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爹怒道:“闭嘴!我这就找那小子好好说道说道。”
“你,你……”周老娘想说:“你别去,人家举人老爷能听你的。”
又被他当众拂了面子,有心看他出丑,便不去管。
陆自明和知县聊了下今后打算,正送人出门,迎头撞见岳父一脸怒意地堵在他跟前。
陆自明退后一步介绍道:“爹,这是知县老爷。知县大人,这是晚生丈人。”
双方寒暄一番后,知县告辞。
周老爹等陆自明送了人就问:“你能进都赶考,为何止步不前?”
陆自明就道:“小婿笔力才华有限,能考个举人已是幸事。至于会试,真的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小婿辜负了爹的期望,还望您见谅。”
“这考都不考,就说心有余而力不足,你这是畏艰止步,是懦弱。”
陆自明叹道:“爹教训得是。只是小婿真是怕了。如今盗贼四起,小婿这趟险些没能回来。同去赶考的学子有许多,你去打听打听就是了。我上有老下有小,实在不敢冒险。这爹娘有哥哥们管着我不担心。我就担心邵英和小宝,若没了爹,可怎么活?”
“那你怎么说十年后再去考?”
“这也是为着邵英。这谁教都没有自个儿爹教的用心。等他有了功名,我再去考,岂不是两全其美。若有幸能出个一门二进士,才是咱们家的荣耀。”
“哼,这是你老陆家的荣耀,不是我老苏家的。既然你要常开私塾,明儿我就把你四个侄儿送你这来念书。你别叫他们住私塾,整日跟孩子们淘,又要费了。你家里捡出几间屋子来。”
陆自明赶忙同意道:“我把书房搬楼上去,东西厢正好给他们四个住。”
“那我家里的田地,还有你几个世叔世伯的……”
陆自明打断道:“这个真不能多,我这族里和父老乡亲还要占些份额呢。再说,婳儿还想着留一些给自己将来……爹,这请神容易送神难。这事咱们宁可不办,也不能办了反落人埋怨。”
“那你也不能让我在朋友面前失了面子,多少要给点份额。”
陆自明就道:“我等今晚上统计一下,尽快给你答复。只有一点,谁要借着我的名儿横行霸道,我是谁的情面都不讲的。挂铺子的不许欺行霸市,挂地的不许抢水截渠。您是我爹,是邵英和小宝的外公,这不靠谱的人,你可一个都别往名单里塞。”
“成,过几天,我带世伯世叔们来让你掌掌眼。你觉得谁成就谁成,你说谁不行谁就不行。爹绝不在外人跟前落你面子。”
“成,等我把这些事安排好了。再看哪天爹有闲,请您和世伯世叔们去酒楼坐坐。”
周老爹摇头道:“你这房子还是太小,要我说,你该搬到县里来住,爹给你座宅子。”
陆自明摆手道:“爹,这话我说了不算。还得问婳儿,她愿意住哪就住哪。家里的事,都是她做主。”
“女娃家家的,主意倒是蛮大。”
周老爹想说:“你个举人老爷,尽听娘们的算什么。”
一想到这娘们是自家闺女,又有几分自豪。自豪之余,又有几分懊恼。
这闺女不听他的话呀!谁的话都不听,主意大着呢。
这小娘们。
不过,小闺女送的红酒方子,这下倒能拿出来了。
想到那白花花的银子,周老爹又高兴了。
这闺女养得值,嫁得值!
婳儿听说侄儿要来家里扎窝,气得要死,“谁叫你答应的?这也能答应?”
陆自明心想:“我还以为你只是不喜欢我侄儿呢,原来自个儿侄儿也嫌弃得很。”
婳儿觉得这日子没发过了,“一家子人,再来四个外人,做什么都要防着,还有什么乐趣可言。我们一家子这么过不好么?非得揽这些是非。”
“这不是你爹开了口。”
“他想要的多着呢。你就是他的投资,如今营利了,可不要使劲捞本。我跟你说,咱家要说欠,也欠着他们。要说不欠,真不欠什么。”婳儿把方子的事儿跟陆自明说了,并道:“我就是防着有今儿这日呢。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陆自明,你也说了,咱们根基尚浅,要稳着来。爹飘了,你可要稳住,否则就完了。”
“娘子远见。你把娘给我分的银子送回去,是不是也是为着这日?”
“不做狠心人,难得自了汉。红尘染染,想要独善其身也难。但尽可能别欠着别人,谈条件的时候也有底气,最少不会因为欠着别人儿不得不做亏心事。”
陆自明心悦诚服道:“家有贤妻,此生何幸!”
“你少说好听话,想个法子把我侄儿们拒了。”
“这实叫为夫想破脑门都没法子。要不,我们再起一座宅子给他们另住,也好叫岳父岳母派了家仆看着他们。”
“这孩子要学坏,是你能看住的么?我话说在前头。我那几个侄女,你不管多用心,只要教得没有邵英好,他们都要寻你不是。依我的意思,是一点儿都别沾。最好是书都别让他们在塾里念,以后数不尽的麻烦。”
陆自明皱眉道:“你怎么这么说他们?”
“根子上就坏了。”婳儿凑到他跟前说:“我大侄儿,才十来岁的人,我上回回去,撞见他调戏丫鬟。今年夏天,还有丫鬟流产了。这家里还瞒得住。要是让他们来了村里,和哪个姑娘有了首尾,这不是糟践人么。换了我是孩子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陆自明也这么一想,立马道:“这差事真是不能接,多谢娘子救我。”
婳儿见他表现好,又出主意道:“不仅是我家侄儿,就是塾里原来那些住宿的,也让他们另谋出路。出了事,人都要说是陆举人的学生。好听么?咱们现今就招邻近的小学童,能走读的。反正你现在是举人了,人抢着送你这来,不缺生源。”
“我如今算是明白何为‘敝帚自珍’了!”
婳儿捶他道:“你这是骂我眼瞎么?”
“不,我是快活。没想到我这颗鱼目,娘子当成了珍珠。”
“哼!谁叫我不能科举。否则,谁稀罕给你出谋划策。”
如果没有小宝,陆自明会说:“男主外女主内,各司其职,公平得很。”
可是有了女儿,这话他就说不出来。
体会到娘子的不甘,他紧紧抱住她道:“我会对你好的。在家里,你可以做你任何想做的事情。你不同意的,我绝不拿来烦你。等有朝一日,我定带你去外面看看。”
“外面的世界我稀罕么?人内心的世界比外面的世界丰富多了。只是想去和能不能去,是两码事。懂吗?”
“懂。你知道吗?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吃水煮蛋。但是,在我小的时候,家里的水煮蛋是大哥和爹才能吃的。我就特别想吃吃看。”
“那你现在还每天吃。”
“我是告诉自己:滋味也就这样。人总得弄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想要的,不能要也要争取。不想要,不能要就不能要,不必逞一时之气。”
“你偷吃了鸡蛋?”
“吃了,还赚了一顿竹笋炒肉。好吃得很。”
婳儿就笑问:“真的好吃?”
“亏死了。好吃便罢了,这打也挨得值。关键是不好吃,这打就更痛十分。”
第77章 秀才家的小娘子23
婳儿是个心生反骨的人。陆自明若由着她抱怨, 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他偏偏说了一番道理劝她。
这就不得了了,由着她的性子,非得找出个不是来。
“你这个人好没意思。你自个儿明知故犯, 悟出了一番道理, 就不许我‘明知山有虎, 偏向虎山行。’你这不是看不起人么?”
“那娘子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别说是科举了, 你就是想上刀山下火海,我也拿命陪着你。”娘子就是不在乎他这条命,也要计较孩子的前途。
她不过是性子左, 明明前瞻后顾, 还要放狠话。
陆自明早就看明白她了,当然不会当真。
“那我侄儿一事, 你依不依我?”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我既答应了岳父,就不好出尔反尔。”
周家小一辈若不管好,往后还有无穷无尽的麻烦。
陆自明没说这点, 只道:“外侄也没你说的那般不堪。况且自家的孩子, 就是再有不好,我们也只能往好里教,哪有嫌弃的道理?再者, 我这私塾还要办下去,就不能随随便便把学生退了。这于他们的学业,名声无益。我一个做夫子的,总要为自己的学生想想。”
婳儿冷哼道:“还说为我上刀山下火海, 就这么件小事, 你就能瓣扯出一二三四个理由来拒绝。真真男人一张嘴, 骗死人的鬼。”
“娘子息怒。我知娘子一心为我着想。只是凡事不能逆势而行, 平白得罪人。你知我如今不愁生源,却不知那周夫子坐立难安,唯恐学童一去不复返。这时间只有穷秀才,没有穷举人。我个做举人的,难道要断一个秀才的生路?这些年来,若没有娘子支持,我不定怎么难呢。人生在世,得饶人处且饶人。我正准备把丙班、乙班关了,只收些甲班的学生。”
“你若这么着,能收几个学生?”
婳儿晓得,这陆自明决定的事,她很少能劝回来。可她实在不想担着管教侄儿的责任,就出主意道:“不若我们搬去县里。一来我娘家侄儿也不必歇在咱们家了,二来甲班的生源也多一些。就是这屋子,也没起几年,就这么空着,浪费得很。”
“要不卖了?方正有地,想回来再起屋子就是。”
“谁能买?”
“我去问问周秀才。”
隔天,陆自明就带回三百两宝钞,“屋子和私塾他都要。银子带回了一半,剩下的慢慢还。我跟他说好年底就搬走。”
“那我回娘家住几天,去看房子。”
婳儿看了好几座房子,都不怎么满意。后来她看中了一块地皮,不在县中心,有点儿郊,但开私塾最适合不过了。
她咬咬牙,花了一百里银子买了那块三亩左右的地皮。
买了地皮,婳儿手上的现银就只有五百多两,还是有紧赶慢赶出了一副绣活,才建了两座二进带跨院的屋子。
年前,婳儿一家带着宋嫂搬去了县里。至于刘嫂,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搬到县里后,婳儿的事少了许多,有过上了看书写字绣花的悠闲日子。
因着学塾近,她的侄儿们也没有搬来家里住,就是邵宗也回县里跟着爹娘住。
陆大嫂不愿家里的屋子就这么给老两口住,大张旗鼓地要卖了屋子。
陆自明和婳儿商量后,跟岳父岳母借了二百两银子,伙着年头收的束脩,把屋子买了下来给老俩口住。
家里又欠了债,婳儿也快活不起来,只能一心一意地做女工补贴家用。
等到年底,家里还了债不说,总算有了三百两余银。
婳儿见学塾课堂和宿舍都在一座屋里不太得劲,就用这余钱在学塾旁边建了宿舍。
这么一来,不仅把余钱用了一干二净,还把春季的租子搭了进去。
婳儿感叹道:“唉,我这手里就是不能有银钱,一有就得花个精光才甘心。”
“多亏了娘子生财有道,家里才越过越好。若无娘子精打细算,咱家如何有这许多产业。为夫于钱财一事上,实在有愧家里。”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没有你,这钱财越多越惹眼,守也守不住,相公何必自谦。我的意思是家里没余钱不行,这动辄往娘家借钱也不是路。不管怎么着,今年剩下日子里的出息,怎么也要留下来。”
陆自明点头道:“娘子说的是。如今家里请着俩个人,在城里又处处都是花销,没点子余钱真不行。这么着,咱再请个人,把丙班、乙班开起来,你说呢?”
“院子够、宿舍够、生源也够,就是人不好请。咦,你这样子,怕是拿定了主意吧。这人,你早就瞅好了吧?”
“娘子聪慧。我有一同窗,学问不错,就是运势不好,屡试不第。他已是知天命的年纪,也息了举业的心。就是坚持这么些年,家中田地早已卖了个干净,如今靠着廪米度日,实在艰难。往年我再县学时,多得他照顾,如今便想聘了他来。他好,我也好。”
“只是他来,还是一家子都要来?住在哪里?”
陆自明沉吟道:“怕是一家子都要来。按道理,我们做东家的,是要给他安排地方住的。”
关键是没地儿住呀!
“他明年才过来吧?”
“这年中也不好收学童,只有等年底散馆再说。来,肯定是明年来的。”
“既这么着,我们就再买块地儿,起个屋子,先给他住着。往后邵英成婚,就分了给他也便宜,就是今年的出息又留不下来了。”
“其实给他们租个院子住,也是可以的。”
婳儿不赞成道:“租方便是方便,就是租个十几二十年的钱,都够起一座屋子了。只是那么些年后,咱们什么都捞不着,还是起屋划算。”
“这么一来,今年恐怕又没甚余钱了。”
婳儿也叹道:“用钱总比赚钱快!”
“等丙班、乙班开起来,刨去花销,咱一年也能多个五六十两收入。”
“够咱家一半的开销,不少了。”婳儿给他倒了一杯茶,商量道:“再过几个月开工吧。我如今手里头就二三十两银子,又不想去我娘那里借。反正赶在年前起好屋子就成。还是建两进的吗?”
“两进,不按规矩来建,没进都有正房和厢房,倒座盖成围墙。一进给家里的帮佣住,二进给苏兄一家子住。”
52/110 首页 上一页 50 51 52 53 54 5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