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我们失败了、受苦了、难堪了,无人安慰还好,如果有人安慰,反而更难受。明修真人的这些话,虽然很似套路,却在林卿的心里勾起了更多苦涩。 沉闷的天空中,闪电如利剑划过,豆子般的雨点终于陆陆续续落下来。 林卿微垂下眼睛看着不远处某个地面,雨不停地砸在她的头上,脸上,身上。 苏缕见明修真人盯着林卿,便娇娇气气地又唤了一声师傅。 她这脆生生的一声师傅,仿佛启动了某个开关一般,让林卿的心中莫名涌起了无限的委屈。 回想,本来她好好的一个现代大好女青年,从来都是遵纪守法,在学校里她是三好学生,在公司里她是优秀员工,经常乐于助人,拾金不昧,一直都本本分分,拼搏努力。多年工作,她几乎无休,好不容易自力更生已贷款买房买车,如果再找到老老实实的另一半,她的人生也就和美了。 结果,莫名其妙就被丢在了这个莫名其妙的世界。 好了,她咬牙认了。 她晕血,她就每天刻意让自己对着红水练,即使看到晕吐也不气馁;她害怕飞禽走兽,即使心中吓得发抖,都强迫自己勇敢面对;她那么怕痛,但是那么痛的进阶她都踩着血泪走过来;她那么怕脏,但是她逼迫自己泥里滚火里趟。 为了生存,能改的,她尽量改,能忍的,她尽量忍。 她从来没种过田,她就无怨无悔地学;她的领悟力比别人差,她就兢兢业业地练;她的灵根没人家好,她就辛辛苦苦地做。她忍过这些苦痛,跟一帮同门弟子斗智斗勇,可惜,这一切面对的前途依然迷茫。 午夜梦回的时候,她有时候忍不住会想,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她会来到这个世界。 其实她心底很软,她自认从来不是个坚强的女子,她会疼得痛哭流涕,好不凄惨,她会怕得浑身哆嗦,抱头鼠窜。 但她已在一步一步地改,她希望自己一直用积极乐观的态度面对人生,她希望自己给人带来的都是阳光的正能量,她从来不希望成为任何人的负担,她一直一直在努力。 在这陌生的世界,她只想好好活下去,只想快点修炼,因为,她的心中一直有那么个小小的期盼,她想早一点,回家。 可是,修道的这条路太不容易了。 众然加入门派,小小外门弟子,没有师承,上下求索的修行之路,如暗夜渡海不见灯塔。 大道艰难,艰难如斯! 她渴望有个师傅,哪怕这个师傅仅在她瓶颈的时候,能偶尔指点,那么,她的修炼是否能快上一点。 可是,怎么就这么难。 怎么,就这么难呢? 混着雨水,在这千转百回的思绪中,眼中压抑不住的酸意终于累积成泪珠落下。 她猛然低下头,狠狠压抑着这股难受,身体却还是控制不住地颤抖。 悲伤这种情绪太容易让人沉沦,一打开就如洪水决堤。 而悲伤又是最没用的。她拼命抹去流下的泪水,直到自认他人看不到了,才重新抬头看着即将离去的明修真人道:“真人且慢,弟子有事不明,要请教真人。” 明修真人微不可察的一顿。 世情如霜。 她没有错过大多人眼中的诧异、嗤笑、同情,更没有错过苏缕一闪而过的得意。 林卿霍然站直了身躯,如荒原上一棵倔强的白杨。 她直楞楞地看向明修真人,眼中干净清明,面上一片磊落,大声问道:“弟子想知道,真人为何不选我?我自问没有落后于人,第一关中,若不是进阶耗时,第二关中若不是中途被袭,第三关中若不是遭人算计,我便早早到达终点!尽管如此,最后一刻,我亦与他人同达,我自认不差于任何人,真人的判断标准何在,真人为何不选我!” 倾盆大雨中,小姑娘清脆直接的问话穿过雨丝窜入每个人的耳朵里。 苏缕目光如蛇般盯着林卿,如此不依不饶,让她恨得牙痒痒。同时,这些质问,特别是中间两关,让她有点发虚,她垂在两侧的手紧握成拳,指甲刺进了血肉,心中有些不确定。 真人会不会改主意? 这些追问令明修真人面色有一瞬的动容。这小丫头真是大胆! 小女孩的脸在雨水冲刷后,好似泛着柔和的光晕,明修真人迅速回神,淡然道:“正如你所言,那种种假设就是假设,小丫头,这便是缘。” 林卿仍如塑像般直直挺立:“缘之一字,捉摸不定,最后我亦未输,老祖,这个理由,我不服!” 众多弟子面面相觑。 明修真人轻轻摩挲着他的戒指,那一瞬,连元简都分不出,何况小丫头呢? 他盯着林卿,微叹口气,最后,垂眸轻语道:“因为资质。” 轻轻的四个字飘来,小姑娘垂下了头,如从头到脚被人重重锤了一记。 眼中,光辉如灯灭,她的眉睫轻轻颤动,声音低低,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哭腔:“资质么?呵呵,原来是资质,原来再多努力竟抵不过天生么。” 是啊,苏缕是三灵根,而她,只是五灵根罢了。 少女的嘴角噙着一丝苦笑,在重重的雨帘中显得尤为单薄。 明修真人忽然有点心闷,看了一眼众弟子道:“好了,都回吧。” 说完,转身,带着弟子浩浩荡荡离去。 执事堂主回望独自站在崖顶的少女,眼中闪过不忍,终随众人离去。 雨越下越大,山巅悬崖上,一个小小的点一动不动。 失魂落魄中,有人去而复返。
第67章 听卿之言 雨幕之中,皎皎君子,如珠如玉,是云褶。 他看着独自抱膝坐在崖边的少女,那个小小身影,既脆弱又坚强,很矛盾的感官。 云褶轻叹口气。 还是个孩子而已,遭此大变,一步走不好,极易产生心魔。 女孩儿见他走过来,只是微微抬眼看了他一下,轻轻唤了声云师叔,便垂眸看向别处。 云褶走近,动了动唇:“今日,你已做得很好。” 小女孩苦涩一笑,仰起头,表情单纯如稚子:“云师叔也是真人的弟子么?” 云褶的喉间有些干涩,平日里骄傲的师承,此时竟有点难以启齿去承认,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女孩儿微微一笑,低低道:“真好。我差点成为师叔的师妹呢。” 云褶不善于安慰他人,有点失措,半晌,他觉得有些话还是必须得说,最终他在林卿身旁坐下:“林卿,今日你已做的很好,两年前我带你上山门,想不到短短时日内,你能成长至此。” 林卿眼神迷茫,望着崖前的空旷,有点自嘲的呢喃:“可是,真人,还是没有选我。” 云褶道:“此番你已尽力,令我等刮目相看,奈何师傅为人最是果断,一旦决定并不会更改。林卿,修行一道,有师承指点固然能走的更顺,但能否走的更远端看各人,此次,你错过了机缘,焉知未来没有更好的机缘在等你。” 林卿闻言羽睫一颤,云褶的话字字在耳,犹如一双手拨开了明月之前的迷云。 她心中轻叹,是啊,自己也是痴了,现在执着于真人不选她又有何用,结果已出来,现实已摆着。她不过才修了两年而已,人的一生那么长,说不定以后她能拜个更好的师傅,即便没有,她也不一定比别人差,很多散修不都能修到高阶么? 云褶见林卿似有听进他的话,继续道:“敢入大道者,并不缺苦心孤诣之人,舍生忘死之辈。比如这次,你只看到了自己的艰辛,但那一位也是在荆棘中走过来的。林卿,并不是每一次付出均有回报,但你要切记,如果不付出必无回报,只有苦修不懈,才能在十赌九输的天命中争的一线。” 林卿低垂着头。 人生的得得失失总有,输在了资质上,这是上天给的,没办法,总比输在自己不够努力上,要对得起这把年龄些。 这样想着,她心中的郁气,如露珠碰见了朝阳,渐渐消融。 之后,忽然有点不好意思。自己多次丢脸的挫样,都被云褶看到,哎,真有些自挂东南枝的冲动。 她随手抹了把雨水,搓搓冰冷的脸,缓缓站起,朝云褶深深施了一礼:“多谢云师叔提点教诲,我定铭记于心。” 云褶见她目光清亮而坦然,应是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轻轻点头。 接着微笑道:“师尊谅你辛苦,在掌门处放了一颗筑基丹,你可自行去领。” 林卿的眼中,惊喜一闪而过,转而缓缓摇头:“筑基丹我就不拿了。” “林卿,你切不可赌气。” “师叔,我并非赌气,只是我现在并无保住丹药的能力。”她看向云褶,脸上泛着光辉:“请师叔帮我转达,等到有朝一日我欲筑基,自不会客气。” 这个理由很充分,云褶十分认同。小姑娘能在这种情况下,还保持清明,实属难得,便道:“好,我会跟师尊传达。” 过了前面晦涩懊恼的一阵,林卿心情好了很多,见云褶还有点不放心的样子,她道:“师叔请放心,我已想开。刚才,我的确难受得紧,我虽平日乐观,遇到这么让人沮丧之事,终究意难平,现在么……” 她咧嘴一笑:“真人不选我,说明他眼光不好,我相信我自己,我不比任何人差!” 说得掷地有声,云褶却听得一噎。 他也是师父选的好不好! 不过,小丫头都坦然分析了自己的心理,还开起了玩笑,应是无事了,同时他也讶于她的乐观,不是谁都能如此迅速走出来。 此时,雨中远远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云师兄,师父让我来寻你,像有要事与你协商。” 重重雨幕中,苏缕打着一把花伞缓步行来。 她看了一眼林卿,心中闪过一丝胜利者的快意。同时也有点疑惑:林卿还竟然认识云师兄。不过认识又如何,从今后,她才是堂堂正正的师妹。苏缕嘴角勾起一丝轻笑,林卿,原本你就输于我,往后将更甚! 听闻师尊寻他,云褶不好多逗留,只对林卿道:“往后有为难之事,尽可寻我,今日天气不佳,你也尽早归去。” 林卿一楞,点点头,声音中还透着点哭后的暗哑:“师叔先回吧,我再坐会儿,就一会儿,很快就走。” 云褶点点头,转身漫步离开。 苏缕的目光如针刺一般射来,忽然想起什么,她笑了起来,毅然转身,追上云褶,殷勤地帮他打伞。 如幽梦一般的雨帘中,少女双颊微红,甜甜笑着,语调中带着天真:“师兄,师尊刚说要传我上品地阶功法呢,我真担心自己学不好,师兄可要帮我哦。” 原来,这才是她真正错过的么? 林卿看向远处的雨里,淡淡而笑。 罢了,没有就没有吧。 我们不能改变事实,至少能改变自己的心情。 云褶嘴角微抿,接过雨伞,他看看身边目光闪烁的新出炉师妹,再回望雨幕中抬头微笑的女孩,第一次对师尊的选择产生了怀疑。 大雨磅礴,林卿独坐在崖边,雨水浇的人心中凉意泛起,同时头脑也更清醒。 忽然,她的衣角被微微扯动,一看,居然是小黄鸡。 林卿抱起它,惊喜道:“小黄,你这么会在这里?都淋成名副其实的落汤鸡了。” 小黄鸡翻了个白眼,直往她的怀里钻,连储物袋都被扒拉了出来。 林卿把小黄鸡塞在怀里,拿出储物袋,自言道:“这里是我的全部家当了,小黄,我以后修为会有的,灵石也会有的。” 躺在袋子中,那颗一点点大的红色菱片引起了她的注意,她取出来放在掌心,看了又看,最终,抬眼漫不经心地道:“不知它有什么作用。哎,我们回吧,再不回,阮阮肯定要急了。” 再回神,手中之物就没有了。 她一呆,反应过来,才知被小黄鸡吞下去了,林卿顿时急了:“喂,你别乱吃东西啊,会死人,不,会死鸡的!” 话音刚落,她的乌鸦嘴马上应验,小黄鸡咚的一声,就倒地不起。 林卿狐疑地用手推了推小黄鸡:“喂,小黄,我只是说说而已,你不用这么认真配合吧?” 小黄还是一动不动。 这时林卿意识到不对劲了。 她又戳了戳小鸡:“小黄,你不要吓我啊!” 小鸡如一个倒地的木偶般没任何反应,这下林卿真慌了:“那什么东西啊,比老鼠药还灵!” 她慌里慌张地靠近,细细摸摸,发现还有生命迹象,才大大松了口气。 现在,她急需一个兽医! 小心地把小鸡放在怀里,她立刻往执事堂的方向奔去。 刚提气,哗哗的雨声中,有什么东西呼啸而来。 猝不及防,一击打在她重伤的腿上。 真他妈,疼!
第68章 来者不善 疼痛深入骨髓,林卿一下子跌坐在地。 来者不善! 她立刻起身,环顾四周,同时放出神识。 不一会儿,从大石后不慌不忙地走出一男一女。 男子身着青衣,体形瘦弱,长得尖嘴猴腮,一看就是当反派的好材料。林卿心中一紧,这人她见过,是陈嫣然的族兄陈海兵。 而另一女子,身着黄衣,双眼冰寒,不认识! “真是让我们好找,这丫头居然还躲在这偏僻之地。”陈海兵见四周无人,心想到这真是个杀人越货的好地方。 女子抬抬下巴,俯视着眼前如蝼蚁一般的小姑娘:“这丫头就是宋书棋那个贱人关照的?” “没错,张师姐,正是此人!”陈海兵义愤填膺道:“听族妹言,宋书棋与她来往甚密,此女更仗着宋书棋的庇护在外门横行霸道,可怜我那嫣然族妹多次被欺。” 女子杏眼一横,扬眉冷笑:“哼,和贱人交好的想必也是贱人。” 想起宋书棋扑在萧师叔怀里嘤嘤啼哭,而萧师叔对自己怒目相视的场景,她就怒火中烧,不由磨牙:“宋书棋,动不了你,我张黎芳还动不了其他人?” 陈海兵心中偷乐,自己找的这个顶锅的张黎芳果然不负期望,嘴上却劝着:“张师姐,虽说宋书棋回了太华,萧师叔刚闭关,可事后这小贱人找萧师叔告状,可就不妙了。” “呵呵,今日,我就杀了这小贱人,看宋书棋能耐我何!” 陈海兵眼中精光闪过,立刻附和道:“张师姐不愧为内门弟子,此等魄力真让我望尘莫及。” 两人的话听得林卿毛骨悚然。 原先见他们气势汹汹地走出就已深感不妙,再听这对话,她就把来龙去脉推知了个七七八八。 这次搞不好,真的是死神来了。 她心中焦急,眼前一个练气五层,一个练气九层,而反观自己,如果是练气四层还兴许可搏一搏,但是一层的禁制明日才解,加上她身负重伤,灵力又在试炼中几乎耗尽,横竖看着都不是对手,这可算是她修仙以来,遇到的最大危机。 须臾间,她运起灵气,二话不说,施展风行术开始夺命狂奔。 张丽芳见状,冷哼一声:“居然还想跑,自不量力!”随手取出一个法器,便向林卿身后甩去。 林卿只觉背后一股猛烈的煞气涌来,如斧劈般砸在她的后背。疼痛袭来,她眼前一黑,喉间血腥之气溢出,一张嘴,一口鲜血喷出。 张黎芳紧接着一招缠绕术,瞬间抓住她的脚踝,就把林卿拖回了原地。 陈海兵露出阴毒的笑,走上前,看着她:“胆敢欺凌我族妹,真是找死。” 说完,一脚踢出去,林卿连人带鸡飞向了断崖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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