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安六合赶紧打量了一下周围,还好他们下车的时间不凑巧,这会儿不是饭点,吃午饭嫌晚,吃晚饭嫌早,所以里头没什么人。 安六合拽着老板坐下:“大叔,你还知道多少,跟我们说一说?” “我能说什么啊?哎,不对,你们是来查他们的?”老板小心地确认了一下,不会错的,这小姑娘看着二十来岁,娇娇俏俏的,说话也温声细语的,是个官太太的样子。 再看旁边坐得板正笔直的那位,一定是个军官,刚刚他一来就问哪里有茅厕,孩子要嘘嘘呢,老板便指了指后院,转身继续炒菜去了。 所以没注意到他。 这会儿见着本尊了,忍不住在心里吆喝了一声。 乖乖,这块头,这气度,这脸模样,好赖得是个营级以上的军官。 他这人老生姜了,这点眼力见要是都没有,那不如一把土埋了别出来丢人现眼了。 他这么想着,便也打量了一下门口,瞧着天热,没什么人路过,便索性过去把门关上了。 回来后才小声道:“首长,敢问你是哪个军区的,来这做什么的?你总得让我心里有个底,我才敢冒着被报复的风险,跟你们蹚这浑水不是?” 周中擎没有回答,只是直勾勾地看着这大叔。 大叔笑笑:“得,我不该问的。这么地吧,我就提醒你们一句话,你们自己琢磨琢磨。听说过吗,想要搜刮民脂民膏,那就一个字,乱。哎!古往今来都是这样,乱就对了。别的我就不多说了,您二位自己琢磨。” 安六合不解,为什么不肯报出身份。 不说军区可以理解,做什么的总可以说说吧? 吃完饭出去,周中擎才开口:“我们不过是一面之缘的客人,他就想关上门来透露关键情报?你觉得他是真的想帮咱们还是在诈咱们?” 安六合沉默地跟在后头,琢磨到医院门口的时候,明白过来了。 哎呀,差点上当! 周中擎见她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乐了,他媳妇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稀罕事儿啊。 说到底还是本性善良,潜意识里把人想得太好了。 他笑着将她搂到怀里:“媳妇,这次出来,你凡事多想多思考,拿不定主意的就跟我商量。我呢,正好被那家老板提醒了,我们要是全都明面上来,肯定会被这些地方势力牵着鼻子走。不如这样……” 安六合贴在他耳边,细细听来,不免大加赞赏:“好,我家周团长就是英明睿智,那听你的,分头行动。” 小两口在医院门前的歪脖子树下亲了亲,便分开了。 安六合去找关云龙,周中擎带着孩子“玩儿”去了。 关云龙已经气得吐血三次了。 收到安六合到来的消息,高兴得连鞋子都顾不得穿,光脚就往外跑,还是护士好劝歹劝,才把人劝回来了。 安六合正在走廊那边跟他带来的邓副队了解情况,听到动静赶紧过来看了眼,见关云龙憔悴得都谢顶了,不免有些唏嘘。 她走进去宽慰了几句:“你别急,等会咱们先开个会,把具体的情况跟我说说,然后再做一个实地考察,回来之后再制定政策,慢慢想办法。” “好,好,你来了就好,我可算是能有个指望了。”关云龙委屈死了,当副厅当到他这个份上,真是憋屈死了。 其实历史上,微山湖械斗的矛盾很难有解决的时候,往后一些年,甚至惊动了军区,周总理亲自批示一定要两省尽快协商解决,但依旧无济于事。 百姓们甚至动用了火器,枪支,打得你死我活的。 这远不是关云龙三天两头就能解决的。 但是身在局中,着眼当下,他也想不到以后会有更严重的时候。 总觉得现在就是最坏的时候了,不免有些心浮气躁,穿鞋子的时候唉声叹气,直说自己这条老命都差点交代在这里了。 安六合也很担心,她上辈子走得早,只是听说过64年两省又为了沿湖十几个村庄的划分起了冲突。 后来怎么样,她也不清楚,不过,这片区域的械斗从清末就开始了,其问题的复杂程度和艰难程度,远超想象。 所以安六合要慎重处理,妥善处理,还要安全处理。 她想了想,道:“关厅长,你去多叫几个警察同志过来,当一下书记员,咱们详细记录一下百姓的诉求,总之,要着眼全局,尽量找准关键矛盾,妥善化解。” “好,我这就去安排,这可是大好事啊,要是解决了,中央又得给你记一个大功!”关云龙没有抢功的心思,他只想好好配合,把工作做到位,免得动不动要他来坐镇。 他可折腾不动了,他还想多活几年。 于是他利索地召集人手,半个小时后,一群人去了附近的派出所,开了个会。 开会之前,关云龙扫了眼到会的人员,转身问道:“周团长呢?不是说跟你一起的吗?” “两个孩子闹ᴶˢᴳᴮᴮ着要去湖上玩,他带孩子野去了。”安六合笑笑,这正是周中擎的谋划。 他们俩一个明着来,一个借着带孩子游玩的名义暗着来。 倒不是不信任关云龙,而是他毕竟身处高位,下面要是有心隐瞒他什么,他根本无从知晓。 所以周中擎轻装简行,就带着两个兔崽子,走水路暗访去了。 不过安六合没有跟关云龙交底,只说玩去了。 关云龙听罢,很是唏嘘:“还是你本事大,让堂堂的加强团团长带孩子,牛的!” 安六合笑笑:“谁有空谁带嘛,也没有人规定必须当妈的带。” “也对,我可是听老邵说了,这小子跟你求婚的时候还说要洗尿布呢,瞧瞧把他嘚瑟的,我说了,回头给他安排个三九夫男节,他就是好丈夫第一人。”关云龙家里其实也是男性长辈带娃多些,究其原因,他有个特别彪悍的娘。 曾经可是扛着大刀跟鬼子对着抡的主,所以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夫妻之间就是取长补短嘛。 他娘忙着在外头叱咤风云,他爹可不就得在家里照顾好大后方了吗。 不过他爹是赘婿,这么做也无可厚非,可周中擎那小子应该不是入赘的啊。 眼下要开会了,他也不好为了别人家两口子的事耽误时间,所以打趣了两句就算了。 安六合乐了:“真要是有那个节日,那倒是好事一桩,也让广大妇女同志轻松轻松嘛。” “哈哈哈。”关云龙言归正传,喊道,“小邓,你介绍一下大致的情况。” 小邓拿起文件,直接从清朝末年开始讲起。 而同一时间,带着孩子去湖边游玩的周中擎,果然看到了那个男扮女装的旧相识,跟几个大老粗一起,搂搂抱抱的,往湖边一座民宅去了。
第56章 一看就是个老婆奴(一更) 一个人, 一旦到了出卖色相去做皮肉生意的时候,也就没有什么底线和尊严可言了。 那么相对应的,别人也就不会把他当个人, 当个有尊严有人格的伙伴对待。 周中擎的这位旧相识叫葛二蛋, 就是这么一个表面光鲜实则处境糟糕的人。 毕竟这世上,免费的饭才是最贵的, 最不好吃的。 可他明白得有些晚了。 他留了长发, 扎了两条麻花辫儿,加上本来个头就不算很高,又有一张白净阴柔的脸蛋儿, 模仿起女人,那是相当惟妙惟肖的。 他甚至穿了一条很有民国风情的旗袍, 虽然布料子不太讲究, 看起来很是粗糙, 可那款式, 当真是把他的身段儿勾勒得凹凸有致。 当然, 该突出的部位他造了假, 不然怎么能冒充女人呢? 为了维持他“风流俏寡妇独身一人开店”的假象,他跟他同伙在外头那是亲亲热热的, 勾肩搭背,腻歪得不行, 好叫别人看起来,他真的是个来者不拒的浪荡货,只要有钱,别说是睡觉, 就是让他学狗都行。 这些天他都是这么过来的, 演技越发精湛, 不怕被人看出来端倪。 可一等他进了院子里,身边的男人就懒得跟他演戏了。 二话不说,扬起巴掌就招呼了上去,啪的一声,清脆响亮。 绿帮的二把手,这个被他唤做强哥的男人,对他并没有怜惜疼爱的心思,反倒是一脚把他踹倒在地,随后卡着他的脖子质问道:“这么一个肥羊就被你放跑了?你还有脸找我想办法?你干什么吃的?嗯?” 葛二蛋双手抱着强子的手,委屈地求饶:“强哥,真不是我故意的,是他认出我来了。强哥,你听我说,想宰他还得费点劲呢,听说他已经当上团长了,手底下管着三千来号人呢,你说说,我哪有本事把他骗过来宰啊。不过他身边带着女人孩子,可以从他们身上下手。” “团长?他一个团长不在部队好好待着,跑到这个鱼龙混杂的地方做什么?”强子可是警局的常客了,神经敏感着呢。 他怀疑上头要有大动作,所以今天这事其实不怪葛二蛋。 可他不能就这么饶了葛二蛋,不然他们绿帮的规矩不就成了笑话吗? 无论如何,他都要葛二蛋尝点苦头才行。 强子松开手,走到院子角落里,看了眼正熬着中药的炉子,抄起夹煤球的火钳,从下面的排气口夹了一块滚烫的煤球渣,二话不说烫在了葛二蛋的屁股上,痛得葛二蛋连声求饶。 强子冷哼一声,看着地上扭曲挣扎的蠢东西,放下一句狠话便走了:“我给你三天时间,我不管他有什么来头,总之你得给我完成这个月的指标。三天后我来找你拿钱,有钱一切好说,没钱?那你就等着去云龙湖里做水鬼吧!” 葛二蛋哭着咬住了手臂,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等强子领着手下走了,他才挣扎着爬了起来。 唯一对他还算有点感情的,是跟在他后头跑堂的一个独眼龙。 这会儿见他站都站不起来了,便过来扶着他,让他去屋里歇着:“我出去给你买点烫伤药,你在屋里待着别叫,回头被强哥听见了,又得折腾你。” 独眼龙说完便出去了,也没锁门,就这么急乎乎地跨上自行车,风一样地蹿了出去。 周中擎原本只是路过,怀里抱着一个,手里牵着一个,忙着赶路。 没想到,身侧的院子里传来了杀猪一般的喊叫声,他这才找了个隐蔽的角落,从栅栏缝隙里看了过去。 这会儿听着里面隐忍压抑的哭泣声,他的心里居然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波澜。 他应该幸灾乐祸的,也应该拍手叫好的,可他居然无动于衷。 他的内心平静得可怕。 他领着孩子转身离开,走出去百十来米远,英招才问:“爸,你不高兴吗?这种人活该被人当猪狗一样对待,当初他欺负你的时候,一定没想到自己会有今天吧。” 周中擎没有说话,他也很意外,自己为什么这样云淡风轻呢? 他不应该拍手称快吗? 可他现在想的,居然是…… 是他媳妇,是安六合。 他想,这么好看的衣服,穿在葛二蛋身上真是糟蹋了。 要是换了他媳妇来穿,他不得成为一个色令智昏的混账了吗? 一想到这里,周中擎的耳根子就开始发烫。 他应该是被他媳妇宠坏了,以至于过去的伤口根本不算什么了。 什么仇恨,什么怨愤,都没有他媳妇娇滴滴的一声好哥哥来得诱人。 甜蜜的日子果然是治愈苦难的良方。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怎么跟她过日子养孩子,他有好一会没见着她了,想她想得厉害。 心口一阵阵发闷,闷里带着思念的甜。 他真是个没出息的男人,这么离不开自己的老婆。 不过他确实也没有别的追求了,守着她一辈子,她去哪他就跟到哪,多好。 “也不知道你妈那边怎么样了。”周中擎答非所问,这让英招很是茫然。 他看了眼心猿意马的周中擎,道:“爸,你别担心,我妈厉害着呢,没人能欺负得了她。” “嗯,不担心。”他只担心别的男人垂涎他的老婆。 他把内心的那一点荒唐的念头赶走,还是正事要紧。 身边又有人力三轮来来往往,刚刚那个有过一面之缘的大叔正好送了一单客人,调头回来了。 见着周中擎,客气地点了点头:“首长,现在要车吗?去哪?” “微山湖离这很远吧?”周中擎这次没有拒绝。 大叔笑了,很是无奈:“那可不吗,首长,微山湖离这好几十里地呢,您要是想去,还是坐客车合适,我倒是不介意给您蹬过去,可就是太慢了,怕耽误您的事儿。” “那这附近有什么可以玩的吗?”既然这样,那还是明天再去吧,今天先在徐市走访走访,看看大家对于微山湖械斗都有什么看法。 大叔应道:“有啊,这附近有个云龙湖,小是小了点,可是近啊,您要是带孩子去玩,那还挺合适的。” 那走吧。周中擎抱着小杰上了车,英招自己跳了上来。 稀罕地打量着这个方方正正的后车板:“爸,这车好玩,回去咱也弄个,可以装不少东西呢,还能坐人。” “好。”周中擎心不在焉的,还在想他的老婆。 不过十来分钟,人力三轮就停在了湖区的外面,大叔指了指前面正在施工的地方:“首长,你们玩的时候绕开些,这边在建风景区呢,前头那是市民广场,旁边有个寺庙,你可以带孩子去烧个香祈个福什么的。” 大叔稍微介绍了一下附近的情况。 周中擎给了大叔一块钱:“行,谢了。” “哎呀首长,您这给得太多了,我不说了吗,只要一毛钱。”大叔没想到这位军官这么阔绰,还挺意外的。 但他是个实在人,不肯多收。 周中擎笑笑:“你要觉得多了,那就干脆留下来,给我和孩子们当个向导吧。” 大叔想想也行,便把三轮车停在了路边,挂上一口大铁链子,锁在了路边的ᴶˢᴳᴮᴮ树上。 随后领着他们爷仨,一路往湖区游玩。 路上周中擎旁敲侧击地打听了一下械斗的事。 大叔有些欲言又止的,可手里的一块钱实在是诱惑很大,思来想去,他还是豁出去了。 “首长,您不会是来处理这事的吧?您还不知道吧?两边的两位公安厅副厅长都给气住院了。那东省的关厅长最是可怜,本打算坐着渔船亲自到湖田交界处来商量重新划定界限的事,谁想到呢,咱们这边有人故意搅局,蛊惑人心,愣是当着关厅长的面打起来了。当时咱们这的胡厅长也在,那家伙,拦都拦不住啊。你说开枪吧,这些闹事的平日里都是踏踏实实种地的老百姓,不是阶级敌人,不合适。可你说不开枪吧,他们自己手里就有火器,闹急眼了二话不说就崩人脑瓜子。枪声一响,好家伙,关厅长气得一头栽倒在湖里,他身边的人倒是想救呢,可谁敢哪,被咱们这边拿枪口对着呢,赶紧麻溜地撤回去了。后来还是胡厅长叫人把关厅长捞起来的,好在关厅长命大,送到咱们这的医院,还没抢救呢,人就自己醒了。这事还有得闹呢,那群闹红眼的拦在交界那里,不让那边的人过来看望关厅长。后来只好绕远路,从旁边的枣市过来的。” 周中擎恍然,怪不得关云龙住到了徐市的医院里,原来是有内情的。 他沉默地思考了片刻,问道:“有火器的人多吗?知不知道这些火器哪来的?” “多啊,怎么不多?咱这片有山,光是猎.枪就有不少,还有当年打仗,有些土匪头子在山里藏了不少枪支弹药呢,据说这次的火器都是从山里挖出来的。哦,对,我还听说一个事儿,就饭店的那帮人,私底下好像跟贩卖军火的有首尾。不过具体怎么接头怎么交易的,军火又是从哪来的,那我就不知道了。”大叔警惕着呢,说话的时候时不时打量一圈周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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