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一个伤者,她居然会想这些。 该打。 她没在意他说话的语气,乖巧地转过身,“我试试吧。” 蒙上眼睛,帮他擦药试试。 说完,初灵走到玄关处换上鞋,将换下来的鞋子摆放整齐,进了盥洗室洗手。 盥洗室是个半开放式的,她推开玻璃门,看向坐在沙发上抬起手臂给自己上药的男人,道:“洗手间在这里,但你这几天最好不要洗澡。” 他对上她澄澈的目光,唇角轻扯了下,低低应了声,“嗯。” 初灵也跟着弯了弯唇,“我去找个东西蒙眼睛。” 她走到卧室,打开衣橱,很快就从里面翻找出了一条领带。 上部悬疑剧她饰演的那个角色沉迷各种制服,不仅喜欢搜集这类衣服,更喜欢穿。 在蔺姐与选角导演敲定这角色由她演之后,初灵就去商场买了一套海军和一套小雏菊制服。 后者上身是一件衬衫,搭配一条黑色领带。 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初灵小跑着走到他身边,朝男人挥挥手中的黑色领带,道:“用这个吧。” 他问:“哪来的?” 初灵:“这还用问,当然是买的啊。” 男人低眸瞧了瞧她手里的领带,忽然觉得有些眼熟。 两秒后,他得出结论:“你拍过《罪恶之境》。” 说这话时,他用的是陈述语气。 初灵瞪大眼睛看向他,脑子里有个想法一闪而逝—— 幸亏他没伤到脸。 她眼含笑意,问,“你看过那部剧?” 那是她的出道作品,初灵以为除了家人不会有人在意她那个角色。 毕竟戏份不多。 虽然这个角色作为线索贯穿整部剧,但早早就下线了。 那部悬疑作品里,她饰演的角色是个女高中生,剧里有一场戏是在酒吧。 因为剧组服装老师给准备的衣服她穿着有些大,所以初灵就换了自己的衣服。 当时她穿的就是那款小雏菊制服,搭配的是这条黑色领带。 他不动声色地掀了下唇,湛蓝色的瞳眸里释放出浅淡而微妙的笑意。 短暂的寂静后,他说,“看过,你演得不错。” “谢谢。”初灵长指动了动,望向他的眼底笑意更浓了些。 她没想到自己会被素昧平生的人这样评价。 也许,这就是她做演员的理由之一。 初灵自觉地用领带蒙上眼睛,摆手示意他转过来,背对着她。 男人看懂了她的动作,照做。 初灵接过他递来的棉签,说:“你应该能感觉到自己伤口在哪里吧,我听你指挥。” 棉签上是药膏,他指哪儿她涂哪儿。 “十点钟方向。” “……我不懂,你能说上下左右吗?” 停顿半秒,男人喉间忽地溢出一声短促而清冷的低笑,“往右,嗯,再往下。” 不得不说,他后背上的伤口真不少。 初灵举着棉签慢慢帮他擦药膏,手腕都酸了也没弄好。 因为蒙住眼睛看不见,她有时候手上力道过轻,棉签上沾的药膏戳不到伤口。 有时候力道又太重,惹得他轻嘶一声,她问是不是弄疼他了,他却说没有。 初灵深深吸气,感叹这活儿真是不好做,“我轻点吧。” “不用。” 他声音依旧低淡,但答得没有丝毫犹豫。 初灵摇头,“这是我的自由。” 他轻轻扯了下唇,这次却没再出声。 涂完药后,初灵长舒一口气,“你刚才……是在笑我吗?” “没有。” “说实话。” “这就是实话。”他答。 “你这人——”初灵皱了皱鼻,抬手将蒙眼睛用的黑色领带一把扯下,又扭头望他一眼,“啊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她不敢多看。 他现在,正在穿衣服。 刚才涂药的间隙,她又问了他一遍用不用找医生,他像是有点生气了,声音明显比之前沉了些,冷着嗓说不用。 最后似是被她弄得烦了,说了句这点小伤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初灵却想,他这么说,是经常会受伤的意思? 男人像是没听见她的话,若无其事地穿着外套。 他用黑色外套将背上涂过药的伤口一点点遮住。 初灵偏头望向他的侧脸,用自认为不算冒犯的目光打量着他的五官,重复一遍,“你叫什么啊?” “我的名字?”他问。 他那双湛蓝色的瞳孔像是蒙了层薄雾,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撞入她的视线。 没有给她任何反应的时间,直接到不能再直接。 他这么一张惊为天人的脸横亘在自己眼前,初灵心旌忍不住摇曳了下。 她点头,淡声开口,“嗯,我叫初灵,初一十五的初,灵丹妙药的灵,你叫什么?” “薄御。” “哪个薄,哪个御?” “薄情寡义的薄,御驾亲征的御。” “有这么介绍自己名字的吗?” 薄情寡义?就算想组个成语,也应该避免薄情寡义这种贬义词才对吧。 “有。” “我不就是。”他微微俯身,用自己那双湛蓝色眼眸直勾勾地对上她的目光。 她的眼神很清透,像是神造万物之初,发源的底格里斯河与幼发拉底河。 澄澈分明,不染丝毫杂质。 初灵笑着摇摇头,轻声评价了句,“你可真是个怪人。” 听到她这么说,薄御非但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快,身体反倒微微朝她的方向倾了倾。 两人四目相对之际,初灵听见他低低沉沉的嗓音—— “你要记住怪人的眼神,还有名字。” 初灵重复:“薄、御。” “我记住了。”她稍稍抿唇,笑着道。 怕不小心碰到他身上的伤口,初灵一动都不敢动。 可是,她现在的心跳,好像快得有些不正常。 初灵轻咳一声,探身拿起桌上的透明玻璃水杯,抿了口水。 她放慢呼吸,回忆着他方才的眼神。 该怎么形容呢,如果说有种感觉叫作“宿命感”,那么她好像从薄御刚才的眼神里看到了这种东西。 就像是一个人独自穿越了好几个世纪,好多个世界,就是为了追寻另一个人一样。 可是,他为什么会用这种眼神看她? 还是说,是她想太多了? 正这么出神的时候,初灵听见他宛如击玉的声音—— “不要忘。” 会用这种眼神看你的人,是薄御。 “嗯。”她微微颔首,应下。 初灵递给他一杯温开水,“喝点水吧。” 他接过,一口气喝了半杯。 两分钟后。 初灵留意到,他原本干燥泛白到起皮的唇终于恢复了一点点血色。 “你早点休息吧,最近太冷了,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先在这里好好养伤。” 话毕,她又意识到不妥。 “要不这样吧,你先联系一下你的朋友或者家人,马上快元旦了,你在这个当口不见,他们肯定会担心的。” 他眼睫微微垂了下,声音淡得很,“我没有家人。” “朋友,”顿了顿,他才道,“也没有。” 那些人从不会站在他这边。 初灵怔了一瞬,旋即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担心自己说错话会戳到他心里的伤口,手指微捻,望着他说—— “抱歉啊,我不知道。” 他摇头,对上她的视线,本就低沉的嗓音似是裹了层霜,“我不介意。” “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把我当朋友。”初灵笑着道。 薄御垂在身侧的长指微动,“为什么救我?” “天气那么冷,我不救你的话,你会冻僵的。” 薄御眉梢微抬,“所以你只是,看我可怜?” 讲实话,初灵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这个问题。 他这么说似乎也没错。 但救人,真的需要理由吗? 她挪开原本落在他凌厉侧颜上的视线,半开玩笑似的道,“你就当做是我善良嘛。” 薄御微微抿唇,干燥起皮的嘴角被逐渐抚平,展露出它的原色—— 掺着点儿粉白的血色,很漂亮。 这时候,却莫名显得落拓。 初灵觉得气氛不太妙,她也不再打算多说,直接起身,跟他说自己有些困了,要先去洗个澡。 他低低应了一声,手掌不动声色地握成了拳,手背上青筋凸起,清晰可见。 离开客厅之前,初灵又丢下一句,“你穿多大码的衣服?” “怎么?” “最近太冷了,你身上的衣服太薄,我明天去商场给你买几件厚的,先穿着。” “或者你在网上看到喜欢的衣服,也可以直接发链接给我。” 薄御动了动唇,“你这是要——” “包养我?” 若是初灵现在口里有水的话,指定会尽数喷出来。 不过,很幸运,她现在没有喝任何东西。 “薄御,你脑子是不是不清醒,给你买几件衣服就算包养了吗?” “不算?” “当然不算,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把我当朋友,朋友之间送点东西很正常。” 过了两三秒。 他像是才听明白她表达的意思,口吻淡淡的,但莫名有那么点儿乖巧在里头,“我知道了。” 初灵捏起自己的衣角,慢慢摩挲着,又忍不住想—— 这个人,是不是有点傻哦。 她看着他,又说了句,“好了,你早点睡吧。” “我睡哪?” 初灵:“……” 她犹豫了下,咬咬牙道,“你睡我房间。” 初灵本来就是一个人住,她睡眠质量不太好,稍微有一点儿动静就会被吵醒,所以她自始至终就没打算跟人合租。 她租的这间房子是个一居室,一室一厅一厨一卫。 其实她没什么私心。 只是觉得,他现在身上有伤,待遇总应该好一点的吧。 “那你呢?” “我就睡客厅嘛。” 正当她抬脚欲走的时候,却听到他斩钉截铁的沉冷嗓音,“不行。”
第4章 私藏你 这句“不行”,成功让她动作顿住。 像是受委屈的不是她,而是他一样。 初灵也不介意,耐心同他解释,“你受了伤,就应该睡好点,这样才有利于恢复啊。” 他抬眸,那双如宝石般湛蓝的眼瞳对上她的,压低声音,“你睡沙发,会很不舒服。” 原来他是在操心这个啊,初灵笑着摆摆手,“我没关系的。” 她又没受伤。 更何况,她也不算太高,睡沙发也完全有空余,可他就不一样了。 之前她架着他在雪地里走,一步步走得那么难,不仅是因为他受了伤。 更因为他身高腿长,她这小身板架着他走的确有那么点不协调。 见他泛白的唇微微动了动,初灵赶在他出声之前开口道,“就这么定了,薄御。” 她郑重其事地喊他名字,“你不要再跟我讨价还价,我现在很困。” 言外之意就是她没有功夫也不打算跟他在这儿细细掰扯。 再说她睡一夜沙发又不会怎样。 薄御盯着她的背影瞧了一阵子,而后默默收回视线。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未接来电看了眼,长按电源键,屏幕一闪黑,紧跟着直接灭掉了。 初灵从浴室出来后,吹干头发,走到卧室门前,抬手敲门。 “门没锁。”里头传来低闷的男声。 “那我进来了?” “嗯。” 初灵旋开门把手走进去,自顾自地坐到矮凳上擦着头发,“被子枕头这些都是我自己的,你不要嫌弃。” 她的头发只吹了个半干。 ——吹风机的热风让初灵难以忍受,这才吹到一半作罢。 薄御看到她湿漉漉的黑发,淡声开口,“你打算就这么睡?” “嗯,”初灵没意识到他在指什么,“怎么了?” 他精致漂亮的眉眼微不可察地蹙,“头发全吹干再睡。” 她忍不住扯唇笑起来,“你还管起我来了。” 薄御轻咳一声,别开眼不再看她,冷着脸道,“我是担心你感冒了会传染给我。” 初灵也不打算拆穿他,“知道啦,等会出去我再吹吹。” “吹干。”他强调。 “嗯,保证不会把感冒传染给你,行了吧。” 而感冒不传染的前提就是,她不能感冒。 “你要是觉得冷,橱子里还有厚被子……”初灵说着,起身拉开木质橱柜,伸手揪了揪里面的被子。 那床被子看起来就很厚实软和,只不过被罩是粉色的,上面有一朵接一朵的花儿,还有一行英文字母。 “好看吧?” 薄御微微抿起唇,忍住笑意,顿了会儿才回答,“嗯,好看。” 初灵将垂下来的碎发挂到耳后,模样认真,“这是我妈妈给我准备的,她觉得我这个年龄就应该用少女粉。” “你喜欢吗?”他问。 “喜欢啊。” 因为是妈妈亲手为她准备的。 姐姐都没这个待遇。 那会儿姐姐上大学的时候,都是用学校里发的被子。 有一年南城也下了大雪,在初灵印象中比今年还冷,姐姐从学校里回来拿被子,妈妈给她的是以前盖过的旧被子。 姐姐不乐意,旧被子肯定没有新的软和舒服,于是软磨硬泡了妈妈一阵儿,想让妈妈把她和爸爸准备用的新被子给她。 但妈妈没同意,说那不是你的东西,也没给你准备,要新的没有,旧的爱用不用。 最后么,姐姐只得带走了那床旧被子。 不过,被子虽然旧了些,妈妈在给姐姐用之前也已经让家里的阿姨拆洗过。 薄御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骨节分明的长指微捻,并未开口。 她刚才已经把沙发给布置好了,“你睡觉时候注意点儿伤,我也去睡了啊。” 薄御抬手指指自己脑袋,“头发。” “好了,我没忘。”说罢,初灵收起矮脚凳,站起身。 “等等。” 初灵倒也没不耐烦,只转身看向他,淡淡问了句,“还有什么事?” 薄御望着她的眼睛,垂在身侧的长指微动,低声询问,“你就不怕我是坏人吗?” “嗯?”她尾音上挑,出口的是一个算不得回应的单音节。 他将话说得更明白了些,“或者说,你就不担心收留我会给自己带来麻烦吗?” 原来他是想问这个,初灵歪着脑袋思考了下,没点头也没摇头,“可我也不能见死不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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