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层楼只有两户,所以此刻除了他们三人之外, 再无别人。 安静、沉默, 令人窒息的氛围以他们为中心, 渐渐延展开。 秦传明站在门边,感受到无形的低气压, 他扫视两人一眼,开口缓解气氛:“陆影帝,这是投资人,易淮川,易总。” 他谁也没偏袒, 紧接着又冲易淮川介绍, “易总, 这是男主角陆谦行,陆影帝。” 这两人需要他介绍吗?谁不知道谁? 秦传明哪能不懂这个理, 但面上却半点不显,将足够的发挥空间留给两人。 果然,待他介绍完,陆谦行垂眸,松开了门把。 他转身往里走,没说“请进”,也没拒绝他们进门, 只态度冷淡,很明显看得出他并不欢迎门外的人。 但凡易淮川姿态稍微放高一点, 就会转身离开。 确实,易淮川在门口稍微犹豫了下,实在是,在他过去二十多年的人生中,从未有过如此冷遇。 如同上赶着让人打脸。 秦传明立在门口,像是一个旁观者,只静静看着易淮川纠结。 他的使命到此为止—— 他利用了易淮川,又反过来被他利用,现在两人目的全都达成。 至于易淮川能不能放下身姿去追妻,就是他自己的事了,他不会过多干涉。 没过多久,在易淮川的目光转移至厨房玻璃门上那道纤细身影时,他敛起眸子,迈步进了门。 有的人无论站得多高,姿态多傲,在爱情的路上,也会越来越卑微。 而这种事,只有开始,很难结束。 秦传明看破一切,却一言未发,在易淮川进门后,也跟着进了门。 梁思思在厨房里,关着门还开着抽油烟机,对门外发生的一切都未知。 三个男人站在客厅里,陆谦行走到智能饮水机边,接了热水递给秦导,示意客厅沙发:“秦导,请坐。” 他还未来得及换衣服,依然穿着白天那套白色休闲西装,儒雅俊逸,口吻温润客气。 很难让人看出他的情绪是好是坏。 但见杯子里一粒茶叶也没放,秦传明也知道自己的“计谋”被看穿,现在陆谦行正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做做表面功夫而已。 到底是他先不厚道,秦传明没什么好说的,接过温水便落座。 实在是,相比他,被陆谦行当做空气还不如的易淮川可就惨多了。 陆谦行给他递完水,也顺势坐了下来。 客厅里三个人,两人坐着,唯有易淮川笔直地立在那,看上去挺尴尬的,特别是陆谦行根本没有招待他的意思。 秦传明代入易淮川的视角琢磨了下,觉得即便是他,可能也受不了这种冷遇,会因为尴尬到脚趾抓地而转身离开。 实在是,这种无视,比当场打他一顿更让人丢人。 易淮川身上的气压确实越来越低,目光沉沉,汹涌的情绪都藏在幽深的眸子里。 他微微偏头,见厨房玻璃门上那道纤细的身影还在忙碌着,气压微微收敛了些,没用陆谦行发话,他自顾自走到沙发处坐了下来。 他选得位置很有讲究,不和秦传明挨着,跟陆谦行隔得也不远,好似随意选了个位置。 但仔细看,就会发现,唯有他那个位置可以毫无遮挡地看到梁思思的身影。 秦传明跟陆谦行对了几句话,说了些什么内容,他全程都不关心,所有的注意力都只在厨房那一方小小的天地里。 再精确一点说,在厨房里,那个女孩身上。 很快,陆谦行此前电话吩咐的下属将菜品送来,摆盘上桌。 秦传明自知理亏,在陆谦行起身时,赶紧跟着去帮忙。 有下属在,哪轮得到他帮忙,只不过表示个态度而已,他离开时,还不忘递给易淮川一个眼神。 ——易总,你也来示个好。 但易淮川却宛如没看到,依然盯着厨房一动未动。 秦传明摇摇头,心说:你就是把玻璃门看穿也没用,谁让你以前人在你眼前时,你不珍惜。 他刚走至餐厅,厨房玻璃门拉开,梁思思露出一个脑袋来,语气随意自然,吩咐道:“哥,你帮我端一下。” 说完,她才发现秦传明已经来了,又打招呼:“秦导。” 秦传明点头,直接变了方向往厨房走:“思思你要端什么,我来。” 他话音刚落,只见一道身影比他更快,直接稳步进了厨房,出声问:“这个吗?” 是不知何时过来的易淮川。 乍看到他,站在厨房门边的梁思思愣了下。 紧接着,她心一沉,眼见易淮川朝桌面上的剁椒鱼头走去,她想都没想就先他一步,端起盘子,冷漠地回:“不需要你。” 曾经,在半山墅,她不知道多少次,如现在一样,满怀喜悦地做饭做菜。 为的,不过是讨易淮川小小的欢心。 可是他呢? 要么不回来,要么回来时吃过了。最开始,她还愿意软磨硬泡,请他尝一尝,哪怕一点点。 他是怎么回的? 扫了眼一桌菜,无视她殷切的目光,轻描淡写地回:“不要做这些浪费时间的事。” 那时,她的心直直往下坠,冰凉一片。 易淮川不懂,为心上人做饭是多么令人欣喜的一件事,怎么能被定义为浪费时间的事。 她爱他时,她不屑她的付出。 现在两人分了手,她连他碰自己做的菜都不愿意了。 只是,梁思思忘了,这一盘剁椒鱼头刚起锅,热油浇过,盘子泛着滚烫的温度。 灼热的温度从指间传来,梁思思忍不住呼出声:“嘶——” 她顿觉自己太蠢了,怎么能犯这样低级的错误,还是在易淮川面前。 真的太烫了,但她不想辛苦做出来的鱼报废,正准备忍痛将盘子放回桌面时,手中的灼热的痛意忽然减轻,手中也立刻一轻。 梁思思抬眸—— 只见易淮川阴沉着脸,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将她手中的盘子接走放置桌台后,立刻抓起她被烫伤的手到水龙头下冲洗。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等梁思思反应过来时,手指的痛意骤然减轻,冰凉的触感传来。 水龙头的凉水开到最大,她的手被易淮川抓着冲凉。 他就站在她身后,两人的身体挨得很近,易淮川身上清冽的味道传入梁思思的鼻翼,有些恍惚的记忆在她脑海里游走。 以至于她的思考速度慢了一倍不止。 她微微侧头看易淮川,他表情很严肃,深沉凛冽的目光聚焦在她正在冲洗的手上,专注认真,好似在做一件异常重要的事。 有那么一瞬间,梁思思心里也滚过几件类似的事。 比如,有一次,她在小花园里给盆栽修枝不小心伤到手,易淮川一边骂她蠢一边帮她包扎了起来。 那时候她刚去半山墅不久,不想让他觉得自己笨讨厌自己,之后但凡做事都小心翼翼,再没遇见过类似的事。 除了……他们分开前夕,她不小心踩到小雏菊的花瓶,划伤了脚。 那一次,其实易淮川也是想替她包扎的,只是她没再让。 那时,他还质问她:“你发什么神经?” “有烫伤膏吗?”冷冷的,带着些许怒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将梁思思的神思拉回到当下。 她不想又被易淮川冷嘲热讽,从他手中抽回手,一边往外走一边外面喊:“哥,我烫伤了。” 她喊得毫无负担,丁点隐瞒的意思都没有,言语间还露出需求安慰的姿态来。 身侧的女孩突然消失,连她身上清淡的香味也消散了。 易淮川的心跟手一样,陡然一空! 他立在原地,定定地望着渐行渐远的女孩,心口传来抽痛。 她不顾痛也要留着给陆谦行做的鱼,而对他的照顾嗤之以鼻。 她对他的冷淡与不屑,跟她对陆谦行的亲昵与信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每一次,都像有一柄锋利的剑,直直地插进他的心窝。 他二十多年的人生里,也算经历过诸多事情,起起伏伏,却从未有人像梁思思这样。 只是一个眼神,或者一个动作,就让他痛彻心扉。 易淮川在厨房里站了好一会,都没能缓过神来。这一刻,他突然有了逃避的心态,不敢跨出厨房,怕看到梁思思跟陆谦行亲昵的触碰。 只要想一想,都觉得心口一窒。 这一生,他唯一一次觉得人生艰难,是母亲去世,爷爷昏迷不醒,父亲将小三光明正大领进门,又将他丢在农村的那一年。 再然后,便是现在。 第一次,是别人的错,他扛过来了。 这一次,是他自己造成的,他还有机会挽救吗? 母亲离世前,日日夜夜痛苦,他劝过,让她跟父亲离婚,忘掉他。 那时,母亲告诉他:“淮川,你还小,根本不知道这个世界没有感同身受,唯有亲身经历才知道其中的痛苦。” 那时候他确实不懂,不懂母亲为了一个男人怎么能卑微如此。 就像他不懂,曾经的四年,梁思思对他也一样。 他不懂,也无甚感觉,直至这一刻,同样场景,角色调换,在意的人变成他,他忽然就明白了。 爱情里,从来没有对等和公平,受伤的永远是更爱的那一个。 是他对不起梁思思——因为曾经那些他知道的、不知道的、正在感知的、还未感知的伤害,都是他给她的。 易淮川不笨,有些事领域他不通便罢了,如今领悟了,便很快能举一反三。 思及此,他抬眸,出了厨房。
第38章 易淮川进了客厅就看到这样一幕—— 梁思思坐在沙发上, 陆谦行蹲在他面前,帮她往手指上涂抹烫伤膏,细致温柔、专注认真。 “别再去厨房了。”他警告道。 说是警告, 语气中分明担心更多。 梁思思乖巧地任由陆谦行帮她处理烫伤,闻言冲他笑笑, 带着讨好意味, 却又真诚:“哥, 这是意外。” 陆谦行并不买账,抬眸横了她一眼, 却目光温和。 但梁思思却立马安静下来,没再辩驳,撇撇嘴,怂怂地点了点头。 两人只是眼神一来一回,却读懂了彼此。 梁思思跟他在一起的四年, 始终都是温顺乖巧、听话懂事的, 他从未见过眼前这样的她—— 小动作不断, 会撒娇,会卖萌, 会认怂,会打趣。 像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展现的都是真性情,鲜活可爱。 不似与他在一起时,她仿佛收了身上所有的棱角,将最温顺的一面展示给他,却失了真。 以往, 他以为她本性如此,原来, 她只是未给他看。 易淮川别开目光,不只是怕还是堵,转身又进了厨房。 无需梁思思指导,他找到隔热手套,正预备将梁思思宝贝得跟什么似的剁椒鱼头端上桌,又瞥见旁边另一个等待上桌的菜。 ——麻婆豆腐。 她做了两个菜,全是辣的。 他最不能吃辣,秦传明就更不用说了,养生系,所以这两盘菜做给谁,不言而喻。 易淮川站在料理台旁边冷静了一下,才伸手去端那盘鱼,还未碰到,手机忽然响起。 是沈昊军。 “易总,您让安排个团队盯着网上思思小姐的新闻,有动静了。”他语气谨慎。 易淮川脱掉手套,冷冷发声:“说。” “今天有人去蹲梁心恬父母的采访,梁夫人说了些话,视频被我们暂时扣下了,邮箱发您一份了,您看怎么处理?”沈昊军请示。 易淮川挂掉电话,直接站在料理台旁点开了邮箱里那份视频—— 应该就是在澜泊湾的小区里,梁家父母开车出去,被一群扛着长/木仓/短炮的记者围堵着追问。 “梁总,针对天志娱乐永久性开除梁心恬小姐的事,您怎么看?” “梁夫人,上次拍卖会您说易总很关照梁心恬,请问现在还是一样的看法吗?” “梁总,请问梁心恬小姐目前状况如何,会退圈吗?” “梁夫人,有人说梁思思跟梁心恬不仅长得像,连姓氏都一样,搞不好是亲戚,请问传闻是真的吗?” …… 一开始,无论记者怎么围追堵截,梁家父母都稳坐车中没有下车,也没有丝毫回应的意思。 直至这一句出现,梁夫人夏敏再也忍不住,她直接开了窗,精准捕捉问话的记者,迎视他,冷哼一声:“亲戚?你应该去问问梁思思为什么恩将仇报。” 一石激起千层浪。 随着梁夫人的发话,还是如此具有内涵的言论,记者们一拥而上,很快将各种问题抛给她。 “梁夫人,能否请您详细说说梁思思如何‘恩将仇报’?” “梁夫人,‘恩将仇报’跟本次梁心恬小姐针对她有关吗?” “梁夫人,那梁思思跟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视频里,记者们的问题层出不穷,而见易淮川半晌没出去的秦传明此时刚好进来。 乍一听到问话,他急匆匆上前一步,凑到易淮川身侧,语气严肃:“易总,这视频能否让我看一下。” 易淮川的注意力都在视频上,对他的问话不置可否。 秦传明也没在意那么多,直接一起观看。 “什么关系?”视频里,梁夫人拿掉墨镜,闭了闭眼,露出一副悲凉又气愤的表情,像是忍无可忍才说这些话,“你去问问梁思思,梁家养她这么多年,她不报恩就算了,为什么要把事情做得这么绝。 你们都说心恬陷害她,但你们知不知道她又是怎么对我们的?如果不是梁家,她能有今天吗?” 她的话说得不清不楚,但指向性又很强,搞得记者们群情激奋,想要挖出更多料,但梁夫人却见好就收,重新升起了车窗,再不回应一句。 留白留得恰到好处。 刚好,这时候梁建国打电话喊的保安也到了,在现场秩序的维持下,他们驾车离开,而视频也到此终止了。 “思思是梁家的养女?”看完视频的秦传明惊呼出声。 发觉声音挺高的,他还回头朝客厅看了一眼,见陆谦行跟梁思思没有注意到这边,才顿了顿,神情严肃地发问:“易总,恕我冒昧,既然梁思思曾经是你未婚妻,那她的身世你一定了解吧? 我没有其它意思,主要是这一点对我很重要,关系到几年前在晏城一中救我夫人的人到底是谁。” 他今晚来找梁思思的目的就是这,原本他打算对梁思思旁敲侧击一番,却意外看到这个视频。 视频里梁夫人欲言又止的话让人遐想连篇,搞不好有很深的内情。 即便他相信梁思思的人品,也终究是个外人,不好过多去打探她跟梁家的事。 如果能从易淮川这得到有用的信息,那会方便很多。 易淮川的视线停留在已经黑下去的手机屏幕上,目光静静的,却让人感受到无形的压力与气势,他没回话,兀自沉思着—— 梁思思是梁家养女的事,他自然之道。 能跟他联姻的人,爷爷不可能不查,更何况当年他还以为她坑过他。 ——她是梁建国从孤儿院领养回来的,因为他们的亲生女儿梁心恬丢了好些年一直找不到,夏敏思女心重得了重度抑郁症,一度发展到自残、自杀的地步。 梁建国爱妻心切,全国各地找跟梁心恬长得像的女孩,最终将梁思思领回家,骗夏敏说是女儿找到了。 两人确实长得像,加上那会夏敏有些神志不清,根本没怀疑。 两年后,梁心恬回来,一切的谎言不攻而破,但梁思思还是以养女的身份待在了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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