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兴旺强撑着笑脸应付众人,但心里特别不服气。怎么就是他爹中了呢?他那个读了十几年的女婿反倒又落了榜,真真是晦气! 何田借口还要准备接下来的府试,不再招呼众人,回屋躲清净去了。 村民们也不敢有丝毫埋怨,村长甚至主动招呼众人离开:“往后都别来打搅,让他安心用功,等中了秀才我们再庆贺。” 人都走了,何兴旺跟杨大凤回到自己屋,杨大凤一直压抑着的情绪开始爆发:“显摆什么,不过是一个童生罢了,又不值钱。” 她的白眼快要翻到天上去,一旁的何永昌缩着脖子不敢说话。他的先生在学堂里夸过爷爷好几次,鼓励学生们多多用功,不要被其他学堂的人给比下去。 何兴旺原本心里有些惴惴不安,他是想破脑袋也不会料到亲爹居然会中。自从分家以来,爹对他的态度都是摆在明面上的,十分不待见。这时候想去修复关系,又有些拉不下脸来。 妻子的话给了他安慰。 是啊,不过是一个童生而已,有什么稀罕的。世上中了童生却一直考不上秀才的人,比比皆是。远的不说,镇上办学堂的老童生不就是个现成的例子吗? “童生也没什么了不起,女婿这次只是一时失手,等再过三年,必定也是一个童生!”何兴旺斩钉截铁地说道。 “就是。”杨大凤连连点头。 何兴旺便歇了去讨好亲爹的心思,过了两日,何芳林也赶回了娘家。她没有先去见何田,而是来了大哥这里。 到底是亲兄妹,何芳林还没开口,何兴旺便明白了她的心思。于是把跟妻ᴶˢᴳᴮᴮ子的那番话,对着妹妹说了一遍。 这两兄妹是既想要好处,又想要面子的人。何芳林听完觉得很有道理,只是童生罢了,不值得她拉下金贵的面皮去讨好人。 爹要是能考中秀才,那她肯定是世上最孝顺的女儿。 不过,何田中了童生,何芳林还是有了一些改变的。 从大哥屋里出来,何芳林主动去了何田的屋子。虽然两手空空,但是话却说得很漂亮。 “恭喜爹中了童生,我现在才知道,我们家里最会读书的就是爹了。女儿家贫,实在拿不出像样的礼,只能祝愿爹早日考中秀才。” “嗯。” 何田神色冷淡,也不说留她用饭。何芳林见他这样,不好多呆,推说家里还有事,起身走了。 又过了几个月,何田在村民们的殷切期盼中再次下场。这一回的名次仍然排在前三,获得了府学的资格。 消息传回何家村,整个村子高兴得像在过年。 何兴旺跟何芳林原本还在观望,这下子再也坐不住了,齐齐凑到何田跟前,一口一个爹,叫得比任何时候都响亮。 甚至就连阿宝,也得到了他们的夸赞,夸得它如同哮天犬转世。 何田不稀罕听这些,借口嫌吵,把兄妹俩都给轰走了。 何兴旺跟何芳林丝毫不生气,聚到一起商量要给何田补点年节礼。为了能沾光,他们这次不抠搜了,决定大方一回。 何谷蕊也带着张修文回娘家,给何田道喜。 张修文已经接受了现实,岳家这位老太爷确实在科举上面有天赋,不然也不能短短时间就中了秀才。 他这次过来,是想向何田讨教功课的。 为了这个目的,他对何谷蕊都温柔了几分,还破天荒买了一份重礼,让何谷蕊脸上倍有光彩。 在何谷蕊想来,孙女婿虚心求教,何田应当倾囊相授。哪怕以前有些不愉快,爷爷都中了秀才,心胸应该更加宽阔才对,何必揪着以前的那点事不放呢?倒显得他没肚量了。 何田压根不给她面子,拒不受礼,还叫小儿子赶紧把他们赶出去。 何明杰只要一看到张修文就没好气,在心里暗骂了句活该,然后板着脸请他们离开这间屋子。 一旁的阿宝也呲着牙,冲张修文跟何谷蕊发出危险的低吼声。 何谷蕊有些怕狗,张修文也怕,万一被咬破了相,他这辈子就与科举无缘了。两人忙不迭的出来,讪讪地去了大房那边。 何兴旺听完女儿女婿的抱怨,笑道:“爹是有些脾性的人,又有些执拗,一次不欢迎不要紧,你们常来,他慢慢地也就接受你们了。” 何兴旺现在面对女婿很有底气,少了几分以往的讨好,毕竟他亲爹可是秀才,哪是白身女婿能比的? 张修文敏锐地察觉到了岳父态度的转变,心里愤愤不平,面上倒也不敢生气,反而还一直陪着笑脸。 还不等何兴旺跟妹妹把要补的年节礼备好,何田就火速带着小儿子一家人搬到了府城。 家里很多东西都没带,只让众人带几件随身衣物就行了,因此收拾起来也很简单,几个包裹就妥当了,弄出的动静也小,大房一家人丝毫没有察觉。 等到晨起发现院里没了人,连狗也不见了,何兴旺这才大急,连忙跑去告诉村长。 村长乐呵呵道:“你爹带着二房去了府城啦,他接下来要在那里读书,继续住村里不方便。” 何兴旺把眼一瞪:“那我怎么办?爹为什么只带二弟,却不带我?再说了,爹读书归读书,带上二弟算怎么回事?城里又没有地给他种。” “我哪知道,兴许是你平日里不够孝顺,所以他才不带你。”村长提起这个就没了好脸色,严厉地警告道,“你爹临走前跟我说了,如果有人敢打着他的名号干坏事,他绝不徇私,还会亲手抓去见官!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我们村好不容易出了个秀才,我绝不允许任何人破坏他的名声。” 村长在村民们心目中的威严,甚至能和县令相比,何兴旺不敢反驳,只是一个劲儿地嘀咕二弟去了城里要怎么生活。 村长叹了口气:“你爹既然带上他们,说明心里早有打算,你又何必操心这些?过好你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回家的路上,何兴旺越想越不爽,村长说得轻松,爹都不在了,他还能怎么过好自己的日子? 如果是以前那个以种地为生的阿爹倒也罢了,没什么要紧的。可如今爹成了秀才,那就不一样了。 此时不扒上去沾点光,更待何时? 越想越气,又为亲爹的偏心而委屈不己,干脆也不回家去了,直接去隔壁村找妹妹商量。 何芳林听说后,震惊极了,瞪着眼问道:“爹没跟你说一声,就带着二房走了?” 何兴旺点点头,一脸失落与难过:“爹是真的没把我放在心里。” “那我们也进城找爹去!” 何兴旺:“你知道怎么找?府城那么大。” “爹是去读书的,府城再大,学堂也是有数的。一间间找,我不信找不到。”何芳林慢慢平静下来,眼珠子转了转,“大哥,秀才又没有俸禄,况且爹是去府城读书,花费只会更高。他哪有这么多银子?说不定明杰正在城里干苦力供爹读书呢。” 说完,她咯咯咯地笑起来:“光他一个人干活还不够,弟妹跟两个侄女怕是也得日夜帮人洗衣裳,这样才能供得起爹在城里的开销。” 何兴旺顿时就不羡慕二房了。 原本他以为二房是跟着去过好日子的,可是妹妹说得也有道理,既然二房一家子在城里过得比乡下还苦,那他还羡慕什么呢? “既然二弟想尽孝,那就由着他去。”何兴旺坚决不再提去找亲爹的话,又闲聊了几句,便起身回家去了。 二房一家在城里的日子并不是兄妹俩想的那般辛苦,因为何田手里有银子。先前卖食谱得来的银子还剩下许多,即使花完了,再卖几道食谱,手里便又有了。 何田没有买房,而是租了一处院子,每日早出晚归,去学院读书。刘彩英跟两个女儿倒还好,做做家务,再做做针线活儿,一天也就过去了。 唯独何明杰闷闷不乐,因为就数他无事可干。
第163章 何明杰只在家闲了三五日就有些受不了,何田看他这样,便提议让他去街上找份账房之类的活儿干。 可是何明杰不愿意,他觉得整日拔弄算盘实在太费脑子,会头疼,他更愿意去扛麻袋,做些体力活儿。 何田不可能让他去干苦力,跟屋主沟通过后,得到同意,他便对何明杰说:“你既然嫌闷,不如把院子劈一半出来种菜,种点小葱蒜苗也是好的。” 这活儿何明杰爱干,当即就买来农具,挽起袖子开干。没两天,他就把半边院子弄成了菜园子,种上家里人爱吃的几种菜。每日勤勤恳恳,忙得不亦乐乎。 他还在角落里养了几只小鸡。正好何田每日都要去学堂,阿宝只能留在家里,它便对小鸡产生了兴趣,每天都带着它们一起玩,亲热得像个鸡妈妈。 这样的日子虽然平淡,但也如流水般迅速淌过,不知不觉就到了乡试的日子。 何田心里一点也不慌,何明杰也是,他对亲爹有一种莫名的自信。倒是刘彩英跟两个女儿,心里有些紧张,时常背着何田,偷偷拜佛,乞求佛祖保佑乡试顺利。 何田不负所望,一路过关斩将,最终成为二甲进士中的一员,不久就被任命为西林县的知县一职。 何田带上二房一家子赴任,到了地方以后,先是查看前任留下来的资料,然后亲自下乡体察民情。 他让何明杰买下一片荒地,这事何明杰爱干,也不用雇人,自己一个人就开垦出将近十亩地。 何田又改良了肥料,教他如何沤肥、施肥、育苗、养护、防虫等等。西林县气候温暖适宜,当地的稻收一年只有一次。何田考察过后觉得这完全可以做到一年收两季。 于是,就拿荒地来做试验。 何明杰犹豫着不肯动手,支支吾吾道:“爹,哪有人这时候种水稻的?况且你说的一年收两季,更是闻所未闻。” 虽说如今一家人吃喝不愁,可要是这么胡来,耽误了天时,这片地今年就算白忙活了。还不如照着老规矩来,今年多多少少还能有些收成。 “听你的还是听我的?你聪明还是我聪明?”何田把眼一瞪。 他身上本就有大家长的威严,如今做了官,威严更胜。何明杰不敢反驳,只好老老实实照办,引得附近的村民都啧啧称奇,一旦有闲了便过来瞧一眼,想看看他能种成什么样。 何田把秧马画出来,请工匠制作出来,插秧的时候坐在秧马上面,省了许多力,腰也不那么酸了。接着,他又改良了犁具,用起来事半功倍。 新型的农具很快就获得村ᴶˢᴳᴮᴮ民们的认同,或买或租,都轰轰烈烈地用起来了。 等到荒地果然一年收了两季,且每一季的产量都远超以前,村民们再也坐不住了,纷纷请求匀些种子给他们,他们也想一年收两季。 谁不想吃饱饭呢?大米饭多香啊! 何田一边主持此事,一边给朝庭上折子汇报。皇帝见后大喜,派了钦差大臣下来视察。等钦差大臣满意而归,何田就收到了皇帝的赏赐,并被调任为本地知府。 西林县的事情越传越远,终于传回了何田的老家。最先知道这消息的是张修文,先生在学堂上讲了此事,言语间十分遗憾,只恨何田当初为什么不是他的学生? 张修文还在苦读,期间下场一次,再次落败。虽说这也不是头一回没考中了,但他的心态却和以往大不相同。 毕竟,以前没有何田这位老太爷用来做比较。越是相比,就越显得他蠢笨愚钝。心情郁郁之下,银钱也是一年比一年更不凑手。 以前张家人只需供养他一个人读书就够了,自家人全都节衣缩食。自从何谷蕊嫁了过去,她是万万不肯像婆家人一般穿粗布破衣的,每年都要闹着做两身新衣,在吃食上也不愿意太过委屈自己。 否则不等丈夫考中,她就先熬成了黄脸婆,发达的男人能看重她? 因此,张家人的负担等于是增重了。偏偏亲家也是穷的,不仅借不到钱,时常还因为何永昌的束脩还缺了一些,反倒问张家人借。 近几年来,夜深人静时,张修文常常后悔自己做错了,他就不应该退了跟二房的亲事。如果没退亲,以何田对二房的看重,他肯定早就顺势发达了,哪里还用得着在这里泡黄莲般地苦熬? 越想越不平,越想越悔恨,张修文的精力被分散,学业上没有半分进步。 何谷蕊做为他的枕边人,不说了解得一清二楚,多多少少还是能猜到一些。 她也很后悔啊! 自从丈夫上一次下场落败,她就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了。 明明爷爷不会读书,可事实是他考得比谁都好,连官都当上了。明明上一世在她死前,张修文就中了童生,可事实是他一路落败。 她脑子里的那些记忆,是真实的吗? 越想越头疼,头越疼就越后悔。早知如此,当初她就不该抢堂妹的亲事。如果没有这件事,她仍然还是爷爷心目中的乖孙女。凭着爷爷如今的风光,她可以直接嫁一个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 哪里还用得着像现在这般,日盼夜盼丈夫有出息呢? 曾经蜜里调油的小夫妻,渐渐的貌合神离起来。 这一次听说何田升为知府,张修文便激动起来,回到家立刻带着张谷蕊回娘家。 何兴旺听完女婿的话,还有些半信半疑:“我也听说了,还以为是瞎传呢,真有这么厉害?一年收两季?我爹真的升官了?” 他知道他爹当了县令,只是任职的地方距离老家实在太远,就算想过去投奔,一路上的花销都是一个很大的数字。再者,路远了容易生事端,万一半路遇见劫匪,命都要交待在那里。况且,他实在没有把握他爹看到他会欣喜若狂。 因此才一直拖了下来。 张修文给予了肯定的回答,何兴旺开始琢磨起来。 对他来说,县令已经是很大的官了,更何况知府呢。如果能赖在他爹身边,以后还愁没好日子过? “我也想去看望爹,只是……女婿,你也是知道的,就因为你当初跟桃雨退亲,连累了我。也就是从那时起,我爹才看我不顺眼。”何兴旺没有半分不好意思,直视着张修文,“我倒是想去看爹,就怕他不欢迎我。” 岳父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自己头上,张修文心里憋着气,面上不敢露出分毫,毕竟他现在有求于人。 张修文赔着笑道:“官越大的人越讲究脸面,亲父子之间哪有隔夜仇呢?” 何谷蕊也跟着帮腔:“等去了那边,永昌就再也不用愁读书的事了。不管怎么说,他是何家唯一的孙子,难道爷爷还真能不管他?肯定要送他去最好的书院,再安排丫头小厮妥贴地伺候着。” 杨大凤顿时眼睛一亮:“这么说我和你爹也能有丫头伺候了?” 何谷蕊点点头:“那是自然的。” “哎呀!”杨大凤喜得不知如何是好,转头去扯何兴旺的衣袖,“不必看日子了,我们还是尽早出发。早一天到,就能在公爹身边早一天尽孝。” 这几年因为儿子的束脩的问题,何兴旺愁啊,哪怕在田里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了,仍然不够儿子在学堂里的花销,总得东拼西凑才能把日子过下去。 他实在太渴望有人能帮他一把了,于是不再犹豫,拍板说收拾好了就走。 这么远的路途,不是说走就能走的。家里的田地和家畜都要托人照顾,还要凑路费,租车马,再请人一路护送。 最后这个是重中之重,否则路上有个意外,人就凉了。 张修文建议道:“不如跟着商队一起走。商队一般都会请镖师,这样我们也能省下一笔。” 何兴旺觉得这个建议挺好,到底是读书人,懂的就是比他多。不过,女婿嘴里的“我们”这两个字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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