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儿,”宋夫人唤了声,忍不住迈开步子来追,“和娘说句话,行吗?” 龚拓看看天色,接着转过身来:“母亲请讲。” 语气尊敬,却又实实在在的疏淡。 宋夫人心中一涩,面上还是笑了笑:“你和无双……” “嗯,”龚拓开口,面无表情,“我在观州找到的她,她没有死。” “果然。”宋夫人点头,“那你心中如何打算?” 所以,她这个儿子在南边半年之久,其实就是为了无双?明明一件简单的差事,他愣是翻出了十多年前。 龚拓习惯的皱了下眉,清楚的说道:“我会娶她。” 简单明了的四个字,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他失去过她,发现自己根本不能没有她,失而复得后,怎么可能再放手? 既然如此在意,那便是给她最好的。她一直想要个家,他给她,让她做他的妻,与他并肩携手。 “母亲,请不要再去为难她。” 宋夫人胸口一闷,动了动嘴角说不出话。她也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有困扰又有欣慰。 困扰的是,女子被伤到,回头来会很难;欣慰的是,这个儿子居然生出了真情。这么多年,连她自己都忘了,什么是真情。 “这样,”宋夫人嘴角勾了下,“若是凌家的女儿,与你也是相配的。” 也罢,既他喜欢,那就如此。他千方百计的谋划这么多,还不是为了无双铺路?只要凌家翻案,凌家就会重回贵籍。 作者有话说: ①出自《孔雀东南飞》
第72章 龚拓疏淡的脸上有了一丝动容, 但也没说什么,简单与宋夫人道了别,便去了皇宫。 郁清策马跟了上来:“大人。” “追上了?”龚拓淡淡问, 双目平视前方。 “对方身手很好,还有人接应, 并未追上。”郁清回道。 龚拓薄唇一抿, 平稳拉着缰绳:“依你看,是不是冲着我来的?” “不是。”郁清想也不想便摇头,谁会那么不长眼,往龚阎罗手里撞? 龚拓没再说话,心中想着什么。 回到城中,正是近黄昏的时候,橘色的光撒满了洒满了整座皇宫。 内侍总管于和通在前面领路, 臂弯搭着一柄拂尘,甭管步子多快, 拂尘总是稳稳当当:“皇上此刻在御书房,今儿召见北越宏义王, 倒是很欣赏对方。” “的确, 溥瀚漠是个人物。”龚拓回了声,他想起在青竹山时, 无双问的话,便问了声前面的人, “总管,这宫里可有个叫小德子的?” “谁?小德子!”于和通回身, 然后赶紧笑笑, 遮去了眼中惊讶, “可能有罢。龚大人也知道, 这宫里人多,咱家记性不好,有时记不住。” “也对。”龚拓顺着人说道,可他确定,这位总管绝对知道。 御书房到了,守门内侍站在外面,朝里面通报一声。 “胡闹!”里面传来皇帝的一声。 龚拓站在门外,隐约听见里面的说话声,除了皇帝,还有一个女子的声音。 “是懿德公主,龚大人稍等。”于和通笑笑,多少有些无可奈何。 等了一会儿,里面皇帝开了口,传龚拓进去。 殿门打开,他还未迈步,就看见一个女子急急的走出来,差点儿与他撞上。 “殿下。”龚拓步子一侧,及时躲开。 “龚大人。”懿德公主一身男儿装扮,抬头看了眼,步子未下,直接越过人出了殿门。 懿德公主刚踩上石阶,于和通颠着步子追上去,一张喜相的圆脸皱巴起来。 “殿下,这眼看要天黑,咱别出宫了。”于和通细着嗓子劝说。 “别拦着我。”懿德公主瞪了人一眼,秀巧的脖子微微起皱。 于和通不敢拦,也不敢放人就这么走,只能一步步的跟着这个小祖宗。皇帝的掌心肉,他不得好好看护? 龚拓这厢不明所以,遂进到御书房。 皇帝坐在御案后,见人走进来,问了声:“朕就没见过像懿德这么骄纵的女娃儿。” “公主或许有事。”龚拓回了声。 要说这位公主骄纵,还不是眼前这位皇帝给惯的。懿德出生时,钦天监观天象异常,是祥瑞之兆,果然,还未满月,父亲便封了太子。是以,整座皇宫的人,没有敢惹这位公主。 皇帝看人一眼,随后开口:“叫你来,是想说说围猎的事。” “是。” “原本该是三月初的春猎,现在进了四月,草木深了不少,加上北越宏义王他们也会参与,是以猎场一定要布置好,不能有半点差池。”皇帝说着,眼看着殿门处,也不知是不是在等他的宝贝女儿回来,“这件事交给你去办。” “是,陛下。”龚拓应下。 “还有,”皇帝又道,“单独清出一片猎场,这次让女子也可参与。届时,用木栏隔开,免得与大猎场混淆。” 以往的皇家猎场,女子只可以在营地中观看仪式,或是等待男子们打回猎物,并不准参与围猎。一来女子进猎场有一定的危险,猛兽不说,万一磕下碰下的也不好;二来,便还是男女地位的问题。 龚拓一听,知道皇帝这么做,无非就是为了懿德公主:“臣明白了。女子的猎场,臣会寻一处平坦地方,安排人放进一些兔子、羊之类温顺的猎物。” 便就是让女子们开心试一把围猎的乐趣,玩耍罢了。 “你做事,朕总是很放心。”皇帝眼中满意,也就打量着面前这个一手栽培起来的年轻臣子,“届时你也争气些,莫要让北越人抢了风头,朕会好好赏赐。” 龚拓抱拳行礼:“谢陛下。” 。 四月的渝京,满城飞花。 三司会审,正式提审十多年前观州水灾一案。时日久矣,很多人都忘了那回事,但是对于经历过的人来说,会重新记起那段苦痛。 自己的家园被毁,水淹千里,饿殍遍野,多少人在那场灾难中家破人亡。 凌家有一分支,现居东海畔的建中府。闻听这件案子,千里迢迢赶到京城,总归是同宗,在意凌家的清誉,也想过来认认凌子良。 无双和凌无然就等在刑部大堂的外面,在一间茶肆中已坐了半日,杯中茶水几乎未动。 “证据都齐全,会很快 ,姐姐不必担心。”无双宽慰一声。 旁边,凌无然好容易笑笑:“瞧,现在轮到小妹来安慰我了。” 里面还有一桌,是建中凌家的人,一位四十多岁的伯府,连带着两位堂哥,也一并在这边等着。 既然案子已经明了的审出来,两姐妹也就没必要再遮掩身份,与建中凌家同宗相认。 “没想到,大哥的三个孩子都还在,让人欣慰。”凌家伯父开口,“待案子完了之后,你们也去建中看看。” 两姐妹回礼,道了声是。 “当年,父亲派人去观州寻过你们,只是没有找到。当时太乱了,几乎就是人吃人的场面。”凌家伯父摇摇头,心道三个孩子活下来,是多不易。 凌无然这事记得清楚,当初母亲宋氏并没选择去建中,是因为路途实在太远,韩家相对来说更近,而且他们凌家对韩家有恩。 “伯父挂念,您和两位哥哥能来京城,我们兄妹已经很感激。”凌无然客气地说道,“等大哥回来,还劳烦伯父,帮着修订一下家谱,做个证明,以后,家主便是我大哥了。” 凌家伯父捋着胡子点头,满意与孩子们的懂事:“这是应该的,也告慰大哥的在天之灵。” 刑部衙门的大门紧闭,里面发生着什么,外面人一点儿也窥探不到。有些看热闹的想凑前一下,那守门的衙役便亮出佩刀警告。 整座衙门被官差紧紧围住,连只虫儿都飞不进去。 堂上,主审官的惊堂木一拍,两排杵着棍杖的衙差齐声唱着“武威”。 堂下一侧,凌子良坐与轮椅,他腿不方便,也就免了跪礼,用抱拳弯腰来替代。 按照程序,先是要过一眼状纸,随后开审,被告人一一提审。这是大案,主审官从没见过的阵仗,状纸上一个个有名有姓的官员,只看一半,便觉身冒虚汗。 看完之后,便由身侧师爷,将状纸转呈至内堂。 一座照壁之隔,内堂摆着宽大的太师椅,座上之人四十开外,紫檀色锦袍,一身威仪,不是今上又是何人? “瞧瞧,这就是朝廷俸禄养出来的肱骨!”皇帝手指点着状纸,气得胡子抖了两下,“搜刮民财,连朝廷拨款的银子也敢贪。” 边上,龚拓看了眼状纸,随后道声:“贪,只有第一次和无数次。” 皇帝抬头,将状纸往旁边桌上一扔:“亏得你给挖出来,朕当时是想过压下去,毕竟牵扯太广。” “皇上英明,”龚拓道了声,脸色严肃,“定然看出北越近两年来的变化,所以,我们大渝需要一个安定的根本。” “此言不差,”皇帝点头,“当年是因为边境与北越的战事,先帝对此案并未上心。” “亡羊补牢,未为晚矣。” 两人暂时停了话语,接着便继续听外面的审理。 有了皇帝亲自在场,主审官不敢怠慢,案子审的很快。也恰逢北越人进城,总该让对方看看大渝朝的法典如何严谨。 是以,黄昏之前,整个案子审完,主审官当堂判定,十多年前的观州案为错案,还了凌昊苍清名。而且,人巡查水情被卷进江里,是算殉职,后面会申请追加功劳。 茶肆中的凌家姐妹,是等了许久,看到衙门外贴出的告示,才得知这个消息。一时站在那里,百感交集。 凌家伯父赶紧吩咐两个儿子,一人写信回家乡告知,另一人去买鞭炮。 只是案子还牵扯后续,凌子良被留在刑部,暂时不能出来,也只是走些流程罢了。 回到驿馆,溥瀚漠让人准备了酒席,宴请建中凌家的同宗,龚拓也来了,带来了凌子良的消息。 今日没有谁是比凌家人更高兴地。 席间,无双也饮了几杯酒,不胜酒力的她瞬间红了脸颊,引得溥遂直说姨母醉了。 无双只是笑,用此来表现自己现在的心情。 “挑个日子,给你父母搭个祭台,祭拜一下。”凌家伯父说着。 众人称是。 无双坐着有些头晕,便想着自己先回房去。 从屋里出来,软风拂面,她身形晃了晃,随后头重脚轻的踩着小径往前走。走到一半,她站在草地上,看着天空的繁星发呆。 突然,一只手往她面前一伸。 无双眨眨眼睛,随后转头:“世子?” 龚拓很久没有听她这样称呼他,一般就是客气的叫他龚大人:“你方才桌上没有吃东西,空腹喝酒会伤身的,把这个吃了。” 他的手里是一颗软乎乎的米糕,隔着近能闻到淡淡甜米香。 “吃不下。”无双摇头。 一摇头又开始发晕,她干脆蹲去地上,想让自己休息一下。 身旁是一棵荆桃树,满树的繁花,娇柔的花瓣飘飘悠悠落下,像极了冬日的落雪。 龚拓脱下自己的外衫,铺去树下:“过来坐一下,你得过过这阵儿酒气。” 无双迟缓的看去树下,觉得眼皮都被酒气顶得发烫。 见她不动在那儿发呆,龚拓走到人旁边,搀着她的手臂,揽上她的腰,半扶半抱的带她坐去树下。 花香沁心,无双深吸一口气,身子软软靠在树干上:“谢谢你。” “嗯,”龚拓一声轻轻地鼻音,而后一笑,“明日将我衣裳洗干净就好。” 他只是简单的逗她,没想到她认真的点头说好,声音软软的不清晰,像个孩子。 “我说谢谢,”无双觉得脑子开始混沌,连嘴巴也不听使唤,“是说案子的事。” 不管如何,没有龚拓,凌家绝不可能翻案,他们三兄妹还继续藏在暗处。 “要谢我?”龚拓在无双旁边坐下,手肘轻碰上她的,这次她没有激烈的弹开,不知是因为酒醉,还是因为别的。 无双无力的点头,嗯了声。 “那好,”龚拓笑笑,接着手指掰下一小块米糕,“把这吃了罢。” 他给她喂去嘴边,刚好是一口的大小。 “不想吃。”无双小声嘟哝,随后张开嘴咬住。 软软的唇角擦碰着指尖,龚拓身子一僵,喉结滚了下:“怎么样?” “好吃。”无双眯着眼睛,嘴里嚼着软糯。 “还有。”龚拓又掰下一块,再次送去人的嘴边。 如此来回,一块米糕吃了大半。 龚拓看着手心,鼻尖有百馥香与荆桃花混合的香气,心中满满的柔软:“围猎你会去罢?改日我把你的马送来,你得空就练练。” “嗯。”无双轻轻一声回应,几乎轻的融进落花中。 “这样,我教你射箭罢?届时,猎场里,你也可以试试。”龚拓又道,手里捏下一小块米糕。 这回,没有声音回他。 他手里米糕习惯的想送去人嘴边时,才发现,无双靠着树睡了过去。 “你什么时候这么心大了?”龚拓嘴角忍不住翘起,然后掌心轻轻托上无双的脸颊,“嘴里还嚼着东西呢。” 可不?无双一边的腮帮鼓着,方才喂进的米糕还未咽下。 作者有话说:
第73章 无双以一个别扭的姿势倚着树干, 可能是酒气上来,醉的睡了过去。 “别含着饭睡觉,先醒醒。”龚拓轻唤了声, 可是女子的头颅软哒哒的枕在他的掌心中,并不给他回应。 他手指试探的抹着柔软的樱唇, 轻易觉察到无双下意识紧了嘴巴。 想起以前, 他让她张嘴,总会吓唬她,说拔了她的舌头。 “不想牙齿坏掉,就松开嘴。”龚拓又开口,于是手指去撬无双的齿关。 他捏着她的双颊,食指勾了进去,碰上了她软热的小舌, 不禁就想拿手指去缠上。 好像试到有什么侵入嘴里,无双两排牙齿一对。 “嘶”, 龚拓吸了口气,手指尖的疼痛, 让他清醒些许, 收起了心里荡漾开来的旖旎。 被无双咬在嘴里的米糕,还是龚拓喂进去的样子, 她连咬都没咬,只是含着便睡了过去。 龚拓帮着那米糕取出, 随后同样靠着树坐下。 他身上暖,无双自然循着就枕在他的膝上, 身子勾着缩成一团。 “要不, 把你偷回去罢?”龚拓低头看着, 手指缠着她的头发。 他知道应该把她送回房去, 可是又自私的不想那么做,想着直接带回去。他等了许久想和她亲近,现在趁着她酒醉,才与她亲密的依偎。 “成罢,”他最终叹了一声,用自己的外衫把无双裹住,“若是着了凉,你又得受罪,还是把你送回去吧。” 双臂一拥,他把人打横抱起,轻柔的身姿一点点的分量。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次日头晌。 因为喝酒的缘故,无双的头有些微疼。叫阿勤的北越婢女,给她泡了蜜茶。 当听说自己是被龚拓抱着送回来的时候,无双才喝进去的蜜水,差点儿没喷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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