“你这小兔崽子,算哪根葱啊,看我不替你爹娘教训你。”“你凭什么替我爹娘教训你,凭你那大秃头吗? 凭你那大肥脑吗?”“你TM的小子找死……”
年少冲动,一时间小赵云把兰烛往后一护,冲进人堆里。
三五个人扭打在一起,院子里练功的几个孩子,听到响动忙抄了家伙冲过来。
整个院子闹哄哄的,兰烛被人挤了下来,她刚要挤开人群往里冲,余光瞥到旁边还有一男人,拿着根棍子要往她这边来,兰烛躲闪不及,眼前一黑,突然有人拉开了她,替她挨了这一棍。
兰烛抬头,来的是林渡。
闷声一响后,棍子滚落,那人胆小,见枕打到人了,连忙躲到人群里去。“林渡你没事吧”兰烛低头看向他的手。
“不碍事。”他抓过她的手,把她护在身后,高声对院子里的人说,“不是要找公道吗,我给你们一个说法。”
扭打在一团的人停了下来,那找事的人看向林渡,“你又是谁?”“这儿的老板。”
“行啊,老板,正找你这缩头乌龟呢,你们违约在先,你信不信我去起诉你,我可跟你说了,老子上头有人,一告一个倒。你们————”他指着后面那几个不服气的剧团里的小青年,“一个个寻讯滋事,伤害他人人身安全,我都让你们蹲局子去你们信不信!”
林渡面色柔和∶“我们就是做做生意,提供个小演出娱乐娱乐的,讨个饭吃,您这么大有来头的人物,我们哪敢惹。”
大汉像是满意“瞧瞧,还是你们老板明事理。”
林渡“方便问一句,您缺律师吗您要是缺,还可以请我给你打官司,国内法和国际法,都是我擅长的领域。”
林渡把尾音拖长,大汉微微一顿,听明白了他的意思,那合同本来就有问题吗,专业人士一看就会露馅,他强撑着∶“你吓唬谁呢——”
”我不吓唬你。”林渡绕着他们几个人周边,边走边说,“合同是伪造的,法人章也是伪造的,以欺诈的方式订立合同,合同本身就是无效的,况且你还以恐吓、威胁这样的手段来迫使对方执行这样的无效合同,除此之外,我才是那个可以去告你一个损害他人财产,损害他人名誉的人吧。”
那个男人眼神微微躲闪。
林渡往前走了一步,在他耳边说到∶“我不管是谁唆使你来的,你听好了,我林渡如今能在槐京开一个剧团,就能让你在槐京待不下去,别拿你后面的人压我,我既然来了槐京,就不会怕你身后的人,我林家,也不是省油的灯。”
那人一听,心里九转回肠盘算了一番,他只是拿了钱来闹事,指使他的人可没说林渡是什么来头,看他衣着打扮和谈吐,莫非真是自己惹不起的人?
一时间外面警车响起,围着来闹事的人眼见不妙,忙不迭地丢了手里的东西,老鼠似的抱头乱窜。
警察身手矫健,盘问了兰烛他们事情的起因经过,抓了几个闹事的人回去做笔录。
兰烛想起林渡刚刚挨到那一下,连忙转头问到∶“你没事吧林渡”“没事”
兰烛把林渡的手翻出来,发现那儿顿时就肿了一块,“他们下手真狠。”“去医院看看吧。”
“没事,小伤,年少时不也经常有这种碰撞吗,敷点铁打损伤的药就行了。”“不过——”林渡抬头,“阿烛,你能帮我找找,那药箱里有跌打损伤的药吗?”“哦好。”兰烛蹲身下去找。
江昱成刚到曹家门口就看到外面来了好几辆警车,闪着警灯停在外面,外面围了一群人,
他从车上一个箭步下来,顾不得关上那车门,冲开人群,四处找着兰烛身影。
她蹲在地上,仔细的裹着棉签沾着酒精,继而站起来,小心翼翼地敷在站在她旁边的那个男人的手臂上。
她抬头,脸上全是关切“疼吗”
林渡抬眼跟兰烛说话的间隙,见到了江昱成,他把原先已经卷下来的衣袖再次朝着自己手臂的方向上微微往上提了提,兰烛的棉签碰到的时候,他有些夸张地倒吸了一口凉气,“疼。”
“是我太用力了是吗”兰烛连忙收回手,看林渡的表情,有些不安。
“有点疼。”林渡面对着门槛外的江昱成,低头对兰烛说到,“阿烛,你有没有听说过,局部降温,有利于缓解疼痛。”
“局部降温”兰烛反应过来,“奥我去给你拿冰块。”
她转头要走,林渡伸手,拉住她,单手拉她还原回刚刚那个姿势,让她在自己面前,他低着头看着她,“不用这么麻烦,你吹一吹就好了。”
兰烛反应过来,皱着眉头笑骂他,“真是日了老天爷了以为你还是个翩翩君子,这是占我便宜呢”
她手上加重了力道,林渡轻哼一声,“阿烛,真的疼。”
兰烛停下手里动作,挑衅地看着他,“让你贫嘴。疼死你算了。”
林渡弯了弯唇角,看向江昱成。江昱成尽收眼底,后槽牙一痒。
他撇头看向那林渡手臂,他还以为是断了筋伤了骨了,原来就是红了一块肿了点,也能让她这样关心,亲自沾了酒精擦?
不过是捕获女人同情心的雕虫小技。
亏她还在浮京阁待过两年,这点障眼法都识破不了吗?
江昱成不再看,脚步没迈进一步,转头走了。
林伯赶着过来,遇到回头的江昱成,忙问道,“怎么样啊二爷,阿烛姑娘有没有事?”
“她好的很。”江昱成咬着牙,“还能关心别人呢。”林伯“您怎么走了啊”江昱成”我怎么走了”
他回头看向林伯“你留着吧,你留着看这一场三个人的电影吧。”
林伯:哈?
第47章
槐京的冬日悠长,夏日却苦短。浮京阁的古戏台,悠悠地唱着一台戏。
吴团长喜笑颜开,在一旁极力推荐着∶“二爷,您看这青衣唱的怎么样,这是我和剧团几个组长挑了好几轮挑出来,您看看这水袖甩的,不瞒您说,这姑娘不得了,五岁就被京剧大师陈老师带回家中□口,十几岁就登台演出大奖拿到手软,更要紧的是,她在外头,可是一家民间剧团都没有签呢,我一听说这条件,立刻就赶去了,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人叫过来签在自己门下呢。”
江昱成淡淡地看了一样台上的女子, 客观公平的讲, 条件是不错, 扮相也俊美, 可他没什么心思,摘了串玛瑙掂在手里,“还行吧。”
“还行”吴团长眼睛一亮,“还行的意思就是妥了,我这就安排她入团”
吴团长把原先在台上的人叫了下来,是个年纪很轻的姑娘。
那姑娘一下来,抬眉看了江昱成一眼,脸就红了,站在他面前,低着头。
吴团长在旁边提点她,“叫人,这是浮京阁的二爷。”
那姑娘才缓缓抬头,青涩、小声地叫了一声"二爷。
江昱成原先端着茶的手不可查觉地一抖,神情恍惚,猛得抬起头,对上了那姑娘的眼。
——同样是那么澄澈的眼睛,同样是那么淡漠如霜雪的样子,就连开口的声音,都有几分相似。
可她不是阿烛。
阿烛的眼里,满是倔强,满是不服气,开满了从荆棘中长出来的花,满目里都是凛冬不可共存的玫瑰。
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不肯低下自己高傲的头颅,后来的种种较量,他原以为她的翅膀已经断了,已经安逸地住在戏楼胡同里,由他为她遮风避雨,直到今天他才知道,世界上没有一个人的眼睛,能像她一样——
或许她从来就没有弯过腰,也没有贪恋过他织就的浮京一梦。
他不要一个三分像的人,如果不是她,哪怕是十分像,他都不想要。
外头一阵惊雷,吴团长只见江二爷缓慢地站了起来,背过身去,不再多说一句。
满屋子的人都只剩下了无声无息的等待。
西边的乌云越来越近,天地间的所有风景都被这阵阴霾笼罩,一时间万物失去色彩,在这场大雨,没有一颗树木依旧能骄傲地抬头面临下一场厄运。
大雨顺势而下,没伞的人趁着雨未下大之前赶紧跑进巷子里躲着,窗外的芭蕉叶垂落在夏日的傍晚里奄奄一息。
江昱成想到从前,兰烛就坐在那芭蕉叶下,趴在那窗口,安静的看着外面的四季变迁。
她说她最喜欢下雪天,其次最喜欢下雨天。他问她为什么。
她说下雪天能见到江二爷,下雨天能跟江昱成共撑同一把伞。他初见她,在雪夜,他拥有她,在雨天。
他如今想来,过去的三年多的时光里,他做的最多的是江二爷,做的最少的,是江昱成。
从前并未有太多次,和她共同撑伞走在雨中,如今想来,却是连这样的机会也没有了。
但是他不得不承认,他辗转未眠的那些夜里,把她留下来的调制的春日来信点上,依旧也治不好他的怅然若失。
自她来过,这浮京阁的古戏台上,就再也没有人能入他的眼了。
自她走后,浮京阁的古树旧砖,都恢复了从前沉默又死寂的样子,唯独把他改变了。
江昱成突然明白了,不管他承认还是不承认,他不能没有她。*
屋内水汽萦绕,紫砂壶里翻滚着沸腾的茶水,江昱成靠在那木桌上,听着眼前的人说着话。
林伯∶“林家从前在南洋发家,后把家产迁回岭南,岭南早些年各类贸易来往频繁,林家借着那些积累在岭南扎根安家,偏有林桂那一支,受当时南洋的京剧大家的熏陶,在岭南开了个剧团,早年间跟乌小姐有些来往,阿烛姑娘,应该是通过乌小姐留下的手信,跟林家剧团联系上的。”
江昱成点头,示意他继续。“阿烛姑娘和那林老板签了对赌。”“对赌”
“她占三分之一的股份,两年内,达到林老板说的业绩,林老板投资的钱不用归还。”“如果达不到呢”
“达不到,那阿烛姑娘要再给他无偿唱五年。
江昱成的紫砂水壶不由地偏离了,水渍漫出,他放下水壶,没管那水渍,“她对自己真狠。林老板给她的钱,她是用来还我了”
林伯看了一眼江昱成,斟酌说到“是。”
江昱成未说话,长久的安静之后,林伯都以为江昱成不再问了,他却开口说∶ "陪在她……""…她身边的那个人…" 江昱成说的声音不大, 语气艰难, 好像及不愿意用这样的表述方式来定义那个男人的身份。
“是林桂的侄子,林楠的独子,家中产业一时还落不到他头上,是个自由的清闲公子。林桂委托他来打理槐京这边的剧团,大小事宜他基本上都会问,因此跟阿烛姑娘,走得近些。
自由的,清闲公子。
江昱成心底蔓延一阵别样的苦涩。
“之前曹老师也是他请回来的,阿烛姑娘唱功好,口碑好,从前听过她唱的几家剧院知道她票卖的好,自然是乐意接她的场次。”
江昱成缓缓说道∶“她从前总是拒绝上中大剧院,为的就是争一口气,如今她也得偿所愿,凭借自己的能力,上了中大剧院了。”
林伯安慰道“从前兰烛姑娘不愿,是不想让二爷难做,您知道她的脾气,不愿意欠人情。”
“那她如今,倒是愿意欠那姓林的了。”
林伯“您不能这么说,在前面演出的是阿烛姑娘,但在后面做支持的,统领剧团大小事务的,是这位姓林的先生。”
江昱成“你的意思是他们配合默契,蒸蒸日上————如今他们的关系,已经发展到如此好了。”
林伯沉默,不知该何如应对。“罢了,你下去吧。”
江昱成想起从前。
浮京阁那一场《白蛇传》后,兰烛算是在槐京彻底唱响了名气,加上有江昱成在后面撑腰,一时间风光无限,兰烛明明可以挑选场次、挑选演出地方,可她却没有那么做,什么样的活都接。
她受邀去槐北方向一个剧团演出,江昱成没同意,那地方地处偏僻,在他眼里,这种钱,没必要赚。
可她还是瞒着他,瞒着吴团长去了。演出完毕后,她被当地颇有势力的那个男人请到饭局上,一杯一杯黄汤水灌着,灌倒双颊绯红,两眼发昏。
江昱成知道了,连夜赶了过去,当即就踹翻了桌子,近乎把那不知好歹的男人打死,把她从酒局里拽出来,劈头盖脸地骂了她一顿。骂她不知死活,不知天高地厚,什么场子都敢接,什么戏都敢演,什么人都敢接触,她住进了戏楼胡同,他难道还会让她愁吃喝恼无业吗?
兰烛只是红着眼睛,愧疚地说她错了,她不该给二爷惹事。
他让江家里头的人撤了那地头蛇的靠山,心中的气未消,半个月都没有让兰烛踏出过浮京阁半步。
兰烛为此变得小心翼翼,缩在西边的阁楼里,终日不见人影。
江昱成又觉得自己话说的太重了。露水沾湿衣衫的夜里,他不忍地来到她的门前,把蜷在被子里的人抱紧自己怀里。
她没睡,没有抗拒他的亲近,但是没说上一句话,她眼尾就红了,她抱歉地说她不该任性妄为。
江昱成不忍苛责她,哄着说不是她的错,是这个世界上有太多居心叵测的人,是他着急了,话说重了,他不该那样说她。
“那我还能出去演出吗”她怯怯地露出小鹿般的眼珠子。“让林伯手下的人陪着去,”“好啊”她当即欢欣雀跃。
江昱成起先的确有一些不放心,但自那以后,兰烛没有再出过一次事。
她对自己要求极高,吃过的苦再也不想吃第二次,跌倒过的地方再也不会经过第二次,从那以后,那些偏远的地方,不好应付的人情世故,以及难缠的听众,都不再成为她的阻碍。
如今想来,她宁可吃那些苦,去那些条件差的地方,一场一场的演,不过是为了有一天,能挺着腰杆子,头也不回地离开自己。
其实并非没有征兆。
她曾经也会眼睛亮晶晶地躲在被窝里,主动转过来环着他的腰,悄悄地带着少女的欣喜说,“二爷,我跟你说个秘密。”
他享受她这种主动的亲昵带来的成就感,江昱成伸手把她揽入怀里,扣了扣她鼻子,“说说看,又是什么荒唐又无聊的小秘密。”
“我有一个小金库哦,里面攒了一些小钱。”
江昱成彼时云雨之后在床上秉着一支事后烟,在青雾弥漫的软帐春宵里眯着眼笑着说“你是说你那个木匣子吗,那可不止一些小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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