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清来人与来意后,他爽快地把兄妹俩带到队伍中最大的马车边, 招呼道, “佛拉娜, 大姐, 雍亲王家的格格和阿哥来给你们送行了。” “是乌希哈来了吗?”门帘被掀开,乌林珠探出头来,满脸欣喜,“弘时也来了!” “乌林珠姐姐!”乌希哈开心地冲她打招呼, 又对她身后的女子问候,“还有佛拉娜姐姐,好久不见。” “这马车里头还算宽敞, 你们进来说话。”乌林珠伸手, 拉着乌希哈和弘时上车。 恭格喇布坦也帮着扶了他们一把,“那你们先聊着,我去外面再看看还有什么要带的。” 他还特地嘱咐, “不着急, 你们慢慢谈, 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喊我。” 进了马车,乌林珠立刻把乌希哈抱进怀里,“可算是又见面了。” 乌希哈惦念着乌林珠, 乌林珠何尝不想见她。 但她身份不便, 不愿给对她有恩的四爷和乌希哈惹来麻烦和非议。 待抱够了, 乌林珠将乌希哈小心地推开些许距离,上下打量。 “长高了,也漂亮了。”乌林珠摸着她的头感慨,“要不是见弘时弟弟在边上,我都有些不敢认你了呢。” 乌希哈这个岁数,正是一年一个样的时候。 比起三年前,乌希哈蹿高了一个头,脸上的婴儿肥去了一半,从圆苹果变成了小鹅蛋。 加上乌希哈心智早熟,若不看她仍然偏矮的个子,许会以为她是个豆蔻少女。 但她一笑,嘴角边的小梨涡还是跟当年一模一样,能甜到人心里去。 “两位姐姐才是大变样了。”乌希哈由衷道。 曾经的乌林珠虚弱憔悴,佛拉娜自卑怯懦。 眼前的姐妹二人却皆是面色红润,体态康健挺拔。 更重要的是,她们眼神里有光,是对未来生活充满期待的光。 只这一眼,乌希哈就知道,自己之前关于她们会不会是被迫离京的猜测,是她悲观多虑了。 乌林珠似知她心中所想,徐徐道:“你不必担忧我们,方才你也看到了,妹夫是个好性子的人,这两年宫中指派了好几个师父嬷嬷教导佛拉娜,她的身子性子都下苦工磨出来了,漠北再苦,不会比圈禁差多少,只要她不似我当年那般自怨自艾、自暴自弃,定会过得好好儿的。” “至于我,虽回科尔沁,但皇玛法也给我安排了亲卫和长吏,帮我接收管理达楞泰和多尔济色稜遗留下的部属和财产,等查干巴日长大成人了,再都交给他。” 乌林珠说到这些,眼神满满都是感激,“这都是你和四王叔的功劳。” 见乌希哈仍面露不舍,乌林珠笑了笑,“我做了那样的事,京城少不了流言蜚语,我是可以不在乎,孩子呢?你就当心疼我们母子,让我回草原透透气。” 佛拉娜亦道:“等我们在草原经营出一番事业来,说不准还能给京中的二姐姐和弘昱撑腰呢!” 姐妹俩相视一笑。 听闻她们的“雄心壮志”,乌希哈点头,“我相信两位姐姐可以做到的。” “这就对了,”佛拉娜倾身抱了抱她,“别像我们府里的那几个妾室和庶弟妹们,要么幸灾乐祸,要么难受得就差没给我们提前哭灵。” 乌希哈不再忧虑,注意到乌林珠方才提起的一个名字,“查干巴日,就是我的小外甥吗?” “瞧我,见到你光顾着高兴,都忘了孩子在边上了。”乌林珠拍拍脑袋,伸手从身后捞出个跟弘历弘昼差不多大的小不点。 方才姐妹三人说了一大通,男童就在一旁似懂非懂地听着,可见其乖巧。 “查干巴日,来,叫姨姨。”乌林珠对儿子柔声道,“姨姨是查干巴日和额赫的大恩人,查干巴日得一直记得姨姨。” “姨姨好,”查干巴日有些害羞,但本能地想亲近乌希哈,“姨姨身上香香的。” “你也乖。”乌希哈摸摸他的头,问乌林珠,“小外甥的名字有些耳熟,不知——” 乌林珠颔首,“就是你想得那样,希望他以后能像灵虎那般,英勇忠诚。” “一定会的。”乌希哈抱着查干巴日,又对佛拉娜道:“佛拉娜姐姐,你此去喀尔喀部,我有件事想要拜托你。” “你尽管说。” 乌希哈递给她一个木匣,“我有个朋友,是堂姐夫的侄子,这有封书信和薄礼请帮我转交给他。” 佛拉娜爽快地应承。 就在堂姐妹话别时,百丈外,恭格喇布坦正大力拍着一名少年的肩膀,口中抱怨。 “让你跟着我们一起进京,非得自己骑马晃荡,你再晚到一个时辰,我们就出发了。” 少年剑眉星目,穿着一身玄色劲装,腰间别着一把半臂长的内造金刀,虽不及恭格喇布坦高大健壮,也是蜂腰猿臂,发顶的每根辫子都透着蓬勃的生命力。 “以后就要被关在里头了,还不许我多自由几天?” 恭格喇布坦听他语气不好,问:“怎么,你还在怨兄长把你送来京城?” 他叹了口气,安抚少年道:“策棱兄长不只是为了向皇上表忠心,他告诉过我,当年在宫中进学时,向满人、汉人都学到了很多,他希望你也能在京城学到草原上学不到的本事。” 少年撇嘴,冷哼道:“是学他还有叔叔你哄骗大清公主格格的本事吗?” “博尔济吉特·成衮扎布!”恭格喇布坦拉下脸,直呼少年姓名训斥。 “别人说策棱兄长‘骨头软’‘奴颜媚上’,你这个做儿子的还不知道吗?” “他的爵位,都是他凭着自己的血,一刀一枪向准噶尔部和罗刹人打下来的!” “若不是他在战场上拼杀,皇上怎么会如此看重信任我们喀尔喀部?族人们又怎么能从准噶尔那群饿狼手中拿回放牧的草地!” 恭格喇布坦每说一句,语气就重上一分。 成衮扎布低头不言。 “我知道,你想上战场,但现在不到时候,你也还远远不够格!”恭格喇布坦训完,想到侄子即将独自在京城度过至少几年的、疑似“人质”的生活,心又软了。 “你要好好上进,别叫我们在漠北担心,你只要记得自己是草原上的鹰,叔叔等着看你高飞的那一天。” 成衮扎布望着远方城门的轮廓,回答道:“来都来了,我不会给喀尔喀部丢人的。” “好小子!”恭格喇布坦重重拍了他几下,“我们等会儿就启程回草原了,你来得晚,还没见过你婶婶,她就在后头,我领你去。” “按礼是该拜见长辈,”成衮扎布有些好奇,“看叔叔你的样子,是很中意咯?” “是个直爽大气的姑娘,能在草原好好过活。”恭格喇布坦哈哈一笑,转身向佛拉娜所在的马车走去,成衮扎布自觉跟上。 “哦对了,正巧雍亲王家的小格格和小阿哥也在,我听兄长说你们还是旧识?到时或许可以拜托雍亲王对你关照一二,成衮扎布你——” 恭格喇布坦突然发现身后听不到动静,诧异回头,发现侄子竟转身跑回了原位,“成衮扎布?” 成衮扎布远远地喊了一声,“尿急!” 他在远处又等了两刻钟,终于看见两个不高的人影从马车上钻出来,上了另一辆车转头回城,不由小松了口气。 还好没碰上。 不然,成衮扎布不知道怎么交代,那个“礼丑情意重”的“布朗熊”,第二年就被他粗手笨脚地、不小心分了尸,现在正面目全非地躺在他的包袱里。 就,莫名地很心虚。 故友重逢什么的,还是过阵子再说吧。 …… 是夜,西洋钟的时针刚走过九点。 乌希哈早就洗漱过、换好了寝衣,在床上转了几圈,毫无睡意,又披着外衫爬起来。 有窸窸窣窣的细碎响声传入耳中,她走到窗边,看见笼子里的白毛大团子正背对着她,捧着一根干草嚼得津津有味。 乌希哈叉腰,“可妮,你的作息能不能不要这么阴间了,熬夜是会长黑眼圈的。” 可妮听到主人的声音,回头瞅了她一眼,嘴巴的动作没停过。 “行吧,我也睡不着,那咱们来说说话。”乌希哈无奈叹气。 她拉过把椅子坐下,一只手托着腮,另一只一手时不时戳一下它软绵绵的身子,开始絮絮叨叨: “乌林珠姐姐走了,在京城的时候我都没好好陪陪她,她为什么不再嫁呢?是自己不想吗,还是因为小侄子,或者是顾及到家里人……” 可妮是一只特别高冷的小母兔,跟爱闹腾的大白截然相反,很少给乌希哈回应,但乌希哈反倒更喜欢它这样。 她是个穿越者,脑子里ᴶˢᴳᴮᴮ有许多“离经叛道”“惊世骇俗”的想法,没法跟身边人说。 可妮来到她身边后,成了最好的听众。 在外间值夜的青苹听见里头响动,轻轻推门,探头看了一眼,又悄无声息地阖上。 “……你说我新做的‘布朗熊’,成衮扎布看到以后会喜欢吗?” “也不知道,他现在好不好,还记不记得我,这三年一定又长高了很多吧。” 乌希哈念叨了一刻钟,可妮也吃完了这顿夜宵。 她把可妮从笼子里抱出来,揣进怀中,一下一下摸着绵软的毛,渐渐发起了呆。 直到门外突然传来青苹的声音,“给王爷请安!格格还醒着呢。” 门被推开,四爷领着青苹和苏培盛踏进屋中。 乌希哈忙抱着可妮起身相迎,“阿玛您怎么过来了?” “刚从外头吃了宴回府,看你这儿灯还亮着,过来瞧瞧。”四爷在桌边坐下,青苹给他们倒上温水。 乌希哈抽抽鼻子,果然闻到了一股轻微的酒气,“阿玛朝政繁忙,应酬辛苦,一定要好好休息,保重身体才是。” “阿玛心里有数,倒是你,这么晚不睡,可是有心事?”四爷摸摸她的头,“是因为乌林珠离京,不开心了?” 乌希哈摇头,“这也是她们自己愿意走的路,如果她们到了草原能过得比在京城好,女儿只会高兴。” “那就好。”四爷沉吟片刻,目光落在她一直下意识抚摸着可妮的手上,“阿玛这儿,倒是有一事,想问问你的意思。” “您说吧。” 四爷顿了顿,开口问:“乌希哈,如果阿玛要把灵虎送还给皇上,你同意吗?” 作者有话说: 反向flag:以后可能不会再见面了。 然后实际分开还没到一万字_(:з」∠)_
第68章 她来了 “什么?送走大白?不, 我不同意!” 第二天,弘时从乌希哈口中听到这个消息,十分久违地炸毛了。 “不想白哥走!”弘历和弘昼一左一右趴在大白身上, 眼泪汪汪。 乌希哈张嘴要解释,弘时没给她机会,“你怎么回事, 卖乖讨巧也不看看时机吗?” 他又冲着还在向乌希哈撒娇的大白, 恨铁不成钢道:“还有你, 她都不要你了, 你还黏着她,这会儿又听不懂人话了是不是?!” 大白虎脸迷茫地看着跳脚的弘时。 弘昼小声道:“白哥能听懂才奇怪吧。” 弘时瞪了他一眼。 心里憋着火,别说乌希哈,弘时对四爷都大胆怒言, “阿玛怎么可以这样?为了个还不知道高矮胖瘦的女人,就要先委屈家里人吗?!” 他一通叭叭叭的输出,听得乌希哈头疼, “三哥先你冷静点, 不是——” 她突然顿住,捕捉到了弘时最后一句的关键词,“你刚说什么?什么女人?这跟女人又有什么关系?” “难道不是府里要进新人, 阿玛才要把大白送走, 怕吓着人吗?”弘时诧异。 乍一听是这般“缘由”, 两个小的也生气了,齐齐握紧小拳头,“阿玛, 过分!” 他们又扑到乌希哈身上哀求, “姐姐去跟阿玛说, 不要送走白哥。” 在兄弟三人看来,大白已经是这个王府的一份子。 乌希哈为此感到高兴,但该说清楚的还是得说。 “你们先别生气,阿玛不是那样的人。”乌希哈没有着急追问弘时“新人”的事。 一来,四爷昨天就跟她解释了自己的考量。 二来,就算四爷没说,她也相信四爷不会像弘时说的那样,为了还没出现的外人先来委屈他们。 “大白现在实在太招人眼了。”乌希哈摸着大白硕大的虎头,“对阿玛和王府有些不大好。” 三年过去,朝中局势变化堪称天翻地覆。 太子复立后,与康熙的关系再回不到从前,终于五十一年被二度以罪废黜,幽禁于咸安宫中。 所有人都知道,不可能再有三立太子了。 这个元后嫡子,已经彻底退出了夺嫡之争。 但这江山总得传下去。 不仅是康熙本人,众多朝臣们亦心思浮动。 如今,三、四、五爷为亲王,各自有多年的经营和班底。 沉寂了几年的八爷党,隐有卷土重来的征兆。 再往后的皇阿哥们,十四爷虽还是个贝勒,但颇受康熙喜爱。 四爷冷眼瞧着,这个同母弟弟怕是也有自己的心思,想踩着八爷党上位。 因当年牛痘之功晋封亲王后,四爷每一步都走得很稳当,明面上就积攒了一摞实打实的政绩,私下也没少帮康熙做些隐秘的、吃力不讨好的活,可谓简在帝心。 比起过于重文、显得少几分手段魄力的诚亲王,和向来敦厚、不争权冒尖的恒亲王,想要上位的弟弟们,自然把更多的注意力和手段都给了四爷。 四爷行事周全,根基稳固,政敌们找不到可以打压他的切入点,近段时间来,突然反其道而行“捧杀”之计,不要钱似的给他刷名声。 其中大白就频频被提及。 “灵兽择主”“天降祥瑞”之类的话,弘时在外也听到过不少。 当然以他的政治敏感度,只会为四爷感到高兴。 四爷却感到有些棘手。 太子为何落到如今这个下场?那些罪责不过是表象。 归根究底,是年富力强的太子,让日渐老迈的康熙感受到了威胁,再无法信任。 有此前车之鉴在,四爷在察觉近期朝中对他吹捧的风向时,立刻警惕起来,思索对策。 大白的存在,简直是一个明晃晃的靶子。最近乌拉那拉氏还说起,八福晋和九福晋给她递话,说想要好好见识祥瑞,让她办什么“观虎宴”。 出于此考虑,四爷才与乌希哈商量,是否可以将大白献还给康熙。 毕竟从最开始,乌希哈就是“帮”康熙养虎的。 听完这些“大局论”,弘时仍然愤怒,“你才是它的主人,都不为它向阿玛争取一下吗?” 乌希哈却问他:“可是三哥,你觉得大白一直待在王府里,对它真的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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