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观卫莺,嫁到摄政王府好几个月, 也没见她跟谁有过交际。来了多时也无人过去与她攀谈。一个人安静的看雪,周遭的热闹与她仿佛两个世界。傅允离她很近, 不时有朝中大臣带着自家女儿过来引荐,他神色淡淡, 看不出是喜是怒,余光一直锁在卫莺身上。看的卫柔心生嫉恨。凭什么她什么都不用做, 就能得到所有人的喜欢?元昊是这样,傅允也是这样。 众女见她不语, 都循着她的目光看去。卫柔这才悠悠开口。 “本宫那个三妹, 你们可别跟她一般见识。她呀,从小心气儿就高,不大爱搭理人的。从前在侯府的时候, 除了本宫,她谁的面子都不给。”她似又想到了什么伤心事, 掩面欲泣,“本宫的母亲出了事,虽不是她生母,好歹辛辛苦苦把她养大,谁知, 她一句求情的话都没有, 把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 在场的女眷们不知孙氏暗中加害卫莺的内情, 只觉孙氏虽做错了事,但罪不至死,想不到那摄政王妃竟是这般冷血薄凉的,纷纷指责起她的“不是”来。 “柔姐姐,你就别帮她说话了,不值当。你放心,我们啊,可都是向着你的。可她对太子殿下到底存过不该有的心思。你可得小心点,柔姐姐。别被她撬了墙角!长着双含情眼,一看就是个不安分的。”说话的女子是尚书家二小姐李无忧,尚未出阁,口里最是无遮无拦,又兼无脑,卫柔说什么,她便信什么,常常被卫柔当刀子使还不自知。 “皇上驾到!”一道尖利的嗓音响起。 众人皆噤了声,默默退至两边,恭敬跪下。 元彻着明黄色龙袍,看上去精神奕奕,身旁走着的是纪晓芙,她今日算盛装出席,打扮的光彩夺目,鹅黄色重工纹凤斗篷,彰显着华贵。远远的还来了一人,正是元昊。 明明中间相隔了许多不相干的人,还有漫天的雪花,卫莺看到他的那一瞬,再也挪不动目光。她记得他的信,记得他叫自己等他。他呢,还记得么?元昊触到她视线,却仿佛被烫到一般,迅速移开了眼。他其实不值得她的喜欢。即便来了这里,那便是他已经做好了决定,他决定用最卑劣的手段,利用卫莺来实现宏愿。 卫莺张了张口,终究是没能叫出口。可心里的急却表现在动作上,忙不迭超前走了几步,许是船板上的积雪太滑,又或许是她心乱,重心不稳,生生摇晃几下往后跌去。 熟悉的沉香味怀抱。 她紧闭着眼,以为这次他不会再管她了,可意料中的疼痛并未袭来。卫莺睁眼,有些纳闷的看着他。因事发突然,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他眼底的慌乱还未散去。被她这么一看,他立刻收敛神色,状若不在意,眼睛却不知道往哪看,语带责怪的道,“一见到他,路都不会走了,是么?” 作者有话说: 晚安呐
第52章 宫宴(三) 她杏眸似蒙着层薄薄水雾, 满是恍然,心里生出几分感激。可下一瞬, 就被他这般生硬打断, 说的一点不留情面。索性拿眼瞪他,在他怀里不安分的乱动,像只凶巴巴的小兽。 她才不要感激他。她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他有多恶劣。 元彻不露声色的轻咳一声, 提醒大庭广众下过于亲昵的二人。年轻嘛,他理解, 他也有过耽于儿女情长的时日。如今忙于政务,与皇后渐行渐远, 她面上虽不抱怨,可元彻知道, 她到底是怨他的。 傅允这才松开卫莺,往上座走去。卫莺娇小的身子缩在宽大的狐裘里, 面容精致的像个瓷娃娃, 睫毛上染着雪,不紧不慢的跟在他身后,思量片刻, 坐在他的左边。 众人陆续入座。傅允这桌,坐的皆是宫中身份最尊贵的人。卫柔和元昊就坐他和卫莺对面。一时间, 桌上无人说话,气氛因傅允和元昊之间的不对付有些剑拔弩张。 开席前,女眷们一个个捧着精心准备的生辰礼走至皇后跟前献礼,尽拣好听的话说,纪晓芙掩饰不住的高兴。尤其是卫柔献上的南海福珠, 寓意极好, 她素日里又得人心, 夸她贤惠懂事的不在少数。 依照辈分,该轮到卫莺了。她走上前,福了福身子,呈上一只用金线绣制的凤凰枕套,针脚细密,图案繁复,一看就是下足了工夫。纪晓芙再一瞧她的手,上面确有银针戳破的伤口,顿觉这是个有孝心的孩子。 南海福珠不易求得,可只要花费重金,必有勇夫去寻。而这凤凰枕套,一针一线皆是心意。其实她心里还是喜欢卫莺的,若这孩子真能助昊儿登上帝位,封她个妃位也不是不可以。至于皇后之位,能者得之,让昊儿拿这个诓诓她也罢。 正欲开口夸赞,李无忧横冲直撞的跑过来跪下,大惊失色的喊道,“皇后娘娘,这女子的礼物您收不得啊!平阳侯府的孙夫人,摄政王妃的养母,前阵子在狱中死的凄惨,怕不是就是她在王爷面前添油加醋的说了什么,以报私仇。心机狠毒,实在莫测。这枕套看着精美,可毕竟是近身之物,您还是得小心为上!” 纪晓芙听了,浑身一抖,赶忙把这枕套烫手山芋般丢在一旁。要说卫莺有害她的心思,她是不信的。可防人之心不可无,一会让李修竹验验,确认没有问题她再带回去。 周围的人们开始窃窃私语。 谁都没注意到,卫柔柳叶眼里一闪即逝的快意。李无忧不愧是她的好狗,不过此番行径实在太蠢,敢当着傅允的面这么说,怕是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还要累及自己的尚书爹。 言语如刀,即便不是真实。卫莺怎么也想不到,会有人拿孙氏的死来往她身上泼脏水,而她却没办法辩驳。怎么辩驳?说她没有添油加醋过么?无人会信。说孙氏加害她,把她嫁给了一个傻子?名声只会更坏。即便穿的很厚实,她仍感觉浑身赤/裸,承受莫须有的罪名和指责。 好冷……好冷……就像在寒池里一样冷。为何就是没人相信她呢?她明明,什么都没做过。风寒未愈,又添心病,竟呕出一口鲜血来,溅在莹白的雪上,像绚烂开放的红梅。 “莺莺,莺莺!” 恍惚中,似乎听到有人在叫她名字。嗓音里掺杂着焦急和心疼。是因为她昏过去了么?可她不想醒啊。每次都是这样,把她形容的如此不堪。除了以死谢罪,她真的想不到旁的能证明自己清白的法子了。 唇瓣像被什么东西粗/暴的撬开,鲜血和津液糅合在一起,被那人悉数掠去,两人唇齿交融,难分彼此。他像是疯了一般喊她,吻她。
第53章 宫宴(四) 眼前一阵阵发黑, 饶是傅允不住往她口里渡气,卫莺也禁不住身子发软, 整个人像只猫儿般旖旎在傅允怀里。他深吻怀中女子, 两手捂住她耳朵,不让她听见周遭议论的声音。渐渐的,卫莺身子不再有细小的抖颤。她竟然就这样睡着了。 额头却滚烫得很。小脸红的不正常。 因着天大寒的缘故, 卫莺体内未愈的寒疾又加重了些,显然是发起了烧。冷汗浸湿额际, 在睡梦中,也似乎极为痛苦, 意识模糊的说着胡话,大意就是让傅允滚, 不想让他碰自己。 众目睽睽之下,若是旁的男子, 估计早都恼了。 傅允一点没恼, 反而温柔地笑了,看来还没烧糊涂,还知道讨厌他哩。眸光淡淡扫过一旁跪着的李无忧, 多了几分阴狠,李尚书浸淫朝堂多年, 行事低调,本来可以安享晚年的,孰料生出这么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儿,皇后的生日宴,他自不能当场发作什么, 可这往后的时日, 李尚书能保证自己没一点疏漏么?随即, 傅允把卫莺抱起来,向皇帝皇后见了个礼,便匆匆往太医院去。 李无忧余光瞥见傅允离开的背影,不知怎的,心里有些瘆得慌。 皇后生辰宴后不到半年,李尚书因写下反诗被赐毒酒,李无忧原定要嫁给兵部侍郎的儿子,受牵连难逃一死,其母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她救出,她从此隐姓埋名,嫁了个乡野村夫,每日间以泪洗面,常常想念从前锦衣玉食的日子。她却还以为,是爹爹猪油蒙了心,才害的她沦落至此。这是后话。 太医院内,萦绕着股经久不散的药香味。 李修竹为卫莺诊完脉,面有忧色。 说这并非寻常风寒,起病迅疾,脉象凶险。原是卫莺心上落下了病根,一直觉自己是不洁之人,不配活于世上,今日再遭受打击,怕是已有了死意。现在命悬一线,醒不醒的过来,全在她一念之间。就是用再珍贵的药物,若她一心求死,怕也是无济于事。 所以他这算是自作孽,不可活么?使尽卑劣手段把她强行留在身边,反倒让她生了死念。他恨李无忧,却也明白,定是有人教唆,她才会如此。他更恨自己…… 不,他不能深想,这想法太可怕,可怕到快要吞噬掉他。 莺莺。 傅允垂眸看她,抬手想轻抚她潮/红的面庞,犹豫一瞬,把手放了下去,眼中疼惜之色甚浓。蓦的,他似想到什么,转身狠狠揪住了李修竹的衣领。李修竹生的瘦小,被傅允这样一揪,像被拎着的小鸡似的,脸涨的有些发紫。 “李修竹,孤要她活!你告诉孤,有没有什么旁的法子?!”他语气阴狠,居高临下的瞪着抖如筛糠的李修竹,一副要杀人的模样。太医院的人见状,跪了一地。 良久,傅允才颓然松开手。 李修竹猛地咳嗽了几下,他其实有个主意,只是怕会惹王爷动怒,可若是王妃真的醒不过来了,天知道傅允会不会做出更疯狂的事。他“咚”的一声跪下,硬着头皮道,埋着头不敢看傅允的神色。 “王爷,微臣以为,心病还需心药医。王妃与太子殿下曾有过往,王妃是痴情之人,许是放不下之前那段感情。若能得太子殿下在身旁,或许就能……” 感觉到上方一道阴冷的寒意,李修竹不敢再继续说下去。时间仿佛静止,傅允一句话也没说。不知过了多久,才淡声道了声“好。” 原来就连李修竹也看得出,莺莺对元昊情根深种。生死关头,她需要的人,不是自己,而是元昊。可他偏偏没理由反对。他舍不得她死啊! 元昊大步流星的进来,与他擦身而过时,桃花眼里似蕴藏了一丝嘲讽,但很快转为关切,疾步朝床边走去。
第54章 宫宴(五) 傅允立在一旁, 本不欲离开,可元昊一口一个“莺莺妹妹”, 像是故意刺激他似的, 听得他心烦意乱,转身走了出去,隐于袖中的手攥成拳, 青筋毕露。 雪下的愈发大了,虽是白日里, 天空中浓云密布,阴沉的厉害。 偶有雨雪吹刮在他眼角, 融化开来,不知是雪水还是泪水。他凤眸一眨不眨, 面无表情,眸底有压抑的痛色。 “莺莺妹妹, 我是元昊哥哥, 你不会有事的。妹妹,快醒醒。别睡了。”元昊冰凉的手指贪恋地触碰卫莺发烫的脸颊,今日之事, 是早就算计好的,只是要委屈下卫莺妹妹了。 想到此, 他眼里温柔转瞬即逝,变作薄凉之色。他一开始并不想利用卫莺,可傅允深恨卫莺对他的爱慕,可想而知,绝不会让他顺利登上帝位。从古至今, 踏上皇权的路都凶险万分, 沾满了肮脏和不堪, 犹豫心软就会败北,母后说得对,手段不光明能怎样,史书由上位者书写。等他登上帝位,强娶卫莺,谁又敢说一个不字? 卫莺素来体弱,又对名节被坏一事耿耿于怀,卫柔便顺势用蠢笨的李无忧来借刀“杀人”,卫莺果然昏迷。而太医李修竹的家人都在母后掌控之中,焉敢不往严重了说?凌烟公主一事后,莺莺妹妹几乎是被软禁在摄政王府。直到今日,他才有机会接近她。 …… 约莫到了第三日子时,人声寂寂,元昊握着卫莺手的手心有些发痒,几日未睡,他精神已有不逮,可门外站着的傅允也一步未离开过,他自然不能先退缩。 果然,抬眸一看,卫莺睁开了眼。整个人仍虚弱的紧,嘴唇乌白,见守在自己身边的人是元昊,杏眸染上一层雀跃,支撑着想要做起来,被元昊生生止住了。 “……元昊哥哥,真的是你?!” 像是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噩梦。梦里都是傅允那张好看到令人生厌的脸。他百般磨折她,她想逃,却发现腿脚上缠绕着铁链,她大叫,却没人能听到她的声音,更遑论来救她了。如果现实比梦境还要绝望,那她为什么要醒来呢? 迷迷糊糊之中,她听到有人在喊她,是元昊哥哥的声音,那般温柔动听。他好像……很怕她死掉? 于是,她便醒了。 两手环抱住元昊,靠在他肩头,青丝如瀑垂下,遮挡住寝衣下的春光。元昊爱怜的摸了摸她的额头,烧已经退了,只是病去如抽丝,莺莺娇俏的小脸还略微憔悴,让他有些心疼。 “是我啊。”他桃花眼里泛着宠溺笑意。蓦的想到母后交代的事,元昊压低嗓音,一点点诱哄怀中女子,“莺莺,李太医说,你此次犯的是心病……唉,我都懂。你身上发生了太多事,可这些都不是你的错,你就不要怪自己了。我也不会嫌弃你。如果,如果可以,这太子妃之位,甚至皇后之位,我只想给一个人,那就是你……其实,不瞒你说,只要本宫成功登上帝位,只要你愿意,即便群众反对,本宫也定要立你为后。莺莺,你要懂我现在的处境。摄政王他,是一定不会支持本宫的……若是,若是……” 他用仅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吐露了自己的计划,明显感觉到卫莺身子抖颤了下,像有些怕,元昊顺势把她搂得更紧,温声道,“莺莺妹妹,别怕,本宫不会取他性命。我们彼此相爱,为什么不能在一起?还不是因为傅允从中作梗。你好好考虑,我不会逼你的。”说着,他眼中闪过一道阴骘冷光,呵呵,不会取他性命?怎么可能?他做梦都想把傅允除之而后快。自古皇位之争,哪有不见血的。傅允和他,注定只能活一个。
第55章 宫宴(六) 初冬的寒意在夜间更甚, 卫莺贪心地往元昊怀里钻,攫取着他身上独有的冷香和暖意。 她不明白刚刚为什么要犹豫, 明明这是一直以来支撑着她活下去的希冀, 做他的女人,成为他明媒正娶的妻。 可她为什么会想到那个人。 卫莺虚弱地笑着抬眼,手轻轻在元昊眉眼处描了描, 似是要记住他此刻的模样。良久,她垂下目光, 娇羞呢喃道,“嗯, 元昊哥哥,我都听你的。” …… 一夜过去。 傅允听得卫莺苏醒, 急急推门进来,夜里风雪肆虐, 他眉间与发梢沾满雪和雪化掉后结成的冰凌子。连日来不曾合眼, 未离开半步,因不想目睹房中二人的亲昵,索性如廊柱般立于檐下, 眼不见心不烦。 可心内的烦忧煎熬,一刻不曾散去。他本是阴柔俊美的面目, 眼眸下的乌青与身上的积雪,又为他添了清绝出尘。 元昊守在一旁,眼中有藏匿的妒意。不过不要紧,莺莺妹妹已经答应他了。 傅家祖上为先祖打下江山,权力与荣耀一直沿袭, 在大楚权势滔天自不必说, 京中说起傅允的大名, 知他生性杀伐果断,睚眦必报,无人不两股战战。可功高震主,得意过了头,何尝不是一桩祸事? 人人皆说,摄政王爷是个痴情种,太子选妃宴上,王妃本是太子看中的人,他不由分说便要夺去,可王妃心有所属,因清白被污,只好委屈嫁与摄政王爷。婚后,摄政王爷对王妃的好更是让京中贵女艳羡不已,耗费千金筑岛,只为博美人一笑。 呵,痴情种么。 那他定要让傅允尝尝被至爱伤到锥心刺骨的滋味儿。 元昊走后,屋内只剩傅允和卫莺二人。静的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联想到劝傅允纳妾后,他一个月来的冷淡,卫莺抬眼偷瞧了他一眼,只觉他像比几日前瘦了也憔悴许多,唇边也隐有青色胡茬,狭长的凤眸似有疲倦的红。她昏迷的三天,他想必没怎么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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