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花,你在干什么?”她慌忙过去帮忙。
芦花抹着小脸儿上的汗水,回她:“妈妈,太阳好大。小哥哥一定是嫌外面太热了,所以才迟迟不愿出来。唉---,秋天好久到呀?”
杨芳听着她孩子气十足的话,并未放在心上,只是笑着欺哄:“嗯,芦花怕热,小哥哥肯定也怕热。外面没空调,等天气凉快点,他肯定就会出来了哦。”
天气没有变得凉快,越来越热。
春天过去,一场初夏的雷雨过后,基本上后花园里杨芳撒的那些种子陆陆续续都破土而出了,苗子越长越茁壮,需要施更多的肥料。
芦花守着她种了小哥哥的花盘,发现除了接二连三地冒出杂草来,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她皱紧了眉头。
用小铲子把面上的土松了松,学着妈妈那样,她又丢了几颗肥料进去埋好,还仔仔细细地将细小的杂草拔得一干二净,免得争抢她小哥哥的肥料。
尽管小哥哥还是连芽都没发。
再一周后,杨芳种的各种瓜苗长出藤蔓,开始往搭好的竹竿子架上攀爬。
芦花脸上的神情逐渐变得很沮丧。
第4章
暮来朝去。
一个月后,长得最快的那几株黄瓜秧已经爬满了藤架,郁郁葱葱,开出了满架子的小黄花。
杨芳拨开浓密的叶片,寻到一个半截指长的小黄瓜,小心翼翼地虚握在手里,转头喜滋滋地对女儿道:“看,结出小黄瓜了呢。过不了三四天,咱们就能把它摘下来吃了。只要开始结果,瓜瓜们就会长得飞快。你别看它现在这么小一个,一晚上它就能长芦花的拳头那么大呢。哇哦,开了这么多花花,到时候结出来的黄瓜我们会吃都吃不完……芦花,你怎么了?!”
“哇---,”芦花终于崩溃大哭,坐倒在地,“我的小哥哥为什么还种不出来?妈妈的黄瓜都已经收获了很多很多黄瓜了,我一个小哥哥都没有种出来!”
“没有很多……芦花,现在只是开了很多花花而已。”
“很多!明明就是很多!那么多小黄瓜,它们很快就会变成大黄瓜了,可以摘下来吃了,可是我的小哥哥他连芽都没发!他没发芽!”
边哭嚎,边,芦花抓起一把泥土就向黄瓜架子砸去。
很有准头,扑簌簌砸掉了好几朵花儿。
她瞧见了,心中十分解恨,又抓了一把土向架子狠狠砸去,再抓再砸,一下又一下。
口中,嚎啕着控诉道:“小哥哥没发芽,为什么他不发芽?妈妈,是不是你这些黄瓜抢了我小哥哥的肥料?长出来这么多黄瓜,我小哥哥才一个,他怎么抢得过?你干嘛要种这么多?!”
开始胡搅蛮缠起来。
杨芳无奈地跳出蔬菜地,把芦花从地上拉起来抱进怀里,柔声教育道:“养成的什么德性呢?你这乱发脾气的习惯真要改一改。这些黄瓜可都是妈妈辛辛苦苦种出来的……”
“我也很辛苦啊!”芦花呛声打断她,“我辛辛苦苦浇水、施肥、拔草,可为什么小哥哥就是种不出来?妈妈,我要小哥哥!”
因为用尽力气哭泣,芦花脸胀得通红。又因为哭得太伤心,还那么大声,她开始抽噎,一边哭诉,一边打嗝。
杨芳看着想笑,但看她眼里的泪水像涌泉一样不住往外冒,便将笑生生憋住了。
为芦花抹了抹脸上的泪水,说:“种不出来就算了吧……”
芦花泪眼一瞪,拍开她的手,就要往地上打滚撒泼去。
真是怕了她。
杨芳慌忙把她抱紧,“好了好了,妈妈给你说,心诚则灵……”
“还要我怎么样啊?妈妈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给小哥哥浇水施肥,我还给盆子里松土,我还偷偷对月亮婆婆祈祷让小哥哥快快长!我什么都做过了,为什么他还不长出来?”
芦花较了真儿。
杨芳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也许,也许……也许是,是种子坏了吧……”
“啊?!”芦花瞬间止哭,抬起手背囫囵抹了下眼睛,然后张大泪眼紧紧盯住杨芳问道:“妈妈,你说小哥哥坏了?“
杨芳:“……”
生了个精灵古怪的女儿真是麻烦。
要是当妈的脑子不好使,你还轻易哄不了她。
杨芳只能自食恶果,一个接一个的把谎言圆下去。
兴许过了这个月,下个月幼儿园开学,芦花的注意力就会移开了。
芦花喜欢交朋友,所以很喜欢上幼儿园。
期待九月份快点来,好把这小魔人精带走。
"呃,就是有些种子,长得不够饱满的,空心的,都是种不出来的。“杨芳尽量用通俗易懂的话说,“就像你以前听过的故事啊,比如煮熟了的种子就开不出花儿来。还有哦,如果给种子浇水浇多了,也有可能把种子泡坏的哦。”
芦花一听,拿起地上的铲子就去疯狂地撬花盆的泥土,嘴里喃喃:“哥哥哥哥,你千万要挺住,芦花这就来救你!”
“……”杨芳觉得脑仁有点疼。
想想,还是直接告诉她真相---活生生的人不是从土里种出来的,是从他妈妈的肚子里面钻出来的。
那厢芦花已经哼哧哼哧地把泥土刨开,很快丢开铲子,发出惊天动地的惊呼:“啊,哥哥的种子真的坏了!”
“……”杨芳看了眼已经和泥巴混在一起的细碎纸渣,顺着她的话道:“啊,还真是坏了呢。好了,找到原因了,看来今年是种不出来小哥哥了。行了,收拾收拾回屋去洗个澡再换件花裙子吧,瞧你这滚的一身的泥。”
芦花却摇头:“妈妈,还可以重新种啊。上次你种的几棵辣椒苗被蜗牛吃掉了,你就重新种了几棵,现在它们都快开花了。”
她小跑几步,指着土里那一丛长得葱茏的朝天椒,振振有词。
她还记得真清楚啊……
杨芳扶额:“芦花,现在再种已经太晚了,过了季节养不活的。现在是夏天了,你看每天的太阳好大,就算你的小哥哥发了芽,他也很快就会被太阳晒死的。不如我们明年春天再种吧。”
“不要!”芦花坚决拒绝,“太阳大,我就把小哥哥搬到屋里吹空调去!”
杨芳无法,只好重新去画了张那小男孩儿的图样子给芦花种在花盆里。
这次杨芳留了个心眼儿---晚上趁芦花熟睡,她将白天去花鸟市场临时买回来的瓜叶菊的种子往花盆里撒了几颗。
这种花草芦花没见过。
好歹到时候盆里能长出来点不一样的特别的东西,能把这个谎言继续圆下去。
芦花现在就是待在家太闷了太闲了,没有小朋友同她玩耍。等到九月份开学,她上了幼儿园,被各种朋友和园里的玩具一吸引,种小哥哥的新鲜劲儿肯定跑得光光的。就算她再想得起来,年龄渐渐变大,又学了点知识,更加懂事了,自然明白了她是永远不可能种出小哥哥来的。
杨芳这样安慰着自己,芦花那边,浇水、施肥、向月亮祈祷、每天对着花盆凝望……她对着那盆种了张图画的泥土更加虔诚了。
特别是浇水一项,听了妈妈的话,芦花不敢再用小桶浇水。她用自己吃饭的小勺,十分认真的每次只浇三勺水,早上、中午、晚上各三勺,跟自己吃饭一个规律。
杨芳每每看到女儿孤独而小小的执着背影,懊悔当初不该哄骗她。
如果一开始就不给她希望的话,她也不会如此。
也只怪自己低估了一个小孩子,怎么会有这样执着的精神呢?她还是个三岁多点的孩子啊。
将近两周后,芦花的花盆里破土而出一株小苗子,不是花园里常见的那些杂草模样,叶片有点大。
芦花第一时间发现,兴奋得哇哇大叫。
除了向妈妈通报这个好消息外,她跑出别墅大门,向路上遇见的小区里的叔叔阿姨、爷爷奶奶、保安、物业管理人员……她向遇到的每个人讲述了这件事情。
杨芳汗颜,赶紧将花盆里其他冒芽没冒芽的瓜叶菊统统都毁尸灭迹。
芦花只种了一个小哥哥,长出来多棵苗,就又要被那个小机灵鬼质疑了,肯定又好一番发脾气。
此后,芦花电视也不爱看了,她更频繁地往后花园跑,常常蹲在花盆边同那株每天都有变化的小苗说话。
“小哥哥,你会从哪里出来啊?花骨朵里面吗?妈妈说有好多种方式的,比如茄子黄瓜是从花骨朵里出来,但是土豆和红苕却是在根下面长出来的。你又从哪里出来呢?”
“哥哥哥哥,你快出来吧,我好唱歌给你听啊。是我新学的哦,我跟着点读笔学的哦,我很聪明吧?”
“为什么你不说话?是不是因为你还没有开花的原因吗?一定要开了花你才能长出来吗?”
“啊,哥哥哥哥,如果我唱歌给你听,你是不是很快就会长出来了?你要不要听呢?”
“会的吧?如果我唱歌给你听,你是不是会更快一点开花了?是不是你会很聪明?是不是会越长越帅?妈妈说,我以前在她肚子里的时候,就因为她经常给我读书给我唱歌听,所以我才长得又乖又可爱呢。”
“你不说话,是不是默认了啊?那,那,那你可要听好了,小仙女的歌只唱一遍哦,咳咳---”
芦花清了清嗓子,站起身来,一只脚稍稍跨前,屈膝,然后微矮身体,两手牵起身上的花花裙子,冲花盆鞠了个淑女躬:“献丑了,小哥哥,请你欣赏《小黄鸭》---我在马路边捡到一群鸭,快来快来数一数,二四六七八……”
杨芳做好了午饭,透过窗户往后花园望的时候,芦花已经围着花盆又唱又跳了一个小时,她的脸庞晒得发黑发亮,小脸儿上全是晶莹的汗水。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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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夏天的傍晚,夜幕尚未低垂,天边早已出来了月亮和长庚,就挂在半空,弥久相伴,不离不弃。
杨芳在厨房里做晚饭。
芦花不声不响进来,径直去拉碗柜。
实木柜子里装满了碗盘,有点重。
芦花哼哧哼哧,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涨红了小脸儿,也只把柜子拉得微微颤动了下。
碗柜就在灶台下面。
杨芳淘菜的空隙听见了动静,这才看见了她小小的身体,笑:“芦花,你怎么走路跟猫猫一样没声音呀?要拿什么?”弯腰帮她拉了一把柜子。
“谢谢妈妈。”芦花乖巧地道了句谢,挑了个稍大点的土碗,小心翼翼捧在怀里,再将碗柜重新推上,才说:“我要去后花园给小哥哥浇水喝。”
哦,是了,每每自己做饭,闹钟响了似的,芦花就会想起来该给她的小哥哥喂水喝了。
“今天太阳大,芦花都喝了好多水,小哥哥肯定也很口渴,我想给他多喝点水。没问题的吧?妈妈。”她扬起小脸儿问。
“哦,没问题。不过你今天就别唱歌了,妈妈这菜马上就要炒好了,要吃晚饭了。”
“那我唱一首可以吗?”
“可以。”
芦花就垫起脚尖儿在水龙头下接了大半碗水,捧着出去了。
因为女儿还小,杨芳的饭菜就做得精致---米饭是加了玉米碎的软饭,菜的分量少但品种多,追求个营养丰富,有一个番茄蛋汤、一个宫保鸡丁以及一个炝炒丝瓜,荤素搭配。还有,杨芳专门给芦花做了她最爱吃的两个菜---可乐鸡翅和土豆泥,奖励她这两天的表现很乖。
还有最后一个炝炒丝瓜了。
切好的丝瓜刚倒下油锅,忽然听见芦花的尖叫声自后花园传来,啊啊啊,连着好几声。
杨芳疑惑地凑到窗子前往外看,不知道芦花站在哪个角落,没看见她的身影,只闻其声,还在叫唤。听不清楚喊的啥,好像很激动,语无伦次,一阵哇哇哇,然后又啊啊啊。
杨芳朝外喊了两声,芦花没回应。她心头发慌,急忙关了灶火、丢了锅铲奔出去。
跑到后花园一看,芦花手舞足蹈,正围着个高过她一头的小男孩儿兴奋不已地又蹦又跳。
白瓷水碗已打翻在地,芦花平时用来给瓜叶菊浇水的那只铝制小勺子也给丢在了一旁的菜地里。
望见她来,那男孩儿抬起头来,同杨芳打了个照面。男孩儿的脸上眼底都写满了震惊和茫然,而杨芳也在看清楚他的脸时,愕然地微张了嘴。
一眼认出,这不就是电视剧里那个小男孩儿吗?
她给芦花画在纸上,种在花盆里的。
因着芦花的缘故,杨芳现在几乎闭着眼睛都能画出他的小模样来。
虽然他此刻十分狼狈,头发湿漉漉的,浑身是土。脸上不知怎么搞得,也糊了好几道泥,眉头鼻尖上也有几坨泥点子,但仍无法掩盖他同那小主角儿逼人的神似模样。
芦花终于发现了妈妈,更加兴奋,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了,笑得一双小圆眼都弯成了月牙儿。她一把将那男孩儿的手臂抱住,冲杨芳邀功道:“妈妈妈妈,我把男盆友种出来啦!芦花真棒,芦花真的种出来一个男盆友啦!”
杨芳当然不信女儿的话。
莫非,那小主演就住在附近?
这是高档别墅小区,藏龙卧虎的富贵人家多了去了,越是名人越低调,也许还真是无巧不成书呐。
这么一想,更加合理了。
杨芳上下仔细打量那孩子。
呀,他竟然还穿着戏服哩,很像明朝古装剧里的打扮---一身青色绸面直裰,腰间系着根玉带,左右两边也各吊着两个圆环形的白色玉坠。蓄长发,也可能是假发,在头顶上挽了个髻,用一只木簪和玉扣锁住。
可能他在新剧里扮演的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孩子,那衣料子顶好,在夕阳的余晖里隐隐有花色暗纹流光溢彩。
看那男孩儿就站在花盆边,头发上脸上、衣服鞋子,弄得一身都是泥土,杨芳猜他极有可能是从墙上翻进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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