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罂粟一案,圣上要为大燕律法增添几个新条例,顺便修补老律法,不日之后就要印刷发行。 一个月只来两次的同僚也在今日闲不下来, 等到午膳过后, 黛争还留了一个时辰才走。 黛争一路上揉着手腕, 刚回到安乐坊, 就感受到肩膀上有谁大力一拍,伴随着一句轻快肆意的“黛争!”魏扶危笑眯眯的眼睛出现在她面前。 他微微弯腰,视线与黛争平行,眼神炯炯,似乎要在她脸上烧出个洞来。 黛争以为他看穿了她的谎言,忙后退一步,眼神偏移,说道:“你今日来找我做什么?” “简直是一模一样!”少年的脸上浮现出不可思议的惊诧,他的声音如若五月清凉的风,吹进了黛争耳中,“黛争,你不会是个女子吧?!” 这风让黛争的耳朵一热,变成了一个困扰。 “你胡说什么!你今日过来就是为了打趣我的?!” 对于黛争来说,直接道破她最大的秘密,她可能连是否为对方的玩笑话也无法分辨,让她手忙脚乱。 “魏扶危,你以后莫要说那种话,不然我以后定不见你了!” 她好像也没什么威胁人的手段,炸毛一样虚张声势。 其实,魏扶危受欢迎的很,她不见他,也没什么所谓。 “你别呀,你怎么反应这么大?”魏扶危脸色一变,好似真怕她不见了一样,“我就是与你开个玩笑,你天天往那处跑,我还不相信你是个男子吗?” 黛争一板一眼地答道,心中还在思索他或许是真的开玩笑,没有看出来,“我没有天天往那处跑,我每天都要认真上值。” “那你妹妹呢?”魏扶危在看她脸色一变好,便打听起来:“你妹跟你说了我什么吗?” 是指他把她送回来的那件事? 黛争想了想,答:“上次的事,我家妹妹说多谢你。” 魏扶危舒了一口气,觉得黛争的妹妹幸好没有将看到脚的事情告诉黛争,不然看黛争刚刚的架势,真的会跟他拼命。 虽然黛争这小身板根本动不到他一个小拇指,但他害怕从此就见不到她的妹妹了,虽说他俩好像长得一样。 不过那也是不一样的! “你说谢有什么用,你得让你妹妹亲自来谢我,可能你不知道,你妹妹欠我的人情,说好的要当面还。” 黛争差点脱口而出,她哪里说要当面还了? 她倏地想起,昨夜傅兰萧说的,他说魏扶危心悦于她。 她本来一点都没当回事——毕竟傅兰萧的动作更值得让她分神。 但…… 她狐疑地看了一眼魏扶危,他正在等着她回答。 他真的心悦她吗? 这可能吗? 长安贵女如云,为什么魏扶危会喜欢她这种人呢? 他生的好,家世好,又正值青春年少,连公主都赏他几分颜面。 她觉得他们站在门口的时间有些久了,傅兰萧一定已经知道了。 他很不喜欢他,不让她跟他接触。 但机缘巧合下,她跟魏扶危很多次都是偶遇。 她现在不让傅兰萧生气的办法就是说没空,让他走。 可她真的要为了讨好傅兰萧这么做吗? 凭什么。 他做过什么对她好的事情吗。 想到这里,她主动说:“我妹妹也不爱欠别人人情,你等等,我去叫我妹妹出来,与你上次借我的二十两,一并还给你。” 黛争回去换上了一身女装,带着帷帽从后门出来,又从大门和魏扶危接应上。 “让你久等了。” 她给自己编发花了很多时间,希望魏扶危没有生气。 “不久,就是腿等酸了。”魏扶危洒脱一笑,又问:“你兄呢?” “她今日累了,先歇下了,让我把这个带给你。”她取出一个鼓囊囊的荷包,里面有之前他借她的二十两。 她穿的依旧是透气的长袖,这次为的是不让他看到她的手。 黛争害怕会露馅。 “不用,你拿着买你自己喜欢的东西吧。”魏扶危也只是客气地说说,他觉得黛争不在甚好,“你要是实在过意不去,就拿着这二十两请我吃个什么,算了,你还是留着吧,我请你去。” 黛争看着荷包,收回去也不是,不收回去也不是,“你想吃什么,我请你好了。” 魏扶危挑眉,想到一个好地方,“你去拜火教那边玩过吗?今日有表演。” 拜火教是从波斯那边传来的,教庙设在西南方,是黛争很少踏足的地方。 但魏扶危不同,他从小在长安城各路摸爬滚打,哪地方有好玩的有好吃的,都已经被他摸了个门清。 燕朝是个开放的朝代,鼓励多民族发展,拜火教的寺庙跟道观、佛教完全不同,信徒们的打扮也是,虽然大部分已经入乡随俗,和燕朝子民差异不大,只是男子们多瞳孔深邃,下巴上生着络腮胡子。 而在这些祆祠中,人们正奏起琵琶,载歌载舞,是比其他文化要热闹许多。 黛争对没见过,没玩过的东西自然是要多看两眼,热情大胆的胡女跳着舞从魏扶危身边经过,冲他抛媚眼,说着拗口的汉语,让他加入她们。 魏扶危礼貌性地摇了摇头,四指向内,大拇指指向四处寻觅的黛争,表示自己已经有同行的人了。 胡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没再做别的,又跑到其他地方跳舞。 “你看够了没?”魏扶危伸手戳了一下黛争的脸蛋,没心眼地说:“你真的跟黛争长得一模一样!如果不是这身衣服,我都觉得你是黛争!” 黛争的笑容都拖长了音,谎话说的越来越顺口,应是把自己分割成了两个人,“从小大家都是这么说的,你可千万别将我当作黛争,我们是两个人,我叫筝,风筝的筝,你可要记好了。” 魏扶危觉得自己刚才的动作或许太唐突了,又见她没什么大反应,便自然道:“好,筝娘。” 他们在路边买了一串糖人,边走边看着拜火教的活动,人流如梭,他们二人只能靠的近些。 魏扶危的话很多,多数时间黛争只用听他说,自己安心舔糖人便好。 魏扶危的话匣子开了就难以关上,无非就是讲自己以前过来玩时是如何,现在又是如何,他说着说着,垂眸看着帷帽下的少女的脸。 黛争生的白,她连糖人都是第一次吃,脸上生出的红晕是她幸福的眼色,她三分在听他越来越远的话题,六分在想自己一会回去的时候还要再买一个糖人。 还有一分,她留给了自己的少女心性。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十分狭隘,又十分感动,魏扶危这么乐意找她玩,是不是真的出现了一个,喜欢自己的人? 会不会是傅兰萧骗她,比如他和魏首辅之间有什么龃龉,所以他也不想让他们两个关系变好。 可是她好想知道啊,是不是真有一个人喜欢着她啊。 但她也不能直接问吧。 要是自己又自作多情了,以后面对他得多尴尬啊。 “这玩意有这么好吃吗?”魏扶危不是没吃过糖人,只是他觉得糖人用的材料实在太差了,他品不出多好吃来。 糖人的糖并不像宫中做出来的饴糖那般甜蜜,甚至有些劣质生涩。 “好吃的!”黛争伸手揪断了糖人的尾巴,递到魏扶危嘴边,“你要不要尝一口,很甜的。” 又转念一想,他定是吃过很好吃的糖,看不上这种路边摊子,“对不住,手上不干净,还是算了……” “是吗?我尝尝。” 在魏扶危勾起唇角,在他眼中—— 少女的动作,天真又勾人,怯懦又大胆,宛如一朵盛放的芳华。 他根本无法拒绝。 明明他跟他的好朋友,长得一模一样。 他捉住黛争的手,将她指尖的糖人含在嘴里,少年的眉头轻蹙,果然是他想象般的难以下咽,但他还是口是心非道:“果然很甜!” 黛争笑了,她没觉得魏扶危的神情有什么不对,转头道,“要不我们回去再买一个,反正时间还早,我看那边的表演还要等一会——” 她的笑容戛然而止。 瞳中倒映出傅兰萧的身影,他身边还有跟她一起的阮家娘子。 他带着虚假的浅笑,平平淡淡,像也是来巡游的,不知道看到她没有。 她下意识地就把魏扶危推开,无非是对傅兰萧的忌惮。 “欸?!” 没料到被佳人推拒的少年一脚踏空,直接向一旁的水池栽过去。 他想都没想,反手抓住了黛争这根救命稻草。 猝不及防间,她和他一起落水。 她到还好,整个人被他护在胸前,双手撑着池底,脸撞在他胸膛上眼冒金星。 “你们怎么也在这?” 头顶传来的声音,一下子就让她清楚,她搞砸了。 “没事吧。” 不过他表现的十分关心他们。 只是恰巧罢了。 作者有话说: 傅狗:他肯定喜欢你 黛黛:真的?让我看看
第42章 娶她 “这不是魏家的小郎君吗?”阮挽莹不知道傅兰萧忽然调转方向是怎么一回事, 只得快些跟上傅兰萧的脚步,却发现魏扶危正坐在水池里。 在他身上好似还坐着一位身段窈窕的小娘子,只是躲在交错的荷叶中,看不清真貌。 这可糟糕了。 燕朝虽无男女大防, 可要两人一同落水, 也会有损娘子的名声。 魏家一向宠爱小郎君, 阮挽莹自然是知道的。 对未来儿媳要求高,一直未相看到合适的人选。 难不成这个冒冒失失的魏小郎君, 婚事也快定下来了? “筝娘,对不住!”魏扶危虽然手忙脚乱, 他一手扣着黛争的腰,一手拉住傅兰萧伸过来的手,从池子里站了起来。 因为是养莲花的池子, 水并不高,主要泥水太多,几乎把魏扶危的后半身都打湿了。 因为黛争压在他身上, 倒霉沾太多的泥, 只是鞋子被打湿了。 “多谢殿下。” 魏扶危客气地说:“好巧, 殿下和阮娘子也是来玩的?” 他正想把自己的袍子解开给同样落水的黛争披上, 发现自己跟水人一样,池水顺着衣摆跟断了线的珠子一般。 他满不在乎地笑了笑,“让殿下看笑话了。筝娘,你这鞋子是不是都进水了,我带你去买新的吧?” 黛争的帷帽刚刚掉在一旁, 现在只用手拿着, 便低着头只看帽檐。 被点到名的时候, 黛争“嗯”了一声, 目光在傅兰萧的脸上迅速略过,不敢去揣摩他那张越发阴郁的脸,说道:“多谢。” “等等。” 傅兰萧猝不及防地开口,让黛争浑身一顿,魏扶危面带疑虑,“殿下还有什么事?” “你们就这样去了?” 一个跟个水鬼一样,一个裙摆都是泥泞。 “是我疏漏了!”魏扶危突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一把拉过黛争的手,握紧,“我们一起落水了,等同于有了肌肤之亲,筝娘,你放心,我会对你负责的。” 这次就连黛争也是大吃一惊,她并没有更深一步的想法,只是好奇是否有人对她这个人给予某些方面的肯定。 “正好殿下和阮娘子也在,便就做我魏扶危的见证人,我会娶筝娘的。” “魏小郎君……我无意让你做这种承诺。” 黛争早就没了嫁人的心思,她也不可能会嫁给他,他们之间隔着的可不仅仅是水与泥。 他的一句话,搅乱了几个人的心。 “不可。” 魏扶危还想跟黛争说些什么,但傅兰萧已先行将他的话堵了回去,“婚姻大事,岂能儿戏,你身为首辅嫡子,还不知这个道理?” “殿下,我并非今日随口一说,是真心的,”魏扶危脾气倔的不得了,越说不行,他就越想跟人反着来,他被宠惯了,谁说都不行,“我是心悦筝娘的。” 听别人说,和听本人说出来,真是不一样,黛争觉得自己的心脏在狂跳,似乎有什么奇异的东西把她填满了,不自觉地抓紧了魏扶危的手。 少年也感受到了黛争的手在缩紧,也受到了鼓舞。 傅兰萧瞥了一眼二人交握的手,白玉一般的脸上出现一丝轻嘲,“你就见过她一次,你就心悦她?” “原来你认识这位小娘子?” 阮挽莹摇着扇子,不知为何,傅兰萧要插手这件事。 听他的语气,他与这位小娘子见过,甚至…… 见过不止一次。 魏扶危大大方方地说:“我对筝娘是一见钟情。” “一见钟情?那你可有考虑过,她是何等人,来自哪里?” “总归是我心悦的小娘子,不会差到哪里去。” 可他却觉得他答非所问,“你可知她父母是做什么的,姓甚名谁?” 魏扶危摇了摇头,“不知。” “那你可知她的生辰八字,是否与你相配?” 他讲实话,“我不在乎这个。” 傅兰萧冷笑道:“你一概不知,就敢说娶妻。” “订婚也需要等到良辰吉日,又不是现在就直接订下,我有时间可以了解。况且,我还和她兄是好友呢。” "她兄……"傅兰萧嗤了一声,随即又恢复人前清冷的模样,但依旧阴阳怪气,“真不容易,你还认识他兄呢。我倒当个棒打鸳鸯的人了。” “殿下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阻拦?”魏扶危被人宠惯了,他虽敬重朝廷,但也觉得九皇子手伸的太长了些,不免语气也变得不悦,“莫非殿下也心悦筝娘吗?” 筝娘出现在他的视野里,不就是因为九皇子带着去的吗? 十一公主说他本就不喜欢马球,也从来没有带他们不认识的女子出行。 这就很说明问题了。 傅兰萧的面色未变,只是嘲弄成甚,“我只是在提醒你,不要被一时鬼迷心窍,误入歧途罢了。” 魏扶危瞄了一眼他身边的一直没被搭理的阮挽莹,看着她笑容发僵,估摸着心情也不佳,不自觉也语气硬了起来。 “那就多谢殿下好意,可我和筝娘已经有了肌肤之亲,定是要娶她的。” 少年不顾形象地拧了一把身上的是水,嘴角绽放出一个挑衅的弧度,下巴微微抬起,肆意张扬。 “我记得殿下已经定亲了?还未跟殿下和阮娘子说声恭喜,现在已经耽误了很多时间,我和筝娘一直在这里呆着只会闹了笑话,告辞了。” 说罢,不由分说地将黛争拉走了。 黛争不敢回头去看傅兰萧的表情,一定会像结了冰那般,也不对,或许还是温润如玉的,他假的很。 但她心底渐渐升起一种快意。 是第一次感受到了报复了傅兰萧的快活。 他看不起她,总有人瞧得上她。 还会为她跟他树敌。 “新鞋子怎么样,合脚吗?” 店内,魏扶危随意买了件朱色的圆领袍,双手环胸,下巴指了指黛争,问她。 “很好看。”看着自己的新鞋,黛争吸了吸鼻子,“但魏小郎君,我知道你是好意,可我不能嫁给你。” “为什么?”魏扶危付了银子,将她拉出了店里,找了个人少的巷子,站在巷口问:“你是觉得我配不上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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