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棺里，躺着一个人。
一个极美的女人，但脸色惨白。
四肢修长，穿着一套休闲睡袍，露在外面的白皙皮肤，看上去像是在发光。
她的头发很好看，但后颈处还残留着一点血迹，黏住了几束发丝。
秦雪重沉着脸，一言不发，就这么盯着秦怀归。
秦怀归被她看得有点发毛，很心虚地解释：“组……组长，这是第五宁忆，朔风董事的女儿，是她把岳照推起来的……”
秦雪重保持着冷酷又不爽的臭脸，心里面却在飞快地想。
这是第五家的人？新闻上说岳照涉嫌谋杀，那个明星把自己的金主给杀了？
安保部羁押了嫌疑人岳照，第五家的人却留着死者第五宁忆的尸体。
小秦无语。
这简直像两个小孩争抢玩具，一人抢到了一部分，都不愿意给对方，于是大家都别玩。
她突然意识到，艹，自己作为两边都有身份的双面卧底，难道是唯一一个，可以接触到两边线索的人？？？
想到这里，她更慌了，脸色也更难看。
她依然没说话，眼神更加不善地看着秦怀归。
因为她不知道说什么，从秦怀归的介绍来看，自己应该不认识第五宁忆，但是同为闲人梦境的董事，她会不会认识第五宁忆的父亲呢？工作上有没有交集？
她只能等秦怀归解释。
这也是一个了解事情真相的好机会。
这样的态度，在秦怀归看来，立刻就知道，坏了，组长不高兴了。
因为秦雪重之前才说了不想回公司，不想和公司里的破事扯上关系，自己就摆了一具尸体到她的面前，还是第五家的成员。
有点像是逼宫啊。
秦怀归把头埋得更低了，生怕触怒了这位大佬。他低声解释：“组长，这次的事情，董事会也不清楚情况，不知道为什么安保部行动这么快。你知道的，宁忆姐在家族内部比较尴尬，朔风董事也不相信其他人，所以我妈建议他，来找找你。”
听完这段话，秦雪重头都大了。
首先，怎么会有那么多人知道自己是谁？
这还叫卧底吗？但凡有个人说漏嘴，自己不就完蛋了？
然后，死者第五宁忆怎么尴尬了？我不懂啊？
还有你妈。
你妈谁啊？
我是董事，那什么朔风是董事，你妈也许也是董事？
我和你妈平辈论交，你岂不是我大侄子？
……贵圈真乱。
听完秦怀归支支吾吾的含糊描述，秦雪重总结了两点。
第一，第五家的人也不知道第五宁忆怎么死的，又害怕有内鬼，想私下找自己来查。
第二，太多人知道自己的身份了，也许早点跑路比较好。
她继续用不爽的语气问：“找我干什么？”
这句话像是疑问，也像是嘲讽的反问。
秦怀归简直都要跪下了，声音越来越小，“希望你可以帮忙看一下死前记忆……因为宁忆姐刚死，安保部那边就突袭了岳照的演唱会，说他是嫌疑人。董事会甚至怀疑，是安保部暗杀了宁忆姐。”
“现在我们内部极端的声音很大，万一激化，可能真的会变成战争。朔风董事想快点平息这件事，免得真的出乱子。”
秦雪重本来想直接扔下一句“关我屁事”，然后一走了之。
这样的态度，也和之前她对待公司的态度一致，符合人设。
可是，秦怀归最后的理由，说服了她。
——万一事情真的闹大，溪谷市最大的财团与联邦真的打起来了，自己也别想好好摸鱼。
她说：“好，但是如果证据对解决案子有用，我会交给安保部那边。”
秦怀归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先跟我说说你知道的情况。”秦雪重一边问，一边拿出自己的徽章。
秦怀归快速回答：“上午11点07分，宁忆姐别墅里的管家发现了她的尸体，先呼叫了急救小组进行抢救，半小时，宣布抢救无效死亡。”
“就在宣布死亡前，安保部特别行动处出动，前往演唱会现场，以谋杀罪名抓捕了岳照，但是没有说受害者是谁。”
“因为岳照本人从早上开始，都在演唱会现场准备，有大量的芯片交互信号、摄像画面、以及目击者，基本可以排除是本人作案。”
“现在我们不清楚安保部为什么抓捕岳照，但可以肯定，他肯定和宁忆姐的死脱不了关系。”
秦雪重注意到，秦怀归一直称呼第五宁忆为“宁忆姐”，两人的关系很亲密吗？
秦怀归又说了些细节，没什么太多有价值的信息。
她点点头，直接上前，扯出自己徽章的数据线，贴到了第五宁忆尸体的脖子上，眼睛里挑出了提示。
[已解开基础隐私权限]
[点击确认进行记忆数据传输]
她点击确认，眼前一黑，再次进入意识虚空。
不远处，新出现的死寂空间和黯淡球体再次出现，与之前在停尸间看的不太一样。看样子，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意识空间。
这一次，她还发现了一点特别的地方。
因为使用脑后芯片去接入其他的设备或者芯片，都会自动在设备中留下使用痕迹。
如果被人仔细检查的话，能发现曾经使用过这个东西的人的芯片数字痕迹。
可是，因为她意识空间的独特性，每当要在别的设备上印下自己的编号时，她都可以主动阻止。
这一次，她就阻止了自己的警徽和第五宁忆的芯片记录自己的痕迹，免得被人发现，自己读取过第五宁忆的死前记忆。
处理完这个细节，她才伸出意识触角，触碰了第五宁忆的意识团。
接着，她身边的环境变成了一间非常奢华的别墅客厅。
房间里摆着很多照片，全都是一个男人，和第五宁忆长得有点相似。
紧接着，她的脑后传来的一阵剧痛。
在她视线恍惚倒下之前，余光瞟到了身后的人。
那张脸，她很熟悉。
不仅在金安安的桌面演唱会上经常看见，今天的新闻里，也全是他被抓捕的照片。
正是那个名叫岳照的明星。
同时，也是最不可能出现在凶案现场的人。
第十章
第五宁忆住的地方，是中心公园里的别墅区。
中心公园，溪谷市的城市中心。
从名字就能看出来，溪谷市曾经是两座大山之间的谷地，中间有河。不过，这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
在人类无休止扩张的欲望下，河流早已消失，两座大山都被铲平，建起了森林般的摩天大厦。
在直耸入云的钢铁森林之中，环境极好的中央公园居然保存了下来。
倒不是为了保护环境，而是这里别墅区的大人物们，控制着这座城市。
也许因为这里是曾经河床的最深处，沉淀了太多腐殖质，所以，哪怕溪谷市周围环境恶化得厉害，中心公园里却一直保持着郁郁葱葱。
和所有自然景观一样，在最美风景的深处，永远存在为之提供养分的腐烂。
——一道不起眼但威力强大的隔离光幕，将别墅区与中心公园外围分离开来，里面是大人物们的别墅，而外面的烂泥之中，躺着来这里拾荒或者过夜的流浪汉。
因为这道隔离光幕，就连警车也不能随意进出这个地方。
如果这起案件发生在别墅区之外，溪谷市无处不在的摄像头和探测器，可能早就抓住了凶手的尾巴。
因为在溪谷市，几乎每个人的脑波和芯片频率、瞳孔特征、改造的机械义肢生产编号、人造生化器官的培养皿代码、说话的声纹、体态、步态、指纹、掌纹、唇纹、颈纹……甚至汗液里的氨基酸编码，几乎都有存档。
这些信息，随时都在和周围的屏幕、车辆、感应器、收银终端交互，确认你的身体状况和经济状况，方便随时给你推送合适的广告。
可是，第五宁忆住的别墅区不一样。
大人物们往往都有许多见不得光的事情。在自己的堡垒之中，会尽一切可能去屏蔽信号，免得被敌人或者动歪心思的人抓住了把柄。
在第五宁忆死亡前后，唯一的进出记录，就是岳照的专车。
这辆车，和这里的大多数车辆一样，对外屏蔽一切信号，方便大人物们把自己的新欢、阴谋和秘密，悄无声息地带回来。
这一次，它带来了死亡。
“也许是岳照把车的权限给了一个整了容的凶手，让他能更方便地靠近行凶。”秦怀归在震惊完秦雪重超快的读取速度和画面清晰度之后，开始了胡乱猜测。
趁秦怀归自我纠结的时候，她快速查了查别墅相框里的那个男人。
果然，识图功能立刻给出了最匹配的一条结果，和别墅里一张照片一模一样。是一条新闻里的，标题是：
[闲人梦境董事第五朔风先生荣获溪谷市年度十大慈善人物奖]
这正是死者第五宁忆的父亲。
看样子，女儿似乎是爸爸的崇拜者。
但是……再崇拜父亲的女儿，也不至于把父亲的照片挂得满屋都是吧？
也许这个案子的背后，还跟第五朔风有什么关系。
秦雪重停止了思维发散，准备离开。
自己能做的已经做了，剩下的，就交给专业的人继续吧。
“谁让你来找我的，你就交给谁，你自己别瞎掺和。”她最后叮嘱秦怀归，免得这个小年轻一冲动，搅入了麻烦，还牵连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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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回家的地铁上，秦雪重还登陆了许久没上的卧底接单系统。
在自己的小组内，因为大家都不用通过完成任务来兑换抑制剂，所以，这里没有新的任务，也没有人交流。
只有一些兑换记录，显示在小组的动态页面上。
秦雪重把刚刚读取到的死前记忆挂了上去，发布了任务。
[通过匿名方式，将这条证据传递给安保部相关人员。]
她不知道怎么写，就写得很简洁。
她想得也很简单，既然自己现在是中间那个唯一能联通两边的人，干脆就辛苦一下，动动手指，为两边互通有无，早日结案，世界和平。
这是多么伟大的精神！
挤地铁的社畜小秦，瞬间觉得自己的形象高大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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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秦雪重把任务挂上接单平台的那一刻，刚刚下班的技术警官张元就收到了提醒。
自从那天见过秦雪重之后，他一直都在做准备。
无论那位掌握着卧底小组生死的女人有什么动静，他都要尽量配合。
他从来不觉得，一个财团的高层，能这么大发善心，让他们不干活白拿抑制剂。任何好处，都是有代价的！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残酷。
他知道，卧底小组里的人虽然是数据癫痫患者，但是厉害的人不少，想要在大佬的布局里不被淘汰，必须要抓住机会，早点立功。
在心里面自己卷自己的张元，拿到秦雪重的数据之后，立刻用技术警察的手段，伪造了一个无法追溯的来源，然后提交。
卧底小组里的其他人也注意到了这个动静，纷纷上线，想要问一下发生了什么。
张元给难兄难弟们说了自己的想法。
经过了激烈的讨论之后，卧底们分为了两派：
一派是以张元为首的激进派，觉得“组长肯定有个大计划，要不然，提交一份证据这种小事，需要自己这帮人来做吗？组长想的，肯定是要所有人去推动破案”。
激进派觉得他们应该根据组长的指引，主动推动案情进展，把他们获得的证据放到线上空间来。
至于案子最后要怎么处理，一切由组长定夺。
另一派的想法则更务实一点，组长一看就是一个佛系的人，不想管那么多，不想跟自己这帮人扯上太多关系。
如果组长有需要，我们就做，如果组长没需要，我们就沉默。
万一你们激进派做得太多，反而干扰了组长的计划，你负得起这个责人吗？！
两方唾沫横飞，争执不下的时候，秦雪重再次上线了。
她有点奇怪，自己刚把第五宁忆的死前记忆挂上去，瞬间任务就被接了。
没过1分钟，就已经显示完成。
接着，反入侵小组的系统里跳出了提醒：
[0817中央公园别墅区谋杀案有了新的证据，点击查看]
如果是一个普通人，身负两个阵营的系统，估计早就被发现了。但是由于自己特殊的意识虚空，消除了所有可能暴露的痕迹，她的身上就出现了这样的情况。
感觉很神奇。
仿佛自己成为了世界的中心。
好奇心驱使，她登陆了卧底接单系统的界面，想看看为什么这么快。
结果一上来，她就看到了激烈讨论的场面。
场面顿时一静。
以前受尽PUA的数据癫痫患者们，这会儿大气都不敢喘，唯有见过秦雪重的张元，大起胆子，讲了现在的情况。
秦雪重听完，哭笑不得，又有点可怜。
她意识到，这些人之所以这样争论，就是因为害怕自己。
害怕自己抛弃他们，再次让这帮被疾病胁迫的人，陷入到为抑制剂而活的痛苦境遇之中。
她难以想象，这些人以前到底经历了什么，才被PUA成这样？
她想了想说：“你们两边都不对。”
所有人都看向她。
“如果你们有空闲、有机会，帮助解决一下这个案子就好。毕竟影响很大，早点结束，大家都会少很多麻烦。”
“还有，别加班，对身体不好。”
说完，秦雪重就下线了。
她发觉自己说得有点多，也不习惯在这么多人面前演讲。
秦雪重走了之后，空间里又是一阵沉默。
大家都是机器人的虚拟形象，看不见眼泪，但是在安静的氛围里，明显有几声压低了的抽泣。
所有人都把他们当奴隶，当工具，当垃圾，当成没有药就要死的废人。
为了抑制剂，在暴雨夜被叫起来完成任务并不少见，熬夜偷偷干脏活更是家常便饭了。
谁能想到，他们也能听到一句“别加班，对身体不好”呢？
此时此刻，所有卧底心中就六个字：
她真的，我哭死。
---
某富人区的别墅里。
男人眼睛里都是血丝，看上去有几份迷离，又有几份疯狂，像是使用了某种效果极强的数据毒|品。
他声音里有压制不住的欣喜，“这么说，我们可以放心地搞死她了？”
“是的，这是老爷的命令。”身边的人低声说，“要阻止所有调查宁忆小姐的案子的人。”
啪！又是一个耳光。
男人吼道：“小姐个屁！那女人就是个私生女！野种！贱人！早就该死了！”
“是，少爷。”
“别他妈少爷我！”男人一挥手，又摔了一尊昂贵到离谱的花瓶，“现在想想，怎么搞死秦雪重那个贱人？”
身边的人没有丝毫迟疑，“很简单，炸掉地铁。”
“哦？快说快说。”男人似乎听见炸|弹两个字，就两眼放光，兴奋了起来。
“秦雪重每天上下班都是坐地铁，而且她应该有强迫症，每天都在7点57分那趟的19号车厢。我们可以提前在车厢下安装炸|弹，确认她进入之后，直接引爆。”
“好！好！太好了！”男人兴奋地跳了起来。
“今天晚上就行动！把他们全部弄死！尤其是秦雪重这个贱人！明天我要看到新闻！哈哈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第十一章
今天早上起来，秦雪重眼皮跳了几下。
她从来不相信这些身体上的霉运预兆，只当是昨晚睡觉姿势不对，压到哪条神经。所以洗脸的时候，她还多揉了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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