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义非凡。 连绵一整天的雨终于停了,喻婵到陈知宇的办公室里交还工牌,办理离职手续。 入职不到一个月就要辞职,尽管早就在微信上沟通过相关情况,但真正站在老板面前,她还是忍不住难为情。 陈知宇倒并不介意,他妹妹每次回家,都把这个室友夸得天花乱坠,再加上喻婵的专业水平的确很好,卖这么个人情,也就是顺手的事。 他笑道:“小喻老师,以后你要是回C城需要找工作,我们画室随时欢迎你。” 谢过陈知宇,走出画室,喻婵美术老师这一身份就算彻底画上句号了。 雨后的空气湿润清新,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被洗得明丽堂皇,天边的云镶着层金边,像是路边小贩手里裹着糖衣的冰糖葫芦。 喻婵正准备步行去公交车站等车,忽然被人拍了拍肩膀:“喻小姐,要去哪儿?我送你。” “刘叔,您怎么在这儿?” 刘叔笑得很职业化:“少爷吩咐我在这等你,务必把喻小姐安全送回学校。” “那小景回家了吗?” “喻小姐放心,”知道她这是在关心任景,刘叔的眼神柔和了些,“少爷叫了太太的司机来接他,已经平安到家了。” “安全到家就好,不过刘叔,我不用送的,自己搭车,也就是半个小时的事。” 喻婵冲刘叔友好地笑了笑,她不习惯随便接受别人的帮助,哪怕是在程堰这个极特殊的例外面前,也是经过他多次提醒之后,她才勉强克服了心理障碍。 看出刘叔的为难,喻婵提出:“刘叔放心,我会告诉小景,是你送我回的学校。” 刘叔本来也只是为了完成任务,听喻婵这么说,没再勉强,客套地留下句“那喻小姐路上小心,”就开着车走了。 喻婵缓缓舒了口气,任景做的事她很感激,但仅仅只是感激而已。 到此为止,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公交车载着人们穿过缤纷煦丽的城市,像条漂在流水里的小船,送离开的人去远方,送归途的人回家。 下车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太阳下山的时间越来越早,整座城市话别了天边火焰般灼热的晚霞,迎来沉沉暮霭。 惦记着早上出门前,陈知薇的嘱托。喻婵提早一站下车,穿过人行道,去街对面的药店里买药。 药店里没什么人,白森森的灯光兢兢业业地照亮了每个角落,到处都弥漫着一股浓浓的中药味,平白让人心绪怏怏。 不想在这里多留,喻婵循着往常的记忆走到摆放布洛芬的货架边,拿上她最常买的那个牌子,快步走到收银台结账。 忽然,从背后伸出来一只细白修长的手,放下盒创口贴的同时,嗓音澄澈温润:“一起结账,我来付。” 喻婵认出声音的主人,转身看着对方,诧异道:“程先生,是您啊,不用帮忙结账的,我自己来就行。” 和以往见到的样子不同,今天的他没穿那些疏离感极强的西装,而是套了件纯白色的短袖,外面搭着基础款的棉质衬衣。冷感的金丝框眼镜中和掉棉麻材质带来的随意,显得他正式又不失亲和力。 程绪温蔼地笑了笑:“让女士结账是很失礼的行为,我们还是同门,师妹见外了。” 收银员的手速很快,喻婵还没来得及阻止,那边程绪的款已经付了。 两人并肩走出药店,无缘无故受了这么个人情,喻婵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程先生,刚刚谢谢您帮我结账,不过这个药是帮室友买的,不是我掏钱,我还是把钱转给您吧。” 程绪好脾气地笑了笑,撕开包装盒,从里面拿了只创口贴:“钱倒是不用了,师妹如果真的想感谢我,帮我处理一下伤口吧。这里没有镜子,我一个人实在不方便。” 他指了指自己的额头,喻婵才发现,在那些短簇的刘海下面,还有一道擦伤。 怪不得他会独自来药店。 贸然请一个只见过三次面的异性帮忙处理伤口,这个要求难免显得有些轻浮。但程绪全程表情真挚淡然,举止也彬彬有礼,没有丝毫越轨的地方。 喻婵打消了心头的那点儿疑虑,他看得出程绪的气质和谈吐都和普通人不一样,举手投足之间,都能让她想起当初那些非富即贵的一中同学。 而她只是个普通的穷学生,半点儿值得别人图谋的东西都没有。 应该只是她想多了。 “程先生,您的伤口是怎么来的,消过毒了吗?”喻婵接下他手里的创口贴,询问道。 程绪的眼底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很快就被他温润的目光掩饰过去,表情无奈:“一些家事,小孩子叛逆期什么的,让师妹看笑话了。” 他的话很有引导性,儒雅温和的脸上有片刻落寞,这种极具反差的脆弱,总会让人忍不住心生探究。这样的招数,程绪向来屡试不爽。 喻婵不喜欢打听别人的隐私,话题就此打住,没再多问:“幸好还没走远,药店里的工作人员应该能处理这类简单的伤口,程先生,您先等一下,我去问问看。” 程绪毫无瑕疵的温润笑容有一瞬间的凝滞,可他又不能出言制止,只能目送着喻婵向药店跑去。 药店店员的手法很专业,五分钟不到,就替程绪处理好了伤口。喻婵跟着去前台付款,店员忍不住责怪程绪:“伤口这么久了,都不知道消毒,万一感染了,你现在八成要在医院里躺着。” 程绪没反驳,静静地听店员数落。 以往精致的头发现在耷在额前,柔软的发梢在他皮肤上打下稀碎的阴影,原本精致的脸上多了一块纱布,生生破坏美感的同时,又显得他像只脆弱的易碎品。 安静得有些可怜。 但喻婵的心思并不在他身上,确切地说,她对除了程堰以外的异性都没什么兴趣。程绪帮她付了药钱,她帮程绪付了处理伤口的钱,一来一回刚好抵消,谁也不欠谁。 好不容易还了这个人情,喻婵忍不住松口气。 两人再次并肩走出药店,喻婵在十字路口朝程绪挥手告别:“程先生,今天谢谢您,您也早点儿回去休息吧,伤口要紧。” 程绪轻轻地扶了一把眼镜,笑得温和妥帖:“不急,我送你到学校门口再走。”见喻婵下意识要拒绝,他抢先开口,“不是白送你的,是我有求于师妹,想让师妹帮帮忙。” 喻婵没再拒绝。 刚走没两步,雨毫无预兆地又下了起来。 哗哗啦啦地落在人身上,秋雨阴寒,沁得人浑身冰冷。 迫不得已,喻婵和程绪只好站在已经关门了的小吃店门口躲雨,这里路灯昏暗,夜盲症发作,再加上大雨倾盆,她根本看不见五步之外的东西。 心里没来由地产生股烦躁感,心口突突地猛跳,总觉得十分不安。 但她找不到原因。 只当这是阴雨天里产生的负面情绪。等天晴,大概就好了。 她想说点儿什么驱散那股不适:“程先生,您刚刚说要找我帮忙,有什么事吗?” 程绪小声叹气:“我想了解下你这个年纪的小朋友,都在想什么。” “程先生,”喻婵被他这个形容逗笑了,“您也才比我大五岁,如果十八岁是小孩子的话,二十三岁,应该也差不多。” “师妹你不知道,我有个跟你差不多大的小侄子,平时在他面前我总要有长辈的样子,不知不觉就爱把你们都当成小孩子看。” 原来是这样,喻婵了然,想了想回答道:“这个问题很难概述,每个人心里的想法可能都不一样,但是大部分都是很有主见的,他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唉,如果我家小侄子能像师妹这么优秀就好了,”程绪淡色的眸子柔和地看着喻婵,扯扯嘴角苦笑,忍不住感慨道,“这样,我兄长就能少几根白头发了。” 刚刚他说自己的伤口和家里的小孩子有关,难道就是这个小侄子吗? 喻婵礼貌性地宽慰道:“程先生放心,这个年纪的男生大部分都比较幼稚,等叛逆期过了,应该就能明白你们的良苦用心了。” 程绪的余光注意到马路对面闪过一个人影,他再次温和地冲喻婵笑笑,垂眸认真地看着她,眼里总有些深情款款的影子。 他脱下自己的衬衣,搭在喻婵身上:“谢谢师妹,你的建议很有用。” 喻婵这还是第一次披着男性的外套,浑身上下仿佛被封印了,下意识想躲开,又觉得这样弗了别人的好意太失礼,进退维谷。 她尴尬地点点头,等程绪松手之后,立马脱下外套,还了回去:“谢谢程先生的好意,您才是伤员,要照顾也应该是我这个健全人照顾您。” 程绪接回外套,没因为喻婵的拒绝生气,反而显得十分愉悦,嘴角的弧度忍不住上扬。 雨还在下,看不到尽头。 * 于洋今天在外面玩了一整天。这两天但凡有课余时间,不是在学数学,就是在学数学的路上。 盼天盼地,终于等来一天的假期,接到消息的时候,他感动得几乎要哭出来。 然而,刚嗨到一半,正准备跟兄弟们续下一场的时候,收到了喻婵发来的明天照常上课的通知。 对于在兴头上的于洋来说,不亚于晴天霹雳。 他垂头丧气地打车回学校,边走边催眠自己“我爱数学,数学爱我”“学习使我快乐”…… “于大洋,”程堰半靠在电线杆上,笑得轻佻随意,“你这是被酒喝了?” 于洋满头黑线,看着程堰这副无所事事的样子,忍不住妒火攻心:“程哥,为什么世界上会有你这种人,长得帅脑子又好,简直就是祸水!” 程堰无辜地摊手:“怪我?” “啊啊啊啊你这个狗东西,我要远离你。” 于洋捂着耳朵走到前面,怀着上坟的心情打开手机,边走边复习前几天的概念和题型。 停歇许久的雨再次哗啦作响,猝不及防被淋了一身的于洋低低地骂了声艹,飞速钻进程堰的伞里,做人贵在能屈能伸。 他看着自己半湿的肩膀,忍不住问:“程哥,你说C城那个淋了雨一定会感冒的魔咒,是真的吗?” 程堰:“放心,你这个体格,就算感冒,也死不了。” “不是,我刚刚回来的时候好像在药店看见喻妹妹了,她不知道回没回宿舍。要是没回,明天病上加病,是不是就不能给我上课了……” 话没说完,于洋就自己打脸,“不行不行,喻妹妹那么娇滴滴的小姑娘,要是淋雨感冒了,肯定要难受死。我怎么能因为不想上数学课就咒她,于洋,你太卑鄙了……” 程堰默不作声地听完他的话,夜晚因为风雨变得飘摇,他眼神淡淡地看着远处黑暗无光的角落,某张乖巧干净的脸在意识里越来越清晰,像只蛰伏在心里的猫,跑来跑去,让人静不下来。 他把于洋送回宿舍,举着伞往回走。 于洋的疑问在身后响起:“程哥,你干嘛去啊?” 程堰没回,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干嘛,就是觉得,做人不该见死不救,那么点儿弱得像面团似的小姑娘,要是病了,还挺可怜的。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站在药店对面了。 看着马路另一边相视而笑的两个人,他忽然低低地笑出声,嘴角的弧度有些自嘲的味道。风把他的声音吹得七零八落,只留下淡淡的一句: “得,看来多管闲事了。” 作者有话说: 等下有二更! —————————— 感谢在2022-03-11 23:59:15~2022-03-12 18:00: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1950336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小修)烈日一日不熄,她喜欢的少年就永远灼热灿烂。◎ 缠绵了一天一夜的雨终于停了。 窗外的树梢越来越光,被风吹干的枯叶恋恋不舍地告别枝头,飘飘洒洒向下飞舞。 三两只叫不出名字的鸟停在路边的电线上,叽叽喳喳地引吭高歌,给寂静无人的清晨,添了不少喧闹。 喻婵晨跑结束,路过食堂买了三份早饭回宿舍。任婷婷和陈知薇已经醒了,还去了趟楼下的快递柜,这会儿正在兴奋地拆快递,满脸的激动期待。 “什么东西呀?”喻婵放好早餐,爬上床换衣服。一会儿还得去给于洋和姜晴上课,下午要去实验室开组会。 美好的周日被安排得满满当当。 喻婵其实很享受这种充实的生活,最起码她知道自己每个下一秒要干什么,就不会陷入那种空虚的自怜里。 “是美甲套装!” 陈知薇举着手里的紫外灯给喻婵看,“婷婷之前不是说想在宿舍开个美甲店嘛,她买的工具今天到了。” “这么快?”喻婵惊讶,任婷婷这个想法前天晚上刚跟她们两个讲过,今天买的东西就到了。她果然是典型的白羊,做事雷厉风行,行动力强。 因为她男朋友的事,任婷婷这几天的兴致一直都不是很高。原本她还要参加元旦晚会的表演,后来也因为状态不好,申请退出了。 难得她能找到感兴趣的事,还能挣一笔小钱,喻婵真心为她感到开心。 任婷婷在手机上选了几个好看的图片,拿给喻婵看:“薇薇预定了第一个,小婵儿,你要不要做我美甲小店的第二个客人?” 喻婵从来没做过美甲,用高中同学的话来说,她就是个没在人群里的小土妞,不知道今年流行什么款式的衣服,不知道卷发棒应该怎么用,没染过头发,没涂过指甲,连最基本的防晒霜都不知道该用什么手法涂。 每天都素着一张脸,像杯寡淡无味的白开水。 她陷入到一些不愿提及的回忆里,白着脸摇了摇头:“对不起啊婷婷,我不太习惯给指甲涂颜色。” “没关系,”任婷婷挥手示意她不要在意,“刚好我现在还不太熟练,你什么时候想做个指甲玩一玩,随时跟我说。” 吃过饭,喻婵抱着数学书和练习册匆匆赶到程堰的办公室。 姜晴第二个到,还给喻婵带了块奶油慕斯:“刚刚路过学校门口那个甜品店买的,感觉这块蛋糕跟你好像啊,就买回来了。” 喻婵不好意思地冲她笑笑:“谢谢学姐。” 于洋是跟程堰一起来的,两个人的身影刚一出现,喻婵整个人就浑身僵直,坐立不安。 自从上次在他家告别之后,她就一直没再见过程堰。 那晚,程堰全程把酒摆在自己和梁齐面前,一口都没让喻婵碰。 三个人围在电磁炉边简单地吃了顿番茄锅,水汽裹着汤底的鲜味袅袅而上,拢在锅口正上方,给三个人都蒙上了层看不透的面纱。 梁齐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到处找话题活跃气氛,说着说着,就谈到了当年中考之后,程堰跟几个人一起去爬雪山,在山顶吃火锅看星星的事。 “当时跟我们一块去的里面有个二货,他就是个行走的段子。”面前的漂亮妹妹眼睛亮得像只星星,梁齐被看得虚荣心大涨,话头止不住地往外冒,再加上酒精有些上头,止不住地兴奋,“我们比赛搭帐篷,这哥们为了节约时间,没把楔子打扎实。他拿第一那会儿有多兴奋,半夜醒了以后看见满天星星的时候,就哭得有多惨。三万八的帐篷,啪,睡一觉,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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