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猫没有问他考试的事情，带着他去外面酒楼吃饭。
“也不敢吃从前没吃过的，”猫猫笑道，“就点着寻常你喜欢的菜式。”
“谢谢姐姐。”赵谦绍眼中闪过黯然道，“可惜我恐怕要辜负姐姐的期望了。”
“怎么了？”
“我今日作答的时候，因为心神恍惚，卷面上留下了一个墨点……”
这件事情他没有撒谎，所以解元恐怕要失之交臂了。
但是他和猫猫说这些，重点在于“心神恍惚”四个字上，希望猫猫能问他为什么会这样。
可是猫猫从来没有那么细腻的心思，只当他紧张所致，便安慰他道：“还有两日的考试呢，一个墨点影响不了什么的。菜快凉了，先吃菜。”
盛文澜从来都聪明，把赵谦绍的心理看得清清楚楚。
别说她，就是那个总做大侠梦的傻子代高乐都看出来了。
不过虽然他傻，却还是平王的儿子，从小在王府长大，有些话还是不会乱说的。
代高乐私下问盛文澜：“那个赵谦绍不是小厮吗？怎么总喊大公主姐姐？那是我大堂姐，我还没有喊得那么亲呢！”
盛文澜面无表情：“不关你事。”
“怎么不关我事了？那不是我们代家的事情吗？”
“大公主姓萧。”
代高乐：“那也是有血缘关系的嘛！你说那小厮是不是看上了大堂姐？我觉得肯定是，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盛文澜不理他。
“反正我就是不喜欢他。”代高乐嘟囔道，“一点儿都不本分。”
盛文澜也不喜欢赵谦绍心思深沉敏感又精于算计，喜欢在猫猫面前装可怜等等一系列的毛病，但是相对而言，他更讨厌代高乐这个没什么本事却专门给人添乱的混蛋，于是冷笑着道：“你不喜欢他，他却已经有秀才的功名，现在下场考举人。你呢？”
“我要做大侠，不比个穷酸秀才好多了？”代高乐不服气。
“呵呵。”
“喂喂喂，你怎么不信我？我和你说，大侠们的机遇都在一瞬间，你怎么知道我遇不到？”
真是狗眼看人低，总有一日，功成名就，他要回来闪瞎她的狗眼！
“希望你能赶在王爷和王妃来之前找到你的机遇。”
代高乐听到爹娘，瞬时就萎了。
第2167章 我是我母后的女儿
代高乐想到自己父王和母妃要来和自己算账，脑子就大了。
“姐姐，姐姐，”他拉着盛文澜，“帮我想想办法呗！放心，我这么讲义气，只要帮我躲过这劫，我一定会帮你的。”
盛文澜冷笑着甩开他的手：“想得美，自求多福！”
她快步离开，代高乐又在后面嘟囔，说她不讲义气云云。
盛文澜在猫猫面前也提起过赵谦绍对她的依恋，但是猫猫对男女之事从来都是大大咧咧，所以并没有听出她的未尽之意，盛文澜也有些无奈。
算了，还是等赵谦绍秋闱之后再说吧。
虽然她不喜欢赵谦绍，但是也得承认他天资聪颖且十分努力，所以顺利过秋闱，应该没问题，鹿鸣宴上，必有他一席之地。
接下来几日，赵谦绍继续参加秋闱，八月十五那日考完最后一场，他从考场出来，只看到了盛文澜。
“姐姐，没来吗？”
虽然和盛文澜相看两生厌，能不开口就不开口，但是没看到猫猫，他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盛文澜道：“你不能指望公主天天围着你转。公主宠你，那是你的福分，但是要求太高，就会跌下来。赵谦绍，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
赵谦绍很沉得住气，“我从来都知道自己的身份。”
正因为知道自己身份低微，他才加倍努力；她需要什么，他就去学什么；她需要什么人，他就努力成为那样的人。
盛文澜冷冷地道：“今日八月十五，高纳川请公主去他府里喝酒了。”
赵谦绍平静的神情顿时维持不下去了。
八月十五，姐姐去找高纳川了？
这是团圆的节日，姐姐这是喜欢上高纳川了？
猫猫确实在高府和高纳川喝酒。
她把高纳川当成了兄弟。
一轮明月高悬空中，四周星光黯淡，微风徐来，带来桂花的清香，两人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摆了席面，推杯换盏。
“明年今日，高大人就不会形单影只了。”猫猫听高纳川吟诗伤感，不由笑道。
“是。”高纳川想起未来，充满了期待，“还要多谢公主成全。只是我有点担心……”
“担心什么？”猫猫捡了颗葡萄送进嘴里，“柳州的葡萄比京城的好吃，只可惜不能运回去，否则我一定给我父皇母后送些回去。”
高纳川道：“之前我也不是没提出来让表妹来投奔我，我虽然要依靠家族，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然而她不愿意，她怕拖累我……”
“呃……觉得她生过孩子，身份和你不相称？”
高纳川点点头。
猫猫心道，那还有的磨。
不过她还是鼓励高纳川：“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人是你自己选的，多努力吧。来，喝酒！”
酒过三巡，高纳川大概也有些醉意，胆子也大了，竟然问猫猫未来的打算。
猫猫笑道：“你知道我和你们最大的区别吗？不是我是父皇的女儿，而是，我是我母后的女儿。”
她有着世界上最开明的母亲，对于婚事看得非常轻。
第2168章 赵谦绍的自虐
高纳川听猫猫说完，果然很震惊。
“所以不嫁也可以？”
如果当初表妹也能如此，他们的处境是不是就不一样了？
“当然了。”猫猫笑道，“你看你我年纪相仿，我算是老姑娘了，有恨嫁的样子吗？”
“没有。”高纳川垂眸，“非但没有被催嫁人，还被封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女亲王。”
猫猫眼中漾出笑意来。
高纳川举杯道：“希望我能沾沾公主的福气，把这福气给表妹。”
猫猫笑着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她从高府离开，回到驿馆才发现，赵谦绍还在门口等她。
“今日考了一日，还没烤糊？”猫猫一边下马一边爽朗地开玩笑道。
赵谦绍从她手中接过缰绳和马鞭递给旁边的侍卫，上前扶住她，低声道：“姐姐，你喝多了。”
“没有，我和高纳川一共才喝了一壶酒。”猫猫挣脱他的手，“没事，你吃过饭了吗？”
“没有，等着姐姐回来一起吃月饼，今日中秋节。”
“怎么那么傻？”猫猫伸手揉揉他的头。
再过两年，恐怕就不能摸了，他长得得比她高了。
“走，我陪你吃口饭去。”
“好，”赵谦绍脸上露出温顺的笑意，让猫猫想起幼时养过的小白狐，“我让人给姐姐熬醒酒汤。”
猫猫认为不需要，他却还是照做了。
赵谦绍动手把月饼切开，先给了猫猫一半，然后自己慢慢吃着另一半。
五仁月饼，十分香甜，是从前贫困时候总是幻想的“节日大餐”，然而现在却有些食不下咽，倍感苦涩。
猫猫啃着月饼道：“不如高府的月饼好吃。”
赵谦绍面色一怔：“姐姐您在高府也吃过月饼了？”
“吃过了。”猫猫道，“你知道我不喜欢吃太甜的东西。但是高纳川说他们府上的月饼不一样，我就掰了他一点点尝了，果真甜而不腻……明日我去讨两块给你和文澜尝尝，真的好吃。”
她不仅吃过了月饼，还是和高纳川分食的。
猫猫没有觉得如何，但是对赵谦绍来说，却不亚于万箭穿心的痛。
他等了她一晚上，结果她和别人吃饱喝足回来了……
也是，她是公主，交游广泛，从来都不是他一个人的，他原本就该知道。
现在他的所有痛，公主也不会知道。
暗恋这件事情，就像一朵开在心底的花，从绽放到枯萎，都是一个人的美丽和凄凉，自己独自走完全程，再无人知。
赵谦绍知道自己应该冷静下来，可是他没做到。
他控制不住脱口而出：“姐姐，如果这次秋闱我高中了，就得好好准备明年的春闱。”
猫猫点点头：“那是自然。”
每一次考试，都得认真面对，尤其这是改变命运的科举。
“我，我想回京请名师指点，”赵谦绍垂眸道，“但是我又舍不得姐姐。”
他多么希望，猫猫能出言挽留他。
可是他知道，猫猫不会。
他这番试探，明明已经知道结果，却还是飞蛾扑火。
他在自虐，他很清楚。
他就是想做些什么，来发泄心中的郁郁之气。
第2169章 赵谦绍离开（一）
果然，猫猫说：“行啊，虽然之前我想着，高纳川也可以帮你指点，但是总归不如京城中的大儒。”
她竟然还想着让高纳川指点他……
如果那样，赵谦绍宁愿永远名落孙山，都不需要。
猫猫道：“……就是读书这件事情，我知道得也不多。大哥也不在……这样，我写信给苏云阳，他在大理寺，认识的人多，让他给你牵线找个大儒，如何？”
“但凭姐姐安排。”
赵谦绍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过了好多年之后再回想起这段心路历程，他到底后悔了。
年少时候的叛逆别扭，自卑作祟，到底让他和她，错失了一段本来应该很美好的时光。
其实只要他开口问一句，就会知道高纳川另有所爱，猫猫也对他没有动情。
可是他偏偏没有。
大概人生之中，都会有这样愚蠢的时候吧。
猫猫张罗着给他收拾东西，等着一放榜就送他进京。
京城路途遥远，路上还得耗费一段时间，然后回京之后，到明年春闱，除去过年，并没有多长时间了。
赵谦绍道：“或许，我还考不上。”
这时候，他甚至希望自己考不中；然而他不能再等三年了。
这话带着赌气的成分。
然而猫猫其他方面宠他，唯独对他的心思，从来都猜不透。
猫猫笑道：“怎么可能不中呢？你说不中解元我相信，但是不中举人，我不信。不过退一步讲，就算真的没中，肯定是因为你那滴墨痕导致的，你本身肯定可以。”
都说十年寒窗无人问，一朝成名天下知；虽然赵谦绍年纪小，但是他读书的年头，也有十年了。
而且读书这件事情，真的是需要一些天赋加上许多努力的。
赵谦绍都有了。
他不中，谁中？
果然，过了些日子放榜，赵谦绍名列前茅，但是确实没有考上解元。
猫猫见他眼中隐隐有失落，就笑着安慰他道：“今年的解元都三十多岁了，我今日去看，早生华发。你说他年纪是你两倍有余，都熬出了白头发，中个解元也正常。你才多大点年纪，是不是？”
赵谦绍点点头。
猫猫便张罗着给他收拾东西送他回京城。
盛文澜对赵谦绍回京城的要求很不理解，问了猫猫几遍才确认，他确实是自己主动提出要走的。
她私下找赵谦绍：“要走了？”
赵谦绍没有理她。
“怎么忽然知难而退了？”盛文澜又问。
赵谦绍冷冷地道：“便是没有我，你也不会如愿以偿的。”
“我是有愿，但是从来没有想过要实现。”盛文澜道，“只要公主能幸福，我无所谓。你敢这么说吗？”
赵谦绍不敢，他甚至不能想象猫猫将来成亲嫁给别人这件事。
赵谦绍离开那日，风雨很大，猫猫在外面还没赶回来，只有盛文澜送他。
盛文澜问：“确定不用改天？”
“不用。”赵谦绍固执地道。
这样也好，断了他的念想。
因为心乱了，秋闱他没有考好；如果再不能冷静下来，春闱恐怕也会名落孙山。
第2170章 赵谦绍离开（二）
赵谦绍知道，他输不起了，猫猫没有另外一个三年给他。
他抬头看着狂风暴雨之中的“永宁王府”牌匾，心里默默地道：“姐姐，再见。”
他们还会再见的，但是再见之时，他不会是现在这样只能依附于她，伤春悲秋的样子；他会以强者的姿态出现在她面前。
盛文澜站在门楼下，看着马车渐渐消失在雨幕之中，转身回去。
猫猫第二日才回府，听说赵谦绍离开，她惊呆了。
“昨日，那样的大雨，他还走了？”
因为雨实在太大，担心堤坝出问题，猫猫愣是拽着王巡抚一起去堤坝上，忙到半夜才找个地方休息睡了会，然后骑马回家，却没想到，赵谦绍已经走了。
盛文澜道：“嗯，他着急回京请大儒指点功课，准备春闱。您知道，他心性要强，这次没考上解元就郁郁寡欢，大概想春闱的时候崭露头角吧。”
猫猫叹了口气道：“这孩子，怎么就这么要强呢！”
盛文澜低头，心中想着，也只有您把他当成孩子了。
连代高乐那样的傻子都看穿了赵谦绍的心思。
不知道为什么，盛文澜就觉得，这次之后，赵谦绍不打算回来了。
不过这就没必要和猫猫说了。
猫猫道：“回头还是提醒我，再给三妹妹和四妹妹写两封信，请她们照顾一下他。”
“是。”
猫猫说完也就放下了这件事，又问她平王夫妻什么时候到。
“应该再有四五日就到了，”盛文澜道，“这几日我让人死死盯着代高乐，防止他又逃跑。”
准确地说，代高乐这几日一直蠢蠢欲动，昏招一招接着一招，就是为了逃跑。
然而盛文澜就像他克星一样，总是能准确无误地掐住他“命脉”。
“嗯，再看几日，交给平王就好了。”猫猫道，“你多费心。我太困了，回去补一觉，醒来给京城写信。”
最近也没有听到母后提大哥大嫂，不知道那边怎么样了。
盛文澜伺候她梳洗躺下，放轻脚步替她关上门出来。
侍卫来找盛文澜。
盛文澜一看他满脸为难的样子就知道代高乐那个大扑棱蛾子又在搞事情。
“我去看看。”
侍卫千恩万谢。
代高乐用拳头敲着门，“你们快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这个盛文澜好大的胆子，竟然直接让人把他给关到房间里。
最初还好，只要不出门，他的基本所有要求都能被满足。
但是这两天，他挑食摔东西，都没人搭理了，这就太气人了。
毫无疑问，肯定是盛文澜那个坏女人从中捣鬼。
“你们不用就听盛文澜的，等我见到大公主之后，肯定把你们这些助纣为虐的恶行都告诉她。”
“盛文澜给了你们什么好处，我代高乐给你们两倍！”
“放我出去，求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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