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从热到凉,旁边桌上的客人来来往往,从一对儿小情侣,换成了两位职业女性,又换成了另一对儿小情侣。 离约定的时间过去了两个多小时,程堰还是没有来。 喻婵的心从一开始吊在半空中的忐忑,到后来越来越低,越来越低,可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向谷底深渊摔去。 旁边又换了一对儿小情侣,看穿衣打扮,应该是高中的小朋友。 女孩甜蜜地依偎着男友的胳膊,把满腔爱意大声地说出口:“这可是你说的,要永远跟我在一起。” 男孩笑得沉稳内敛,轻轻点头:“嗯。” 喻婵的记忆被刺目的光拉到不久之前,她在路灯的朦胧光影下问过程堰——“我们还会是朋友吗?” 她永远都记得他斩钉截铁的回答,他分明说——“嗯,永远都是。” 可现在,朋友都要走了,他连最后一面,都不打算见一见吗? “骗子……” 喻婵攥紧奶茶杯,小声呢喃道。 明明是他说会一直是朋友,明明是他答应了要赴约,可事到临头,他一个都没做到。 喻婵固执地坐在位置上静静地等着,等日头渐落,奶茶续了一杯又一杯,尽管已经知道答案是什么了,但她还是想抱着那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盲目又天真地乐观着。 说不定他会来。 就像她十九岁生日那晚。 说不定呢…… 躺在桌子上的手机忽然剧烈地震动,吓得喻婵眉心一跳。她回过神,划开屏幕,被程堰在霓虹灯光下谈笑风生的照片刺得眼睛发酸。 这是任婷婷发来的照片:[小婵儿,我跟薇薇刚刚来酒吧找朋友,碰到程堰了。] [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你自己看吧。] 喻婵颤抖着点开那些照片,程堰单手握着酒杯,带笑的眼睛桃花眼在红蓝相间的霓虹灯里熠熠生辉。他坐在沙发卡座的正中央,点缀在几个红裙金发美人之间,笑意吟吟,如鱼得水。 原来,程公子真的在忙。 跟喝酒寻欢作乐比起来,赴她这个无足轻重之人的约,反而一点儿都不重要。 在程堰那里,她真的只是个会被随意忘记随意处置的路人甲。 喻婵抹去眼角滑落的泪水,喝完最后一口奶茶,到前台结账。 “姐姐,”她从口袋里掏出那封没人要的信,“这个信可不可以先寄存在你这里,之后,可能会有人来拿。” 这家咖啡馆经常会帮这里的客人寄存东西,业务早就熟练了。老板从抽屉里拿出寄存单,笑着问喻婵:“什么时候来取呀?” “可能过几天吧,也可能,永远都不会有人来。”喻婵抽着嘴角苦笑着回答,她明明知道答案只会是后者,但还是想,给自己留下个不一样的可能性,“半年吧,如果半年以后还没人来认领,就可以当垃圾处理了。” 话不需要言尽,老板已经明白了所有的含义,迅速填好寄存单,把信放在储物格最显眼的地方。 傍晚的天气很潮湿,肆虐而过的风寒凉刺骨。眼泪无论如何也止不住,心里仿佛被人生生挖掉一块,空荡荡的,被风咆哮着从中间穿过。 不只是心里。 喻婵总觉得,连带着她这个人,都成了一具空壳。 路过的行人时不时侧目看她。 喻婵有些窘迫,她走到街边的拐角,蹲在墙根下,把头深深地埋进膝盖里。 压抑的哭声像小动物的嘤咛。 被来往的风无情地拍散。 就像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现在造梦者用行动告诉她:你该醒了。 回去的路上,喻婵在路两边的绿化带里,居然还会有一两朵悄然盛开的小花。 春天的确已经来了。 想想当初,和程堰第一次在C大重逢,还是个燥热的夏季。原来不知不觉间,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 她忽然意识到,这么久以来,好像一直都把自己留在当初的那个夏天,她记得那些璀璨星空下的西瓜葡萄,记得那些沐浴着烈日的篮球少年。 她总觉得,那个记录着她和程堰重逢的盛夏,仍在昨日。可现在,迎面而来的春风明明白白地告诉她,新的夏季,马上就要来了。 她在把自己暂停在昨日,可时间仍在继续向前走,步履不停。 人总要学会向过去释怀,这是长大成人的第一步。 她的执念,太深了。 喻婵掏出手机,给程堰发了个“前途似锦”,就删掉了他的好友,一起被删掉的,还有那些在c大共度的日日夜夜。 发生在昨天的事,就留在昨天吧。 明天的喻婵,还有很长的路要赶。 * “程堰你是不是脑子有病?”梁齐拎着啤酒瓶,眼睁睁看着程堰把那几个漂亮妹妹都赶走,心痛难耐,“你不喜欢,好歹给哥们留一个啊?我大早上六点钟就被你从床上薅起来,坐飞机过来陪你喝酒,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就想有个漂亮妹妹陪着,这点儿愿望你都不满足我?” 程堰幽幽地瞥他一眼:“喝酒就喝酒,哪那么多废话?” “不对劲,你今天很不对劲。”梁齐凑到程堰面前,“你平时不是最烦喝酒了么?说什么‘让酒精控制大脑,是世界上最蠢的事’,今天这是中邪了?” “想知道为什么吗?” 程堰冲梁齐勾勾手指,示意他把耳朵凑过来,“因为,爸爸乐意。” “哎——”梁齐意识到自己被耍了,伸出爪子就要揉程堰的头发,“我的好大儿怎么还开始叛逆了?” 酒过三巡,梁齐去外面抽烟。 程堰百无聊赖地点开朋友圈,扫过喻婵发的照片。她跟朋友吃了烤肉,还去了电玩城,第一次玩抓娃娃机,就抓住了最心仪的娃娃。 别人镜头下的她笑得很开心,干净灵动,美得像阵轻盈自在的风。 她本该如此,不被束缚,不被禁锢,在广阔的天地里做最自由自在的小姑娘。 这才是喻婵。 程堰抬手挡在眼前,掌心的阴影在他的脸上落下一块不大不小的黑暗。 光与影将他割裂成矛盾的两部分。 程堰费力地扯动嘴角,露出个看起来很愉悦的笑。 他举起酒杯,对着虚空轻轻地碰了一下,唇角的肌肉仍绷着笑容,掌心捂在胸口,声音极轻:“前程似锦。”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4-24 11:05:28~2022-04-27 16:51: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1244192 34瓶;孜然多少钱一斤、46301939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卷二:玫瑰雪📖 null
第70章 ◎(一更)你车,昨晚被人砸了……◎ 喻婵睡醒的时候,窗外一片空白,天边挂着灰蒙蒙的云层,仿佛几团聚在一起的汽车尾气,压得人喘不过气。 昨晚梦里的世界光怪陆离,好像被扔进一间老旧的电影院,坐在空无一人的观众席上,伴着耳边机械陈旧粗重的齿轮摩擦声,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看完了那些早已被她忘得一干二净的往事。 睁眼的瞬间,枕边的闹铃声叮叮咣咣地响个不停,丝丝缕缕的冷风顺着窗缝溜入室内,贴在她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冻得人忍不住瑟缩。 她闷闷不乐地踩着拖鞋,将窗帘拉得严严实实。 室内瞬间被一团潮湿闷热的灰白挤满,遍布在各个角落。喻婵发觉自己在这个空间中,似乎变成了一只落入汪洋大海的蝴蝶,无论她如何振翅挣扎,都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渺小的自己被巨大的浪花覆盖入海中,沉溺入这片深海里。 她总觉得自己现在的生活,就是一锅被放在烈火上炙烤的油,而昨天与程堰的重逢,便是那一滴跌入滚油中的冷水。 打破了所有表面伪装的平静,掀起炸开的惊涛骇浪。 喻婵从冰箱里拿出一份吐司,放进早餐机里加热,就当是早餐了。 这几年她的胃病一直没怎么好过,再加上吃药的副作用,导致她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没什么胃口吃东西。 一日三餐慢慢就变成了每天必须要完成的任务,摄入能量和脂肪,维持机体机能,不至于让自己饿死,仅此而已。 吐司片还没啃完,林安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喻小婵,跟你说个事,你做好心理准备啊。” 喻婵淡定久了,练出了一手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本领,平静道:“没事,你说吧。” “你车,昨晚被人砸了。” 喻婵:…… 周末对于心理咨询师来说本身就是一种奢侈品,在她原本的设想里,这个来之不易的假期,本来应该是窝在家里的懒人沙发上,点一根香薰蜡烛,看那部她早就种草了的恐怖片。 等看完之后,差不多也到饭点了。 随便叫个外卖,吃完之后就去楼下健身房健身。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迫坐地铁跨越整个区,到派出所去处理那几个心血来潮砸了别人车的熊孩子。 周末的地铁1号线没有平时那么拥挤,喻婵中途上车,还能找到几个空座位。但坐车的人里也不乏上班族,大部都是抱着一只扁平的公文包,面颊间疲态尽显。 喻婵其实并不觉得自己的工作有多疲惫,相反,她很庆幸自己当初读了这个专业,选择了这个行业。做心理咨询师能让她有能力去帮助那些被困在套子里的人,这种满足感赋予了她人生的意义。 这么想着,她习惯性从包里掏出手机,调出患者的病例和咨询记录。 这个孩子叫李嘉言,十五岁,市重点的尖子生,每年都会在学校里拿奖学金,校园光荣榜上的常客,身边常年环绕着许多人,是花团锦簇的骄子。 他的父亲,是北城知名投资公司京泓资本的高管。 成绩优异,家境富裕,性格开朗,这个在精英教育下长大的小孩,看起来轻轻松松就拥有了许多普通人一辈子都够不到的天花板。 是出生就在罗马的人生赢家。 初次见面,这小孩给她的感觉,和当初的小景很像。 但他来找喻婵做紧急精神评估的时候,说的第一句话,是“我不想活了”。 他对人生和未来充满着无边无际的焦虑,那种感觉,就像被关进一个所有人都触碰不到的空间里,放眼望去,没有一个人能听得到他说话,被数不清的孤独渐渐吞没。 这孩子现在的精神状态很危险。 喻婵头疼地揉揉眉心,以前上课的时候,老师总爱给他们讲一个定律,说如果一个家庭中的某个家庭成员去看了心理医生,那么这个人一定是这一家里精神问题最轻的那个。 以前在实验室待着,没有亲身接触真实病例之前,喻婵总觉得这话太片面了。 当她正式参加工作之后,才发现这话分明就是前辈们总结出来的至理金句。 这个病例的情况并不复杂,只需要按时吃药就能顺利恢复。但是,她作为咨询师,再怎么制定方案,再怎么推荐专业医生,都只能起到辅助作用。 他的原生家庭,才是一切问题的根本源头。 那个提出要包养她的男人,就是李嘉言的爸爸。有这么个不负责任的爸爸,他的精神问题只会越来反反复复,即使这次她能伸出手拉他一把,那么下一次呢?下下次呢? 林安总说她心软,想拯救每个来她这里做咨询和评估的患者。 但是,事实上,无论是医生还是咨询师,接受自己的无能为力,是所有人的常态。 他们不是救世主,救不了所有人。 地铁短暂地震动,机械冰冷的女声播报着下一个停靠站点。 喻婵收起手机,等地铁停稳,跟着人流下车。 出了地铁口,林安拽着她男朋友迎上来给喻婵道歉:“喻小婵,这是我车钥匙,你这周就先开我车去上班吧。” “没关系,”喻婵其实并没有因为车的事不开心,她这几年把自己的情绪控制得很好,几乎不会再为已经无可改变的事实增加精神内耗,“坐地铁也是一样的,就当给自己省点儿油钱了。” “那我待会儿请你吃日料,”林安贴着喻婵走,“这个你一定得答应,不能再拒绝了。” 眼角的笑容更明显了些,揉揉林安的头发,喻婵笑道:“行啊,记得提前准备好钱包。” “放心,”林安拍了一把男朋友的肩膀,“我们两个人的钱包都在这,保证今天让你吃开心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林安说这话的时候,喻婵分明注意到,她男朋友的眼神有些不自然。 没来得及细想,林安的话已经送到面前:“我早上去调了监控,砸你车的那几个小孩,现在已经被抓回来了,都在所里呢,等着你这个苦主过去。” “小孩?”大概是职业相关,喻婵对未成年人总是格外敏感,“他们的家长呢,联系了吗?” “联系了,”林安想起什么,有些气愤,“其他小孩的家长都来了,就那个领头的,警察给他爸妈打了好几遍电话,都没人来。这也太不负责任了。” 唉…… 喻婵也在心里无奈地叹气,来她这里做咨询的人,大部分都有或多或少的原生家庭问题。 幸福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不幸的人用一生治愈童年?。 三个人回到派出所,调解室内,五个十四五岁的半大男生并排站在墙边面壁思过,露出五颗毛绒绒的后脑勺。他们的家长围坐在一起,等着警察的处理意见。 林安扫了一眼那几个小孩,疑惑:“诶,警察叔叔,那个带头的小子呢,怎么没在这?” 被叫叔叔的警察脸色复杂:“他家长刚刚过来了,正在外面了解情况。” “怪了,刚刚不是说不来吗?” “不是他父母,说是他的一个叔叔,表亲。” 林安对警察叔叔感慨:“啧,这当父母的,还不如个亲戚靠谱。” 据处理这事的民警介绍,林安住的地方安保条件很好,所有的外来来访人员都需要登记,夜间还有人专门巡逻。这些小孩能在凌晨溜进去砸车,就是因为领头的高中生也是小区业主,他利用物业的安保漏洞,领着那几个小孩悄悄潜进小区。 一群小孩本来是想教训一下学校的班主任,没想到晚上能见度不好,几个人看错了车牌,误伤到了喻婵的车。 坐在正中间的中年男人赔着笑脸:“大妹子,你看孩子们不懂事,也不是故意的,这事,咱们该私了就私了吧。” “照价赔偿,这就是我们的意见。” 林安担心喻婵因为他们是未成年人就心软,把她拉到身后,替她跟小孩家长们交涉:“我刚刚已经找保险公司算过了,四扇车窗,一只倒车镜,修车费和保养费加起来,两万块钱。” “两万?!” 家长们不约而同地瞪大眼睛,面面相觑,先前说话的中年男人局促地搓着衣摆,看了看警察,又看了看站在林安身后的喻婵:“妹妹,情况是这样,我们这群人都是附近的工人,还有一大家子要养活,一下拿不出这么多,你看能不能少要点儿……” 其他家长也都面漏难色,小心翼翼地用余光瞟着喻婵几人。 “少要点?你们这些小孩砸车的时候怎么不说少砸点儿呢?我朋友也是刚毕业一年不到的大学生,辛辛苦苦攒钱买了辆车,还没开几天,就被砸了,我们去哪说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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