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他把何田最近备受皇上看重的事情说了一遍。 原本候夫人因为正在禁足而心情烦闷,听了这话,心情立刻由阴转晴,笑眯眯道:“这孩子当初刚出生时,眼珠子就特别活泼机灵,一瞧就是个聪慧非凡的。当时情况凶险,我生怕守不住他,这才忍着锥心之痛将他与别人调换了。” “只要他能保住一条命,我心里再痛都是甜的。后来时局安稳了,我四下里派人寻找,却始终找不到。也怪我当时太年轻,不敢将这事说出来。惹当时有候爷出手,想必这孩子早就找回来了,也不至于跟我们骨肉分离这么多年。” 说着说着,候夫人留下了动情的泪水。 候爷很吃她这一套,而且在这种时候他也不可能去责怪夫人。于是他伸手搂住她的肩膀,温声道:“这事怪我,要不是当时有公务在身……” 在这一刻,因为何田这个争气有出息的好儿子,候爷跟候夫人之间的气氛达到了十几年来的顶峰。 温情过后,候爷开口道:“等把大少爷接回来,我陪他去皇上跟前求情。他是我们亲生的,哪有跟着外人姓的道理?整个候府,还得他来继承。” “是该这样。”候夫人点头,顿了顿又迟疑道,“那世子怎么办?” 候爷心里已经打算好要把世子之位传给大少爷,此时听见夫人还用世子来称呼养子,便有些不高兴。 他皱眉道:“承志本就是养子,我们精心养育他一场,对他有恩大德,并不欠他什么。他应该心怀感恩,不要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这倒也是。”候夫人感慨道,“要不是我,他哪能过上富贵日子?在地里刨食、大字不识一个的便该是他了。” 候爷闻言,心里又开始埋怨夫人当年不懂事。若非她私下里换了孩子,以阿田的聪慧,如果一直养在自己膝下,说不定早就三元及第、光宗耀祖了。 “你用心准备一份礼,我还得想法子去请几个德高望重的老人出面劝合。你不知道,上次我去见他,他对我没有半分留恋,想来是伤得狠了,需得好好哄一哄才行。”说到这,候爷忍不住又笑了起来,“到底是亲生的,我能拿他怎么办呢?” 候夫人也跟着笑了,一脸与有荣焉。 这才是她最想要的儿子,一个能给她脸上增添光彩、同时也让候爷更看重她的好儿子。 从认回儿子直到现在,候夫人的慈母之心从来没有这么浓烈过。她一迭声的叫王嬷嬷赶紧去开库房,又吩咐身边的丫头:“以前伺候大少爷的人呢?我有话要问。” 候夫人哪里知道大少爷爱吃什么,喜好什么。虽说后院都是归她在管,但大少爷刚回来时,他那副样子跟她心里想象的相差太远,因此她就没有事事亲力亲为,而是吩咐下人好好伺候着就行了。 满府里也就只有候爷跟陈宝珠的喜好,她知道得一清二楚。 正院里热闹得如同过年一般,陈宝珠很好奇,便使丫头去打听,得知爹娘要去接那个人回来,顿时气得火冒三丈。 陈宝珠很不喜欢何田。 这位名义上的大哥刚回府时,一身皮肤晒得比府里的粗使下人还要黑黄,手指关节粗大,丝毫不懂礼仪,甚至连字都不认识!后来,他院子里的女人越来越多,就像一个色|欲熏心的大魔头,跟几百年没见过漂亮丫头似的。 陈宝珠哪里看得上这样的人。虽然两人是货真价实的亲兄妹,但陈宝珠以他为耻,他哪里比得上世子哥哥的一根手指头? 世子哥哥博览群书,出口成章,仪表堂堂,对她这个唯一的妹妹也是百般疼爱。 如果世子哥哥是她的嫡亲兄长就好了。像何田那样的人,本就不属于这里,为何还要去请回来呢?他就应该呆在外头,永远别来打扰他们才好呢!
第118章 陈宝珠冲进正院想找亲娘理论理论,可惜候夫人不在屋子里,而是去了库房。 陈宝珠找过去时候夫人正一脸喜气洋洋,手里托着一个玉雕马的摆件,那马通体是由一整块的上等白玉制成的,玉质极通透,雕工也极好,马儿栩栩如生。 候夫人笑着跟王嬷嬷商量道:“这件怎么样?我估计他应该会喜欢,不论摆在哪里都好看。” “这是夫人的一片心意,大少爷哪有不喜欢的道理?这么精致的摆件,外边拿着银子都买不到呢!” 王嬷嬷奉承道,心里却想,府里一共有两匹神峻的白马,一匹是候爷的,剩下那一匹则属于世子爷。真想送马,就不该送个摆件,应该送匹活生生的马儿才是正经。 陈宝珠拎着裙摆跨过门槛,一把从候夫人手里抢过白玉马摆件,气呼呼道:“这马儿我也喜欢。上次问娘讨要,娘不肯给,还说将来要放进我的嫁妆里头呢!” 候夫人这时才想起这么回事,嗔怪道:“你这孩子,离你出嫁还早着呢。你放心,到时娘一定挑一件价值相当的补给你,绝不会让你的嫁妆简薄了的。” 候夫人朝着女儿伸出手,柔声哄道:“现在我有急用,先给我。” 候府的库房里积攒的好东西很多,珍贵字画、金银首饰以及各种好木制成的大小家具等等。想从中挑选出几样适合送给儿子的,对候夫人来说有点难。 送珍贵字画吧,她担心儿子不懂得欣赏,不了解它们的价值。若是送金银首饰,他一个大男人也用不着啊,万一被他转手送给那个乡妇了呢?那还不得把人活生生气死? 左挑右选,好不容易寻着一件白玉马摆件,结果又被明珠给抢走了。 候夫人耐着性子想把女儿哄好,可惜明珠不领情,她把白玉马藏到背后,气愤道:“娘说话不算话!我偏不给!还请回来做什么,他都已经改了姓了!我不喜欢他,我讨厌他,他最好一辈子都别出现在我面前才好!” “明珠!”候夫人冷了脸,“她是你嫡亲的兄长,怎能流落在外头?你要懂事一点,等将来你成了亲,还得指望他给你撑腰呢。” 陈明珠不爱听这话,当即反驳道:“我不要他撑腰,我有世子哥哥就够了!世子哥哥才华横溢,ᴶˢᴳᴮᴮ将来迟早能当上大官,我才不稀罕指望别人!” 候夫人闻言,险些没气晕过去。对她来说,最伤心的莫过于子女不合。 候夫人动了怒,厉声道:“你口中的世子哥哥是个外人,而且他很快就不是世子了……” “我不听,我不听。什么外人,反正我只认世子哥哥这一个。”陈明珠打断她的话,把白玉马狠狠地往地上一砸,然后看着那堆碎片得意地笑了起来,“现在你可以拿去送给他了。” 说完,陈明珠拎起裙摆跑出了库房。 候夫人捂着胸,气得说不出话来。 陈明珠没有回自己的院子,一口气跑去了世子院,找到陈承志,再三表明她只他这一个哥哥。 陈承志一脸感动,说了许多好听的话,哄得陈明珠眉开眼笑。等送走妹妹,陈承志的脸就阴沉起来,如同暴风雨来临前。 绝不可以让何田再回来,他得想个办法阻止这件事。 次日一早,候爷用完早饭就骑着马出门了。他今日的任务是去拜访几个德高望重的老人,请他们出面帮自己与嫡子说合。 刚出了府马儿就躁动不安,像发了狂一般,挣脱了小厮手里的缰绳,疯跑起来。 还不等候爷有所反应,他就被甩飞出去,摔得七晕八素之际,马蹄从他身上踩过,重如千斤的压力使候爷当场吐了血。 随行的小厮们吓得脸色都白了,赶紧七手八脚地抬着候爷回府,又赶紧去请太医。 陈承志做足了孝子的模样,守在候爷的床前,满脸担忧。 太医很快就来了,一番检查后告诉候夫人与世子,候爷脾脏破裂,日子不多了。 陈承志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虽然的确是他派心腹小厮给马匹动了手脚,但他的本意只是想让候爷摔断腿,不能出府四处走动罢了。 他真的没想过要候爷的命。 陈承志扑倒在候爷的床前失声痛哭。哭着哭着他就想开了,其实候爷不在了也好,现在他是世子,就能顺理成章的掌握整个候府。 他能想得开,候夫人却想不开,在极度的悲痛之下晕了过去。 陈承志擦掉眼泪,赶紧让婆子把候夫人抬去后院,又连声催促下人去街上多请几位大夫来。 候夫人没有大碍,用不了多久就会醒过来。至于候爷,连太医都束手无策,更别提外面的大夫了。 陈明珠什么忙都帮不上,只会哭哭啼啼。陈承志又哄又劝,总算把她劝回了自己的院子。然后,他就一直守在候夫人的病床前。 候爷已经回天乏术,不足为虑,倒是母亲……万一她醒来非要把何田叫回来,那该怎么办? 正沉思间,候夫人醒了,一睁开眼就问:“候爷如何了?” 陈承志的眼泪说来就来,泣不成声道:“父亲他……” 候夫人顿时就明白了,两行眼泪落了下来。她吃力地撑起身子,催促道:“快……把大少爷请回来……快去!” “母亲您别激动,儿子早就派人去了。”陈承志面不改色地撒着谎,又安抚道,“父亲眼下正不好,母亲您可不能再倒下了。方才太医开了药,儿子去瞧瞧好了没。” 陈承志出去了,偷偷地往候夫人的药里加了点料,然后亲自端过去,亲手喂候夫人喝下。 下药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况且他也没想过要害候夫人的性命,毕竟对方亲手养大了他,他只不过是多加了点安眠成分。如今候夫人受不得刺激,还是在床上多睡睡比较好,对身子也有好处。至于府里的这些琐事事,交给他就够了。 候夫人喝下汤药,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很快就昏睡过去。王嬷嬷之前被世子打发去守着候爷,抽空回来瞧了一眼,发现夫人不对劲,怎么叫都叫不醒。 得知是世子亲自侍奉的汤药,王嬷嬷的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可她只是一个奴才,哪里敢跟世子叫板?左思右想,最后只好去找陈宝珠做主。 “小姐,夫人喝了药就一直昏睡,莫不是大夫的方子有什么问题?” 王嬷嬷说得很委婉,陈宝珠没听懂,王嬷嬷只好咬牙继续说道:“听说是世子亲自熬的药,恐怕不太对症,不然夫人怎么一直不醒呢?” “大胆!”陈宝珠这回听懂了,顿时柳眉倒竖,“好你个刁奴,居然敢污蔑世子哥哥居心不良!给我拖下去打!” “小姐饶命啊!老奴万万不敢对世子不敬……” 王嬷嬷还想分辩求情,陈宝珠没耐心听这些,挥挥手就让人堵住她的嘴,然后拖到院子里打了二十板子。 王嬷嬷一把年纪,哪里挨得住,只打了十下就晕过去了。 陈宝珠看着她的惨状,心里觉得很痛快。 世子哥哥风光霁月,人品高洁,向来最孝顺爹娘,怎么可能是王嬷嬷嘴里的那种恶人? “继续打,一下都不能少。”陈宝珠吩咐完,转身去找她的世子哥哥。 陈宝珠从没想过要瞒着陈承志,因为对方在她心里向来是亲切的、可依靠的好哥哥。 陈宝珠竹筒倒豆子似的说完,陈承志的心先是高高地提起来,接着又重重地落下去。末了他笑道:“还是宝珠最乖。王嬷嬷可恶,仗着在母亲身边伺候多年,竟然在这种时候挑拔离间。宝珠,打得好!父亲和母亲双双倒下,府里更不能乱起来,像这种恶奴是该好好惩治一番。” 陈宝珠得到了夸奖,不由的有点骄傲,只是一想到爹娘,她的情绪又低落起来。 陈承志见状赶紧哄道:“那张药方没有任何问题,太医也看过,直夸好呢。里头有一味安神的药材,所以母亲喝了药就只想睡觉。之前母亲醒了一回,只说了一句话,叫我快去请大哥回来。我想着,母亲最近为了大哥的事耗费了许多心神,焦虑得日夜难安。这样下去如何是好?不如好好歇息,等养好了身子再起来张罗大哥的事也不迟。” 陈宝珠很讨厌何田,听了这话,顿时也觉得与其让娘一醒来就要把何田接回来,还不如就让她睡着呢,反正睡觉又睡不死人。 王嬷嬷被打得爬不起来,在床上至少要躺好几个月,陈宝珠又被哄住了,因此整个候府都落入陈承志手里。 没两天,候爷就去了,整个候府挂上了一片白。 何田虽然改了姓,但他身为候爷的亲子这一点是不可改变的,陈承志捏着鼻子使人通知他。 何田换上一身素衣,带着妻女去了候府。 祭拜过后,他发现候夫人并没有出来待客,陈承志见他四下张望,赶紧解释道:“母亲伤心过度,如今正卧病在床,因此无法出来见客。” 他拿何田当客人对待,何田也不计较,反正自己也没把候府当成家。只是听说亲娘病了,于情于理都应该去瞧上一眼。 这下子,不仅陈承志阻拦,甚至连陈宝珠也跳出来凶巴巴道:“娘不想看见你。你没听见吗?娘正病着,哪能见外人?你要是有心就去寺庙里替娘祈福,好过这会儿进去折腾她。你又不是大夫,有什么好瞧的!” 陈宝珠从小被娇宠着长大,如果有候夫人在旁边,她说话还会顾忌一点。此时候夫人不在,她又担心何田是回来跟世子哥哥抢夺家产的,因此恨不得立刻把人赶走。 何田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第119章 何田披麻带孝送完候爷最后一程,候夫人还是不能下床,大多数时间都在昏睡。偶尔清醒了也会问问府里的情况,因为王嬷嬷不在,剩下那些伺候的人又全都被世子拿捏住了,因此候夫人半点真相都不知道。 甚至就连她的亲女儿陈宝珠,也帮着世子一起隐瞒。 候夫人万万没想过宝珠会骗她,因此只当候爷还没死,又听宝珠说大少爷只回来看望过一次,她一边在心里暗骂大少爷是个白眼狼,不孝不仁,一边积极喝药,想尽快养好身子。 只可惜那些来自世子特别关爱的汤药,并不能让她迅速好起来,反而精神头越发短少,不由自主地陷入新一轮的昏睡,睡得全身越发疲软,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了。 陈承志并不拦着妹妹去看望母亲,陈宝珠见了也不觉得亲娘每天这样昏睡有什么不对。相反,因为没有候夫人整日管束与说教,陈宝珠觉得这日子也挺舒坦的,就连刚刚丧父的悲伤心情也被这份自由给冲淡了。 自由又舒坦的日子没过几天,陈承志就笑眯眯地准备打发她出嫁,陈宝珠整个人都惊呆了。 她早就及笄,一直没定亲是因为候夫人太挑剔。候夫人想要一个家世好、相貌好、人品好又有出息的女婿,她不愿女儿随便将就,本着宁缺毋滥的想法,陈宝珠就被耽搁下来了。 陈承志懒得花心思替妹妹打算,一心只想趁着热孝赶紧将她打发出去。他在距离京城几十里外的小镇上挑了一户富户,ᴶˢᴳᴮᴮ家中有着几十亩良田,这样的人家配妹妹足够了,至少嫁过去以后吃喝不愁。 陈宝珠当然不干,这已经不属于低嫁,这简直就是扶贫啊。她哭啊闹啊,可惜向来温柔体贴的好哥哥突然变了脸色,态度强硬,压根就不容她反对。 陈宝珠痛哭了一场,然后跑去找母亲做主。可是候夫人连说话都困难,精神恍惚到甚至都不能完全理解女儿即将出嫁这件事。 陈宝珠求助无门,她这一举动惹恼了陈承志,他下令把陈宝珠关在院子里,连她身边伺候的人也全都换了,只等着出嫁那日塞进花轿就行了。
71/116 首页 上一页 69 70 71 72 73 7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