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聊的时候,只能盯着天空,但又不能看太久,因为会流泪,看雪更不可能,林之言已经把印在食品袋上的文字读了上百遍,配料表都能倒背如流了。 最开始的时候,她们最开心的时候就是遇见前人留下的绳索,还有转瞬即逝的美景。 每个人的情况都变得很糟糕,或者说,很恶劣。 风声淹没了笨重的喘息声,却无法掩盖越来越缓慢的前行速度。 除呼吸时发出的声音外,所有人都感觉自己的灵魂已经飘离了□□,仿佛生命已不复存在。 无论是迷茫、绝望,还是幸福、满足,都没有再出现过,她们似乎成为了没有感情的机器人,行为只遵循着登顶的指令。 没有失望,没有幸福,没有焦虑。 她们能感受到的,只有持续且愈来愈强烈的痛苦,所有人都陷入了痛苦之中,麻木地前进,她们似乎凭借着意志力前进,可是每挪动几米后,意志便在无止境的疲惫中消逝了。 但登顶对她们的吸引力是无穷无尽的。 尤其,这还是在攀登的最后阶段,她们已经忍受了几周的痛苦,已经习惯了常人无法忍受的艰辛和危险,凭借着意志力咬牙走到了没有人抵达过的高海拔。 她们相信,自己一定会成功抵达山顶,征服这座从未有人征服过的奥尔苏里山峰。 第二十天,距离山峰只剩下最后的两百八十米。 两百八十米,甚至不到一圈跑道的长度。 两百八十米,无论是攀岩还是冲浪,亦或是跑酷,对于林之言来说都是小case。 但这是最艰难的道路。 半夜,贝拉发起了高烧。 林之言和莎兰用尽了一切办法,熬了一整夜,终于把贝拉的烧退下来了,谢天谢地,当林之言发现贝拉的温度降下来的时候,那似乎消失不见的情感如同浪潮一般涌回来,她激动得差点想要跳起来大喊。 但现实是,她只能静静地趴下来,握住贝拉的手微笑着,为对方挺过高烧而开心。 但是高烧退下只是一个开始。 贝拉想要登顶,可她已经没有精力再上前了,那场高烧似乎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体力,也将她的意志力抽取了出来,当她踏过雪层几米之后,她喘得很大声,连风声都已经无法掩盖了。 忽然,贝拉明白了入本幸太当时的笑容。 那是融合了不甘心、烦躁、绝望却又无可奈何的,无比平静的笑容。 她很平静地接受了自己无法登顶的事实。 当莎兰再一次询问她真的不上山吗,她只是扯出了一个笑容,说,我还有个女儿。 她是个不称职的母亲,但如果可以,她想要一直陪伴着自己女儿。 于是,林之言和莎兰都不再开口劝了。 第二十三天。 氧气瓶,只剩下一罐了。 距离山顶还有一百米。 她们被逼到了末路。 作者有话说: 好吧,还有一章就完结了 我...很手下留情了...都没有人死
第87章 林之言麻木地前行着。 莎兰隔着一层面罩咳嗽了好几声, 她感受到微妙地窒息,事实上,氧气罐里的气体是不同气体融合的, 因此跟我们平时在平原上呼吸的感觉是截然不同的, 非要说的话,从氧气罐里吸氧有点类似于溺水之后被救到岸上, 鼻腔里似乎还残余着海水, 在不适中呼吸的感觉。 她头痛欲裂,忍住喉咙不断涌上来的疼痛, 开口说:“link...你帮我看看, 我的输气管是不是被冻住了。” 林之言听到她的声音,停住脚步, 回去给莎兰检查了一下, 果然, 输气管被堵住了。 在用氧气罐的时候,她们不只是吸氧,还会不断呼气,而这其中会包含着水汽,所以输气管是被结了冰的水汽冻住了, 因此没办法输送气体,林之言用工具把冰块弄掉后, 莎兰就感觉好多了。 除却刚刚换上的氧气罐,她们现在的库存只有一瓶氧气罐了。 如果用掉最后一瓶, 就意味着她们要无氧攀登。 莎兰有些神志恍惚地蹲下来, 她已经手脚无力了, 林之言想要把她拉起来, 但是自己反倒被拉下去了。 两人一同狼狈地跌在雪层之中。 狂风呼啸而过, 莎兰看到薄云慢吞吞地游走,认出看似平静的水蒸云雾是凶猛的雷雨的前兆。 她和林之言说了这件事,两人面面相觑。 下面的卷积云自然和她们没关系,如果她们在海拔四千米一下,那这就事关重大了,但她们现在在七千米,最多就下雪。 但下雪也很烦。 莎兰艰难地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衣服,抱怨出声。 “好烦。” 林之言认同地点点头,她揉了揉太阳穴,那里在一跳一跳,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脑子里突破出来。 走了好一会儿,她们更加狼狈不堪。 莎兰用尽全力想要翻过岩石,但无数次失败已经让她精疲力尽了。 林之言的思维一片空白,她突然开口。 “莎兰...我托着你上去吧。” 声音嘶哑而干涩,全然没有音色原本的清澈透亮。 莎兰还没反应过来。 这种情况已经发生过很多回了。 她们就像是被人类抛弃的、属于旧时代的机器人,每一个指令都需要很久时间才有反应。 莎兰转头,静静地看着林之言,点头。 最后,莎兰成功翻过石头,她趴在石头上面,在林之言上来的时候伸出手,林之言把手放上去,莎兰一用力,两人齐力都翻越上来了。 就这样,她们默默地走着。 二人结伴同行了五天,离开大本营的第二十三天,抵达了海拔七千四百米。 最后一百米。 气温已经降到了零下四十五度。 零下40度寒风刺骨、滴水成冰,属于最寒冷的气温。 在低于正常体温的环境中,零下40度猛烈的风可以迅速带走身体的热量。 要知道,冰箱冷冻室的温度也不到零下二十度,零下四十五度,就代表着人体的体温调节机制就可能遭受破坏。 她们在用自己的生命燃烧。 半夜无风,她们只能在崎岖不平的地表驻扎帐篷,低含量的氧气让她们不得不在睡梦中也要带着氧气面罩,但是为了节省氧气,又只能戴一会儿,摘下一会儿,像是一场折磨自己的游戏,而低温也让她们完全无法入睡,即使睡袋再温暖也无济于事。 就这样翻来覆去,等钟表指向五点的时候自动坐起身来。 林之言捂着自己的脑袋,只觉得快要炸了。 缺氧已经让她有些头昏眼花了,明明胃里空荡荡一片,许久没有进食,但依旧涌上呕吐的欲望。 她捂住嘴巴,干呕了几声。 胸膛大幅度地欺负着,林之言紧紧地闭上眼睛,喉结滚动着,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睛。 疲惫麻木席卷全身,她捏了捏鼻子,沉沉地抿起嘴巴,忽然,她意识到了什么。 莎兰还没醒。 但莎兰一向起得比她早,林之言算是能睡下去,但莎兰却一直是半睡半醒,几乎没有睡着过,饱受失眠的痛苦。 林之言混混沌沌地看向一旁。 莎兰背对着她,身体蜷缩成一团,长发散落在毯子上,小幅度的起伏象征着生命体征。 林之言凑近她,张开口,因为嘶哑,连出声都非常困难,她艰难地吞了吞水,再从一旁地背包找出水,喝了好几口后才终于出声。 “...莎兰。” 林之言低下头,看着莎兰,她是睡着了?还是昏迷了? 氧气罐还是好好的,但是看指标,已经消耗了一半,如果一直戴着氧气面罩的话,七个钟就消耗完毕了。 林之言检查了一遍,确认了莎兰没什么伤口,也没有缺氧的症状,这个结果让她松了一口气,幸好,幸好。 她轻轻地摇醒莎兰。 莎兰眼皮下的眼球转动了几圈,睫毛颤动着,最后颤颤巍巍地睁开眼。 她没有动,睁开眼后便一直看着帐篷,似乎在发呆。 “莎兰,该出发了...还是说,你想要继续休息?” 莎兰疲惫地闭上眼睛。 她很想动起来,可是...太累了,似乎全身都散架了,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但过了好几秒,她又睁开了眼睛。 “link...扶我起来。” 林之言伸出手,将她上半身扶起来后,对方的双手撑着帐篷底面,她抓着氧气面罩深呼吸了几口气后,终于起身了。 帐篷附着薄冰,随便一动,便落下层层雪花,昨天下雪了,刚拉开拉链,就听见外边传来雪层掉落的声音,林之言钻出来,发现帐篷几乎要被压垮了,但是帐篷骨架却很牢固地撑着,如果不是质量过硬,或许她们要在半夜被塌落而下的帐篷惊醒。 清晨五点半,就算胃已经发出了空空无也的信号,但还是一点食欲都没有。 可是不吃饭是真的不行,她们还是得融雪煮水,准备吃早餐。 因为海拔太高,泡食物的热水只有不到60度,高山食品即难熟又难吃,但为了保持体力,她们还是逼迫自己咽下去。 打开帽灯,走入黑暗的冰雪世界。 她们套上鞋与冰爪,所有保暖装备都上身,但零下四十五度非常冰冷,就算她们抱住自己,身体也在不断颤抖着。 好冷。 林之言抬起头,看了看天边的太阳,麻木地想:今天不是好天气吗?太阳那么大...好晒,但是又好冷,简直是冰火两重天。 沿着路迹,头灯照到的范围就是整个世界,一步一步慢慢往前。 天光渐亮。 在45度的冰雪坡上,她们好不容易找到能稍微停下喘息的小平台。 莎兰坐在石头上,她抱住背包,忽然想拍日出,却连背包里的相机都不拿不出来,被冻僵地手连背包拉链都拉不起来,全身抖个不停,原本就冰冷的手指与脚趾一节一节的失去知觉。 即使太阳出来,还是暖不起来。 她们只是短暂地休息了一会儿,然后继续前进,前面路有大小不一的冰河裂隙,越往上走裂隙越大,小的只要跨步就过,大的却像通往地心的无底深渊。 一个不留神,林之言猛地摔了下去。 莎兰一顿,她下意识地想要抓住林之言,可往前一走,也步入了林之言地后尘,直接摔了下去。 这条路铺满大片松软碎石,而且是个斜坡,一踩下就直接往下滑落,两人狼狈地摔下去,被摔得七零八乱。 林之言捂着头往上看,发现这条斜坡差不多二十多米。 这就代表着昨天和今天的路都白走了。 她们还得重新找上去的路,这条路太斜了,根本上不去。 ...太倒霉了。 林之言往后一躺,心很累。 过了好一会儿,她艰难地站起来,走到躺在地面上的莎兰旁边,把她拉起来。 两人认命地重新找路。 重装走高海拔,背包近10公斤,这比最开始地20公斤少了10公斤,但林之言宁愿是20公斤,那好歹代表着物资充足,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几乎是两手空空。 雪上毫无遮蔽物,太阳高高挂起,直直地落下来,热幅射不管到那个角落都无法躲避,炙热的高温烤得全身发烫,低温与日光的结合,叫人痛苦得很。 原本就稀薄的氧气,似乎也一起被烈日蒸发了,再用力呼吸也无法获得支持身体的动能。 当林之言找到了原先翻上去的巨石,她突然听见后边的声音。 莎兰直接跌坐在了地面上,她捂住头,呻.吟不止。 她很绝望,看着无止尽的长长雪道,真的很让人绝望。 一步一步地往上走,想着再走十步就可以停下来喘一下,就这样,无限的循环。 林之言知道莎兰很累,但她们必须要翻上去。 她喘着气,想要再次扶起莎兰,对方却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的氧气罐。 那里,已经消耗了许多。 林之言吞了吞口水,说:“还有一瓶。” 莎兰摇摇头,说:“我们两个...不够用。” 林之言看着她,说:“我可以,我可以无氧攀登。” 莎兰捂住脸摇摇头,细碎的声音从指缝中传出来。 “...我只是...我只是太累了...” 林之言呆在原地很久。 她听到莎兰小声地说对不起。 对不起,你只能一个人继续前进了。 对不起...我没办法,继续坚持下去了。 过了好一会儿,林之言蹲下来,抱住莎兰,说:“没事的,我可以上去的...到时候,我一定要拍照片炫耀。” 她的声音嘶哑,难听得很,但在莎兰听来却犹如天籁之音。 泪水静静地从眼角流淌,莎兰紧紧抓住林之言,身体不断颤抖着,她有点后悔了,自己不应该让link自己一个人上去的,可是...可是她真的能继续上去吗? 接连不断的疲惫已经将她打倒了。 最后,林之言还是把氧气罐留给莎兰,即使对方再三表示不要,她还是执意给了对方。 两人心知肚明无氧攀登对人体的伤害很大。 林之言没那么伟大,她不会把最后的救命稻草留给别人,但是她想要尝试无氧攀登...况且,她还有系统,但对方没有。 她可以确保自己能够无氧攀登,可对方不行,莎兰的体力不足以支撑她无氧攀登,如果她的氧气罐耗尽,她一定会死在这座山峰上。 莎兰呆呆地抱住氧气罐,看着林之言渐行渐远。 空气很好,透明而干净,即使人走上了高高的山头,还是清楚可见。 她们背道而行。 当莎兰再次往上看的时候,她看到在山脊上移动的林之言,好像蚂蚁一般,一点一滴缓慢而坚定的移动着,即使缓慢,却始终坚定地往顶峰前进。 看着看着,她忽然释然地露出了笑容,眼里含着泪水。 她无声地祝福对方,希望她能登上那座山峰。 ....... 另一边。 距离林之言打电话保平安已经过去了接近三周的时间。 在国际社交平台上,一个用户搜索量激增。 兰姆和米娅都平安地回到了大本营,在直升机救援去到了奥尔苏里山峰附近的医院,这就意味着,他们终于能跟外界沟通了。 作为重度网瘾患者,兰姆躺在病床上正在回看登山时的视频。 他有事没事的时候就会拍视频。 一边的护士检查完他的身体状况,跟他嘱咐注意事件,兰姆很认真地听,等护士讲完,他走去另一个床位,那上边是米娅。 米娅没什么伤口,她最主要的问题是体力不支和缺氧造成的伤害。 在下山的时候,因为摔倒,他们的氧气罐发生了泄漏,因此不得不进行缺氧攀登,所幸,那已经到了海拔六千米以下。 “米娅,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会头疼恶心吗?” 护士的声音温柔而真切,他温和地看着米娅。 这所医院长期接收了来自奥尔苏里山峰的登山者,说实话,他很开心能看到她们,因为这意味着她们没有死在山峰上,相比较受伤或是中途折返的登山者,死在登山路上的人更多。 60%的死亡率可不是说笑的。 那立在大本营一旁的牌匾,一眼望过去,密密麻麻的都是名字,而且那还是被知道的亡者,多的是悄无声息死亡却无人知晓的登山者。 米娅靠在枕头上,摇头,轻声细语地回:“没有了,感觉好很多了...” 说罢,她深呼吸一口气。 医院的消毒水味掠过她的鼻尖,可她并不讨厌,反而觉得十分开心。 这就是能自由呼吸的感觉....真好。 米娅回想起登山路上的一切,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等护士离开病房,米娅低头看手机,突然刷到了一个视频。 她点开来看了一会儿,眉头渐渐皱起,抬头看向了兰姆,举起手机。 那上面播放的视频画面赫然是林之言的身影。 米娅抿起嘴巴,“你上传视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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