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翠正拿着锅盖,另一只手往锅里放调料,见她过来,立马用锅盖挡住锅。
“最近我哥训练太辛苦了,我买了半只鸡炖汤给他补身体的。”
言外之意就是她别嘴馋贪吃了秦崇宇的东西。
颜昭若哦了一声,拿上三人的碗筷转身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秦崇宇训练回来,颜昭若往洗手盆里倒了点热水,等着他洗手的时候,她从门后把鸡毛掸子拿过来帮他扫了扫落在肩头和背上的雪花,等他洗完手进屋把外套脱了,再接过来帮忙挂在衣架上。
这样的互动已经有二十年,颜昭若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出他们俩在这过程中的一举一动。其实当初刚结婚时,她并不会这样做,但后来跟着秦崇宇去别人家做客,看着别的夫妻们都是这样,她便也学着去做了。
家务和吃饭的问题有庞翠负责,她在旁边干坐着也不是办法,再说她连个孩子都生不出来,所以也只能从这些小事上稍微表现表现。
然后做习惯了,一切行为习惯都刻入骨髓。
颜昭若把他的外套挂好,看到袖子上蹭了一小块泥土,不咸不淡的勾唇自嘲轻笑了一下,伸手在上面拍了拍,才转身去餐桌边坐好。
庞翠除了专门做给秦崇宇的那盆炖鸡肉,还有一道清炒白菜,上面零星点缀着几个辣椒圈,看起来倒也可口。
颜昭若拿起筷子却直奔鸡肉,干脆利索地夹起一块塞进嘴里,在庞翠不敢置信的目光中慢吞吞地吃了。
刚咽下去,庞翠就把筷子狠狠往桌上一拍,恼怒地吼道:“你这人怎么这样!我不是都跟你说了,这鸡肉是我给我哥补身体的,你叨什么?”
窗外大雪纷飞,炉子里木炭应景的在这尴尬气氛中噼啪了一声,庞翠吼完见颜昭若表情不咸不淡,竟然又伸筷子想从盆子里叨肉,连忙伸胳膊挡住。
她怒火更盛,看向自己的哥哥,想让秦崇宇也教训颜昭若几句,结果视线一对上,却发现秦崇宇正以一种貌似不耐烦的无奈眼神看着自己,她一愣,挡在盆子上的胳膊却不愿意收回去。
“把手放下。”秦崇宇冷冷道。
庞翠委屈起来:“哥……可是你看她……”
“她是谁?”秦崇宇阴恻恻地打断她的话。
庞翠绷直嘴角沉着脸,把胳膊放下了。
客厅里一时安静下来,秦崇宇夹了个鸡腿放在颜昭若的碗里,没有说什么,然后在庞翠敢怒不敢言的视线里又夹起一大块鸡肉放到她碗里。
庞翠一怔,立刻低下脑袋,扭捏的不好意思起来。
“哥,这是我做了给你补身体的,你别光给我们夹啊,就那么点肉,都不剩什么了。”
“吃吧,你的心意我领了,但以后不用这样,咱们家就三个人,你做的只给我一个人吃,反而让大家都不自在。”秦崇宇道。
庞翠撇了撇嘴,又不高兴了。
这时颜昭若忽然出声:“家里不缺钱,想吃什么买就是了,我刚才在厨房垃圾桶里看到一堆你吃剩下的骨头渣子,半只鸡够你吃的吗,不够的话下次直接买两只鸡好了。”
庞翠:“……”
她飞快的看了对面的秦崇宇一眼,脸颊迅速涨红:“我没有偷吃,我那只是做好了尝尝咸淡!”
颜昭若眉梢微扬:“这么说我冤枉你了?”
她就是在故意气庞翠,前世庞翠总是做出这种表里不一的事情,她都顾着面子不想戳穿她,可现在她不想再这样了。看着庞翠吃瘪的样子,她的心情便好了不少。
庞翠嘴角抽搐了下,害怕再狡辩的话,颜昭若会让秦崇宇去厨房检查,只能红着脸闭嘴了。
秦崇宇额头青筋跳了两下,沉默片刻后才道:“赶紧吃吧,都凉了。”
庞翠哪里还吃得下去,呼噜呼噜把碗里的粥几口喝完,一抹嘴狼狈地跑了。
客厅顿时只剩下秦崇宇和颜昭若两个人,他扭头看了她一眼,面色稍缓,张口想说什么,可是看着她吃东西时腮帮子一鼓一鼓的,那张俏生生的脸蛋上一派淡然,好像并没有把刚才的事放在心上,他双眸中闪过一丝疑惑,总觉得她今天有些不太一样,不过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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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吃完后,颜昭若起身收拾碗筷,庞翠却砰砰砰从楼上下来了,冷着脸把她手里的筷子抢了过去,然后冷哼一声,抱着去厨房洗刷了。
颜昭若把桌子擦了擦,转身想上楼,秦崇宇突然叫住她。
“你过来一下。”秦崇宇打开客厅的门,站在屋檐下示意她过去,有点要避着庞翠的意思。
颜昭若疑惑地跟过去,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秦崇宇轻声道:“上面最近打算恢复高考了,傅师长家的女儿想参加高考,但是英语不太好,他知道你的事情,听说你过来随军了,所以想让我问问你,愿不愿意给他女儿补习一下英语,一个月给三十块钱,具体怎么补习,你自己和他女儿商量。”
“恢复高考?!”
颜昭若差点低呼出声,她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都忘记了。前世也差不多是这个时间,1977年10月份,恢复高考的消息在全国都引起了很大震动,她当时知道后也非常激动,但是和秦崇宇结婚三年还没有孩子,再加上刚刚来到海岛,所以没有多犹豫,她就把重心放在了生孩子这件事上。
后来生孩子一直都是她生活中最重要最紧急的任务,再也没去想过参加高考和上大学的事情。
朦胧月光下,秦崇宇高大挺拔的身上披着一层淡淡的银白,脸上的线条愈发显得硬朗冷峻,他一直都是那种容易让人产生距离感,却又忍不住想要仰望的人。
颜昭若仰着白嫩的脸庞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如果像前世那样继续发展下去的话,再过三个月她就会怀孕了,但她和肚子里的那个孩子没有缘分。这一世既然决定要改变这一切,她就没打算再让自己经历一次注定流产的伤心与痛苦,所以在接下来的三个月里,她必须多攒钱,这样在离婚离开这里后,才能让自己更有保障。
片刻后她点头道:“好,什么时候开始,他说了吗?”
“你自己和他女儿说吧,我现在就带你过去。”秦崇宇说着往她身上打量了下,“再去多穿一件外套,你身上这件太薄了。”
“哦。”
颜昭若去楼上拿衣服,庞翠从门后面走了出来。
“哥,你这样不是害了人家师长吗,她什么成分难道你忘了?她都跟你结婚三年多了还没怀孕,你不让她赶紧生孩子,还让她出去乱跑!”
秦崇宇不悦地瞬间黑下脸来:“谁让你偷听的,这跟你没有关系!”
“我这难道不是为你着想吗?”
庞翠握起拳头,眼睛里泛起泪光。
“我跟你嫂子的事,用不着你操心。”秦崇宇说完听见动静,抬头看向楼梯的方向,颜昭若穿了件黑色大衣,脖子里围着条灰色羊绒围脖,半露出来的巴掌大小脸柔软而清丽,正向他缓缓走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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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在庞翠燃烧着怒火的注视下,颜昭若跟着秦崇宇出门了。
这个年代没有什么娱乐设施,海岛上的生活更是日复一日枯燥无趣到极点,再加上为了省电,大家晚上吃过饭后洗洗刷刷,基本就直接躺下睡觉了。
外面下着雪,这会儿街上更是不见人影,颜昭若猝不及防的被刮了一嘴寒风,忙把脸往围脖里缩了缩。秦崇宇见状绕到她的另一边,帮她堵住了风口。
距离他们家几十米远的一户平房大门底下,两个身形臃肿的妇女正站在一起说悄悄话,注意到秦崇宇身边跟着一个身材纤瘦曼妙的年轻女人,不约而同的闭上了嘴巴。
“那是秦营长,我没看错吧?”其中一个压低声音问道。
“错不了,除了秦营长,这岛上谁有他那样的大高个,不过他身边的女人是谁,我看着好像还是和秦营长一起从他家里走出来的。”
“两个人挨得这么近,难道是秦营长的妹妹?也没听庞翠说她婆家来人了啊。”
两个妇女探着头,把脑袋凑在一起望着秦崇宇和颜昭若的背影,只见男的高大挺拔,女的娇小苗条,不知道的肯定以为这是两口子。
正当她们满心好奇的时候,就看到那年轻女人忽然脚下一滑,秦崇宇立刻伸出大手攥住了年轻女人的手腕,等女人站稳后,两个人又往前走了几步,秦崇宇才把手放开了。
看到这一幕,穿着深红色棉袄的妇女忍不住冷嗤一声:“果然是个狐狸精,男人也没一个好东西,我以为秦营长这种大学生穿的干干净净的,整天对谁都彬彬有礼的样子,还以为是个难得的好男人,没想到见到漂亮的也这么不老实!”
另一个同样义愤填膺:“可不是,庞翠还在家里呢,这两个就敢在门口的大街上动手动脚,胆子可真够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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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崇宇握着手电筒照着积雪的路面,这土路坑坑洼洼的,一碰到下雨下雪天就很难走。
“多看着点脚下,别再绊到了。”他轻声道。
颜昭若嗯了一声,但她身子骨弱,雪下的有点大了,睫毛上落了雪花后,视线变得模模糊糊的,才走了这么一小段路,她就呼哧着有点小喘了,脚下的步伐也变得沉重起来。
见她走的慢,秦崇宇不好催促,听着耳边妻子猫儿一样的喘息声,他喉结滑动了两下。
“刚才庞翠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颜昭若没吭声,他顿了顿接着道:“我有个战友年纪跟我一般大,乡下老家条件比较差,所以拖到现在还没有结婚,我跟他说了,他同意过两天来家里跟庞翠见一面。”
最后又补上一句,“等她结婚走了,就没事了。”
颜昭若问:“你那个战友,也是海岛上的吗?”
秦崇宇:“嗯,他现在是连长,不过这人挺踏实肯干的,以后肯定能往上升,庞翠要是能跟他成,我们也就不用为她担心什么了。”
颜昭若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秦崇宇知道她和庞翠不对付,所以说这些想让她心里好受点。
但她也理解秦崇宇的难处,庞翠总归不是他亲妹妹,她这个做嫂子的和庞翠有矛盾,但错在庞翠,他不好总让她忍让着,又不好把话对庞翠说太重,让庞翠觉得自己是这个家里的外人。
再加上庞翠还是烈士女子,所以他对庞翠一直很无奈。
前世的时候,庞翠和秦崇宇那位当连长的战友相亲,那位连长是愿意定下来的,可庞翠却没有答应,原因是什么她忘记了,总之最后是没能成。她还记得那次庞翠在家哭着大喊,说如果不想让她在这个家里,犯不着逼她跟别的男人相亲,她要收拾东西回去,不碍着他们夫妻的眼,闹得秦崇宇一个头两个大。
当初让庞翠来海岛上,就是因为她的年纪已经算晚婚了,真放她一个人回去,她能找到什么男人,没有秦崇宇帮忙操持着,岂不是更嫁不去,所以秦崇宇怎么都不会让她走的。
在那之后的大半年,秦崇宇便都没有再提让庞翠相亲的事了。
想起这乱糟糟的一摊子事,颜昭若的心里就堵得慌。
-
到了傅师长家里,傅太太开门将他们迎进去,很快傅师长披着大衣从楼上下来了。
颜昭若跟着秦崇宇打招呼,傅师长摆摆手,让他们不要客气。
落座后,傅师长看着坐在对面郎才女貌的小两口,关切地问:“昭若来到这边生活还习惯吗?”
颜昭若微笑道:“这边人少,吃住也都和恩东那边差不多,没有什么不习惯的。”
傅师长打量着她,他是知道颜昭若的背景的,颜昭若父亲是化学教授,母亲是历史专家,还有她那个哥哥,这一家子都属于一心做研究,不参与外面世事的学者,结果却也被……
现在见她面色红润,眉眼柔和,看起来确实没吃什么苦,他便放心了几分。
“崇宇,你可得好好照顾昭若,不能欺负她,要是让我知道你胆敢对她不好,我饶不了你,知道吗?”傅师长严肃着脸道。
秦崇宇坐姿端正,扭头看了一眼身边淡笑着看不出任何心事的妻子,点点头:“我知道,师长您放心吧。”
又说了几句,傅师长就大声喊了女儿傅嫣下来,让颜昭若和傅嫣上楼去商量补习英语的事情。
颜昭若松了口气,每次见到傅师长这种知道她身世的长辈,都免不了被用担忧的眼神盯着问来问去,让她心理压力很大。
傅嫣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热情活泼,直接牵着颜昭若的手,把她带到了楼上自己的卧室。
颜昭若拿起她的英语书,让她念了几段英语句子,又询问了她对英语词汇的掌握能力,便大致知道了她的情况。
两人很快商量好补习方式,时间已经不早,颜昭若没在楼上多待便和她下去了。
“昭若,傅嫣学习容易三心二意,不太用功,你看怎么给她补习才好?”傅夫人不好意思地问。
傅嫣闻言撅了噘嘴,颜昭若安抚地对她笑了笑,才回答傅夫人:“傅嫣只是口语差一点,基础能力还是很不错的,我回去列个计划,让她尽快把薄弱的地方加强一下,应该没什么问题。”
“那你看什么时候方便,开始给她补习呢?”
“以后我每天晚饭后过来吧,这种事低调些比较好。”颜昭若略有深意地回答。
她成分不好,给师长家走太近,被有心人发现了肯定对大家都影响不好。
傅太太听了很是满意,连忙道:“那真是辛苦你了,之前一直找不到好的英语老师,把傅嫣送到外面,又不放心,幸亏有你在。”
回去的时候雪下的小了些,颜昭若看着黑洞洞的前方,秀眉紧蹙。
她忽然想起来,前世并没有傅师长家请她当英语补习老师这回事,可今天这是怎么了?
才重生第一天,有些地方就不太一样了,这让她心里难免有些不安。
秦崇宇见她心事重重的样子,沉吟后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傅嫣不听话?要是不想教的话,我明天和傅师长再说一声就是了。”
颜昭若心不在焉地摇摇头:“没有,小姑娘挺好的。”
秦崇宇薄唇勾了下:“你才比她大几岁,就叫人家小姑娘?”
“……”
颜昭若惊诧地瞄了他一眼,在她心里,他一直都是不苟言笑,说话一板一眼的严肃形象,没想到他竟也会逗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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