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没事,我那还有一床没用过的褥子,正好是大红色的,也就缺个双喜,等会赶一赶也是来得及的,天色还早着呢。”宁华夏也想着这事呢,虽然说婚礼还在下个月,可领证也是大事,怎么着也是要庆祝一下的。 婆媳俩有商有量的,气氛很是融洽。 不一会,何香芹跑了过来,眼中噙着泪,手里死死地攥着一张照片,话都说不连贯了,扑到李秀华怀里呜呜的寻求安慰。 李秀华赶紧扶着她,拍打着她的后背:“怎么了这是?嫂你别哭,慢点说。” “秀华,六妹给我找着我爹了。”何香芹哭红了眼睛,一想到那个爹是个不学无术罪行累累的人渣,她就觉得这一口气哽在了嗓子里,上不去也下不来,比吞了一个苍蝇还膈应。 李秀华还不清楚这里头的隐情,纳闷地看了眼宁华夏:“妈,你劝劝?这不是好事吗?二嫂这是哭啥呢?” “还能有啥?肯定是物是人非了呀,这有什么可哭的?你现在的爹对你不好吗?这些年来他怎么对你们母女几个的,大家伙可都是看在眼里的。香芹啊,你可别寒了你那后爹的心。人这一辈子,血脉亲缘再重要,也比不过实打实相处出来的感情。你好好悟一悟这个道理,等会赶紧把眼泪擦了,大喜的日子,别哭哭啼啼的给你妹子妹夫找不痛快。”宁华夏数落了她一通,她知道何香芹这些年一直念念不忘那个老子。 可那又怎么样? 以前不知道还情有可原,现在找到了还哭成这样,想必那个老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何香芹吸了吸鼻子,抬头的时候,李秀华拿出帕子给她擦了擦泪水:“咱妈说得有道理,其实你那个爹就算是个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又怎么样呢?终究是何叔把你养了这么大,难道这二十年的养育之恩还比不过没见过几面的亲爹?” “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我一想到他已经娶了别的女人,一想到他这些年根本没有找过我们,我心里就难受得厉害,更可怕的是,他坏事做尽,这次不知道要判多少年呢。我现在就是后悔,后悔知道这一切!原本我还有个念想有个盼头,可现在……我真的没想到,他会是这么一个人,他怎么能这样?有他这么一个亲外公,以后安平安乐怎么办?万一孩子也想参个军什么的,政审都过不了。”何香芹越想越是委屈。 为什么会这样? 曾经她总是羡慕别的孩子,有亲爹亲娘陪伴长大,可现在她才知道,没在她亲爹身边长大,原来不是她的祸事,而是她的幸运。 “他后来娶的那个女人,给他生了个儿子,但也不学好,跟他一起进去过,那个女人受不了他们,跑了。这一跑,他们父子俩更是无法无天,两年前,我那个素未谋面的弟弟已经死在了械斗里面,他这个当老子的居然不知悔改,还跟绿帮的人鬼混。我真的不敢想象,要是我们母女几个没有逃到这里,也许死去的就是我们,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就是我妈。我真的好害怕,你们说,他会不会知道我去找过他,他会不会赖上我,赖上两岸和两个孩子?”何香芹已经方寸大乱,刚刚她从安六合口中听到这一切的时候,她瞬间踉跄着倒下了。 要不是安两岸托了她一把,她得来个以头抢地。 她缓了缓,无尽的后怕化作滔天的怨恨,几乎将她吞没。 她只能来找妯娌哭诉,男人家没有那么细腻的心思,不能理解她,但是老四媳妇可以。 她由着李秀华给她擦了眼泪,满怀期待地看向了宁华夏。 她知道的,她婆婆见多识广,人脉更是没话说,她应该有办法把这件事瞒下去的。 宁华夏果然没有让她失望,老人家叹了口气:“香芹啊,你放心,妈不是没分寸的人,别的不说,安平安乐都是我的心头肉,我怎么会任由这么一个人渣来毁了他们的前程呢?你给妈一点时间,妈想想办法。” 何香芹赶紧把炒菜的铲子拿了过来:“妈你歇着,我来。” 宁华夏不跟她争,出去后把安六合叫到院子里,又细细打听了一些细节,随后感慨道:“你二嫂一开始挺反对你给小杰蕾蕾找后爸的,现在好了,想来她再也不会在背后说你冲动了。人啊,总要吃一堑才能长一智。有些事情推己及彼是对的,可一些事情就该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她倒也是好心,怕小杰蕾蕾受委屈,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我知道妈,你放心,自家人,没那么多好计较的,牙齿和舌头还有打架的时候呢,我都明白。”安六合握住了妈妈的手,母女俩相视一笑。 宁华夏很是欣慰:“无论如何,你这边定下来了,妈心里就能松口气了。不过孩子,妈有句话你别不爱听。” “妈你说。”安六合见自家妈妈神色那么严肃,自然也郑重相待。 宁华夏叹了口气,道:“不是妈瞧不起你二婚,而是这个大环境就是这样,人家周中擎是比你大几岁,可人家是初婚,又是个大小伙子,不管怎么说,这桩婚事都是你占尽了好处。你今后可得让着人家一点,只要不是原则性的错误,能不计较就别计较。” “妈,这些我有数的,你放心。”安六合知道妈妈是为自己好,这段关系从客观条件上来说,确实不怎么对等,所以需要格外用心去经营。 她不会天真地以为有情饮水饱,今后肯定会有闹矛盾的地方,所以,妈妈这是提前给她打预防针呢。 宁华夏点点头:“光是知道还不够,你得做到。你这孩子脾气也倔,妈心里是有数的,所以怕你跟他真到了意见分歧的时候硬碰硬。你千万记着,不管多好说话的男人,骨子里还是更容易偏爱那些温柔的体贴的女人一些。虽然妈也不赞成你委屈自己,可有些事情真到了不可调和的时候,你还是要适当的退让退让的。夫妻是一体的,别觉得你偶尔低个头就怎么丢脸了掉分儿了,你得多想想中擎的好处。” “嗯,知道了妈。”安六合多少有点唏嘘,是啊,男人毕竟是男人,女人家小意柔情还是更有魅力一点。 不过其实也不需要那么刻意,她在面对这个男人的时候,本来就不是张牙舞爪的状态,她自认自己还算是个好相处的人,所以也没太把这话放在心上,总觉得妈妈是想多了,有点自己吓自己的感觉。 宁华夏一看她那个表情,就知道她以为她危言耸听呢。 只得白了她一眼:“你就敷衍我吧。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已经很好很温柔了?嘿,我还不知道你,英招都跟我说了,说你在微山湖那里为了谁去械斗现场的事跟他争执了起来。他退让是他愿意成全你的事业心,可这不代表以后每次都得他退让。另外我提醒你,这孩子从小没受过什么亲人的关爱,很看重家庭关系,你可不能做对不起人家的事情。今后什么张临渊啊,什么天晴天朗啊,你都得给我敬而远之,一点暧昧不能留!” “妈,到底我是你亲生的还是周中擎是你亲生的啊?你偏不偏心啊你!”安六合倚在妈妈肩头撒了个娇,“你放心,我知道你是怕我飘了,怕我得意忘形了,怕我欺负人家。我哪会啊。妈,要不我给你写个军令状,你没事就拿出来对我ᴶˢᴳᴮᴮ念一念,就跟唐僧给孙悟空念紧箍咒似的,这样你就放心了。” “你个小东西,都敢拿你妈寻开心了是吧?”宁华夏捏了你她的脸蛋,不肯饶了她,母女俩打打闹闹的,你调侃我一句我逗你一句,不一会就惹得堂屋那边的全都出来加入了“混战”。 宁华夏成功把火力吸引出来,趁着大家围着安六合和周中擎继续进行夫妻相处之道的教育时,离开了院子。 她去找了个人。 孔庆详看到她,还挺意外的:“呦,老姐姐,今天不是大侄女儿跟周中擎领证的好日子嘛,你怎么来了?给我送喜糖呢?” “别贫,说正事。”宁华夏把门关上,在孔庆详办公室待了一个多小时才走。 她这一走,孔庆详不由得叹了口气,正好苏继善过来找他,他便感慨道:“你说说,宁华夏这么一个硬骨头,女强人,居然为了儿媳妇的事找我走关系了。可怜天下父母心哪。” “那你能帮就帮呗,有什么好感慨的。”苏继善笑着伸手,“我要的东西呢?” 孔庆详想耍赖:“没有统计好呢,再等等,说不定等会安六合那边喊咱们去吃饭呢,你等我吃完回来再弄吧。” “打个赌,我觉得不会喊。”苏继善看人还是准的,今天这种情况,安六合大概率不想外人在场。 反正后面还要办婚礼呢。 孔庆详这次估计错了情况,人家那边都快开席了,也没想过邀请他,倒是纪娉,作为组织上特派的媒人,被请过去了。 眼睁睁看着纪娉兴高采烈地走了,他不高兴了。 只好窝在这里加班加点,偷懒。 苏继善过了一会又来找他,这次不走了,就搬了个椅子,坐在了他面前,看着他写。 气得孔庆详抓起一本工作簿就拍在了桌子上,装腔作势道:“你走不走?不走我可罢工了。” “你尽管罢工,今晚我就睡在这了。”苏继善直接把脚翘到了孔庆详桌子上,孔庆详无奈,被他治得死死的,只好吭哧吭哧加班去了。 不同于这边的斗智斗勇,安六合那边轻松欢快多了。 诸葛鸣已经收到消息赶来了,还带着别轲和另外一些处得好的将士,一来就咋咋呼呼的,问周中擎要花雕呢。 安六合闻言笑着去屋里取了几坛子出来:“来来来,别客气,碗筷不够已经去借了,大家再等等。” 借碗筷是九州跟八荒给出来的借口,兄弟俩怕引起家里人的担心,暂时没说张临渊和路峰的事儿。 从食堂借完碗筷回来,兄弟俩推着木板车,愁了一路:“怎么办,要不我去敲打敲打路峰哥?他好歹是咱们自己的表哥,说话应该方便一点吧?” 九州摇头:“不行,正因为是表哥,所以才更可怕。在上次征婚之前,你看得出来他对咱六姐有想法吗?” “没。”八荒本来就不太喜欢跟人打交道,所以不怎么关注路峰的事情。 倒是九州,一向因为路峰是学医的,而本能地想跟他亲近,这些年来,他可从来没看出任何的蛛丝马迹。 越是这样,他才越是心慌,道:“路峰哥把心思藏得太深了。我怕你今天听到的,是他想让你听到的。” “老九,你什么意思?”八荒不太明白。 九州提醒道:“这种心思藏得深的人,一般都很仔细,你的劳保手套以前都带走的,今天落在那里没拿,也许他就猜到了你会调头回去取。” “不会吧,那他为什么要故意这样说?”八荒真是看不透路峰了。 九州也看不透,只不过,他还是有预感:“搞不好,张临渊只是他手里的棋子而已,你想想,他为什么忽然找我借那本救荒本草?我跟他又不熟,他没道理知道我有这书啊。只能是路峰哥让他借的,这里头有好些个野菜,要是处理不当,是有毒的。他最近又在积极学习做饭烧菜,你猜他到底想做什么?” “报复咱姐?”八荒的脑回路还是没对上。 九州摇头:“不,对付咱姐夫,或者说,他们太想当咱们姐夫了,所以要把眼前这个除掉。” 八荒目瞪口呆,没注意到前面有个坑,差点连人带车栽进去。 还好九州反应及时,兜住了滑落的碗,只打碎了六个。 他把那些碎瓷片整理好,怕扔在地上伤到小孩子们,所以还是用木板车一起带去了安六合的小院子里。 他歉意地跟安六合说了一声:“姐,这些碗可能要赔钱,我工钱都拿来买书了……” “嗯,没事,我给就是了,挺好了,六六大顺,岁岁平安嘛,别往心里去。”安六合好脾气地安慰着,这让九州跟八荒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这么好的姐姐,怎么就被几个豺狼盯上了呢? 不,也许正是因为姐姐太好了,所以豺狼才绞尽脑汁,想挖姐姐的墙脚。 兄弟俩思来想去,还是找当妈的把这事说了说。 宁华夏刚回来,正在招呼客人落座,见状出来问了问,母子三个走到角落里这么一交流,宁华夏赶紧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这事明天再说,今天可是大喜的日子,别扫兴了你姐姐姐夫的兴致。你们两个打起精神来,看着点院子里,别让不相干的人过来。”宁化夏决定明天再说。 反正今晚周中擎就住在这里了,就算有谁想做什么,那还得考虑考虑院子里的大黄狗呢。 这么说定了,母子三个又去盛饭上菜。 光是安家一大家子就将近二十口人,算上纪娉和诸葛鸣等人,大人小孩一起三十几号人,得坐三张桌子才够。 安六合带着周中擎去隔壁借桌子,这才知道住在她西边的是杜肯。 她还挺意外的,因为走的时候她这附近一圈都没有人住呢,说是要留给工分最高的那些人抓阄,没想到杜肯成了她的邻居。 这么一来,借了人家的桌子,自然要带人家的饭,好在杜肯就一光杆司令,吃不了多少。 借了杜肯家的,又继续往西借第三张,第三家居然是秦红袖。 安六合这下更高兴了,都是熟人,好啊,以后一起下地干活也方便,回来晚了也有个伴。 这喜酒是少不了秦红袖的份了,顺带着又看到了秦红袖的隔壁是沈芒种,干脆一起喊上,都过去了。 桌子也都搬了过去,小孩子们单独一桌,大人三桌。 得亏多借了一张桌子,这边刚坐下,周聪就厚着脸皮带着两个妹子来了。 “老三,有好吃的也不喊我?”还是张临渊告诉他,他才知道周中擎回来了,一来就自来熟地跟安家的亲眷打起了招呼,还埋怨道,“老三媳妇呢,也不来给我介绍介绍。” 安六合没空搭理他,正在叮嘱九州去食堂那边再买点食材过来。 她拿了十张大团结出来,问道:“已经做好的那些菜是谁拿的钱?” “是咱爸妈拿的,姐你不用给我钱,刚咱爸给了。”九州掏出兜里的十张大团结给她看。 安六合想想还是把自己那十张又塞了回去:“那就多买点,我总觉得还有人要来。你再顺路把苏继善孔庆详孙卫国他们都喊过来吧,反正杜肯秦红袖和沈芒种都喊了,不喊他们说不过去。我这边叮嘱着,等会再动筷子。” “也好,反正天热,晚吃一会也没事。”九州赶紧去办事。 到最后,不光当初考察团的成员全员到齐,连叶春梅和她的两个双胞胎儿子也来了。 周中擎发现后,拦住了想赶客的安六合:“他们毕竟是雷蕾雷杰的亲人,没关系的,我不介意。” 安六合介意,她不想这么高兴的日子还要看着前头婆婆的脸色。 可周中擎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好显得小家子气。 还是不情不愿地收下了叶春梅递过来的一篮子海肠:“婶子,你们坐这边。” 叶春梅没有说话,只是走过去把雷蕾抱在怀里,好叫所有人都看到,她可是安六合女儿的奶奶,她的儿子才是安六合的第一个男人。 她不屑地对着周中擎撇撇嘴,难听的话没说,可比说了还膈应人。 也许是感应到了她充满敌意的态度,怀里的蕾蕾当即放声大哭起来,任她和两个儿子怎么哄也哄不好。 周中擎见状,走过去要抱蕾蕾,叶春梅不让,反而把孩子往天晴怀里送,这样才能躲开周中擎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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