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供桌上的香烛：“这些多少钱买？”
“不要钱哒。”小栖无垫着脚给他拿了香烛，“不过以后为家人上香，需要自己带过来哦。”
外卖员接过去默默点燃，又跪在了蒲团上，酝酿几秒，还是低声开了口：“阎王大人，我叫吴开，我爸爸叫吴起，在这里给您上柱香，希望您能待我泉下的父亲好一些，让他，下一辈子投到一个好人家吧，不用再遇到我这样的不孝子了。”
苏闻在这时抬眸，看了他一眼。
吴开说完又看向那个看起来就很不简单的男人：“请问，给阎王上香，我可以给父亲说几句话吗？”
还是要问问规矩。
苏闻嗯了一声：“可以。”
吴开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又点了一炷香，说：“爸，儿子不孝，一直也没让您省心过，也没能见到您最后一面，我…对不起，对不起爸。”
“我现在回来了，长大了，在努力工作，以后也会照顾好妈，您不要担心，在下面好好的。”
“我会经常来上香，如果投胎了，就跟阎王爷说，让他给您选个好人家，以后让您遇到一个听话的好儿子。”
“爸…对不起。”
后面他跪在蒲团上，垂着头，听不见声音，但身体却一直在颤抖，眼泪一滴接一滴砸在地上。
小栖无很容易被他人的情绪感染，她也觉得自己好难过，刚想走过去安慰一下时，却被判官爸爸拦住抱了起来。
她懵懂地转头看向爸爸。
苏闻摇摇头，示意她别说话。
好一会儿吴开才哭完起来。
看着面前的一大一小，他自嘲笑了笑：“让你们见笑了，我爸上周去世了，我有点没控制住情绪。”
说完叹了口气：“他，苦了一辈子，为我操心了一辈子，整天恨铁不成钢后悔生了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解脱。”
说着又喃喃道：“投胎了就好了，投胎了就好了。”
【卧槽，栖无怎么看出来他家有人过世了？】
【了不起啊我的小阎王庙祝。】
【这小哥也是，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人都没了。】
而苏闻也没回吴开的话，而是淡淡道：“五星好评已经打了。”
吴开愣着点头：“谢谢。”
“谢谢你们。”又重复了一遍后他再看向小栖无，“小庙祝，很厉害。”
小栖无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
这时吴开已经重新戴上帽子背上包要走了：“我要继续去接下一单了，改天我会再来的，再带上我的兄弟们。”
小栖无挥挥手：“好呀！路上小心，你爸爸会听见你的话的！”
吴开笑了一下：“希望吧，不知道他能不能真的听到，可是我好像真的只能用这种方式来说出那些话了，见不到摸不着，也没有爸爸了。”
小栖无歪歪头，想了一下，然后说：“你还有妈妈，要好好珍惜呀。”
“你可以，做妈妈听话的好孩子。”
怕判官爸爸又不让自己说话，她又着急想着话补充：“爸爸是不会后悔，自己拥有了孩子的。”
吴开身体颤了颤，眼睛通红：“我倒是希望他后悔。”
那也不会这么苦了。
等吴开走后，小栖无才问：“爸爸刚才怎么不让我说话呀？”
“人生无常，种的因结的果，都该自己去承受。”苏闻说，“他现在忏悔无用，栖无不要为了他难过。”
小栖无抿抿嘴：“可我还是忍不住。”
“爸爸，他还要照顾妈妈，还要努力长大，他现在很需要安慰呀。”
苏闻微怔。
小栖无抱着他的脖子，又看着外面漆黑的山路吴开离开的方向，说：“亮亮妈妈也是。”
“还有爸爸，就像那天看到你回来，栖无也很想安慰你。”
她说得累了，又停一停，接着说：“栖无觉得，你们好像很累，需要…嗯，就是…就是很需要安慰。”
她有点懊恼：“栖无说不明白。”
苏闻没忍住揉了揉她的头，身上让观众们觉得害怕的气场也散得无影无踪，他低声道：“需要支撑。”
小栖无：“诶？是这个意思吗？”
“嗯。”
在濒临崩溃时，谁都在奢求得到支撑点。
他也一样，即便他是鬼神，虽然从未说过，可是那日从幽冥门回来，小阎王的话却在他心里印下了磨灭不掉的柔软。
“是爸爸不对，栖无做的对。”
小栖无高兴起来：“那爸爸也会做错事，也要学会长大哦。”
【真的，有时候人在崩溃时很需要一句安慰。】
【小栖无多少有点灵性吧，怎么这么早慧啊！】
地府，鬼差站在鬼群中大喊：“吴起！吴起！”
一个坐在河边一直双眼放空的老人迟缓地转过头：“谁叫我？”
鬼差找到他：“跟我来，有人供奉你了。”
周围听到的鬼立刻躁动起来：“供奉！现在人界的供奉可以通往地府了吗？！”
“当然。”鬼差说，“这都是阎王大人的功劳。”
“那现在能不能托梦啊！我也要我家里人给我供奉！”
“鬼差大哥，行个好，我们要怎么做！”
鬼差示意大家安静：“先别急，地府秩序正在逐渐恢复，该有的都会有的。”
然后就带着吴起走了，留下鬼们探头探脑地看发生了什么。
鬼差对吴起说：“吴开给你烧了钱，这边正在记录，然后直接给你。”
吴起摆摆手：“在这儿我拿那些有什么用，给大家分了吧，我只想听听我儿子说了什么。”
鬼差给他听了他儿子的话。
吴起坐在凳子上，翻来覆去地听，听得老泪纵横，又自言自语：“哪有老子不要儿子的，懂事了好好照顾你妈，不然下来我还是要收拾你的。”
外面的孟婆和城隍见了，皆是松了一口气，太好了，这是多少年来的头一遭啊。
而这时，幽冥门内却突然躁动了起来。
一个女声像是才睡醒似的，带着倦意不耐骂了句：“多少年了，你们这群丑东西还不给老娘消停？”
过了没一会儿，那个女声里却又带了些疑惑：“功德？新阎王？”
“老娘可以出去了？！”
第十三章
#栖无庙祝#
#栖无安慰#
这才短短一天，小栖无就因为各种热词频繁上热搜，不少对娃综不感兴趣的路人都忍不住要点进去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于是便被科普了栖无是如何看出别人父亲过世的，也看到了栖无是如何安慰别人的。
【太神了吧，真不是节目组安排的剧本？】
【对这个庙祝的真假持有怀疑态度，但不得不说，小栖无安慰的那些话确实说到了我心里。】
【真的只有三岁吗，太会说话了吧，这种节目有剧本就没意思了。】
【看了一天的人告诉你们，真的没有剧本，要是有剧本，苏某人就不会呆坐在蒲团上冥想两个小时了。】
【天知道压力大到崩溃的时候，我有多需要一句话。】
【加班到现在，此时坐在地铁上，周围都是跟我一样的人，大家互相拥挤周身疲惫，不知道这样什么时候是个头，听到小栖无的话时真有些忍不住想哭。】
【一号线地铁，同下班，周而复始的日子，太需要一个支撑点了。】
【这是个娃综节目吗，追来看看。】
但随着微博大量的观众涌入直播间，却发现这时候的直播已经接近尾声了，跟拍摄影师早就离开，现在是室内摄像头拍摄。
小栖无坐在土得不行的大红色棉被上，已经换下了白天穿的小裙子，怀里抱着一只大狗狗，一大一小正在认真地看着爸爸洗衣服。
苏闻也不知道要怎么洗衣服，小裙子被他捏得皱皱巴巴的，他还觉得挺满意。
别说他了，就算是孔凛和妗文来了，也没洗过，还不一定有他洗得好呢。
小栖无盯着盯着，见他把衣服拿起来，使劲拧干就要出去晾的时候，有些疑惑地问：“爸爸，为什么裙裙长得跟我穿的不一样呀。”
苏闻动作一僵：“哪里不一样？”
小栖无比划着曲线：“多了好多，条条。”
【哈哈哈，好多条条，第一次见人洗衣服洗得这么暴力的。】
【我刚才好担心他把裙子给搓破，快检查一下吧。】
【已经可以猜到这裙子干了是什么样子了。】
苏闻看着那些褶皱，面无表情地拍了拍，又企图扯了扯，但还是扯不平，最后语气板直地说：“明天就好了。”
他走出去，把裙子挂在了院子里的树杈上，又不死心地扯了扯，最后放弃地走回去：“栖无，跟大家说明天见。”
“好。”小栖无乖乖地看着镜头，捏着谛听的爪子，“听听，来跟大家说再见哦。”
“还有，要说谢谢。”她挥挥手，“要谢谢人们，给亮亮祈福。”
谛听跟着她一起挥爪，直播间一片哀嚎。
【啊崽崽，怎么就要再见了，这才八点半！】
【我才刚来怎么就要下了！】
【小孩子是要早点休息，大家散了吧，明早八点请大家锁定小栖无的直播间哦。】
【好再见，我一定要找到这个阎王庙的地址！！】
八点半一到，直播间准时关闭。
李珂和黄鹏的电话立马就打到了苏闻的手机上。
苏闻还在按照汪洋提示的要怎么去搜索食谱，所以很快就接到了电话。
李珂张嘴就问：“苏先生，你们这阎王庙，是不是真有点东西？”
苏闻还听不懂有些流行用语：“什么东西？”
李珂：“我的意思是，你们真的是能看到点别人看不到的东西的是吗？有特殊本领？你们是道士吗？”
道士这一行在阴间是很常见的，毕竟人界自古以来就有人搞这个，有些人天生就有天赋的，本事大的确实能跟阴间沟通，本事更大的还可以借到鬼神之力。
只不过这些年来，十殿阎罗衰落，所以人界的道士多半都是些鸡毛蒜皮了。
苏闻没说是还是不是，只问：“你想说什么？”
“我没别的意思。”李珂解释，“只是我们这个节目之前也没报备过这些，如果你们有，我们现在就先报备一下，到时候也方便你们那方面的工作。”
李珂和黄鹏也没想到，录一个娃综居然还找到了这样的宝藏，这样岂不是玄学节目和娃综节目两开花了！
稳赚啊！
这下苏闻听懂了，原来人界也并没有那么不能接受这些，这跟以往那些敬畏鬼神，口不敢提不同了。
所以他言简意赅：“嗯。”
道士就道士吧，不然有些事真的很难解释清楚。
李珂和黄鹏顿时激动起来：他承认了！承认了！
所以那天汪洋说不准真的看到了不干净的东西，天呐，小阎王说的保佑是真的！幸好大家去的时候都上香了。
“好的好的，那我们这边会尽快报备的，避免您这边不方便。”黄鹏已经对着父女两敬畏了，但还是提醒道，“苏先生，虽然你们职业特殊，但是观众们多半还是普通人，而且我们娃综面向各个年龄段，所以你们多少还是注意一些，不要吓到别人。”
苏闻：“不会。”
节目组这边千叮咛万嘱咐终于挂了电话，苏闻放下电话后看向床上的小阎王。
阎王大人经历的少，对于人类社会的复杂程度根本不知，所以很多时候才会有那些无意识的举动，但他并未觉得不好。
只是有几点，还是需嘱咐一下。
所以他走过去，坐在小阎王身边：“大人，我能跟你说一些事吗？”
“好呀。”
苏闻：“在人界，不能随便飞起来。”
小栖无乖乖点头，苏闻：“也不要…”
他的话音渐渐隐了，因为看着小阎王天真的眼神，居然觉得那么多限制是不好的。
所以他改口：“很多人都很害怕鬼，所以以后我们看到鬼了，就悄悄的，不吓他们好吗？”
原来是这样啊，小栖无点头，又有些不解：“可是，鬼魂是人变的，以前他们也是一家人呀，为什么要怕？”
“嗯。”苏闻垂眸，“属下也不知。”
这时，外面传来了敲门声：“请问有人在吗？”
这个熟悉的声音，是亮亮妈妈！
小栖无立刻坐直了身体。
苏闻把地址发给了亮亮妈后料到了她很快会来，他起身抱着小栖无走出去。
果不其然，亮亮妈站在外面，手里还提着一个大袋子。
她有点拘谨：“苏先生，医生说亮亮已经没什么事了，现在他睡了，我拜托隔壁妈妈照看一会儿，特意过来谢谢你们。”
她把提的那些东西递过去：“今天看了直播，你们这儿缺一些东西，我买来了，明早也可以给栖无蒸几个点心吃。”
都是些基本的调味料，还有些食材，非常实用。
苏闻并没有拒绝，谛听见状变自动叼着袋子进去了，苏闻将栖无放下来：“栖无，要跟阿姨说谢谢。”
小栖无仰着头：“谢谢阿姨！”
“不用客气。”亮亮妈说完后有些欲言又止。
苏闻侧身站了一步：“不是要给阎王大人上香吗？”
小栖无也想起了这回事，还有饭吃呢！
“阎王大人，会保佑亮亮哒！”
亮亮妈立刻反应过来：“对对对，是要给大人上柱香，我还买了香烛的！”
她只是一时思绪有些混乱，这才什么都没想起来。
说罢，她拿出了香烛纸钱跪在蒲团上点燃，苏闻便将小栖无抱着坐上供桌，淡声说：“有什么话，可以问。”
亮亮妈动作微顿，片刻后才叹了口气抬头：“今天，我看到是小栖无将亮亮喊醒了，虽然可能是巧合，可我总觉得不是，所以我想问问，您和栖无是不是能看出什么。”
这不是亮亮妈迷信，实在是她找不到任何的路走了。
小栖无很想要把这件事告诉亮亮妈，于是眼巴巴地看着判官爸爸，直到后者对她点了下头。
小栖无这才着急道：“是有人偷了亮亮的命呀！”
亮亮妈一怔：“什么？”
“偷命，就是，就是…”小栖无努力组织语言，“就是偷亮亮的阳寿。”
“所以亮亮的魂迷路啦！”
亮亮妈想再多的可能性，都没想过会是这样，她恍惚地看着栖无，又看向苏闻，后者轻轻点头。
纸烧到手才让亮亮妈烫回神：“怎么会，是谁，是谁要害我的孩子！”
这题小栖无不会了，她扯扯判官爸爸，苏闻这才开了口：“通常这种情况，只有血脉至亲才能做。”
“你们的至亲中，谁需要偷阳寿，那便是谁，你儿子的魂是栖无喊回来的，从今往后，除非他阳寿尽，否则没有人能动他。”
他随手从香炉中拿了一炷香：“如果想知道是谁，回去接一碗清水，滴一滴你儿子的血，将香在里面淹灭，那人自然会受到反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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