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这个方海,聪明劲儿都用在溜须拍马上面了。 她也没什么胃口,便把煮鸡蛋捞了出来,用帕子包着,等中午的时候带回去用热水冲冲,给小杰和蕾蕾吃。 擦了擦嘴,她把饭盒拿出去,刚打开门,就被方海安排的人把饭盒接了过去:“安同志,我来。” 说话的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一脸愁容,眉头因为常年拧着,已经留下了三道深刻的川字纹。 安六合认识她,是村里那个望门寡,名字还挺好听,叫秦红袖。 两家也算是拐弯抹角的亲戚,按辈分,秦红袖得管她叫姑奶奶。 没想到,这会儿却客客气气地喊她安同志。 她还挺意外的:“红袖,方指导让你来的?” “嗯,他让我照顾好首长们的饮食。安同志,你吃饱了吗?不够我再去添一点?”秦红袖在村里没少受人白眼,到了岛上原本是在开荒队干活的。 没想到现在被方海指派过来当后勤人员了。 后勤倒是没有开荒辛苦,但是看她这战战兢兢的样子,也是难为她了。 安六合想想,还是问了问:“你要是不愿意留在这里,就跟我开荒去吧。方指导那里我去说,别怕。” “真的吗?”秦红袖如释重负,她可没见过什么世面,看到那些首长就心里发怵,说话都哆嗦。 安六合笑着拍拍她的肩膀:“真的,饭盒给我吧,走,我带你去找方指导。” 安六合把门锁上,正好纪娉和柳蕙兰吃了早饭过来找她,她便撒了个谎,说英招在屋里睡觉,不带着了。 纪娉和柳蕙兰也没有刨根问底,便应了一声,跟她一起出去了。 “咱们岛上的组织架构既然已经定下来了,接下来上级机关是不是就会拨款子来建设海岛了?”安六合正在琢磨这个事儿,她想好了,要是真有款子下来,最先要建的就是正式的民居,托儿所,以及宽敞明亮的群众食堂,还有茅厕等配套的生活设施。 至于什么政府机构,那个不急,可以先在招待所这边凑合凑合。 纪娉摇摇头:“目前资金还没到位,而且上头会特派一个管账的过来,起码要等十天半个月吧。” “所以这段时间,我们还是正常开荒?”柳蕙兰可没下地干过活儿,她一想到自己也要加入拓荒队就有点犯难。 倒不是她懒,而是她不会。 安六合挽着她的肩膀:“那就开荒嘛,体验体验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以后条件好了,才不会忘本。” “那你教我吧。”柳蕙兰觉得这个安同志真是个大好人,昨天送她的兰花,她已经转移到盆里摆在窗口了。 她很喜欢。 一群人边走边聊,往拓荒队去了。 路上遇到了正在往回走的华江山,臭着个脸,不知道谁ᴶˢᴳᴮᴮ又惹着他了。 见着安六合倒是给了两分好脸色,打完招呼却又开始对身边的勤务兵骂骂咧咧:“你说说你,这点事都办不好!还不快去拿,没有介绍信我怎么坐车?” 勤务兵一个劲地保证下次再也不会犯同样的错误,一溜小跑往招待所去了。 华江山等了一会,可算是拿到了这些重要的物件,又是一路训斥着勤务兵,往码头去了。 上了船,他立马给首都那边拍了个电报,他没空等邵政委给他女儿寄照片了,他让他的手下直接调动周中擎报请一等功的档案,他要赶紧搞清楚他的宝贝女儿看不看得上这个团长。 要是看不上,他就立马安排个亲信过来,坐镇海岛。 不然这么一个肥缺,要是落到别人手里可就悔之晚矣了。 * 安六合中午下工回来,老远就听到了张银凤的声音。 这个姑娘还真是个大嗓门儿,像个翘尾巴孔雀似的扑了过来,还搂着她一个劲地喊嫂子。 腻歪得不行。 安六合好不容易才挣脱了她的怀抱,指了指后面让她排队去。 张银凤才不想排队呢,可安六合冷着一张脸,摆明了要跟她划清界限,她只好嘟嘟囔囔的,走回了队伍最后头。 心里老大的不服气。 安六合叹了口气,这刁蛮小姐真是一点危机感都没有,她哥哥一晚上没回来,她都没察觉到异常吗? 没心没肺的,倒也是幸福,哎。 正想着,她的掌心忽然一热。 打饭的师傅也在叫她,她赶紧把饭盒递上去,打完饭立马离开队伍,把饭盒塞到张银凤怀里,一溜小跑,去了远处的茅厕。 关上门,摊开掌心,一道金色的文字从掌心飞出,悬浮在面前的空气里。 “主人,我找到爸爸了,他刚刚受了刑,不过他不让我救他出去,他让我去盯着那些人,我去了。对了主人,我给爸爸含了一根我的鬃毛,可以吊着一口气,你放心,他不会死的。” 安六合读完,文字便消失了。 掌心的灵犀印还在,也不知道下一次传回消息要到什么时候了。 不得不说,这个消息其实是个坏消息。 因为周中擎受刑了,虽然这是必然的结果,可她还是觉得不舒服。 她无法想象,那样傲气的一个人到底会遭受什么样的折磨。 她不敢想。 只能深吸一口气,给英招回了个消息:“告诉他,一定要活着,他还有一件军大衣落在我老家,他要是死了,这辈子都别想我还给他了。还有你,记得隐身,别叫人看见。” “知道了主人。”英招回得很及时,回完便追踪奸细去了。 安六合看着逐渐消散的文字,忍不住揉了揉心口,那里好像被一双手揪住了,撕挠搓揉,很是难受。 她缓了好一会儿,直到张银凤端着两个饭盒站在门口喊她,她才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推开门,走到旁边的石槽那里洗了洗手,接过了食盒。 妯娌两个蹲在远处的空地上吃饭。 张银凤好奇地打量着她:“嫂子,你哭了?” “没有啊。”安六合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她真的没哭。 张银凤不信,撇撇嘴:“你就这么看不起我嘛,宁愿自己躲在厕所哭也不肯把伤心事告诉我?你看你的眼睛,都红了。” “我真没哭,眼睛里刚刚钻了小虫子。这不春天了嘛,你看,到处都是蝴蝶和小虫。”安六合看着远处的青山,有些感慨,登岛快一个月了。 时间可真快。 昨天还挺冷的,今天放了晴,就感觉身上的棉袄厚了。 倒春寒一过去,就是草长莺飞的二月天,真好啊。 她叹了口气,继续扒拉饭菜。 咯嘣一声,又咬到了一颗砂子,差点把她牙齿给硌坏了。 她赶紧起来,跑到泔水桶那吐了嘴里的米饭。 这么下去真是遭罪,不管了,晚上就去看看温泉那里的盐角草,要是有意外收获,她就找苏继善说她要单独开灶的事儿。 她再也受不了大锅饭了,难吃不说,还总崩她的牙,疼死了。 吃完饭,秦红袖来找她一起去开荒,张银凤看着她们两个亲昵地挽着胳膊走了,气得在后面直埋怨:“喂,我才是你表妹好吗?你干嘛对外人那么亲切啊。” 安六合慢下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那你也来拓荒队?” “那还是算了吧。”张银凤可不想去受罪,转身麻溜地跑了。 安六合笑笑,绕道回去找到叶春梅,把上午那枚煮鸡蛋拿了出来:“妈,用开水烫一下再给孩子吃,一来干净,二来暖胃。等我努努力,下次给你也带一个。” “不用管我,我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吃不吃鸡蛋没什么的。”叶春梅可开心了,儿媳妇能干,她也沾光啊。 今天早上好多人都传开了,说安六合估计要当官了,昨晚跟首长们在船上开了好几个小时的会呢。 后来又一起去了招待所,那可是大人物的待遇啊。 叶春梅听得心里美滋滋的,这会儿见着安六合,宝贝得不行,拉着她的手这里看看那里瞧瞧,看着看着,鼻子一酸,泪水不听话地在眼眶里打转。 安六合知道她在想什么,只得劝了劝:“妈,别想那么多,你就安安心心的照顾好小杰和蕾蕾,我不会不管你的。” “哎,妈知道,妈都知道。”叶春梅这是想大儿子了。 要是大儿子还在多好啊,一家四口,和和美美,神仙不换呐。 可她能怎么办呢? 她抹了把泪,视线落在安六合布满红印子的手背上,心疼得不行,拉着她的手直埋怨:“你这孩子,别光顾着忙这忙那,也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啊,你看看你这手。” “没事的妈,我这是被割人藤割了,过两天就好了。”安六合开荒的时候不会使用自己的能力,她就像每一个平凡的妇人一样,用体力劳动换取工分。 所以遇到那些难缠的植物,也会遭点罪,不过这都不是事儿,晚上去温泉泡泡应该就能好不少。 叶春梅不知道再说点什么才能表达自己对儿媳妇的心疼,只能一再劝她小心。 等安六合走了,她躲进屋里,哭了个够。 小杰不安地看着她,再看看摇篮里懵懂的妹妹,小小的男子汉,居然也叹了口气:“英招哥哥在就好了,他有的是法子逗奶奶笑。” 可英招毕竟不在,小杰只得暂时离开了摇篮,迈开他的小短腿,跑过去抓住了奶奶的手指头:“奶奶奶奶,我想吃鱿鱼,还想吃蛏子,你帮我出去找吧。” 既然是孙子有需求,叶春梅也只好停止了哭泣,振奋起来,去海边找吃的。 她不放心小杰和蕾蕾在家,思来想去,还是把他们两个带上了。 初春的日头可真好啊,海边有别的孩子在追逐嬉闹,叶春梅抱着蕾蕾,想捡海鲜还是有点困难,索性让小杰自己去捡,她就跟在旁边盯着。 海浪一下一下拍打着沙滩,人类的悲喜在浩瀚的海洋面前,似乎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叶春梅的心情逐渐平静了下来,脸上也有了笑容。 认识的老姐姐过来跟她打招呼,她也会兴致昂扬地回上几句。 “老妹儿,你福气可真好啊,我是听说了,你家六合要当大官儿了。” 叶春梅笑笑:“你倒是耳报神多,谁告诉你的啊?” “就你家隔壁那个刘寡妇,她不是跟方指导手下的一个勤务兵好上了吗?她说的。” 叶春梅想起来了,上次说考察团要来,也是刘寡妇先得到的消息。 倒是厉害,什么事她都能抢先一步知道呢。 不过人家既然跟勤务兵好上了,想必知道一些内部消息也是正常。 叶春梅没有放在心上,等小杰捡了一篓子的贝壳和海鲜,祖孙三个便回去了。 刚到家门口,便听远处的海面上传来了炮火的声音,吓得这些老弱幼小全都哭着嚎着往远处的拓荒队那边逃去。 安六合也听到了炮声,她赶紧站了起来。 纪娉一把扯住了她:“你要做什么?” “我去看看就回来。”安六合握紧了左手,手心的灵犀印一点反应都没有,估计不是周中擎和英招。 那么是谁呢? 张临渊?他不是去追周中擎的吗? 难不成他遇上小鬼子了? 想到这里,安六合赶紧挣脱了纪娉:“姐姐,快去通知苏继善和孔庆详,现在岛上他们说了算,要调兵反击还是支援,都得拿个主意。” “你呢?”纪娉怕她出事,赶紧追了上来,不肯放她走。 安六合索性让柳蕙兰去传消息,她则扯着纪娉一起往码头跑去:“我探查一下敌情,不然岛上这么多人等死吗?” “那你,你跑慢点,等等我。”纪娉可真是服了这个妹子了,穿这么厚还能跑这么快,跟兔子似的。 安六合跑一段停下来等一段,等两人好不容易来到了码头,那炮火交加的声音也近了。 安六合赶紧躲进自家屋里,关上门,画符,结印ᴶˢᴳᴮᴮ。 片刻后,附近海域的水藻全都跟她建立了联系,她借助这些海藻,看到了前面焦灼的战况。 还真是张临渊,不,不光是张临渊。 周中擎身边经常出现的那个营长也在,好像是姓别,火炮营的营长也在。 跟张临渊的炮艇呈掎角之势,正在围着小鬼子胖揍。 而小鬼子也很狡诈,知道自己逃不掉了,干脆跑到了海岛这边,想拉着岛上的人一起遭殃呢。 眼看着鬼子的炮口对准了岸边的木板房,张临渊毫不犹豫地下达了指令,炸船! 狂轰烂炸之下,鬼子的炮还没来得及开火就被击中,连带着整艘舰船都破了个大洞,海水涌入洞口,将舰船往水里拖拽,甲板上又飞来一枚炮弹,火焰四起,哀嚎满船。 绝境之下,鬼子只得弃船跳海,拼了命地往码头游来。 眼看着最快的几个就要上岸了,安六合扫了一眼屋里,找到了离她最远的镰刀,毫不犹豫,冲了出去。 纪娉想抓住她,却根本吃不消她那格挡的一下力道,直接被安六合推到了床上,眼睁睁看着安六合扑向了鬼子。 这一刻,安六合的身影变得悲壮了起来。 纪娉甚至没有勇气去看,她下意识捂住了眼睛,内心的悲伤,泛滥成河。 完了,完了完了! 安六合要被鬼子杀死了! 不行,她要去救安六合! 这个节骨眼上,纪娉哆哆嗦嗦的,勇气战胜了恐惧,她跳下木板床,找到了角落里的一把砍柴的砍刀握在手里,即便牙关上下打颤,也还是深吸一口气,视死如归地冲了出去。 可是,哪里有她发挥的余地。 她刚跑到码头,便看到安六合潇洒地捅穿了一个鬼子,毫不费力地一甩,把对方甩飞出去。 噗通一声,砸在了她面前。 吓得她丢了砍刀,怪叫着又躲回木板房去了。 可怜的鬼子,本来还不至于立刻去见阎王,可这把砍刀不偏不倚,插在了他的脑袋上。 直接让他一命呜呼了。 安六合笑着夸了句姐姐你可真行,回头继续跟游过来的鬼子近身搏击。 等苏继善领着岛上的将士赶来时,安六合已经把最后一个鬼子的腿给掰断了。 她满脸是血地抬起头来,笑着看向了苏继善:“我留了两个活口。” 苏继善都看傻了。 即便昨晚就见识过这个女人的勇猛,可这么生撕鬼子,血屠鬼子,他还是头一回见。 他很想夸两句巾帼不让须眉,可是海风一吹,血腥味扑面而来,他便晕晕乎乎地倒在了孔庆详肩膀上。 他,晕血了。 这会儿张临渊也带着将士们回到了岸上,没想到安六合连一个鬼子都没给他们留。 一时间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他看着浑身血淋淋的安六合,很是佩服:“嫂,你这样会把男人全吓跑的。” “那就跑吧。”安六合擦了把脸,开玩笑,她要是不把这群禽兽宰了,难不成要让他们跑到拓荒队那里大开杀戒吗? 当然不能等张临渊他么来再动手了。 这不是抢功劳,这是把恶势力消灭在最开始的阶段。 张临渊无奈,劝道:“岸边风大,你赶紧回去换身衣服吧。” “你呢?不去救周中擎吗?”安六合是非常希望多些人去县城的。 要是张临渊能去就好了,起码周中擎不是孤立无援的。 没想到,张临渊居然有些犹豫:“我……我先找苏秘书复命吧,要是周中擎那边有需要,他会安排我过去的。” 安六合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她很失望。 她深深地看了张临渊一眼,没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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