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上台之前,就已经看到了她的特别,接下来的演讲时间里,他时不时把目光投向她那边,可是她好像始终保持着那份静默与疏离,仿佛与世隔绝。 到了互动环节,其他新生争相提问,李弋回答了一堆问题之后,走到了她面前:“这位新同学,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她仰起头的那个瞬间,眼里有冷漠,有疑问,也有忧伤,李弋的心像是被什么狠狠拽了一下,他看着她摇了摇头,然后又垂下了头,不肯发言。 只是这短短的几秒,他突然解锁了那种叫“一见钟情”的人生体验,他站在她面前,不想挪动步子。 “但是我有问题想问你。”他说完这句话,就听到现场突然爆发出一片起哄的声音,他继续问道:“你为什么选择 W 大的广告传播学专业?” 他看到她耳根突然泛红,再一次轻轻摇了摇头,不肯回话。她或许,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这位女同学实在是太高冷了。”李弋不想再为难她,顺势把话筒递给了另一个后排的男生。 做完演讲,坐在新传院的几位老师身后,他时不时侧过头,往她坐着的方向望一眼,开学典礼结束,他匆匆走在涌动的人群里,往她的方向走。 他看着她的背影没入了人群,他想喊住她,却发现,还不知道她叫什么。他拽住身边的一个学弟:“刚刚那个不说话的女生叫什么?” “她是我们班向野。” 李弋匆匆道了谢,转头却发现已经不能再从人群中找出她的背影:“向野……” 李弋当时的女朋友,还是法学院的院花肖盈,走出新传院的礼堂,看到自己的女友突然出现在眼前,他才意识到,他好像不应该再去挂念别的女生。 他牵着肖盈的手走在校园里,想到以后也会有一个人和向野像这样走在一起,情难自禁地往新传院女生宿舍楼的方向望了一眼,然后他马上又看了看身边的肖盈,提醒自己,可能和她也就这匆匆一面,不必有执念。 李弋因为早早就决定了毕业后直接进 F&A 工作,放弃了保研名额,为此他和肖盈起了激烈的争执,两个人一气之下,也说出了分手的话。 准备去 F&A 实习的前一周,那个路灯刚亮起的傍晚,他换上了跑鞋,想去学校的运动场跑几圈,刚走上跑道就看到了梧桐树下的石凳上,正坐着发呆的向野。 向野坐在路灯下,身边放着一个运动水壶,手里握着跳绳,像是在望着跑道上的某个人,李弋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跑道,发现那边根本没什么人,他朝她走了过去。 “是你啊,不肯说话的新同学?”李弋站到了她跟前。 向野仰起脸,看了看他,然后又望向跑道。他发现她还是不肯说话。 “是不是因为没考好才来的 W 大?”李弋在树下的另一张石凳上坐下。 “为什么这么问?”向野拿起自己的水壶,喝了一口水。 “你看起来并不享受自己的大学生活。”李弋有点意外地看向她,终于肯说话了。 向野没有看他:“我以为我表现得没那么明显。” 李弋没想到她那么坦诚,看着跑道问她:“你的梦想是什么?” 向野笑了一下:“我的梦想是,以后不必被别人追问,我的梦想是什么。” 听了她那句话,李弋没想到她表达会这么犀利直接,也听出了她很抗拒继续和自己聊天,他不再说话。 李弋自己也没想到,自己十年之后,居然是从王鹿鸣的嘴里,才真正知道了她的梦想是什么。 他坐在那里,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踢球的,跑步的,散步的学生,居然对校园生活产生了留恋,他甚至在心里问自己,我是不是不应该放弃保研? 大四那一年,就算 F&A 的工作经常让他累得苦不堪言,他总会挤出时间回学校,去那个运动场,以跑步的名义,见她一面。向野看着李弋奔跑的身影,总是会和她脑子里的那个身影交错,重叠,即便那个身影的背景是暗黑一片。 大学里的时间,一天一天,跑道旁的路灯,一盏一盏,让她脑子里的那个身影,慢慢有了一张清晰可见的脸,这张脸五官英挺,棱角分明,眉眼之间带了些凌锐之气。 向野慢慢不再对李弋那么冷漠,他们开始变得熟络起来。他们有时候甚至可以坐在那儿聊很久,他们似乎总是能碰撞出一些新的观点,给彼此一些新的启发。 倾听,被倾听,抒发,被理解。很多爱情之门的开启,就是因为我们感觉到,那个人带我们进入了一个新世界。 向野的大学四年里,他们一起去看展,去书店,去寻访古迹,去潮玩圣地,为了寻找创意灵感,行走在各个城市的长街。他带着她一起做策划,做方案,再一起看着那些创意出街。 他们可以在美术馆的一副画前,并肩站很久,也可以对着博物馆的一个老物件,讨论它的前世今生。他们可以在喧闹的烧烤摊上,为一个观点各执己见,也可以在天各一方的时候,在电话里直陈对方的缺点。 李弋成了向野班上最著名的旁听生,他只要能抽出时间,就陪她去上课,偶尔也带她逃课去撒野。 他陪她一起做出了学校最受欢迎的主题周边,他看她在辩论赛上,站在自己曾经站过的位置上,慷慨陈词。他在大学生广告创意大赛的颁奖礼上,坐在台下为上台领奖的她用力鼓掌,他在新传院的艺术节上突然出现,为她坐在钢琴边,弹唱了那首《On Such a Night as This》 …… 他在她大学四年的每个重要时刻,都隆重出席。 在别人眼里,他们早就是一对了,但是在李弋那里,一直少了那个仪式。 向野拍大学毕业照那天,李弋在新传院的“成蹊林”里,为她办了那场名为「一路向野」的露天画展,走入林间,树上,树下,一幅幅画,从起点的初见,一直到终点,每幅画都用线条和色彩,绘出了他们共同经历的故事画面。 李弋站在最后那幅被自己命名为「向野而生」的画旁边,看着她朝自己走来,眉眼之间少了些锐气,多了些温柔。 “向野,我希望成为你人生路上,最好的伙伴。” 向野低头浅笑,然后看着他点了点头,那时候,她也以为他们可以走到最后。 他们在最后那幅画旁拥抱的时候,身边来往的人群里,有人对着他们起哄欢呼,有人看着林间的那一幅幅画,称羡驻足,也有人站在人群之后,默默注视,然后微笑着离开。 后来,王鹤鸣偶尔还会回想起那天的那个画面。他那天临时决定从北城去往 W 大,是因为他看到了向野所在学院的官网通知,那一天,向野那一届的新传院学生都要拍摄毕业生集体照,他觉得自己或许能在那里,看看她大学毕业时的样子。 他背着单肩包,戴了顶鸭舌帽,在一群群戴着学士帽的人里,找向野。 在找到向野之前,他先看到了那些画,他之所以留意这些画,是因为树下的画架上,画展主题就写着「一路向野」。 他从起点那幅画开始,一幅幅地看到了终点,他就那么默默地,看完了向野大学四年里,所有值得珍藏的那些画面。 他站在终点附近,看到向野一步一步向终点走来。这一次,他不再那么悲不可抑,他看到站在向野身边的那个人,也还是李弋,心里格外的平静,看来他们一直在一起。 王鹤鸣看到向野在李弋面前低头微笑的样子,也跟着她扬了扬嘴角,她过得很好,这就已经很好了。 当时转身离开,王鹤鸣以为自己和向野,这辈子不会再有更多的交集了,他虽然感觉遗憾,但是并不难过。因为他亲眼目睹了,向野写在脸上的幸福。 向野,祝你毕业快乐,不,祝你天天快乐。 这不是王鹤鸣第一次来 W 大,大一下学期的时候,他就冲动地来过一次。 当时他辗转又辗转,才从向野高中班主任涂老师那里,拿到了她大学时用的那个号码。他想鼓起勇气跟向野见一面,跟她表白。 他走在 W 大的校园里,打了几通电话都无人接听,他举着电话四处找她。 他想到她高中一直在坚持跳绳,就去找遍了他们学校那几个大大小小的操场,最后在中间有个足球场的运动场边,看到她和李弋坐在树下的石凳上,谈笑自若地聊天。 王鹤鸣手里的电话还在呼叫中,向野却因为之前上课时设置了手机静音,一直没有察觉。 他站在石凳后的台阶上,听到了身边经过的人,朝坐在向野旁边的那个人打招呼。 “李弋,又回学校看女朋友啊?” 李弋回头看向台阶的方向,满脸微笑地对着那个人点头,还朝他挥了挥手。那是王鹤鸣第一次见李弋,只隔了不到五米的距离。 那一刻,王鹤鸣觉得自己的行为,真的很不知所谓,很唐突,他怅然若失地飞回了北城。 向野后来看到了那些未接来电,她前几次拨回电话的时候,他的手机还处于飞行模式。那天晚上,向野又拨打了几次,她看到同一个号码给她打了那么多次,也怕自己错过了什么重要的电话。 王鹤鸣失魂落魄地坐在自己租住的校外公寓里,看着他倒背如流的那个号码,一遍一遍地打过来,悲难自制。 那天晚上的第 5 通来电,他终于按下了接听。 “你好,我是向野,对不起,白天因为上课,设置了手机静音,所以错过了你的电话,请问是有什么事要找我吗?” 他听到她声音的第一秒,就已经哽结,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也根本说不出什么。 向野听到电话那头迟迟没有回应,还以为是手机信号不好。 “是信号不好吗?我听不到你那边的声音,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王鹤鸣手撑着额头,擦了擦眼角。 向野轻轻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怎么回事,会不会是我的手机有问题……” 然后她挂断了电话,给那个号码发了一条短信:「对不起,白天上课时设置了手机静音,所以错过了你的电话,刚刚拨你的电话,好像是信号不好,如果有什么事,请再打给我。」 那是王鹤鸣和向野,在大学期间唯一的一通电话,唯一的一条短信。 毕业后,向野直接进了 F&A,在 F&A 这个集结了顶级创意精英的公司里,李弋用那四年,做到了独当一面。向野因为大学期间就一直兼职参与 F&A 相关项目的创意策划与执行,所以被李弋顺利内推进了 F&A。 这个时期,李弋已经开始和石磊角逐 F&A 华中区域总经理一职。 初入职场的向野,坐进了那个小小的格子间,她和李弋在公司里,从不为私事碰面。其他同批进入公司的实习生,自从听说了她是李弋带进去的“关系户”,凡事都对她低看一眼,会议通知会“不小心”漏掉她,聚餐聚会也会“不小心”漏掉她。 李弋站在自己的办公室里,透过玻璃隔断墙,看着格子间里的她,就像是一座“孤岛”。他常常于心不忍,但是不能不避嫌。如果再给出别人眼里额外的“照顾”,那只会让她在 F&A 的处境会更艰难。 他很后悔,故意在 F&A 校招那天称病,妨碍了她参加那次校招。他以为自己是在帮她省事,所以给出了那个内推名额。却也因此,让她不能像其他人一样,“光明正大”地走进 F&A。 凭她的实力,根本不需要内推,可是他太想在她面前证明了,证明他有能力“照顾”她。 李弋一度想过,让向野跳槽,他找到自己的大学师兄,帮她谈好了薪资条件。 “秦逸让我给他推荐个策划,你如果想去的话,我把你的简历给他。” “你是觉得我没有自己找工作的能力吗?又开始内推?”向野笑看着他。 “我只是不想你因为我的关系,被区别对待。” “我现在走,以后他们会怀疑你用人的眼光。” 李弋不希望她因为自己,陷入这种糟乱的职场氛围,向野不想因为自己的突然撤退,让高层怀疑李弋择人的能力。 他们在那个时候,还在自然而然地为对方着想。 可是两个人在一起,有惺惺相惜,也有无可奈何。 李弋第一次觉得沮丧 ,向野第一次对李弋失望,是向野做的第一个创意方案,被她同组的人直接剽窃,反而让她背上了污名。那个剽窃者最终还靠着那个方案,获得了总部嘉奖。 李弋明明亲眼看着她一页一页做出了那个方案,也亲眼看着她被贴上了“抄袭者”的标签。 那是向野职场生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为了工作的事,长夜痛哭,在她大学毕业后的第三个月。 李弋当时站在她租住的房门外,第一次觉得那么无能为力。他不是没有去为她据理力争,公司高层却让他眼光长远一点,因为那位“剽窃者”的舅舅,也是 F&A 的大股东,他能不能成功升任,那一票很关键。 当时他脑子里第一次冒出了要离职创业的念头,却也意识到还不是时候。他们在 F&A 镀的这层金,还不够厚。 向野在那之后,陆续经历了被刁钻的前辈恶意指摘,被贪功的前辈“偷”走劳动成果,被其他员工暗地里用“向抄抄”做代称……那三个月里,她有无数次出走的冲动,但是她不甘心背着污名出走。 她不敢想,就连业内首屈一指的 F&A 都是这番模样,其他公司又该是什么盛况? 向野变成了李弋眼里的“工作狂”,隐忍又疯狂,她一次次孤军奋战,又一次次力拔头筹。她像一部不知疲倦的工作机器,似乎可以不眠不休,很多人都在等她突然崩坏的那一刻。 在向野快要把自己逼疯的时候,林樾来了。 林樾进 F&A 的第一天,就看明白了向野的处境,她主动走近她,成为了向野在 F&A 的第一个朋友。 她到公司第二天,参加的第一个会,向野需要在会上做一个品牌项目的内部提案。提案非常精彩,林樾听完情不自禁地大声叫好,却发现周身安静一片,她坐在会议室的后排,忍不住感叹:“真是庸才屁事多,容不下贤能啊!” 李弋当时在会议室门外,听到了这句话,嘴角微扬。后来,他一直对“口无遮拦”的林樾非常宽容,因为在他自己束手束脚,没办法为向野做任何助攻的那段时间里,林樾是向野唯一的队友。 每个公司里,都有“刺头”,林樾从进入 F&A 的第二天起,就变成了那个与大多数人站在对立面的“刺头”。林樾劝向野不要太拼命,劝她张弛有度,自己却也是个工作狂魔。她属于同事眼里格外嚣张,却又有资本嚣张的那一类人。 林樾时常做出一些,让向野都惊讶的疯狂之举,有一天她们吃完午饭,各自端着咖啡,回到办公室,经过茶水间,听到一个跟向野同批进公司的姓邢的男同事,又在用“向抄抄”那个代号称呼向野。 向野已经见怪不怪了,准备直接走回自己的办公桌。结果她转头就看到林樾冲进了茶水间,扬手把那杯热咖啡泼到了那个同事脸上,抬起穿着高跟鞋的脚狠狠踹向那个男同事的下体,然后又把茶水间的那盘水果,连盘带果狠狠地砸向他的腰腹。 “现在怎么办啊?你以后全身上下,也就只能嘴硬了!算什么男人啊!邢公公和邢无能?你选一个吧!”林樾的大声叫骂,惹来一群人围观。 向野站在旁边忍俊不禁,拉走了还想继续上脚踹人的林樾,她怕她高跟鞋太高一不小心崴了脚,为了个嘴贱的男人,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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