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她们之中走出了个约摸十八九岁的少女,对玉录玳像模像样地行了个礼,道:“这位夫人,我叫招娣,我们是从南边结伴逃难来的,好几日没喝过一口热水,实在是走投无路,冒昧来求助,请夫人行行好,施舍我们一口吃的,小女子感激不尽!” “大姐姐,她们看起来好可怜哦,”乌希哈拉着玉录玳的袖子,“我们帮帮她们吧。” 玉录玳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若真有难,总不能袖手旁观。” 成衮扎布却皱眉,拦了一下:“她们一群女子,如何一路走到这儿来,会不会有蹊跷——” 他刚说到一半,突然看见玉录玳身后,乌希哈对他挤眉弄眼。 ……这是她搞的鬼? 成衮扎布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口,干咳几声,“——蹊跷应该不至于,看着也怪可怜的。” 像是要挽回之前的“口误”,成衮扎布又点点头,“嗯,太可怜了。” 玉录玳问:“你们方才说,有孩子病了?” “是俺家的丫头,昨夜着了凉,”最开始跪求的女人之一抱起个女童,“俺问了一路,说这边有贵人在,贵人行行好,救救俺闺女!” 见那女童满脸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却惨白干裂,似乎已经有点迷糊了,玉录玳道:“庄子里正好有大夫,你们先进来吧。” 乌希哈忙招手,“快进来快进来!” 一个时辰后,在玉录玳的指挥下,这将近二十人的“逃难”队伍在庄子西边一处空置的粮仓中,暂时安置下来。 庄子上本有十余户农人,又有乌希哈他们此次从京中带来的一众人手,给她们匀出些旧的床褥衣裳送来,烧了热水供她们擦洗,又熬了一桶热粥。 那个病着的女童,也叫随行大夫看过,开了退烧的汤药服下,这会儿已经退了热,安睡在母亲怀中。 女人们对玉录玳和乌希哈千恩万谢。 解决了最要紧的小病患,玉录玳询问她们经历,“我看你们互相不像是亲人,为何沦落至此?” 一下收留这么多生人,还是打探清楚比较保险。 女人们挨个儿回答。 “俺叫梅子,闺女叫小丫,她爹赌钱,欠了几百两银子的债,要把小丫卖给青楼,俺就带闺女逃了出来。” “我叫阿娟,年前老家遭了饥荒,全家饿的饿、病的病,都没了。” “贵人万福,我姓兰,一直没嫁人,我爹留下的屋舍田产,叫族中叔伯给占了。” “听我的名字就知道了,家中爹娘想要儿子传香火,那个十二岁的是我妹妹盼娣,家里穷,就叫我们这些‘赔钱货’出来自己讨生活。” 她们个个的遭遇都令闻者落泪,仿佛突然开了一场“比惨大会”。 乌希哈听得眼眶泛红,道:“你们就先在这儿住着,庄上能干的活多,总能挣口饭吃。” 玉录玳没说什么,只叫她们今天先好好休息,让两个嬷嬷在外看守,把乌希哈拉回了屋。 “你准备就这么把她们都收留了?” 乌希哈小心地问,“不可以吗?” 玉录玳摇头,“这等来历不明的人,进王府当下人都是不够格的。而且她们不见得都愿意卖身作仆。万一她们之中,有那犯事的,或是逃奴,还会给你惹麻烦。” “那怎么办?”乌希哈苦恼,“她们看起来都好可怜,我不想把她们赶出去。” 知道妹妹是个善心的,玉录玳想了想,道:“我先留下来,帮你把她们安排好再说。” 乌希哈欢呼一声,抱住她的腰,“谢谢大姐姐!” …… 这一安排,玉录玳又留了半个多月。 她先让弘时带人查访了这群人的底细,得到的结果,自然是没什么大问题。 帮人帮到底,玉录玳接着操心她们的生计。 对她ᴶˢᴳᴮᴮ们深入了解后,玉录玳还发现了几个惊喜。 比如梅子有一手祖传的苏绣手艺,阿娟烧得一手好菜,兰娘子懂医术药理。 还有那个叫招娣的少女,识字明礼,很有几分胆气,年纪虽小,却是一众人的领头。 她见玉录玳和乌希哈好说话,便直言想立女户,带妹妹和梅子她们做点小本经营,自力更生。 玉录玳暗中观察了她一阵子,这是个性子坚韧、能干大事的姑娘,又讲义气、知恩图报,对她颇为欣赏。 其余人即便没有一技之长,也都踏实勤劳,愿意签身契,留在乌希哈的庄子上做活。 她们出身微寒,历经苦难,仍然竭尽全力抓住每一分生机。 得到玉录玳和乌希哈的帮助,对未来有了期待,她们眼神里的光亮得惊人。 这份光,似乎也传到了玉录玳眼中。 乌希哈见玉录玳为了帮助这些女子忙碌起来,突然变得“乖巧”了,没再拉她玩闹散心,而是和那几个女童们混在一起。 她们最小的四岁、最大的八岁,有几个像小丫那样,是女人们的孩子,还有几个,说是招娣她们路上捡来的。 玉录玳没叫她们干活儿,她们就乖巧地呆在粮仓里,不敢乱跑。 乌希哈常来看望,最近迷上了当小老师。 “你在这儿做什么?弘时找你,说一起去看看灵虎。”某日午后,玉录玳想找乌希哈说事,一路寻到了粮仓外的空地,见乌希哈带着几个女孩儿们正襟危坐、表情严肃。 乌希哈回头,冲玉录玳露出个大大的笑,“大姐姐来了,我在教她们写字呢。” “写字?”玉录玳走近,发现虽然没有纸笔,小女孩儿们各自拿着根削成筷子粗细、手掌长的炭条,在磨平的薄石板上写写画画。 细看,写的正是她们各自的名字。 玉录玳见小丫写错了一个字,便走到她身边蹲下,握着她的手纠正写法。 写完,她笑着感慨道:“其实我以前,还想过要当先生。” “可不,当年就是大姐姐教我识字说话的。”乌希哈回忆着。 玉录玳又道:“对了,得跟你说一声,我陪嫁铺子有个绣庄,这两年经营不善,我看梅子手艺不比内务府的绣娘差,招娣也能干,准备叫她们去帮我做事。” “那太好了!”乌希哈看着她脸上重新回来的神采,满足地叹气,“大姐姐真的很能干呢!” 小丫写完自己的名字,又听见自己的娘有了好活计,从袖口里摸出一朵野花,插在了玉录玳的耳边,“贵人姐姐万福!” 玉录玳摸了摸她的头,轻笑道:“谢谢小丫。” 小丫拍手,“贵人姐姐真好看,跟神仙哥哥一样好看!” “神仙哥哥?”玉录玳疑惑,“那是谁?” “就是长得比仙女还好看的神仙哥哥!”小丫认真答道,“他从坏贩子手里救了我和娘,送我们和其他姨姨姐姐来这边。” 乌希哈:?!! 玉录玳心中一动,回头,看到某人正脚底抹油,准备开溜。 “乌希哈——!” 作者有话说:
第84章 坦白了 上一刻, 乌希哈还在为玉录玳这半个月来、不知不觉的振作而高兴,现在小丫一句话,她只想拥有轻功, 原地起飞回京城。 趁玉录玳还没反应过来,她脚下迈开一步,又一步, 慢慢转身, 即将成功逃离。 “乌希哈——!”身后玉录玳突然喊道, “你站住。” 听这严肃口气, 玉录玳定然是猜到了什么,生气了。 乌希哈乖乖转回来,尴尬地笑笑,“大姐姐不是说三哥找我么, 我这就去!” 玉录玳盯着她,看的她心虚地低下头,“神仙哥哥, 嗯?” 乌希哈心中泪流满面。 弘昀啊弘昀, 怪你过分美丽! 乌希哈果断坦白从宽,“大姐姐我错了。” “贵人姐姐生气了吗?”小丫不解地拉着玉录玳的裙角,带着些不安劝道, “小姐姐可好了, 教我们念字算数, 我娘说了,小丫以后要给小姐姐当丫头,好好伺候、报答两位贵人。” “没事, 小丫你们继续练字吧, 下午你娘会来给你们做新衣裳。”玉录玳安抚了她一句, 又转头对乌希哈道,“你跟我过来。” 乌希哈“哦”了一声。 玉录玳带她走到稍远僻静处,叫跟着的下人们都退开,要单独与乌希哈说话。 姐妹两个面对面站着,玉录玳脸上没了方才的轻松愉悦,一直用一种让乌希哈心里发毛的眼神盯着她。 半晌不见玉录玳开口,乌希哈生怕自己的计划功亏一篑、弄巧成拙,小声道:“大姐姐,你别生气,我知道错了,你听我解释。” 玉录玳沉着脸,“你错什么了,你说给我听听。” “我,我就是,无聊了,想做点好事,”乌希哈努力思考说辞,尽量不提玉录玳的病情,担心引起她的反弹心理,“但是我太笨了,才弄了这么大一个弯子,想让大姐姐帮我。” 玉录玳问她:“她们这些人的遭遇,是假的吗?” “不不不,当然不是。”乌希哈连连摇头,辩解道,“我让二哥找人的时候都查清楚了,她们是真的过得很难的!” 玉录玳又问:“那我们为她们做的这些安排,是无用功吗?” 乌希哈再摇头,“她们可感激大姐姐了,说要给大姐姐立长生牌位呢!” “这事,弘时也知道?” “但都是我的主意,大姐姐你别怪二哥三哥!” “怪你们做什么,”玉录玳忽然笑了,“你帮了她们,也是想帮我,有什么错呢?” “唉?!”乌希哈睁大眼睛。 这时再看玉录玳,哪有一点不高兴的模样。 乌希哈试探道:“大姐姐你没生气吗?我瞒着你。” 玉录玳上前一步,弯腰抱住她,双眼泛起一股潮意,“错的人是我才对,让你们和额娘为我担心。” 乌希哈愣了愣,伸手回抱住她,“只要大姐姐没事就好。” 玉录玳把头埋在乌希哈的颈窝许久,才深吸了一口气,站直身子,对乌希哈露出一个没有任何阴霾与忧郁的笑,眼角水光一闪而逝。 看见她这个笑容,乌希哈高悬了月余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姐妹俩手牵着手,在田庄中漫无目的地走动。 “大姐姐,你能不能告诉我,之前为什么心情不好,”乌希哈犹豫了会,直接问道,“还要伤害自己呢?” “许就是魔怔了吧,”玉录玳轻叹一声,“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想这日子看着虽然风光,实则无趣至极,像是钻了牛角尖,走到了死胡同里,找不到出路,便直接往墙上撞,如今想想,实在是矫情可笑。” 听见她终于愿意敞开心扉,乌希哈继续问道:“那现在呢?” “现在见到了梅子她们,听了她们的故事,我就觉着啊,我是攒了几辈子的福气,才有这份出身。” “不说她们了,就说大伯家的几位堂姐,不比我难多了?”玉录玳目光落在远处,“我问了那位成衮扎布小兄弟,听说乌林珠和佛拉娜两位姐姐,现在在草原都过得很好。” “你让弘昀把她们送到我面前,不就是想让我明白这些么?” 小算盘被戳穿,乌希哈不好意思地揪着帕子,“也不全是啦,阿玛和额娘们常常行善、接济贫苦百姓,我也想多做点事。” 至于为什么只找女人、女孩,这算是乌希哈的一点小私心吧。 而且同为女性,或许更能引起玉录玳的共鸣。 “你说得对,”玉录玳点头,“如果日子无趣,那便自己想法子多做点有意义的事,而不是占着高位,坐拥权势富贵,却无病呻吟。” 她现在是郡主之尊,四爷如今在朝中呼声极高,说不准哪天就会登上那个位置,到时她身份还会再进一步。 她是四爷的长女,难道要这么颓丧自艾下去,令长辈与弟妹们失望痛心、甚至蒙羞吗? 这些日子所见所为,让玉录玳想了很多。 虽然没有一下就从之前那种状态中脱离出来,但她隐约找到了想走的路。 既然不甘于现状,那就去改变它。 她们走回到原处,见小丫她们仍然拿着粗糙的炭条,认真地完成乌希哈布置的作业,玉录玳突然道:“乌希哈,你说,我给她们办个女学怎么样?” “哎?!” “我看她们之中许多都有谋生良技,足以撑起一份买卖,”玉录玳慢慢道,“而这些孩子,既然收留了,不若好生教导,往后将她们收作手下也好,放出去自行谋生也好,都是一份功德。” “办个女学,不教那些风花雪月、四书五经,就教些算账、刺绣、厨艺什么的,不止小丫她们这几个,还可以叫周边贫苦人家的女娃娃一起来。” “我得空了,也可以过来过过当先生的瘾……” 乌希哈听玉录玳说着种种计划,只会小鸡啄米地“嗯嗯嗯”点头。 不管是玉录玳能够重新振作、摆脱抑郁,还是她接下来想ᴶˢᴳᴮᴮ做的事,都太好、太好了。 …… 她们正聊得投入,玉录玳的丫头突然跑来,大声道:“格格不好了,外头,外头额附叫那个蒙古人给打了!” 玉录玳、乌希哈:?! “额附?星德?他怎么过来了?” “蒙古人,不会说的是成衮扎布吧?” 姐妹两个对视一眼,匆忙带人跟着丫头向庄门口赶。 她们一路小跑,到的时候,却没看见什么“殴打”场面。除了星德和成衮扎布,弘时也在。 “怎么了?额附怎会来此?”玉录玳先开口问,“可无碍?” 她见星德嘴角有一处淤青,像是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衣服沾满灰尘,皱得不像样。 “哎呀没事,别慌,都是误会、误会!”弘时对乌希哈和玉录玳摆手,又对星德皮笑肉不笑的,“对吧大姐夫?” 星德呐呐点头。 “是我不小心冒犯了额附。”成衮扎布对玉录玳抱拳,主动坦白自己的过错,“我先前不知额附身份,接连几日见他在庄外徘徊,形迹可疑,今天还想潜入庄中,又不表明身份,我便误以为是歹人,才贸然动手。” 他不认得星德,但弘时定是认得的,之前却迟迟不出面,成衮扎布怀疑这家伙憋坏水,故意看星德挨打呢。 乌希哈听了原委,帮小伙伴道歉说话,“大姐姐,成衮扎布他也是为了我们安危着想,不是故意对大姐夫动手的,你们能不能别怪罪他?” 玉录玳对她轻轻摇头,“怎会怪罪,成衮扎布这段日子一直陪着我们上下折腾,帮了不少忙,我还没对他道过谢呢。” 星德也道“没事”。 “那大姐姐你跟大姐夫说会话,我们就不打扰你们了!”乌希哈一手一个扯着弘时和成衮扎布,小步跑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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