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伴伴可别这么说,”乌希哈起身虚扶,亲手接过,“我出嫁后,再难日日侍奉在双亲跟前,皇阿玛和额娘处,还要劳烦苏伴伴多照料。” 苏培盛道:“伺候主子是奴才的本分,公主只管放心就是。” 今日穿的花盆底鞋ᴶˢᴳᴮᴮ都绣满莲纹,坠着流苏,比往常更高更重。乌希哈被青苹绿翘一左一右搀扶着,迈出闺房,走出生活了快三年的咸福宫。 苏培盛问乌希哈可要乘轿辇,被她婉拒。 “还来得及,这段路就让我自己走吧。” 宋氏让绿翘退后,自己托着乌希哈的右臂,“额娘拉着你走。” 母女携着手,走过长长的宫道,穿过西六宫。 一路无声,胜过千言。 乾清宫前,已有近两百人在等候。 成衮扎布同样身着金红吉服,站在轿辇旁,身后是六十六人迎亲仪仗。 右侧,是以玉录玳和三位皇子福晋为首的六十六位送嫁命妇。 在他对面十丈外的阶梯上,四爷与五位后妃皆着朝冠朝服,面向西侧月华门。 “固伦纯安公主到!” 很快,乌希哈一行的身影出现在众人视野中。 宋氏先随苏培盛快步走近行礼,走到年氏后侧,被年氏拉住,推到四爷右手边,“我只是来凑热闹的,姐姐才是主角儿,得往前站。” 宋氏推辞说“尊卑不可乱”,听四爷发话道:“你就站这儿吧。” 乌希哈被人引着走到成衮扎布身边。 二人相对而立,望向彼此眼中,亦无需言语,满满都是幸福与期盼。 礼部官员道:“公主,该向万岁和娘娘们拜别了。” 成衮扎布从青苹手中接过乌希哈的手,扶着她转身,向前并行至台阶下。 礼官高唱:“跪——”“拜——” 乌希哈和成衮扎布随着礼官的口令,行三拜九叩之礼。 四爷与后妃们在正前方注视着他们。 宋氏没有流泪,从成衮扎布回京之日起,她就在为今天做心理准备,现在,她能满怀欣喜地目送乌希哈走上新的人生旅途。 反而是李氏忽然忍不住轻啜出声:“当年她那么小小的一个,连个名字都没有,本宫都担心她养不大,怎么转眼就要出嫁了?” 钮祜禄氏与耿氏互相拉着手,“乌希哈出宫了,谁来陪咱们想新故事、新玩意儿呢。” 年氏亦叹,“还好那些皮小子现在都长得半大,否则乌希哈不在,宫里不得闹翻天了。” “瞧懋妃没哭,你们倒是唉声叹气的。”乌拉那拉氏都被她们说得眼眶发酸。 在弘晖搬到前院读书后,到孙子永玟出生前,乌希哈就是后院中她最亲近最熟悉的孩子,与乌希哈有关的记忆,都是明亮欢欣的。 当初劝宋氏早些考虑乌希哈嫁人是真,现在的不舍之情,也是真。 乌拉那拉氏安慰众姐妹道:“额驸留居京中,乌希哈嫁回潜邸,你们想她,叫她多递牌子进宫请安就是了,万岁爷您说呢?万岁爷?” 四爷背在身后的手掐紧,乌拉那拉氏唤了他好几声都没应。 昨夜,他统共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做了个奇怪的梦。 在梦里,他还是苦心孤诣夺得大位的爱新觉罗·胤禛,可身边的女人们完全是另一般模样,没有十个健康和睦的儿子,玉录玳早早地去了,也从没有过乌希哈。 梦醒之后,四爷对月独酌直至天明。 他不敢深想那个梦是否在预示或告诫他什么,不敢深究与现实迥异的的因由为何。 唯有庆幸那只是个梦。 最后一拜,乌希哈伏地久不起,礼官不得不提醒:“公主快起吧,别误了吉时。” 成衮扎布也轻声劝道:“往后你想什么时候回来都行。” “皇阿玛,皇额娘,额娘,几位母妃,”乌希哈起身,眼中泛起潮意,“那我去了。” 乌拉那拉氏和宋氏颔首。 四爷看上去仍是声色不动。 乌希哈有些失落,被成衮扎布扶着转身,走向銮舆。 “乌希哈。” 有人在唤她,不是额娘们。 乌希哈回头,看见四爷疾步下台阶,向她大步走来,“乌希哈!” “阿玛。”乌希哈松开成衮扎布,没走出五步,就被四爷抱进怀里。 她感到四爷的双臂用力到发颤,又叫了一声“阿玛”。 四爷深吸了口气,将要从双眼满溢而出的酸胀压下,松开怀抱,让乌希哈站好,细细端详今日盛装的女儿,连声说“好”,“阿玛的小星星都长这么大了,阿玛还记得过去在潜邸,给你推秋千。” 这么近的距离,足够乌希哈看清他眼底的血丝。 乌希哈带着鼻音道:“阿玛要好好保重身子,别总是熬夜处理公务。” 四爷摇头又点头。 随后,他解下腰间龙佩,放在乌希哈手心,对紧随身后的苏培盛道:“传朕口谕,以此佩为证,日后纯安公主出入宫中,无需通禀。” 苏培盛应是。 四爷又轻声对乌希哈嘱咐:“记得常回来看阿玛和额娘们。” 乌希哈含泪点头。 “大喜日子,可不能哭。”四爷拿指腹为她抹去泪滴,握起她的左手,比任何人扶得都更稳、更有力。 然后,他亲手将最疼爱、最宝贵的女儿交到成衮扎布手上,“博尔济吉特·成衮扎布。” “奴才在。” 四爷沉声,“你若敢让公主受半分委屈,朕绝不饶你!” 成衮扎布握紧乌希哈的手,“那便请皇上寿与天齐,一直看着奴才与公主相携白首。” 鸣鞭,乐响,起轿。 未时四刻,公主仪仗出午门。 紫禁城到前雍王府、现固伦公主府与将军府途径之路,前几日便有人清水泼街,反复洒扫,今晨铺陈一丈宽的红布,足有十里长。 朝廷未禁百姓出门,意在与民同乐,只将顺天府衙役并一千兵士派出沿途守卫。 沿街站了不少凑热闹、蹭喜气的百姓,垫着脚尖张望,不一会儿就有人喊道:“来了!” 最前是三十骑手持灯笼火把的御前侍卫及礼部、内务府官员,其后则是礼部原本拟定嫁仪中没有的、分量却比乌希哈所有嫁妆加来还重的送亲队伍—— 从年近而立的太子弘晖,到未满十岁的三胞胎,十位皇子骑着红鬃骏马,分列两队,在近百步军护送下缓速行进。 十兄弟齐聚现于外人前,第一次是康熙六十年颁金节,第二次是四爷的登基大典。 第三次,便是今日送乌希哈出嫁。 弘晖的明黄色太子朝服,弘昀的美人脸,三胞胎几乎一样的面容引得百姓跪拜侧目。 皇子送嫁让人惊叹议论固伦公主的受宠和排场之大,再随其后的队伍,则是叫百姓们口呆目瞪。 乌希哈所乘八抬彩舆自是华贵非常,更显眼的则是随行在轿辇旁的成衮扎布。 他骑的不是马,而是一头比马更高的巨型白虎! 京城中只有十之一二的老人听说过康熙曾被蒙古进献祥瑞白虎,还落到当年还是雍亲王的皇上潜邸,但那也只是听闻,从未见过。 今日一看传闻中的瑞兽,怕远多于敬,有胆小的直接厥过去,还有想尖叫逃窜的,被侍卫厉声喝拦,只能两股战战地拜倒在皇家威势之下,大大减小了护卫们维持秩序的压力。 虽然他们也很怕就是了。 那巨虎偶尔还会伸爪子去扒拉彩舆的窗户,再被一只素白的小手摁着推出来。 “大白你乖乖走,不然明天就把你送回小汤山去!”乌希哈教训道,又无奈自语,“这也太高调了些。” 皇子送嫁,白虎迎亲,都是四爷想出来,给她撑场面的点子。 成衮扎布轻叹,“上次献俘,再加上这回,往后京城百姓怕是人人都认得我这个‘煞神’了。” 乌希哈以为他是不喜欢“凶名”,劝道:“这是证明你厉害啊,三哥都不知道有多羡慕。” “我倒是无所谓,”成衮扎布摇头,“只是以后我若陪着你外出上街,旁人看了我,不就知晓了你的身份?” 乌希哈倒没想过这个问题,随意道:“再说啦,反正我又不是见不得人。” 送嫁队伍从头至尾足有百余丈,彩舆后,还有命妇们的轿子、陪嫁的宫人,及四爷另外赏赐的妆奁。 申时一刻,仪仗至将军府,在门外下马,成衮扎布将大白交给另一驯虎人,步行随乌希哈彩舆入正堂前院。 策棱携喀尔喀部族人、礼官已于正堂外恭候。 “公主,该下轿了。” 乌希哈已经盖上了红盖头,只能看见脚底方寸之地。 青苹小心地扶着她走下彩舆,一条红绸递到乌希哈手中,接着稍稍收紧,她被成衮扎布的力道牵着,稳步向前。 身周的所有喧嚣,在这一刻忽然隐去,乌希哈脑海里闪出一个画面—— 五岁的她,手里拽着一根铜链,另一端系在十岁的成衮扎布的腰上。 她拉着他,他拉着她,从科尔沁部走到木兰围场,再走到京城,走过十四年的时光。 心安至心动,尽忠成情钟。 金索化红绸,余岁两心同。 乌希哈抬起腿,与成衮扎布一同迈过门槛。 现在起,她身边的这个人,不再是送她回家的布布主人。 而是接她回家的布布夫君。 作者有话说: 我嫁女鹅了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指路认主50,遛老公51 但是当时好多ᴶˢᴳᴮᴮ人跳了或者关注都在出现了一句话的工具人三哥身上QAQ
第138章 合卺了 将军府主院喜房内, 乌希哈板板正正地在喜床上坐了半个时辰,腰背都僵了。 然而四爷和宋氏都叮嘱过,旁的可以由她, 但这出宫、进门、合卺的吉时,不能早也不能晚。 身上的衣冠越来越重,床单下铺的“枣生桂子”也越发硌人。 快到酉时时, 在外头迎宾的成衮扎布回来了。 今日将军府按制摆九十桌喜宴, 成衮扎布行完合卺礼后, 还得在去外堂招待宾客。 这会儿, 屋里除了乌希哈,只有青苹、绿翘,一个喜嬷嬷和礼官,成衮扎布迈进屋后, 整个人肉眼可见地紧绷起来,待走到床边时,已不自觉屏住呼吸。 床垫厚软, 成衮扎布在乌希哈身边坐下, 凹下去一个大坑,乌希哈久坐僵硬,顿时被带着向他那边倒去。 “当心。”成衮扎布忙伸手接住, 将她扶正。 就这么动了下, 乌希哈就忍不住“嘶”了一声, 嘟哝抱怨,“身上好酸好疼啊。” “快了,你再忍忍, ”成衮扎布轻声道, “晚上把这些衣裳头冠都脱了, 我给你揉一揉。” ……脱了? 还揉一揉? 这样的场合,乌希哈控制不住自己想歪了,一口气憋在胸口。 成衮扎布说完,也觉着这话有些孟浪,耳朵涨得通红。 有红盖头挡着,他们看不见彼此的神情,只能欲盖弥彰地往两边各挪了一寸,垂首不语。 不多时,喜嬷嬷捧着装有秤杆的托盘走近,“吉时已到,请额驸为公主揭盖头。” 成衮扎布定了定神,起身。 不足一斤的秤杆握在手中,仿佛比他征战所用长/枪还要重些。 看他不知所措的模样,边上人皆是忍俊不禁。 终于,成衮扎布深深呼吸,拿出第一次上战场的勇气,将秤杆前端探入寸许,轻轻一提。 盖头被挑下,乌希哈眼前总算不再是一片让人晕眩的红色。 可看着成衮扎布亦被细心装扮过的俊美面容,她心跳又有失控的迹象,好像更晕了些。 两人就这么一坐一立,一动不动,眼也不眨地看着对方,变作木头人。 喜嬷嬷轻咳一声,“额附请坐回到公主身边。” 成衮扎布动了,同手同脚。 好在喜床不过一步之遥,没让他大出洋相。 屋门被推开,皇长孙永玟捧着个碗走进来,来到成衮扎布和乌希哈面前。 喜嬷嬷接着道:“请公主和额附用子孙饽饽。” 成衮扎布和乌希哈低头各咬了一口,什么滋味儿都没偿出来。 永玟兴奋地问:“生不生?” 他这个侄子“不够格”骑大马给姑姑送嫁,只能抢了送子孙饽饽的差事。 成衮扎布点头,“生。” 被小辈这么看着,乌希哈脸颊通红,声音比蚊子叫还轻,“……生。” 永玟笑嘻嘻的,“那说好了,姑姑和姑父要早点生个表弟表妹跟我玩儿!” 说完这句后,他很懂事地离开喜房,不干扰后续仪式。 青苹又扶着乌希哈起来,在床沿前与成衮扎布面对面坐在地上。 喜嬷嬷送上酒盏,“请公主额附饮交杯酒。” 二人右手执起酒杯,绕过彼此臂弯。 这样近距离席地而坐的姿势,让他们身形对比得更加明显。 成衮扎布弯着腰,乌希哈则不得不跪立起来,对上他难掩炙热的眼神。 她突然又想到了母妃们的担心。 ……好像真的很有道理啊! 乌希哈手一抖,差点将酒灌到鼻子里去。 成衮扎布眼疾手快托住她的手肘,轻轻一送,两人同时仰头,美酒入喉,脸更红三分。 行完合卺礼,他们就是夫妻了。 成衮扎布把乌希哈扶回到床上坐好,温声道:“我要去外边宴客,还有会有人来闹洞房,你,你等我回来。” 乌希哈晕乎乎地答应。 待她“醒酒”时,喜房内已经不见成衮扎布的人。 青苹先给她拿了一盘点心垫垫肚子,问:“福晋夫人们都在内院里,等着进洞房呢,公主可要再缓缓?” 乌希哈胡乱塞了几口,让绿翘给她整理好衣服和头冠,“都是长辈,不好叫她们久等,请她们都进来吧。” 不仅外面的人想见乌希哈这个新娘,乌希哈也很期待自己以全新的身份首次亮相。 一来不浪费今日盛装打扮,二来,当中还有不少阔别已久的故交。 “小乌希哈!”“乌希哈妹妹!” 送嫁命妇中有八个蒙古福晋,领头的是已晋封为固伦长公主的恪靖和纯禧公主,乌林珠和佛拉娜紧随左右,其后还有来自其他部族的女眷。 她们都是之前被指婚抚蒙的宗室贵女。 除了恪靖和纯禧,其余人进屋后,皆对乌希哈行跪礼,齐声道:“请固伦纯安公主万安,贺公主新婚大喜,愿公主福寿绵长,芳龄永继!” 乌希哈要起身,被恪靖摁住,只能抬手虚扶道:“大家快起来,都是纯安的姐姐和长辈,实在当不得。” “论身份,你受礼是应当的。”恪靖笑道。 且她们想拜的,不只是身份高贵的固伦公主,还是当年那个年仅五岁就敢向康熙直谏,和四爷一起改变她们过往困境的“祥瑞格格”。 自康熙五十年木兰秋狝后,宗人府和礼部每年都会操办归宁宴。 朝廷重视,自己亦学着“彪悍”起来,还有素来刚硬有手段的端敏公主和恪静公主为首,加上四爷暗中帮扶支持,她们拧成一股绳,无人再敢欺辱小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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