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前所未有的清醒,前所未有的冷静。 “好疼…”她用从未有的细软声音,低低地啜泣:“陛下,我好疼。” 那几乎把她活活撕开的狐尾倏然停住,挂在她脚上。 身后紧紧压迫的躯体停在那里,只有他心口一下一下急促的起伏,吹过她耳边的滚烫呼吸,传递着仍然恐怖不定的气息。 阿朝忍着心悸,转过脸,轻轻亲他冰冷的唇角。 所有的宫人都早已退出去,诺大的殿堂,只有她呜咽的声音,铜镜倒映出她柔润的眼睛,和帝王妖异而恐怖的脸庞。 阿朝像看不见他森沉的脸色,怯软地、细密地一下一下吻他。 “陛下,您怎么了…”她的声音惶恐,真像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无辜少女,脆弱而依赖地低泣:“我好怕,您别这样,我害怕,陛下…陛下…” 他的心口起伏,那浑重而可怕的呼息,在她一声声低泣和绵软柔弱的依赖中终于渐渐变得缓和,他垂着眼,沉沉看着她。 好半响,他抬起手,慢慢抚摸她脸庞,手掌遮住她的脸,过了会儿,又松开,再遮住,如此几次。 他闭了闭眼,突然把她打横抱起,向旁边走去。 阿朝的心跳急促,却不能露出半点反抗的意思,后背跌进冰冷坚硬的木榻,她抬起头,用茫然而清澈哀婉的眼神望着已经显露出怪物般妖态的帝王,他垂眼凝视她,血红的妖瞳中交错着残酷的兴奋与冰冷的审视,过了好一会儿,那些尾巴绕上来,压住她的手臂,像冬眠前的蛇群,蠕动着贪婪争夺分享最后一餐。 他低下头,鼻梁轻柔蹭着她脸颊,又突然咬了一口,浅浅的血丝渗出来,他手掌在她颈子握几下,缓缓掐住。 他真想把她切开,吞进肚子里,一块块吞下去。 他突然神经质地笑了两声,慢慢含干净那些血丝。 “你要乖。”他低柔:“你要,乖。” 阿朝眼泪稀里哗啦流下来。 “嗯,嗯。”她呜咽:“我乖,陛下,我乖。” 才怪。 神经病,乖你个大头鬼! 作者有话说:
第106章 虚假的诺言也是有效果的。 那一声“我乖”之后,褚无咎暂且恢复正常,虽然还是对她淡淡的,但总算不像那天突然发疯,像要把她大卸八块吃了 ——字面意义上的那种吃。 那之后几天,阿朝的腿都在打哆嗦,乖得像个孙子,哪怕吕总管后来把她打包放进宣室殿的偏殿、连她那个小院子都给收回去,她也没敢讨价还价——这不能怪她不争气,实在是褚无咎这东西不走寻常路,说疯魔是真疯魔,太狠了,太狠了,她服了,她是惹不起,不图他什么好脸色,他以后能保持这种冷漠平静的态度对她,她都能感动哭了。 阿朝看着宫人们把她的小院子搬空,心里苦得像塞下一整个黄连。 吕总管在旁边笑得合不拢嘴,奉承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入住宣室殿,这可是哪位娘娘都没有过的殊荣,您有大造化了!” “……”阿朝诚恳说:“这殊荣我真是消受不起。” 毕竟你没看见褚无咎想把她分尸的景象,那可真是离谱谱上谱了。 吕总管根本不明白事态的严重性,还在笑呵呵,甚至低声道:“自先夫人去后,您可是第一个被陛下这样上心的人,便是赵娘娘也远不如您,您再加把力,若能笼住陛下的心,便是后位,也未尝不可一试。” “……”看着吕总管野心勃勃的脸,阿朝什么话也说不出了,只想点支烟,吐出十个八个忧愁的烟圈。 呜,老天爷,为什么没有一个人能懂她的苦。 阿朝被欢天喜地的宫人们簇拥着,像一只被薅秃了毛的羊垂头丧气往宣室殿走,走到殿门口,却看见另一群宫人簇拥着一个宫装华贵神容哀愁的女人。 是蔚韵婷。 蔚韵婷看见她,顿时怔住,又看着她身后的吕总管与或捧或抬着各种器物的宫人,神色微变。 她试探道:“吕大人,这是……” 吕忠心里自有盘算,贵妃虽早已失宠,或者说根本没受宠过,但就凭曾经昆仑的经历与先夫人自刎前那一声“师姐”,帝王平素也不会苛待她什么,所以他还是和声和气地笑答道:“禀贵妃娘娘,是陛下有旨,李娘娘原来住那院子太荒了,晚上来来去去走夜路不方便,便干脆先安置在偏殿。” 蔚韵婷的脸一下白了,她不敢置信看着吕总管,又看向衡明朝。 阿朝对蔚韵婷没什么想法,但所有的恩怨都已在四百年前了清,也不想再和她有什么纠缠,便浅浅笑了下,低头向蔚韵婷行一礼,绕过她往里走去。 蔚韵婷眼看着少女擦身过自己,那扇自己请求见陛下一面、等待了半个时辰也没开过的宫门,在少女走到面前时却殷切地打开,宣室殿门外把守的禁卫纷纷低头行礼,然后那少女便轻巧而自然地走了进去。 蔚韵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 宫中有过多少位宠妃,她以为赵淑妃已经是个中之最,可这个凡女,这个入宫还不过几月的凡女…… 蔚韵婷看吕总管要往里走,连忙叫住他:“吕大人,我有要事想求见陛下一面,劳烦您为我通传。” 吕忠便露出犹豫之色。 “我确有要事。”蔚韵婷含泪:“大人,我已经许久没见过陛下,就见一面,说几句话就够了。” 吕忠有些话不想说,但到现在,不说不行了。 “唉,贵妃娘娘,不是老奴不愿通传。”吕总管低声说:“别说您,就是淑妃娘娘,这些日子也难见到陛下一面。” “…” 吕总管的话像一记巴掌,狠狠扇在蔚韵婷脸上。 帝王得了这少女,是如得至宝,爱不释手,把淑妃、把那些美人、把她们所有人全弃如敝履了。 蔚韵婷眼看着吕总管欠身离开,她踉跄一下,宫人连忙扶住她,贴身婢女翠倩担忧挽住她手臂:“娘娘” 蔚韵婷失魂落魄看着那紧闭的殿门,喃喃:“你看见了吗,你看见了吗,我从没见过他这样宠爱一个女人…” 即使是曾经所谓宠冠后宫权倾朝野的德妃、佘惠妃、乃至于赵淑妃,从来没有过,从来——不,有一个! 有那么一个!只有那一个! 翠倩看见蔚韵婷的脸色骤然大变,她被吓坏了:“娘娘,娘娘您怎么了?!” 蔚韵婷脸色惨白,她紧紧攥着翠倩的手臂,喃喃:“不可能,不可能…” 她已经死了,她已经死了四百年了,魂飞魄散,灰飞烟灭,帝王只是在找她的影子,只是影子……也许是,这个影子格外的像,蛊惑得帝王都沉陷其中,不可自拔了。 蔚韵婷哽咽,越来越攥紧手,攥得指甲陷进肉里,渗出鲜血。 她有把握慢慢除掉赵淑妃,就像除掉之前那些女人一样,可她摸不透这个凡女,帝王把她禁.脔一样圈在自己的眼皮底下,甚至不允许别人多看一眼。 蔚韵婷束手无策,她没有任何把握,这一次,她真的害怕了。 不,不能这样,她辛苦经营操持多少年才得到这些,她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威胁到她、妄图夺走她的东西!绝不允许! 蔚韵婷面目倏然狰狞,她低下头,眼中闪过决然的色彩。 阿朝走进殿内,看见褚无咎正在假寐。 阿朝终于知道为什么四百年了,这天下还到处叛乱四起乱得稀巴烂,因为这三界的君父是真的不管事。 四百年前,阿朝认识的是那个虽然冷淡但仍有人情味的褚无咎,四百年后,她看见的是一个全然冷漠而深沉无情的大魔头。 阿朝都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笑话。 听见脚步声,帝王缓缓睁眼,瞥见她回来,不紧不慢重新阖上。 阿朝吐出一口气,拖下鞋子,只穿着白袜的小脚踩进柔软厚重的地毯里,没发出一点声音,她走到宽大的罗汉榻,屈膝像幼猫一样爬上去,爬到帝王身后慢慢跪坐,手指搭在他额角两侧鼓涨的太阳穴,轻轻地按揉。 男人没有什么反应,仍抵着额角屈肘侧躺在那里,阖眼养神。 阿朝慢慢揉了一会儿他的头穴,指尖滑落,沿着他的后颈、到男人宽阔平直的肩膀,盛年男子的肌肉遒劲而紧实,她得很用力才能把手指掐进那如铁钢的皮肉,他身上有淡淡的酒气,熏蒸着那股特殊的异香,阿朝感觉自己浑身渐渐热了起来,完全不受她意志的控制,血管在皮肤下细细鼓起,血丝几乎渗出来。 狐狸精。 阿朝心里暗暗骂他,但不妨碍表面上她渐渐恍惚起神色,脸庞泛起红晕,折身柔软地贴向他后背,手臂攀住他肩膀,侧过头轻轻放在他肩头,声音都像摇曳的水弦:“陛下…” “好香…”她小兽似的无害又依赖蹭了蹭他颈窝,茫茫地喃喃:“您好香啊…” 帝王没有说话。 他半阖着眼,鲜红的妖瞳在浓密眼睫后不露什么情绪,以一种居高而雍容的姿态,任由这昏了头的小东西迷迷蒙蒙纠缠自己。 她毛绒绒的脑袋在他颈窝一拱一拱,胡乱亲他的脖子,他阖着眼,由她乱七八糟地蹭,过了会儿才冷漠地侧开脸,她亲了个空,根本舍不得,鼻息咻咻,爬上来用发热的脸蛋亲昵蹭他的脸。 褚无咎眯了眯眼,像甩着尾巴不紧不慢逗弄幼崽的虎豹,在她讨好来亲他嘴唇的时候,才漫不经心启开一点唇瓣,让她把舌.头钻进来给他含住。 他淡淡含了一会儿,她的脸更红了,喘不上来气,鼻息发出求饶般的呜咽,帝王没有理会,漫不经心又含了含,才放她出去,然后冷漠地推开她咳嗽着还想往这边蹭的脑袋,淡淡道:“好了,没出息的东西,贪成这样。” 阿朝心里骂他臭不要脸。 狐狸精,人型春.药丸,他一身那不正经的香气,不就是想看她变成这个昏聩颠倒的样子,像小狗崽缠着他不放,这样他才能折辱她,欺负她,他才得意,还站在道德高地居高临下瞧不起她,呸,神经病,疯瓜,臭不要脸!! 阿朝心里对他拳打脚踢、嚯嚯重拳出击,面上却唯唯诺诺,抹了抹湿漉漉的嘴巴,爬起来,低眉顺眼又给他捏起肩膀。 反正他也没感觉,阿朝用了吃奶的力气,使劲掐。 掐着掐着,忽而听见帝王懒懒声音:“仿佛你当日不愿入宫,长罗家送你来时,你翻窗逃走,又被抓了回来。” 阿朝后脑浸出汗水,这可是送命题。 “因为…我那时害怕。”她嗫嚅说:“我没见过帝都,没见过陛下,我从没离开过家,我害怕…” “但现在我不怕了。”阿朝立刻表忠心,低头羞涩说:“陛下待我好,我仰慕陛下,愿意永远陪侍在陛下身边。” 帝王轻轻一笑,像充满嘲弄与轻蔑。 阿朝在心里加倍重拳出击。 “陛下,您对淑妃娘娘真好。”阿朝像个真正一步登天的凡人少女,脸上露出无比羡慕的模样,期待说:“您也能加恩我的家乡吗,加恩我的娘亲和兄妹,不必叫他们来帝都了,就叫他们在家乡享受荣华富贵。” 帝王笑了很久,那笑容掩住了眼底冰冷的讽刺,他收起笑,才瞥她一眼,淡淡说:“你是什么身份,如何配与淑妃相提而论。” ——这是什么大写的王八蛋,王八蛋!我叫你一声王八蛋你敢答应吗! 阿朝在脑海里一拳把小褚无咎打飞,她努力在咬牙切齿成型前化做委屈垂泪状,呜咽一声,一下柔弱可怜地伏在帝王宽阔背脊:“陛下,陛下您最好了,陛下……” 她学赵淑妃娘娘的撒娇语气,然而她搞的效果比赵娘娘差远了,帝王闭着眼,绝情冷漠,无动于衷,无情无义。 阿朝东施效颦撒了半天娇,撒累了,像咸鱼一样软趴趴瘫在他背上,盯着他的脸看。 帝王被她灼热的视线看得不悦,睁开眼冷冷睃她一眼,对上她眼巴巴的明亮的眼眸。 世上有数不胜数年轻的、明亮的、光华无限的眼睛,可只有一双眼睛,是她的。 她探头过来,亲了亲他嘴角。 “……” 他冷冷盯着她,过了会儿,还是垂眼,吻住她嘴唇。 作者有话说: 可恶,我这个手,刚甜一点点,就忍不住想发刀(>﹏<) ——
第107章 阿朝醒来的时候,感觉自己的胳膊和腿被沉沉的东西压住,酸疼得很。 她迷糊睁开眼,看见一条长长的趴着的东西,足有碗口粗,覆满茂密的绒毛,黢黑黢黑,像蟒蛇一样盘绕,尾巴尖翘起,漫不经心地轻轻摇动。 阿朝呆呆看着,过了几秒,才意识到这是褚无咎的尾巴。 褚无咎是个狐狸精,长着好几条尾巴,就是这东西,这些东西压在她身上,死沉死沉,压得她做了一晚上鬼压床的噩梦。 阿朝努力动了动,身上乱七八糟趴着的尾巴游动起来,像掉进了毛绒绒的蛇窝,又惊悚又有点奇怪的可爱。 无数飒飒游动的尾巴中,那条黢黑尾巴仍稳如泰山趴在那里,懒洋洋地摇晃,阿朝终于忍不住,伸手过去一把抓住它摇晃的尾巴尖。 “!” 那尾巴尖尖瞬间躁动不安,像条响尾蛇使劲摇晃,阿朝把它揪过来,它不满地啪啪打她手背,阿朝把它抱在怀里,它尾巴尖打在她胸口,陷入一种满是少女馨香的柔软,整条尾巴僵了一下,然后拍打的力道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慢吞吞地蠕动,变成一种欲迎还拒的矫情。 阿朝抱住还在扭捏挣扎的黑尾巴,拨弄了一下它的毛毛,发现它真是黢黑,像墨染的黑,还有斑斑驳驳的浊纹,从毛发根到皮肉都被魔气浸透了。 阿朝低头拨弄着看完,冷酷推开这条试图解她衣带的黑尾巴,又抱住另一条尾巴。 这条尾巴脾气好得多,在她怀里扭扭,只被她撸一把,就倏然被抽了骨头似的软绵绵搭下来。 这条是白的,是柔滑光洁的雪白,看着就漂亮多了。 阿朝抱着它撸了撸,它也乖乖给她摸,那条被推开的黑尾巴不甘心,顺着她脚踝又爬上来,钻进她怀里,霸道地把白尾巴挤到旁边。 阿朝捏着白尾巴尖尖逗它,它简直要咬人一样,扑过来缠住她手腕,毛发怒张,像发怒的雄狮鬃毛支棱起来,阿朝看得怪有意思,正要去揪住它,黑尾巴忽而一僵,不甘不愿地趴下来,慢慢蠕动往后退。 阿朝扭过头,对上一双半阖的淡漠眼瞳,帝王睁着眼,半躺在枕头上,冷淡看着她。 阿朝面不改色,抱着白尾巴膝行过去,一下软哒哒扑到他怀里,讨好说:“陛下,您醒了~” 她软软趴下来,脸颊贴在他脖颈边,依赖地蹭了蹭。 她只穿着中衣,乌黑的长发没有梳,绸缎似的披散下来,落了他一身。 这种招数是百试百灵的。 “嗯。”帝王淡淡一声,果然没有把她踹开,而是任由她枕在自己怀里,抬手慢慢抚摸她头发。 阿朝被他撸狗一样摸着头发,忍了忍,手里也去捏白尾巴的毛,但这看着细软的绒毛一捏才发现有多刚硬,阿朝一根也没揪下来,白尾巴还在轻轻摇晃,一点痛都感觉不到。 阿朝失望地松开手,帝王淡淡看她一眼,那条白尾巴从她手里一下滑走了。 ? 这反而勾起她的兴趣,阿朝手欠地又想去抓,但冷冰冰的眼神锥在她手背,她没敢再手欠,讪笑一下,抬起来的手伸过去搂住帝王脖子,小声撒娇:“陛下,长罗姐姐说,今天下午宫里有宴席,我可以去参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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