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白街离这儿也就步行几分钟的样子,虞恬哪里还敢直视言铭的眼睛,只装成淡定的样子,不容分说拉着言铭往前走。
直到户外的风让虞恬脸上的热度渐渐降下,她才意识到自己还牵着言铭的手。
虞恬的脑袋发热,几乎是瞬间下意识被电微微击到一样放开了言铭的手。
她变得紧张又忐忑,言铭倒是亦步亦趋镇定自若又冷静非常。
明明夜风凉爽,然而虞恬却觉得空气滚烫。
夜色和霓虹灯光交错流淌过言铭白皙的侧脸,那是极富迷惑性的场景,让虞恬明知道盯着别人的脸看不礼貌,视线仍旧在无所事事绕了一圈后回到了那张脸上。
言铭的脸上像是有磁极,因为磁极间无法避免的规律,总让虞恬逃无可逃地把自己的目光吸附上去。
言铭很快发现了她的这种目光,他微微转头,用深邃漂亮的眼珠盯着虞恬,菱形饱满的嘴唇轻轻上下一碰,犹如咒语般低沉的音色便流泻出来。
“你盯着我看干什么?”
因为刚才自己妈妈的插曲,也因为自己拉走言铭试图规避言铭撞见自己妈妈的行为,虞恬下意识觉得心虚和难安。
她这样的行为,和言铭之前的隐瞒有本质区别吗?
可妈妈劈腿这件事对虞恬的冲击也很大,她心里乱成一团,感觉骑虎难下,此刻把言铭拉离水产店后,也不知道应该讲些什么。
不论言文华做了什么,自己妈妈劈腿,就是错的。
她原本对着言铭理直气壮的那口气,一下子憋了。
虽然避免了自己妈妈和言铭直接碰面,但是,该坦白的还是要坦白的。
此刻内心存了对言铭的补偿和愧疚心理,找不到话题之下,下意识就拍起了马屁。
虞恬的算盘打得很好,伸手不打笑脸人,先努力拍言铭马屁,等他高兴了,再想想怎么引入话题,在较为轻松的气氛下,坦白刚才发生的事,然后再谈谈言文华也劈腿的事。
于是虞恬仰头看向言铭,露出真诚质朴的笑:“言铭哥哥,有没有人说你很帅?”
既然话题正引导到这里,就从夸赞言铭的容貌上着手,自己这句话下去,言铭肯定至少会回句谢谢,那时候自己就趁热打铁,顺杆爬开始夸赞言铭不仅长得好,人品更好,是新时代人美心善的典范。
总之就是夸,往死里夸。
尤其要夸为人大度善良,好在之后坦白时,言铭碍于自己刚才夸赞给套上的高帽子,也不好意思发飙。
就在虞恬严阵以待等着言铭按照正常设想回复谢谢的时候,她听到了言铭的回答――
“有,挂不上我号想让我加号的病患都这么夸我。”
“……”
虞恬噎了噎,刚要开口夸赞言铭不仅有外在美,更有内在美,就听言铭继续道――
“如果想让我加床,一般下面的流程就是开始夸我不仅长得好,人也好,专业能力好,医德好……”
言铭说了一串,把他身上能夸的点全部自己罗列完了,活生生演绎了,走自己的路,让虞恬无路可走。
说完,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虞恬:“还有什么?”
“没有了……”
言铭就像是那种最不上路子的优等生,导师让轮流发表观点时,作为第一个发言的人,把所有可以发表的观点都讲完了,以至于让后面发言的同学无话可说。
可明明是言铭堵死了虞恬拍马屁的康庄大道,虞恬举手表示投降后,他又沉了下了脸:“原来我的优点也挺少的,随便罗列下就没有了。”
“……”
虞恬觉得,言铭真的是一个超级难以取悦的男人,因为长得好,所以很作。
她在内心再次公允地评价道,这样的男人,真的不适合当男朋友,因为看起来就很矫情,可能仗着有几分姿色,动不动就生气了要哄。
然而不想还好,一想起男朋友这个关键词,虞恬就忍不住想到自己的妈妈……
刚才的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看见自己妈妈和别的男人牵手的一瞬间,虞恬的第一反应便是不能让言铭发现,至少不能把场面弄的很尴尬,要好好平心静气处理。然而此刻逐渐冷静下来,铺天盖地的自责和羞愧又让她内心难以言说的烦躁起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她像是乘坐在一搜颠簸的小船上,风雨飘摇里艰难地保持着平衡,然而就偏偏是这个时候,言铭的眼神不断地落在她身上,像是雪上加霜打落在她破旧船身上的浪潮,让虞恬整个人都东倒西歪的。
短短的路程,还没走到夜市小吃街,虞恬就败下阵来。
她决定不再胡乱找话题了,还是直接和言铭开诚布公谈一谈。
这事必须得坦白。
今晚就坦白。
否则虞恬自责的感觉今晚都睡不好。
她内心的是非观折磨着她,让她根本没法做出先按捺不表,回家从长计议这件事。
“言铭哥哥,刚才在餐厅里来不及说的事,我觉得还是有必要敞开谈谈。”
言铭愣了愣,显然有些没想到虞恬会旧事重提,他微微皱了下眉,神情略微有些不自然:“我以为这件事过去了,因为现在谈时机未必成熟。”
虞恬有些沮丧:“我知道。”
自己爹妈相亲在一起,结果有可能背地里双双劈腿了,这种事什么时候谈恐怕时机都不会成熟。
但现实总不能不面对。
虞恬深吸了一口气,望向了言铭:“言铭哥哥,我想我们应该做不成兄妹了。但做不成兄妹,我想我们还可以以另一种方式相处,我们还可以做……”
只是虞恬的“朋友”两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言铭眼疾手快般打断了――
“虞恬,我现在还是想专注工作,目前还没想那么远。”
专注工作和父母的恋情有什么关系啊?
刚才还肉眼可见精神状态松弛的言铭,此时此刻却显得严阵以待起来,他像是仔细斟酌怎么说才妥当,人难得看起来有些紧张,反应很不对劲。
他的神色有些严肃,但眼神变得不那么坦荡,只看了一眼虞恬,就移开了视线。
“你要想清楚,有些话说了,可能朋友也没得做了。”
啊……
所以言铭对于感情的态度是,即便双方彼此劈腿,只要表面还能维持得下去,不要戳穿,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么凑合过?但一旦戳破那层窗户纸,就桥归桥路归路了?
这可完全和虞恬对婚姻爱情的理念背道而驰了。
不过,虽然自己和言铭之间的关系,完全是因为双方父母才联系在一起的,但虞恬也没想到言铭这么绝情。
他这话的意思,父母只要没成,他就不打算和自己有什么后续牵扯往来了?所以,只要自己提及父母劈腿的事,连朋友也不会做了?
不过虽然很冷淡,但倒是很符合言铭的人设。
和言铭不能做朋友,确实有些遗憾,要是放在以前,虞恬肯定无法接受,但如今接触言铭多了,偶像滤镜渐渐褪去,虞恬的心态也平和了很多。
冷淡疏离难以取悦。
异性缘过分好,做他的异性朋友都容易遭人恨。
工作忙碌基本无私生活。
患者第一旁人靠边。
生活技能不达标。
过分直男听不懂潜台词……
仔细一想,言铭的缺点一大堆。
不做朋友就不做朋友吧。
虞恬也不是小学生了,早过了谁不和她做朋友都要哭哭啼啼难受几天的年纪。
成年人,最重要的就是好聚好散和知趣。
虽然会失落惆怅,但也不至于不能忍受。
毕竟又不是男朋友,不过只是个朋友,又不是不可替代。
这年代了,谁还缺朋友到一定要扒拉着一个不想和你做朋友的人勉强呢?
虽然想想自己此前的付出、示好以及热情,虞恬觉得有点委屈和不值,毕竟这沉没成本也不低,还以为言铭看在自己真诚的份上,又念及是校友,会网开一面。
不过,即便以后和言铭不来往了,但这一波多少也从言铭身上学习了不少,请教了很多医学专业问题,扪心而想,也不算亏了……
虽然自己妈妈劈腿这件事,虞恬本可以假意不知道地隐瞒,但她的是非观让她无法做到帮亲不帮理的事。
即便是自己妈妈,也不管言文华是否劈腿再先,劈腿就是错的,没什么理由粉饰,她妈妈做错的事,她至少要有担当站出来道歉。
因此思来想去,虞恬最终还是过不去自己心里这关,她深吸了一口气,决定全盘坦白自己的心路历程――
“上次我看到你爸爸在外面相亲,我其实挺生气的,当时你觉得没什么,但我觉得是很难容忍的原则性问题,不过现在我可能也没资格这样批判你爸爸,因为刚才其实我看到我妈……我妈好像也有在接触别的男性。”
既然开了头,虞恬也不藏着掖着了,她一口气往外倒道:“刚才我把你拽出水产餐厅,其实也是不希望你撞见我妈和别的男人一起约会吃饭的事。”
“但我做不到睁一只眼,我也做不到双标,这件事我觉得你有立场知道,否则对你们也不公平。至于你怎么看,是不是打算告诉你爸爸,这都是你的选择了,后续他们两人怎么发展,也不是我能干涉的,我尊重你的选择,也尊重我们爸妈的选择。”
“只是站在我的立场,两个人刚相亲确立关系谈起恋爱,应该还处在比较热恋的时期,就已经双双在外接触别人了,想来两个人之间不是那么来电。”
大概是听到虞恬妈妈竟然也在外和别的男人约会吃饭,言铭的脸色变得很差,他微微皱着眉,像是无法相信虞恬在说什么。
虞恬因此移开了视线:“我之前确实很想和你做兄妹,也真的很希望我妈妈和你爸爸能够再婚,我们也能做法律意义上的继兄妹,但现实如此,我想我们确实是没那个写进一个户口本,成为一家人的缘分。”
言铭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
但即便这样,虞恬觉得自己要说的话,要表的态,还是要坦诚一些。
“我回家,肯定会和我妈谈谈,我不认可她这种行为,也会把你爸爸之前相亲的事告诉她,此外别的我就不参与了。他们都做错事了,又都是成年人,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也应该自己决定怎么处理后续的扫尾工作。”
虞恬表情认真:“既然你觉得,说穿说破这件事后,我们两家也不可能成为一家人,你也不想和我再做朋友了,更是多次提示我,要考虑好再说,否则朋友都没得做,想来你也早就对我们父母交往的状态有点感觉,但只是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也知道选择和你一样的处理方式可能更成熟老练一些,但我个人的价值观还是不能接受这种方式。”
虞恬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我这样把一切摊开来说,可能变得挺难堪尴尬的,让你不太舒服,所以你几次制止我竭力避免现在的场景,但我还是喜欢对错分明,所以也请你原谅我这次处理上的自私。”
虞恬也多少理解言铭的想法。就像有些丈夫出轨,妻子未必并不知情,但只要丈夫不做得太明显太过分,她就假装不知道,继续自欺欺人,维系表面看起来和睦的家庭。因为在很多人看来,体面比真正的幸福可能更重要。生活嘛,差不多过就得了。
可虞恬没法认同。
但她也理解世界的参差和不同人价值观的差异。
“鉴于现在的情况,你感觉不舒服,对此觉得尴尬又怪异,不想再和我来往,那我也接受。”
虞恬自认为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很理智温和。
毕竟虽说自己妈妈劈腿了,可言铭爸爸也没闲着,双方都做错的情况下,虞恬已经足够客观中立,该道歉道歉,没有偏袒,也没有隐瞒,对言铭后续的反应和态度,也给予了一百万分的包容,表示通盘接受。
可不知道为什么,言铭看起来非常不能接受,他的声音简直称得上咬牙切齿:“所以你说的要开诚布公谈一谈的事,就是这个?”
第二十四章
对于言铭的问题,虞恬点了点头。
言铭滞了滞,语气变得有些森然:“你说想要写进一个户口本,也是希望你的妈妈和我爸爸能成,我们做一家人?”
虞恬再次点了点头。
当然。
“那你之前来送饭,一直叫我出去吃饭也是出于这个?”
都这个时候了,虞恬也不藏着掖着了,她老实道:“那也不全是,送饭你可以想成是一个粉丝对偶像的应援方式之一?何况你这么好心地给我发过好几个红包,我也不能白收着……”
“……”
言铭紧抿嘴唇,没有说话,气氛死一般的沉寂,空气仿佛凝固住了。
是自己说转钱回去太唐突和冒犯了?
毕竟言铭家这么有钱……这么说仿佛言铭很在乎那些钱似的……
言铭看起来像是缺钱和在乎那点钱的人吗!
虞恬刚打算补救解释两句,就听沉默许久的言铭,用幽深的眼眸看了虞恬一眼后,再次开了口――
“那那次雨天,你为什么叫齐思浩偷我的伞?”
言铭的声音冷冷的,看起来像是试图抓住奥数题出题人逻辑漏洞的学生,以此证明这道题自己做不出来错不在自己,而是出题人整个出错了题。
虞恬不知道言铭为什么对自己那把坏伞如此执着,但还是友善澄清道――
“那真的不是我叫齐思浩偷的,是齐思浩自己要干的,我阻止过了,齐思浩不听,他这人不太讲武德,说偷走你的伞,好让你没机会在医院门口见到高玫,他就可以谎称你还有事不走,把高玫单方面拐跑了。”
虞恬整个阐述的过程中,言铭的眉心都没舒展开过,他冷冷道:“这和高玫又有什么关系?”
虞恬有点纳闷:“你上次,不是说知道齐思浩偷伞的意图吗?”
这是贵人多忘事,直接忙忘了?
虞恬想了想,还是好心地再次提示道:“齐思浩想追高玫,但奈何明月照沟渠,高玫对他没那意思,对你倒是一往情深……为了自己取代你和高玫单独相处,齐思浩就想了这么个馊主意……”
“……”
“所以你刚才在高玫面前说我这不好那不行的,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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