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苏伦小姐,你怎么能给我吃肉?有人把嬷嬷的教导都忘了!你对那些黑鬼太好了。你给他们吃动物内脏和下水可以了。”
婳儿无奈一笑。嬷嬷说这话的时候,怕忘了自己也是黑人。
不过,这世上的事不患寡而患不均。
嬷嬷今儿上桌了,百利嬷嬷他们肯定有想法。
婳儿意识到自己做得不对,顺水推舟没再坚持让嬷嬷去餐桌用餐。
嬷嬷还是不断地摇头,三明治、鸡腿、涂着黄油的山芋和火腿汤,“这是战前地主老爷家才吃得起的呀!塔拉的餐桌都没有这么丰盛,爱伦小姐三天才吃一次鸡,三明治早就不见影,面粉都上千美元一桶了。苏伦小姐,你哪里来的白面?”
“自己家种的,用石磨碾出来的。”婳儿小声道。
这很费人力,婳儿怕嬷嬷训她。
“那就多碾点,我带回塔拉。”嬷嬷为此在月牙湾多住了几天,然后就留不住了,“没我看着爱伦小姐,她一准把自己累坏。苏伦小姐,你对那些黑鬼太好了。这样不好!我说不好就是不好。”
塔拉事情多,婳儿也怕爱伦累着,就没有苦留,“嬷嬷,你让妈妈放心。卡琳,跟嬷嬷道别吧。”
“嬷嬷,一路保重。”卡琳抱着嬷嬷,轻轻说:“嬷嬷,如果您有时间,就为我采一束鲜花放布伦特的坟前。”
“好的,我的卡琳小姐。”嬷嬷拍着卡琳的背安慰,就像安慰十八年前的爱伦小姐。
当年,爱伦的那位花花公子菲利普被罗毕拉德家赶出去后,在一次酒吧斗殴中丧生。
爱伦小姐收到讣告后,有很长一段时间就是卡琳小姐这个样子,直到离开萨凡纳到塔拉。
“或许,让卡琳小姐结婚更好一些。”嬷嬷曾这样建议过。
婳儿不同意。用一个男人去忘掉另一个男人,这是多么荒唐可笑的事!
“只能让她想明白,自己走出来。”
在卡琳数次说起布伦特后,婳儿给她提了一个建议。
“卡琳,我知道你一直说他,是不想大家忘了他,更害怕有一天连自己也忘了他。可是,卡琳,你就是每天说一千遍,也只有你不会忘记他。你何不为他写一本传记,或者以他为原型写本小说。在小说里,他可以不死。他会回来娶你,和你生儿育女,幸福一生。这样,他就能活在书里了。当然,也会活在每一个读者的心里。这样,他才不枉一生,不枉爱过你。”
哪怕是让卡琳沉浸在虚幻的爱里,也好过这样靠回忆过日子。当然,若卡琳能爱上写作,就再好不过了。
在婳儿的安排下,卡琳上午帮着苏伦管理农场,午睡过后就写着布伦特的点点滴滴,熄灯后就想着布伦特若是还活着……
日子悄如流水地滑过,卡琳自己都不知道,她已经很久没哭了。她已经忘了,忘了要当修女的想法。
因为婳儿总是在恰当的时候说:“布伦特这么喜欢冒险,如果有一天他要带你出海呢?如果他要去西部垦荒了?如果他要去遥远的东方捞金呢?”
就这样,卡琳从悲伤中走出来,陷进无穷无尽的想象里。
婳儿还没松下一口气,家里就出事了,有五个仆人逃走了,还带走了家里一辆马车、两匹骡子。
这五个人里有一个家政女仆,两个农场女仆和两个壮工。
在婳儿表示不追究后,又走了四个仆人,其中还有一个是伯尔家送来的。
他们带走了月牙湾最后一辆马车,还顺走了一匹牛。
这下,婳儿都在想自己是不是太宽容了。
她将仆人召集起来,包括在供需部效力的。
她宣布他们是自由的,并把北方的一些政策告诉他们,让他们想走就走,只是再偷东西就要报警了。
当然,现在要走的,她会发一笔遣送费。
这下,又有五个人要走,其中还有婳儿从塔拉带来的哈加和科塔。
婳儿给他们一人发了两百美元的遣散费,让他们把自己的财物都带上,又给他们做了些干粮,然后就让他们走了。
这样下来,农场只剩下六个人,嬷嬷百利、丁娜、车夫复活节、工头佩思和两个壮工所罗门、杰米。这里面有四个人是伯尔家送来的,丁娜是塔拉带来,工头佩思是原来就在农场的。
“这下好了,我就不要养这么多人了,也不要做那么多人的饭了。”当然,也没有人帮忙了,两个厨房的都走了。
婳儿重新安排家里人事。嬷嬷还是管家,不过还要做家政。由于农场女仆都走了,丁娜被安排去挤牛奶。
丁娜坚称她是家务仆人,绝不干农场的活。
婳儿表示自己也会去挤牛奶。丁娜还是不答应。
婳儿就只能让她当厨娘。
家里都没马车了,复活节被安排去放牧,其他的不变。
百利嬷嬷有些年纪了,经常腰疼。婳儿不忍心让她做这么多事,就去城里招人。
托物价飙涨的福,很多人连饭都快吃不上了,听说包吃住很愿意来。
就是一点,她们不要和黑人住在一起,尽管可以单独拥有一间房,尽管房子是新建的。
婳儿只能把阿伦没买月牙湾前黑人们住的屋子修缮一番,重新布置好让她们住。这下,农场又有了家政女仆、挤奶工、猪倌、养鸡人。
就有一点,中青年人都去前线了,留下来的都是小孩和老人,下地的壮工很不好招。
伯尔家见她管不住人,也不敢再送人。
其实,伯尔家也逃走了一批奴隶,农场人手不够。
后来,日子越来越过不下去了,陆续有女工来问婳儿还招不招人。
婳儿说要人下地耕种,竟真有几个人答应。
不过,她们不要钱,要食物做报酬。
她们还想家里的老人和孩子接过来住。
月牙湾离市区有点远,她们一来一回很费时间。
“那我还要养她们的家人吗?”婳儿心想。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婳儿想起了工分制。人接过来可以,干多少事领多少粮食,老人、小孩都不例外。当然,栖身之地还是会提供的。
婳儿让百利嬷嬷和丁娜住进了主屋,把原本给黑人女仆住的房子用来安顿她们。
婳儿还给卡琳安排了一个新任务,就是给女工们的孩子上课。当然,去上课的孩子不多,饭都吃不饱了,谁还学识字。
就这样,在走了一批黑人之后,月牙湾照常运转起来,就是能上交给供需部的物资少了很多。
婳儿深感愧疚。为了弥补这种愧疚,她也下地了。
当然,她没有像那些为了生计而劳作的女人一样努力,她只是种了够两个人吃用的麦子和蔬菜。
是的,两个人的,她的,还有阿伦的。
第19章 苏伦·奥哈拉19
婳儿很想阿伦,特别特别的想。
阿伦来信了,他圣诞节回来度假。
自收到信后,婳儿翘首以盼,度日如年。
葛底斯堡大败后,阿伦所在的军队撤回了弗吉尼亚的冬季营地,并获得了难得的假期。
从得到消息的那天开始,婳儿就不干农活了。
她把指甲洗得干干净净,用发酵的淘米水洗头发,用芦荟汁敷脸,用小苏打加草莓刷牙,脱下粗布衣服。
她一天看十二个小时书,只因记得一句不知道是谁说的话——三天不看书就面目可憎。她都好久没看书了。
可是等婳儿打扮得漂漂亮亮去拥抱远归的丈夫时,眼前人却连连后退。他说:“别弄脏了你的衣服。”
婳儿的笑容垮了下来,抿着嘴把头转向一边,泪水在眼眶打转。
她只是想打扮得漂漂亮亮,把他迷得晕头转向!
她是在乎衣服的人吗?婳儿气得转身就走。
“苏伦!”阿伦跑上前去,想拉又不敢拉,“宝贝儿,别哭。你这一哭,我心都揪起来了。”
婳儿走得更快了,小跑到马车上大哭起来。阿伦手足无措,又急又痛!
“宝贝儿,你等我回家洗了澡再抱你,好吗?”阿伦深恨自己没有一条干净的手绢给宝贝儿擦拭眼泪。
“你还关心衣服,你只关心衣服!”婳儿重重一捶道:“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你,谁还在乎一身破衣服。”
阿伦无奈,赶紧拿起妻子的手,轻轻吹道:“看,砸疼了吧。”
婳儿不看他,生气道:“你还不上来!”
阿伦叹气,上了车,眼看弄脏她的新衣,索性抱着她亲了又亲,“真不想让你看见我这副样子,跟山地里的野人似的。”
婳儿闷在他怀里,抽噎道:“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好了,不委屈了,不哭可。”阿伦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抓着她的小手轻轻啄着。
“我讨厌你,真讨厌你!”婳儿在阿伦胸口一顿乱揉,自以为是擦眼泪,结果成了个小花猫。
阿伦想吻她的。
看着那张小花脸,他吻不下去。
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小东西呢?
婳儿闭着眼睛,把下巴抬得高高的,结果半天没动静,睁眼却发现那人在笑。
她气也气死了!
婳儿把身子一扭,在一边生闷气。
路上行人频频看她。
婳儿有些不好意思地捂着眼睛。
难道肿得很难看?
阿伦把她扭过来,摁在怀里,拍着哄着。
他的宝贝儿还是这么喜欢生气。
阿伦却没一点不耐,仿佛又回到了新婚时光。
结婚那天她还在生气呢,不过也好哄,道理也讲得通。
阿伦笑着摩挲着她的头发,怀里的人儿却在他又脏又臭的怀里睡着了。
阿伦抱着她回房,让丁娜小心服侍,别吵醒了她。
他去梳洗一番后,才轻轻地搂着她睡。
婳儿是被热醒的,背后好像靠着个火炉,腰上搭着一只手,腿上也重重的。
她有一瞬儿懵,而后才想起阿伦回来了,嘴角不由翘起来。
婳儿小心翼翼地转过身子,痴痴地看着阿伦,虚虚地描绘着他的眉眼,兀自傻笑。
等看够了,她又窝进他怀里,把他的手放在腰上,又睡了过去。
在阿伦温暖的怀抱里,婳儿睡得很香。
阿伦辗转反侧,眉头紧皱,脸上的汗一滴一滴地冒出来。
阿伦做了一个梦。
梦里,战争结束了。
他脱掉肮脏的军服,洗澡、刮胡子、理头,西装革履地回了月牙湾。
他看见宝贝儿张开双手向他奔来。
他疾步走上前去。
宝贝儿却像是看不见他,穿过他的身子跑向远方。
他转身追去,却怎么也追不上她。
阿伦倏地惊醒,转头一看,见苏伦像梦里一样背对着他远去,“苏伦,回来!”
“怎么了?”婳儿转头解释:“你额头上都是汗,我去拿毛巾给你擦擦。”
“不用,回来。”阿伦送了一口气,虚脱地靠在床背上,招手道:“快过来!”
“你说过去就过去,多没面子。我不要,你来抱我。”
阿伦起身把她抱过来,紧紧搂着,怕她像梦里一样消失不见。
“你们梦见什么了?急得一头的汗。”
阿伦贴着她的脸道:“梦见你走了。”
自去年婳儿不回信一来,阿伦就常常噩梦不断。
有时候是梦见她骑着马消失在月牙湾的林子里,有时候是梦见她笑着笑着就转身离去,有时候是梦见回家后在哪里都找不到她,次次梦醒都心有余悸。
“宝贝儿,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等我回来好不好?”阿伦亲着她的额发恳求道。
“不好!”婳儿想也没想就答道。见面三分情,她耳根子软心更软,被人一哄什么脾气都没有了。
“你哪天要是欺负我,我就收拾行李走得远远的,再也不见你。”婳儿点着他的心口,娇娇地说道。
阿伦心中一抽,把怀里人搂得更紧,哄着道:“走怎么行呢?你不是说过,唯有同等的报复才能弥补受过的伤害。我要是欺负你了,你就欺负回来。”
婳儿想了一想,道:“舍不得。”
阿伦心中无限怜爱,抓住她作乱的小手亲道:“不让你出口气,我也舍不得。不管谁欺负了你,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就是别走,好不好?”
“不好。”婳儿娇嗔道。
阿伦无法,想起她怕痒,就她挠痒痒,问:“好不好?”
婳儿被挠的格格娇笑,就是不肯答应他,使劲挣脱他的怀抱,往外面滚,差点就滚下床去。幸好阿伦手快一捞,才把人捞住,惊得心里怦怦直跳。
俩人四目相对,眼里都润了一湖温泉。婳儿本能地伸手勾着他的脖子。
温香软玉在怀,阿伦俯下身,吻了过去,一室温存。
翌日清晨,阿伦抱着婳儿下去吃早餐。
俩人你喂我一口我,我喂你一口,好不黏糊。
百利嬷嬷笑着直摇头,心想:“做梦都想不到阿伦有这样一天。”
她的小书呆子长成了一个有血有肉的男人。
吃完饭,阿伦要带小妻子去写生,“我要给你画一幅小像,放到皮夹里,就像把你带在身边。”
“那我是不是要维持一个动作,一动不动?”
“你可以稍微动一动。”
“不要!”
“哦,不,宝贝儿……”
俩人还没商量出一个结果,丁娜就来禀报:“德夫人和薇尔小姐来了。”
薇尔不是去亲戚家了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回来就回来呗,跑来月牙湾做什么?真没眼色!
人家小别胜新婚,一分一秒都不想分开。
婳儿气得不想说话,只拿眼睛瞄阿伦。
“是为威廉来的,他牺牲前和我在一个营。”阿伦面色沉重地起身,“我先去客厅了,小宝贝儿先休息一会儿。我跟她们说几句话就来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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