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抚霞郡主来见人,怕是白跑一趟了。 得到七木通传,张玉郎为躲避外头喧哗,早就没宿在院子里头,抚霞郡主愣怔了半晌,而后幽幽地叹息,“竟然早两日就不在此地了?可知是暂歇在何处?” 亏得前几日她都按捺隐忍不发,特意挑了今夜这个日子,就是想出其不意让他逃无可逃的,原来这张玉郎是早有防备了? 七木表示不知。 “去,拿我的令牌,与陈家酒楼相关的人家,都给我找一遍,务必要将张玉郎给我揪出来。”抚霞郡主吩咐完嬷嬷,冷哼。 张玉郎想参加殿试? 倒要先过了她这一关再说。 于是刚刚打烊,准备回香桂街的陈念莞等人就被一伙护卫团团围住了。 “做什么做什么?” “张玉郎何在?” “我夫君?他去大佛寺了啊,应该是宿在明海大师那地儿吧?你们找他干嘛?” 大佛寺?明海大师? 那些护卫一下退却了,彼此相觑了一下后,除了去通秉抚霞郡主张玉郎下落的,其他人还缀在他们后面,一直护送其到了香桂街。 陈念莞回头瞥了一眼,没在意,权当是多了一队护卫。 幸亏初四那一日,早早地让夫君搬出了香桂街。 原来他没有说错,这抚霞郡主当真会上门找麻烦。 很快,抚霞郡主便收到了张玉郎在大佛寺跟明海师傅在一起的情报。 “他以为,有明海师傅在,我就不能动他分毫了吗?”抚霞郡主冷冷地笑了,“明儿清晨,你们给我守在城门口,无论如何别放张玉郎京城,我看他还怎么参加殿试?” 而后又补充一句:“在陈家酒楼跟香桂街也给我派人盯着,只要见到张玉郎,务必给我当场拿下。” “可郡主,他已经是新科进士。这事情万一闹大了,怕是不好收拾?” “闹大便闹大,不过是区区一名举子罢了,他本来就该替玹儿去死的。”抚霞郡主提到死去的儿子,心头绞痛,一下将案桌上的茶盏悉数扫落下来。 当初,明明死的该是张玉郎,而不是她的玹儿才对。 他竟然还有脸活着?还胆敢跑回京城来考功名? 他以为,她会允他活得好好的,她的玹儿却含恨九泉吗? 绝对痴心妄想。 可是,抚霞郡主的人在这一日,无论等了多久,既没见张玉郎进城,也没见张玉郎从香桂街离开。 而太阳升起,晨光明晃晃照在皇宫前儿,那新科三百名贡生梳洗一新,穿着崭新冠服,按照会试名次列队,会元郎身后的,赫然正是抚霞郡主搜寻一夜而不得的张玉郎。 在羽林卫的看护下,皇宫前儿不允任何闲杂人等靠近,抚霞郡主的人见到了张玉郎,神色大惊,匆匆回去禀告主子去了。 不大一会儿,范侍郎跟另一位礼部官员走了过来,主要跟这些新科进士讲述进入皇宫后需要注意到事项,以及殿试的规矩,那范侍郎训话时,瞥见名列第二的张玉郎,嘴角显见的翘了起来。 训话完后,三百贡生列队,逐一进了宫门。 等抚霞郡主赶过来时,所有贡生已经早已经进去了皇宫,宫门紧闭。 抚霞郡主捏紧了玉指,叫来了那位贴身嬷嬷。 “进宫,本郡主要进宫面圣。” 殿试就在平时圣上跟朝臣上朝的主殿,三百贡生进去稍后一会儿后,礼乐声响起,弘帝才徐徐驾到。 三百贡生跟随前头范侍郎等人,行完三跪九磕大礼,又按排名登阶进殿。 那弘帝今日心情很好。 每届春闱,都是为朝中选拔年轻俊杰的好时候,而今届的会元郎,出乎意外为贤妃家的江大公子江禹夺下,不得不令他诧异。 这江禹竟是能力压上千举子,拔得头筹,很难不让人惊诧。 江禹这些年一直随父亲远离ᴶˢᴳᴮᴮ京城,那贤妃娘家一系在京城便只有二房的江侍郎,逢年节,江禹来京城到访江侍郎,均亦会进宫拜见贤妃,而弘帝亦见过几面,记得是个翩翩小郎君。 如今看,这翩翩郎君却是大有可为的俊杰啊! 想到后宫的贤妃,弘帝不免微微一笑,视线再落到第二名的张玉郎身上时,不由得一怔。 张玉郎似与永昌侯府世子样貌相近的传闻,他亦有所闻,但亲眼所见,今儿是第一次。 所以,当张玉郎谢恩,退回去站在殿侧时,弘帝总算看真切张玉郎那张脸,惊得差点没从龙椅上马上站起来。 这天底下,当真有如此相似之人? 可能吗? 还是说,那温玹没死,这张玉郎,便是温玹再世? 比起弘帝尚且自制,那与百官同来的永昌侯却是低低地惊叫出声:“玹儿?” 这人,活脱脱跟他家玹儿一模一样。 当真不是玹儿? 可如今还在殿试,两人强行压下心中疑惑,看着官员们领着这三百进士坐到安排好的位置上。 弘帝勉强定定神,训话后,由范侍郎结果昨日便由弘帝跟群臣拟下的策题,当众打开弥封,而后将题目誊录在题板上,供诸位贡生观题。 最后的殿试只有这道策论,却是一道题目要从早考到晚。 考生的位置是按照会试名次安排的,坐在正中正首自然是会元郎江禹,并且正对龙椅,按理说,受到弘帝视线关注的应是江禹才对,但这一次,弘帝的目光不时地便落到右侧的张玉郎身上。 张玉郎前头要经受住弘帝的威压,身后,还有混在百官里永昌侯的注目,换做一般人,怕是会承受不住精神崩溃了。 可张玉郎没有丝毫退缩。 他已经用张玉郎的身份昭告天下,京城里有许多人知晓他这位考中了会试第二的张玉郎与温世子相似,他还走进了这皇宫,与弘帝甚至永昌侯以及百官打过照面。 今日一过,朝堂上所有人,都知晓,楚州府抚宁县海礁村人士张玉郎,是新科进士。 若抚霞郡主还敢在此情况下,迁怒于他,她便是身为郡主,也落不得好。 所以张玉郎安安心心专注答题。 期间弘帝起来几次,在考生中行走,间或停下来,看贡生作答,自然而然地,也站过张玉郎身边,张玉郎丝毫不受影响,视若无睹。 而此次负责监考的,除了弘帝外,自然是朝中的各位阁老与学士,其中就包括了林大老爷。 他年前收到过来自楚州府林家的引荐信以及年节礼,当时随便搁置,并没有在意。 这张玉郎的事在京中闹得沸沸扬扬时,他才依稀记得,似乎在何处见人提过这名儿,直到说是楚州府人士,他才着人将自家二房弟妹的引荐信找了出来,瞧着上面张玉郎的名字,后悔不迭。 可如今是说什么都迟了。 眼见着时辰慢慢过去,刘公公随伺在旁,忽而见殿外有小公公朝殿内张望,禀过弘帝后,刘福安走出大殿。 “刘公公,抚霞郡主进宫了,说急着要见圣上。” “今儿殿试,抚霞不是不知道,这事儿对圣上有多重要?怎地非得选这个时候面圣?” “抚霞郡主看着颇为生气,劳烦刘公公代传一声?” 刘公公想了想,想到殿里头那位张玉郎,抚霞郡主来得匆忙,怕不是也为那位张玉郎而来到? 刘福安这次确是猜对了。 弘帝听说抚霞郡主进宫来了,急着见人,以为是有什么要事,瞥了人群里还死瞅着张玉郎的永昌侯一眼,离开了主殿。 等去到御书房,抚霞郡主早已恭候多时。 “皇兄!” “抚霞,你来得正好,朕正要找你,此届新科进士张玉郎,你可有听闻?”弘帝兴致勃勃地问。 “皇兄,我正是为此人而来。”抚霞郡主一下跪在了弘帝面前,“张玉郎此人贪生怕死,负心叛主,抚霞恳请皇兄剥夺张玉郎功名,取消其殿试资格,并收监问罪。” “你说什么吗?”弘帝呆了,“这张玉郎,你认识?” “皇兄,岂止认识,还是我亲自抚养他长大的!”抚霞郡主抬眸,泪眼涟涟,“皇兄可还记得,我家珣儿是怎么死的?” 温珣,永昌侯府第一位嫡子,也是抚霞郡主的第一个儿子,温玹的嫡长兄。 弘帝一愣。 他自然记得。 若温珣还活着,那永昌侯府的世子自然轮不到温玹来做。 但温珣在七岁左右的时候便在府上坠湖去世,为此事,抚霞郡主杖毙永昌侯府上上下下二十多口奴婢,在京城闹得颇大,抚霞郡主毒妇的恶名便是在这个时候传开的。 “这跟珣哥儿有什么关系?”
第141章 “当然有关系。” 抚霞郡主忆起往事,还是耿耿于怀,“珣哥儿是被人害死的,我仅有两个儿子,珣哥儿死了,我怕玹儿也遭此毒手,所以……” 所以,她便去寻了张玉郎人来。 找到张玉郎纯属巧合。 她发散人手去寻的,是跟亲生儿子样貌相似的小郎君,最好与温玹一般年纪,如此,便能在行事危急之时,让这个备好的替身,代玹儿出面受过。 而她的人没过多久,就找到了张玉郎。 “你确定,就是这位张玉郎?”弘帝追问。 抚霞郡主点点头。 所以,很多时候,出现在众人跟前的温玹,并非真的温玹,而是张玉郎。 张玉郎与温玹同吃同住,为了让他更好的模仿温玹,亦让他同受名师指点,学礼乐射御,若一察觉危险,温玹则会被抚霞郡主带到了安全处所,留下张玉郎应对。 而也因此,温玹躲过了几次杀机,顺顺利利活到了十七岁。 “所以,这张玉郎,其实是玹儿的替身?” 抚霞郡主不语,擦着泪,默认。 “那平时进宫觐见朕的?跟朕畅谈国家大事,甚至主动请缨去海疆剿匪的……”弘帝怒了。 “是玹儿。”抚霞郡主急急道,“皇兄,我担忧玹儿危机,替他寻了张玉郎,却断不敢再让区区替身进宫来见皇兄的,这等欺君之事,抚霞不敢。” 弘帝脸色阴晴不定,似在思忖。 “皇兄,我接张玉郎入府的时候便商议过,永昌侯府供他吃食护他周全,他唯一要做的事,也就是必要时候,替代玹儿受罪罢了,可他没有。” 抚霞郡主愤恨道,哭泣,“原本以为他与玹儿一起死在了安顺侯的人手里,算他尽忠守职!可他竟然原来还活着,那玹儿出事的时候,他在哪里?玹儿是他的主子,眼见主子遇害,他却苟活,这一年多以来,对玹儿遇害一事不管不问,甚至还有脸回京考科举?而如今,大喇喇地坐在殿里,妄图与其他贡生一起摘取功名?皇兄,我不服。” “这等无情无义之人,就该千刀万剐!”抚霞郡主悲鸣。 弘帝闭了闭眼,问:“让张玉郎做玹儿替身这事,永昌侯也知晓?” 抚霞郡主抚住嘴唇,摇摇头。 “这么说,给玹儿找替身,是你一人所为?” “皇兄?”抚霞郡主急急辩解,“我只是护子心切!” “你可真大胆,这么多年来,都一直瞒着朕。” 弘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抚霞郡主赶在这个节骨眼来见自己,将事情摊开,不就怕张玉郎在她之前,将曾经身为温玹替身的事禀告上来吗? 张玉郎先秉了,会坐实她欺君瞒上,但她先秉了,则张玉郎是蓄意欺瞒。 “既然如此,那这便只是你的一面之辞,等殿试完了,我自会问罪张玉郎。” 弘帝满脸气冲冲离开御书房,朝大殿走去的当儿,吩咐刘福安,“去,找些人手,等那张玉郎交卷离开时,把人给朕截下来,越少人发现越好。” 刘福安领命。 弘帝走回大殿,见着里头的学子有不少人已经交卷离开了,正首的会元郎早已经不见了,但左右侧的学子还在。 张玉郎其实已经答完题目,正端坐在案前,见着一道明黄色的身影掠过,知是弘帝回来了,于是起身,将墨迹已经干透的答卷交了上去,再朝弘帝行拜跪礼,这才收拢案桌后,转身离去。 一路走出去,他那张脸不知道惹来多少官员注目。 等出了大殿,见得有小公公正领着禁军朝自己走来时,早料定有此事的张玉郎微微一笑,束手就擒。 这一幕,落到不少人眼里,眼色惊疑,却没人敢质疑发问。 张玉郎一路被押到了御书房,见到长跪在此的抚霞郡主,意料之中,亦在意料之外。 “张玉郎,你这该死的狗奴婢!”抚霞郡主暗恨。 “抚霞郡主慎言。”张玉郎淡然朝郡主见礼,“张某虽在永昌侯府为奴为婢,但我却并非奴籍之身,这事,想必抚霞郡主心里亦清楚,而世子亦答应,时机成熟,允还张某自由之身。” “没错,玹儿对你这般好,为什么他死了,你却还活着?”抚霞郡主质问,“无论身为替身或是护卫都ᴶˢᴳᴮᴮ没有尽责,苟且偷生,你对得起他吗?” 张玉郎脸色一暗,缄言。 “朕也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弘帝走了进来,看着地上跪着的两个人,宽袖一挥,坐到了书案后面。 “陛下!”张玉郎叩跪,“在解释之前,臣想请一位大人与我对质,好澄清事实。” “谁?” “明海大师!” 弘帝跟抚霞郡主均愣了。 “当初我跟着温世子一起到海疆剿匪,意外发现市舶司官吏与海寇勾结的罪证,并与朝中安顺侯暗通曲款,无奈被奸臣察觉,我们二人商议过后,温世子按兵不动,如期启程随军返回京城,我则将世子搜罗的罪证带出藏匿至安全处所,而后以世子名义去见明海大师,告知其罪证所在之处,让大师前去收取证据返回京城上交与陛下。”张玉郎回忆道,“待我复赶上世子一行人时,已经迟了,世子已经……” “狡辩!若当真如此,那你发现世子遇害,为何没有及时返京复命?”抚霞郡主不信,“明明是你做贼心虚,推诿罪责!” “非也。”张玉郎频频摇头,“我因被安顺侯残余爪牙追杀,有幸保住一条性命,重伤逃到海礁村,却发现自家亲族悉数死于海啸,失控下心神错乱,到今年方忆起与世子过往,此责,张玉郎担下。” 张玉郎垂首道,认罪。 “一派胡言。”抚霞郡主半点不信张玉郎所言,朝弘帝求助,“皇兄?” “不必说了,等明海过来问问,不就能一辩真伪了。” 此时,大殿里应考的最后一个贡生都已经离开了,殿内宫婢公公纷纷点燃宫灯,三百名考生的卷子均已经糊名,被礼部官吏收集起来,封箱后由专人看管。 待明日早朝后再由负责殿试的审卷官审阅评卷。 宫门外,所有接到自家贡生的家眷都走了,唯独陈念莞还站在马车旁,看着紧闭的宫门。 “东家?” 等得时间过久,小佑跟四丫不免担心。 “没事。” 应该,没事的。 张二说过,如今大周朝的皇帝政见开明,宽俭待民,是以他才铤而走险,走科举殿试面圣这一条路博一线生机。 可招惹的是国亲抚霞郡主,况且伴君如伴虎,如果他们不打算饶过张二,那张二岂不是分分钟人头落地了? 陈念莞焦虑,却毫无办法。 她一介小商女,哪里能寻得到入宫的法子?虽然早叫柳风去找那位宫里当差的萧七爷帮忙,可至今没个准信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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