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傻孩子, 跟老祖宗客气什么!”
凤姐儿笑道:“不单单是这呢,另有一点要求老祖宗呢。这也是我一点儿私心。我看邢大舅家的姑娘性子好,长得又好生标致, 想为琮哥儿求了去, 还央老祖宗跟我们太太说声儿, 让她千万别不舍得。这再好的姑娘也是要出门子的不是!”
贾母笑道:“你怎么就看上了她?”
凤姐儿回道:“一是这姑娘拎得清, 二是我压得住,三是为了断陈姨娘后路。”
“你倒是坦白!要我说,到了南边, 给琏儿再添个小子才是顶顶要紧的。这些猫儿狗儿的算什么!”
凤姐儿不依道:“老太太就给我个准话吧!”
“罢罢罢!我就拼着这张老脸, 为你求一回人。”
“老太太为孙儿做媒,倒说是为我求人了, 好厉害的一张嘴。这要是去断官司, 黑的都能说成白的了!”
凤姐儿出了老太太院子,又去了邢夫人处,给了她一间近些日子置办的铺子, 并道:“我们这一去, 不知几时才能回来,就不能在老爷太太面前尽孝,还累您操持家务。这间铺子或租出去或遣了下人去打理, 也有点子进账,算是我们做小辈的孝敬做长辈的。”
邢夫人假意推辞了一番,见凤姐儿给得真心实意,就收了起来, 笑道:“你尽管放心去, 家里保证给你打理得妥妥帖帖的。你就好好照顾琏儿, 他得了功名, 咱一家子脸上都有光彩。你这邢妹妹也别操心,我让你舅母带了她家去。”
“我正要和太太说这事儿呢!太太,我今儿脸皮厚,向你求个人。”
邢夫人一惊,还以为凤姐儿要求了岫烟给琏儿做小,推脱道:“我这哪里有什么好人儿值得你求的!”
凤姐儿笑道:“太太屋里哪个不是好人?今儿倒不为着这事儿。太太您就给我句准话,您说邢妹妹和琮哥儿配不配?”
邢夫人眉开眼笑道:“你都这般说了,不配也配了!我这就把你舅母叫来。”
“太太不急。这姑娘家贵重,你先使人去邢舅舅家探探口风,等老太太跟您提了,你再往邢家说,三媒六聘一个都少不得。”
“那我叫你舅母接了岫烟家去。”
凤姐儿又道:“这又是另一遭事儿了!我实在喜欢家里热热闹闹的,很是舍不得妹妹家去。我们婆媳两个说句私心话,薛家表妹都能家住,邢妹妹也犯不着搬走。琮哥儿和邢妹妹还小,这两家交换了庚帖信物也别声张,横竖等大了分开就是。依我的意思,邢妹妹也跟了我们南去,等过两年爷回来春闱再家去。太太,您看呢?”
邢夫人晓得这不合规矩,又听凤姐儿拿了薛宝钗做比。她自嫁到这家里,就一直被王夫人比下去,私底下免不了事事都比比,因此不免想到:这王夫人的侄女都能住贾家,还天天日日地往宝玉屋里钻,凭什么我的侄女就不能跟着凤姐儿,况且我家岫烟是那等自重之人。
邢夫人这么一想,就同意邢岫烟跟着他们一道儿南去了!
这侄女有了归宿,邢夫人不免想到比她大了三岁多的继女,问道:“迎春你们是怎么个想法?”
凤姐儿就道:“说句实话太太别恼。这二妹妹的婚事本该你们做主,只是我从小看着她长大的,不免多操心些。太太,我这会儿南去,也是为了给妹妹相看人家。二爷来信说,有个同窗是顶顶合适的,我就想着先过去看看。看准了,再禀明您和老爷。”
邢夫人本就是提这么一嘴,提了就不关她的事儿了,哪有什么意见,只说:“你和二爷都懂事的孩子。你迎春妹妹的婚事交给你们,我们也是放心的。”
“那就这么说好了!如果这边有人跟二妹妹提亲,您就先压一压,好歹等我们那边有了消息再决定是拒是看。”
“我这边倒是没问题,就怕老爷在外头看准了人,也不清楚你们的行事,胡乱应了。”
凤姐儿趁机捧了从石呆子那买的古扇,笑道:“还请太太在老爷那儿美言几句。老爷看了这东西,无有不应的。”
邢夫人一看,笑道:“那我就多一回嘴。”
晚间,邢夫人跟老太太请安。老太太破天荒把邢夫人好一顿夸,又说:“你们邢家出来的姑娘就没有错的。可惜你们小一辈儿的就一个岫烟,否则都聘我们家来。老大媳妇儿,我要把岫烟说给琮哥儿做媳妇,你给是不给?”
邢夫人赶紧道:“老太太看得上她,是她的福气,我这做姑母只有高兴的份儿。”
邢夫人看着王夫人那挂不住笑的脸,痛快极了!
这宝钗可比岫烟大多了,老太太就一句不提她和宝玉的事儿,明明黛玉都家去两年了。
这还不是嫌弃薛家,嫌弃宝钗么?
等两家的亲事一定,邢岫烟就回了家。凤姐儿是年前去的苏州,邢家年后就回了南边。
贾琏听说凤姐儿要来,喜不自胜,又是买宅子又是置办家具的,忙个不停。
等凤姐儿到的时候,就见一座好不齐整的院子,便笑道:“二爷越发能干了!这是给哪位妹妹住的屋子,也别藏着掖着,让我见见真佛!”
“你这张嘴呀,还是这么不饶人!哪有什么姐姐妹妹的,还嫌屋里人不够多。”
“我这不是怕委屈了二爷!你这年纪轻轻血气方刚的,在外面这一二年,哪能守得住。我如今也看开了,反正家里有了两个,再多几个也没什么。二爷何必瞒我?”
“我要说了,你真不醋?”贾琏斜眼瞧着凤姐儿道。
凤姐儿哼了一声,冷道:“我醋得过来么?只别带了什么尤姐儿物姐儿来恶心我。你要带了她来,我就跟你拼命。”
“那还敢惹她,没得白白折在你手里。不是我说,你的手段也太厉害了些。”
“那你就去找那千依百顺的去。”
贾琏叹气道:“我不配!像我这样的糊涂种子,就要你这样的厉害人管着。凤姐儿,我是真心想和你好好过日子,咱们往事不究好不好?”
凤姐儿摇头道:“你都恨不得我去死了,我再没心没肺没事人似地跟着你,是有多贱!别哪一日真叫你伙着小老婆害了我才是。我看现在这么着就很好。你去你的左拥右抱,我带着我的巧姐儿过安心日子。你别再来撩拨我了。”
“既这么着,你又何必来?白叫我欢喜一场。”
凤姐儿冷笑道:“这都拜你有个好爹。这一年到头的,叫我往里头添了多少银子。”
贾琏大方道:“贴了多少银子,我补给你。”
“这是银子的事儿吗?”
凤姐儿把着两年发生的事儿七七八八说了一通,怒道:“你说他干得是人事么?连女儿都要卖。我跟你说,他要是刚动巧姐儿一根毫毛,我把你一家都抽筋剥骨。就是死了,做鬼也不放过你们。”
贾琏打定主意,抵死不跟她说前世巧姐儿差点儿买给藩王一事。
只说:“我跟你说得那些人,你不是一个都看上么?”
“这都火烧眉毛了!看不上也要看的上了。我也看开了,这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儿。这家境一般就一般吧,只要人品好就成。你不是说要贴补我银钱么?我都拿来给迎春儿添妆。不多不少,你给我一万两银子吧!”
贾琏也不小气,立马回房给了凤姐儿一张田契两张房契,“现金没有,都换成庄子铺子了。”
凤姐儿收得心安理得,跟他说道:“琮哥儿如今也大了,也有人情往来。我要暗地里贴补,他也不好意思。我临行前,把嫁妆里不太用得上的东西清了清,又把手里的闲钱凑了凑,给他买了座二进的宅子并两间铺子,交与了他,叫他自个派人搭理。如此一来,他一个月也有二三十两的进账,走出去也不至于囊中羞涩底气不足。”
贾琏扶额道:“还是你细心些,我几乎忘了这些事。当日要不是缺银子使,我何至于去叔叔那儿跑腿。”
“琮哥儿可不想你这般没出息,先生说他书念得不错,今年就能下场试试。”
“才十三,会不会太小了些。”
凤姐儿就道:“哪里就指望他一次就中呢,先让他试一试,熟悉考场情况,往后就不慌了。还有,我给他定了太太家侄女,等过两年就给他们成亲。”
“怎么给定了邢家的姑娘?”
“他家的姑娘怎么了?我看是个好人才,不过就是家贫一些罢了。年后邢家也要往南边来,我在金陵不是还有几间铺子么,到时候松邢大舅一间,也能叫他们日子宽松些,邢姑娘日子也好过了。”
“你的手怎么这么松?有这些东西,留给我们巧姐儿不好么?”
“钱财要留,人情也要留。有千万家财,无人相帮也留不住。林姑父就是前车之鉴。我要待小辈儿好好的,要让他们想着我,就能多看顾巧姐儿一些儿。庄子、铺子什么的,无非就那样。钱财这东西,够用就好。”
贾琏一听,心里拔凉拔凉的。
第52章 凤凰涅槃25
凤姐儿这是一点儿都不信他, 更不信茂哥儿、芃哥儿,才对琮哥儿这么好。
她这是要把巧姐儿交给琮哥儿夫妻看顾,就像林姑父让他们夫妻看顾林妹妹。
贾琏没了劲头, 悻悻道:“还是你想得周到。”
等回了书房, 他越想越不得劲, 心里发狠, 一定要叫她刮目相看。
当下便整理财产清单,暗暗替巧姐儿置办嫁妆不说,还打算接了茂哥儿来亲自教导。只是怕绿漪要跟着来, 惹凤姐儿不不快, 因此作罢,只等过两年回了贾府再说。
凤姐儿休息了两日, 就接到林家嫂子递来的帖子, 请她过府赏梅。
凤姐儿置办了礼物,就带着迎春、巧姐儿、青儿、璇姐儿去林家。
林家的院子不想北方那般郎阔。从外面看去,一片白墙黛瓦, 进了里面廊宇环绕假山堆砌, 小小巧巧,好不玲珑。
林家嫂子将众筵席摆在了湖心亭里,玻璃窗一关, 很是暖和。透过窗户,还能看到不远处的红梅白雪,十分的雅致。
众人一起围坐在圆桌上吃羊肉火锅,边吃边闲话家常。
“我看妹妹面色红润, 又长高了许多, 想是什么大好了。”
林妹妹笑道:“我这两年来都在吃调理心血的药膳, 又长喝些润肺止咳的茶, 再加坚持在院子走走,病好了不说。今年秋日里,就不曾咳嗽。”
林大嫂客气道:“还托赖你家二爷找得好大夫、好厨子,我家爷千方百计把人留了下来,每隔三日给妹妹看一次诊,吃什么用什么都先问过了他。”
凤姐儿就道:“还是哥哥嫂子尽心,才把妹妹照顾得这般好。姑父姑母在天之灵,定是十分欣慰。就是我们这些人,看着妹妹好了起来,也是万分感激。”
黛玉也道:“哥哥嫂子待我再好不过了。”
“妹妹还跟着先生念书么?”在迎春看来,她这个年纪哥哥嫂子还能让她念书识字,才是真正待她好。
黛玉点头,问:“听说姐姐也有先生的,家里的姐姐妹妹呢?”
“去年散了馆,先生是没了,姐妹们无事倒也一处儿念书识字,也是一样的。”
凤姐儿就提议道:“如今你们姐妹多,两家有离得近,不如结了诗社玩。正好也近年关了,就放了你们假,让先生松快几日。”
巧姐儿一听放假,高兴没蹦起来,马上安排起形成来:“明儿咱们打雪仗,后儿烤鹿肉,再后儿作诗斗酒如何?”
凤姐儿点着她的小脑袋瓜子道:“这里面就数你能。你两位姑姑还没说什么呢,你就把日程都安排好了。还不问问你表伯母同意不?”
林嫂子的女儿娴姐儿眼巴巴地看着母亲,眼睛里满是渴望。
林嫂子瞪了一眼女儿,有瞅了一眼黛玉,见她也是想的,就道:“不管了,不管了,随你们怎么皮。”
饭后,姑娘们商量着一人做一回东道主,拟题聚社,又请了凤姐儿并林大嫂做裁判。
凤姐儿就道:“既然有了裁判,没不能没了彩头。这么着,我叫人做了衣裳首饰给你们当甜头。又怕青儿、璇儿钱财有限,索性拿了一百两银子给他们治酒席用。”
林大嫂也不是个小气的,也依着凤姐儿的例拿了一百两出来。她还要做衣裳首饰,凤姐就道:“我家四个姑娘,你家两个姑娘。这不管是斗诗斗酒,都是我家占便宜,嫂子就不要想着法子贴补我们了。”
“妹妹也太小看我家姑娘了!论诗书,我家黛玉是个中翘楚。论喝酒,我就没看过被娴姐儿更能的。”
“那就有得比了!我家几个姑娘不说别的,个个文武双全,诗酒皆佳。”
林大嫂便道:“既如此,我更得多做些衣裳首饰长长我家的士气了!”
凤姐儿晓得林家资产颇丰,她就不推辞了。她这还是头一回占别家便宜,感觉也不赖。
回了家,凤姐儿就跟贾琏说:“这林大嫂是个爽快人。”
“她若是个眼界窄的,林姑父能选了自明兄做嗣子。姑父弥留之际,可是将林家小辈看了个尽,千挑万选才找了这么个。”
“这里头又有什么故事?”
“自明兄是他爹第二任老婆生的,后来他爹又娶了一个。他爹死后,大的分了家财出去。他那时候还小,跟着继母过日子,过得不甚如意,纸笔都买不起,只能用沙盘写字。自明兄想,这么仰人鼻息不是个头,就去了一家铺里做账房,被东家看上。林大嫂就是那东家的女儿。自明兄过继之前,一直是她供他举业,对婆婆也叫人挑不出错。自明兄说,他原先也是有些牛心古怪的。还是林大嫂开解他说‘各人有各人的心思,谁也不能说谁的错。若是把心思都用在别人身上,只会误了自个儿的事。’自明兄这才把前程往事抛开,一心举业。”
凤姐儿赞叹道:“她倒是个明白人。”
“谁说不是。自明兄到了林府,姑父就问他怨不怨兄长继母。自明就答:‘怨过,如今倒是想不明白了,晓得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怨不得谁,过好自个儿的日子是正经。’姑父一听就属意他了。等见了别的人,就说不是这个太俗,就是那个太老实,连人生太顺畅都成了罪过,总之就看不上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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