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腊八这天,王极说的大事发生了。 闻鼓发生了继太常寺卿高典被过山风“登门拜访”之后的又一件大事,法天教的网越收越笼,差点逃掉的一条鱼被更高的浪打翻在岸上。 由于桌游室的生意稍微上了一个台阶,来的人多了将近一倍,聊的也是各自家族社交圈内的事,今天统一的话题,都变成了绩王。 这些官几代贵几代们三两桌的聚一块,有个屏风象征性隔一下就不介意了,甚至因为这样更有氛围还有想要把屏风撤掉的,说话的声音丝毫不注意,跟茶楼里的大堂一样嘈杂。 “我亲眼所见,一队过山风闯进了绩王府,一顿噼里啪啦的刀剑声后,整整齐齐地带走了绩王府中的所有人,那绳子一个串一个,啧。”一位小公子小嘴叭叭,“难怪人家管他们叫无常爷呢,我看话本上黑白无常也是这么串小鬼的。” 同桌的好友纠正他:“诶诶,注意点,人家现在不是绩王了,是庶人!” “庶人?”第三个纨绔边吃边打听,“这罚得不痛不痒,不是造反都要杀头吗?” 小公子:“说是没直接参与,不知情,量罪没有那谁……那谁?!” “高典。”小厮贴心补充。 小公子:“对,高典才是死罪,日子都不挑了,明天拉午门砍头。” “没劲……唉,谁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了?”一人吐槽道,“我们在外面总被人说成纨绔,唉,其实只是个败家子,真正的纨绔,还得看绩王,前绩王,人家败起来,直接败的大虞江山呐!” “别说了别说了,”有人提醒他,“这店里也有一位纨绔来着。” 当场有起码一半的人不赞同:“哪有秦王殿下这样的纨绔啊,虽然以前总听那些年长几岁那一辈的,谈论他不好,现在想想,就是酸!人家以前是安安静静过自己的日子,现在,嘿嘿,还带回来一个会做游戏的媳妇儿,造福老百姓呐!” “收费也不贵,比那些大茶楼大酒楼良心多了。” “那绩王就是变成庶民,没了?” “不知道,听我姐说大理寺已经判了,不过还有上面什么这个院那个院要核查,慢了点。” “你姐怎么知道的?” “我姐和大理寺卿家的二姑娘是闺中好友,打牌时听她说的,哦,这地方也是她跟我说,我才能带你们来啊。” 秦东篱听了大半天,结合自己人知道的,拼凑出了一个还算完整的来龙去脉。 绩王年纪最大,娶妻纳妾,三子二女,又封了亲王,在朝中政绩中庸,就想做出大一点的政绩,希望得陛下赏识,能封他为太子。恰好高典找来,两人一拍即合,选了个最偏最乱的角落,准备自导自演一出平叛大戏。 在王极那里听到,他的口供里对法天教不甚了解,高典只是汇报一下乱的进度,顺便找他拿钱,后面法天教伏法后,高典依旧瞒着他,从中骗钱。 这也是过山风把人丢给刑部和大理寺的原因,绩王没有充足的造反证据,他们不能动手。 绩王结党营私,妄图谋逆,不忠不孝,是法天教最大靠山,任邪|教祸害东南二州百姓,罪大恶极。由于他是王子犯法,审查流程会更严苛,现在还没有一个确定的结果。 除了绩王,中宫一脉全部完蛋,不知道皇帝是不是在借题发挥,都能忍前面那几年,现在却要对自己儿子下狠手,还不止一个。 后面那几个嫡出的皇子,在政事上的错漏没到绩王的那个等级,依照律法,他们就的绩王一样,都将移交刑部,由刑部主审,督察院督审,大理寺复审,卷宗需备份,分别移交翰林院、御史台,涉及闻鼓案件还需送往京兆府一份。” 大虞之前的朝代,皇室有自己的一套祖宗法,皇子犯法不与庶民同罪,到了虞朝第四任君主荣登大宝,废除了互相包庇的所谓祖宗法,反其道而行,执行了一套比刑法更为严苛的皇室监察法典,主要体现在执法程序上。 可皇位一传再传,到了现在,虽然王子与庶民依旧同罪论处,但权利更迭,新贵崛起,底下的人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敢得罪皇室背后兴起的各大家族。 第二天,是个罕见的大晴天。 高典的囚车从毒巢运往午门,路过承愿桥,桌游室的地段好,挤满了人。 越是站的靠近,手里的烂菜叶子臭鸡蛋越多。 秦东篱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命捕快姐弟绑架她的高典,他好像精神失常了,脸朝青天,仰着脖子,一路喊冤。 “我冤枉啊陛下——老臣冤枉啊——” “臣没有想过造反——” “臣是被蒋家骗了!!!” 他的眼泪鼻涕混到了一处,身上脏兮兮的,眼睛迷糊真不开了,嗓子还能继续哭喊:“臣没有造反,臣、臣只是个贪官呐——” 卫竞眼里的百姓们纷纷往他身上丢菜叶,臭鸡蛋,骂他不是好人,诅咒他永世不得超生,个大茶楼酒肆的二楼上,还有无数的读书人,挥舞着袖子唾骂。 今天的天气好得不得了,自然桌游室的生意也再创新热度,“只是个贪官,”秦东篱听着新鲜,“比烂,传统艺能,自古有之。” 次日朝堂之上持续高能,又是一道册封太子的圣旨,把卫意从冷宫带到了朝堂之上,调往司农寺担任少卿,跟随司农寺卿学习处理政务和农事。 还有绩王的罪连夜定下来了,他罪不至死,罚往照兴东南总督府充军。 软禁中的废皇后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比死刑更惨的,是到敌人手底下活受罪啊! 过了最热闹的高典问斩日,自然书肆的客流量又断层式下跌。 “同志们,救亡图存的时候到了!”秦东篱把账簿拍出来,底下坐着卫竞和十二名伙计,“这些红色的数字告诉我们,桌游救不了自然书肆,还得回归本源才对!” 作者有话说: 秦老板:亏钱啦!!!!警报!!!!
第64章 ◎日报行不行?预报怎么样?◎ 书肆,怎么能不卖书呢?是不喜欢吗? 是没有竞争力啊!需要打破常规,推陈出新! 禁军老油条子举手发言:“东家有什么指示?” 秦东篱调兵遣将:“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要科学地发展,出一个人去调查闻鼓各个家庭的经济情况,不用特别仔细,调查手段请以本朝律法作为准绳,不可越过雷池半步。” 第一名伙计积极响应:“东家,我去!” “记下来,”秦东篱暂时任命卫竞作为自然书肆分部书记(这里指记录员),继续提要求,“再来三个人,搜罗大街小巷人们讨论最多的话题,要会写字的。” “我!我会写字!” “让我去,东家,我特别会打探消息!” “那我也去!” “东家,我现在学写字行吗!?” 秦东篱欣然点头:“活到老学到老,非常好,书肆有认字启蒙,好好学。” 两本答案之书的宣传海报是秦东篱绞尽脑汁想出来的,头发落了一点,随后她发现,他们作为一个印刷出版的书肆,少了一个编辑部!闻鼓这种卷学历学资历的地方,想要吸引一身傲骨的读书人,光有她和卫竞两个人顶不上来。 京城的书肆他们也去转过,即使是生意普通的书肆,人家都有绑定的话本作者,评书作者,不用说名气最大的书肆后面是什么大佬了。 做话本吗,不,自然书肆这么一块宝地,前面大街来往三教九流,后面国子监进士科学院,最理想的一步,是做点事实报道,光卖书平平无奇,日报才是独我一家的特点。 在准备期,秦东篱做了一个小小的尝试。 桌游室的每一章桌子的茶盘里,都放上了一叠薄薄的纸片,上面写了关于绩王、高典与法天教的大概关系,以及高典的罪状、行刑时间,绩王被抄家、废为庶民、入狱的时间,和今天一早新鲜出炉的流放充军的判定结果。 “该消息一经公布,后果……由笔者……秦东篱,负全责。”几个纨绔桌游也不打了,基础时费和刚点的吃食也不要了,拿上几张,纸片就往家里冲去。 到了下午,桌游室一轮一轮来了许多人,各个服了基础时费,就为了进去领一张小纸片。 后院里,秦东篱让伙计们加快印刷:“这叫什么?这叫天时地利人和。” 卫竞在看一叠手稿,优哉游哉说道:“这叫因果循环,这叫报应不爽。” 法天教对秦东篱的家庭做出了非常残忍的破坏行为,一家三口死因都可以归结于它。 本世界的秦东篱死去,异世界的秦东篱出现了,她对此一无所知,她甚至认为当时的自己除了卫竞一无所有,却还是向法天教发起了反击,背水一战。 这个过程,充满了各种偶然性,但也存在某种必然。 胜利必将站在人民的一边,剥削者必将消亡。 现在,法天教留下的一切“遗产”,反为自然书肆的发展提供养分,为秦东篱带来声望、收益…… “你觉得这个可以写吗?”秦东篱站在他身边,弹了弹手稿的一角,这是他们探索世界的课题。 卫竞往放置了笔墨纸砚的棚子里走去,盯着那个标题——历史与现状的继任者样本分析,说道:“当然,你已经足够严谨。” 是继任者,包括政权系统的迭代人选,包括家族的继承人选等等。 “哈哈,”秦东篱戳戳他,“你给我说说吧,对于大虞朝,你要更了解一些。” 棚子里的桌面不算凌乱,也谈不上整洁,卫竞把一堆纸稿堆起来放到一旁,搓搓手让血液流畅起来,铺上一张新的稿纸,从炉子上提来热水浇进笔洗中,一会儿热水温度就降下来。 墨汁化开,秦东篱坐在一旁,看卫竞在上面画了半个大大的中括号,“我想想,应该可以用矩阵的知识和你大概说一下大虞朝的某种家族发展规率,其实两个古代大同小异,但分析肯定要有更具体的依据……” 矩阵?用数学讲社会,卫竞果然理工科,秦东篱心头加了一跳,她喜欢这样新鲜地视角表述,擦亮了眼睛,认真看向卫竞。 中括号留在最上面,卫竞在下放空白处写到:“首先设一个m×n矩阵……每一行从a1到……an,代表一个家族中的n个子代样本。” “一共……有m个家族,n个地位。”卫竞定义完这些符号,才开始在中括号的右侧落笔,最后一行写满了0,往上一行前面还是[0,0,…,1],倒数第三行变成了[0,0,…,2,0],从左起第一个非0数越来越靠左。 秦东篱看向他冻得微红的指尖,以及鼻尖,和他认真时会抿紧的唇:“这是一个行阶梯矩阵。” 越往上一行,从左看第一个非0数字的位置越靠近左边,左侧连续的0元素变得越少。 “对,”卫竞写的那些非0数字都是随机的,写完所有的元素,补上了右边的中括号,他继续在下面备注,因为天气太冷,写得有些慢,“因为这样,我可以把m个家族,进行排行,1最高,m最低。” 红色的墨汁在第一行数字底端留下痕迹,拖着尾巴延伸出空白处,卫竞继续说:“这是最高层的家族。” 第一行,a11=C,其余全是0。 “1到n也是排行,代表个人能爬到的天花板地位,1最高,n最低。而矩阵中,这些数字元素代表对应样本子代的综合能力,0最低。” 卫竞圈起了那一个“C”,说道:“第一行代表皇室,就算大部分的子代样本都是0,都是像皇后生的那几个废物一样,没有任何用,只要出现一个数字,无论是多少,比方说卫意的综合素质只要不是0,他就能站到a11的位置上,支撑着最大的家族,使其屹立不倒,皇室家族继续站在顶端。” “底层中,0最多,地位也最低。”卫竞把最后的一个“0”添了一笔,改成“10”,“家族资源匮乏,即便是10的综合实力,地位天花板也是很低的。”秦东篱看懂了,各个阶级中人才、资源量的分布一目了然。 即便底层家族中,一个子代样本的综合实力是10,但他的天花板是mn,是最底层,所以这个家族始终还是底层。 秦东篱又问:“是不是也可以说明,在底层某个收敛区间中,它们的子代样本能够实现‘0的突破’的可能性也是最少的?” “收敛区间?你说的收敛区间是我没有想到的,”在交流和思维的碰撞中,卫竞也接收到了新的认知,他高兴地拉拉秦东篱的小手,“静态下看,社会阶级就像分段函数,阶级之间存在间断点,这可能算是一个划分阶级区间基本上下限的方式。” 秦东篱顺着思路说下去:“你填的矩阵里,中间的行列数字最多,大数字也出现的最多,到了这个高度的家族,可以称作世家了吧?它的子代样本数据,属于是里面最漂亮的,数据越高,能获得的地位上线也越高,地位越低的数据越小,有点像优胜劣汰。” 要是这样分析,那么第二第三行就不一定了,数字乱中有序,左首位都不是最高的,“所以前面是贵族,还要看出身;世家只要能力出众,上升的潜力越高,获得的家族资源就越多,所以大体上左高右低。”秦东篱来了灵感,“这样的人才数量分布好像……趋向于正态分布了。” “对,宝贝你太聪明了!”卫竞放下了毛笔,还给秦东篱鼓起了掌,“这是我以闻鼓做样本推出来的,目前还很粗糙,你看现在皇室里只剩下一个了,原来还不是的,所以其他数据我也不能保证。如果是研究历史上的家族和政权系统,会稳一点。” 接着,卫竞把填出来的部分行列,都一一给秦东篱拉了具体的家族举例,少部分是现在依旧存在的,大部分在历史上存在过,但随着朝代一起消亡的…… 讲解结束以后,秦东篱想到了另一个问题:“你说的变化确实让人有点担心,那就以历史为主做分析总结,用现在的样本做验证。可是我们所用到的现成的数学体系,和大虞世界的运行规律一定对应的上吗?运算倒是可以……统计学还是一实际样本为主,我们不能假设,那就是幻想,脱离实际了。” “凡事是没有绝对,”卫竞扬眉,他有非常充足的准备,“但我手里的数据显示,两个世界的数学规律基本相同。” “哦?”秦东篱来了兴趣,搬起小板凳坐着听讲,“比如?” 说这个,卫竞简直是信手捏来:“我曾经蹲过很多次闻鼓东门的人流量,四个季节、早中晚都抽样统计过,随着样本的扩大,数据渐渐向泊松分布靠近。” 秦东篱星星眼,没想到卫竞还有那么酷的少年时代:“哇——好厉害!你还记得泊松分布呢,是因为设计刀削面机器人用到了吗?” 刀削面机器人?!! 卫竞被吓了一大跳,捏住她的鼻子:“你怎么知道我的毕业课题?” 他确定自己没有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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