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良吉礼貌微笑,“说得文雅一些的话,应该叫利用规则。”
井以沉吟片刻,犹豫着问:“但是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呢?这跟我好像没什么关系吧?毕竟我也没参加这个项目。”
戎良吉听到她的话,微微笑了笑,说:“怎么会没有关系?我现在就是在向股东陈述这半年的业务经营啊。”
他说的话彻底把井以弄蒙了,她指了指自己,问:“股东,是指我吗?怎么突然和我有关系了……?”
戎良吉耐心地调出一张图,向她解释道:“你看,你占了公司百分之三十的股份,这是凌乐安以你的名义对我们这个项目投资的。”
井以:……?
井以下意识睁大眼睛看着他,戎良吉看她不太相信的样子,甚至找出自己和凌乐安的聊天记录给她看。
井以:“……这么久之前的聊天记录你都保存下来了?”
戎良吉失笑:“职业病。”
井以一目十行地掠过聊天记录,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
“你们俩居然这么熟……?”
“是,我和凌先生挺谈得来的,至于联系方式,是上学期得奖那天晚上见面时加上的,凌先生是个很善解人意的甲方。”戎良吉有一种波澜不惊地镇定。
井以心情复杂地想怪不得这学期戎良吉天天请假,看来是把时间都用在搞这个网站上了,她最后挣扎着问:“你们是怎么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把股份划到我名下的?”
“井以,你作为你们家的人,心里应该也清楚。”戎良吉笑了下,没有正面回答。
井以深吸了一口气,也是,戎良吉肯定不缺投资,毕竟光一个樊志行就足够有钱了,在这种情况下,他依旧争取和凌乐安合作的原因只有一个——他看上了凌家所代表的权势。
井以平静地想,之前是自己看走眼了,戎良吉绝对不是一个仅仅擅长读书的好学生,光是这份野心和行动力就注定了戎良吉以后不会是一个小人物。
她敛下视线,心想倒也难怪凌乐安会愿意给戎良吉的想法砸钱。
作者有话要说:
戎良吉(认真):“
井以(点头):“
第四十七章
井以时隔两个多月, 第一次主动给凌乐安打去了一个电话,她在等待电话接通的短暂几秒里想了很多,但是在听到凌乐安声音的那一刹那, 还是愣住了。
“阿以?”凌乐安的声音带着一股疲惫感, 但是叫井以名字时又藏着不动声色的温柔。
“小安……”井以下意识说出两个字, 然后她抿了抿唇, “戎良吉那件事我知道了,你给他投了多少钱?我转给你。”
“你讨厌我了吗?”凌乐安轻叹一声,声音里带着几分脆弱问。
井以条件反射般在电话一头摇了摇头, 紧接着又意识到凌乐安看不到, 她眼睫毛颤抖了两下,闭上眼睛说:“没有, 但是你这样……会让我很困扰。”
“你不喜欢的话, ”凌乐安在另一边把视线淡淡地从电脑屏幕上移开,“以后我就不做这种事了。之前的生日礼物你没要,我一直在想送你点什么……只是个小礼物, 阿以, 你不必把它放在心上。”
他这么轻巧地谈起这件事,让井以有种不舒服的感觉,所以她沉默片刻, 低低地说了一声“好”,就挂断了电话。
井以打开银行账户,给自己留了十万,然后把凌家打给自己的几百万统统给凌乐安转了过去, 她也不关心凌乐安看到信息时会有什么反应, 直接把手机调成免打扰模式。
井以一个人去图书馆天台上站了好一会儿, 周围有拿着书走来走去小声默背的同学, 远处的树叶晃起来波光粼粼,云雀都在叫,天台上有种悬浮于世的感觉,好似不染尘埃。
井以站了很久,也没有想清楚什么,所以她自嘲地笑了笑,插着兜转身走回去了。
***
既然已经知道自己有股份,井以对戎良吉那个网站就多了几分好奇,她告诉戎良吉如果有什么工作的话,自己也可以帮忙。
戎良吉没跟井以客套,听完以后就问:“这周五下午你有空吗?”
井以回想了一下课表,下午没什么课,她点了点头,回答道:“整个下午都有时间。”
“那好,这样的话麻烦你跟李端静他们一起去接手一下东城那个案子吧。”戎良吉推了下眼镜,“如果来得及的话,我也会去找你们。”
井以点点头,答应了。
当天吃完了午饭以后,井以就收到了李端静的消息,她们约好在校门口见面。
井以到了以后发现不只有她和李端静两个人,樊志行也在,他说留胡子还真留起来了,显不显成熟不好说,起码是显老了。
李端静和樊志行之间的氛围有点凝滞,李端静一声不吭,樊志行像个鹌鹑一样乖巧地站在旁边。
坐上公交车的时候,井以从手机上给樊志行发消息,问他们在自己没到的时候发生什么了。
“我跟静静重新告白了。”
“然后呢?”
“静静让我滚。”
井以:……
他们很快就到了下车地点,井以有些意外地看着眼前这一切,她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A市还有这么……荒凉的地方。
这是一片未拆迁区,楼房都是几十年前的样貌,这里的居民没有赶上十几年前大拆大建的浪潮,同一时代的人拿了赔偿款都已经住上了楼房,A市的房价也越涨越高,高到了他们只能仰望的程度。
这些人被时代抛下了。
这一片附近几乎见不到年轻人,大多数都是五六十岁的老人,他们住着以前的老房子,过着以前的日子。
也算不上脏乱,第一眼映入人眼中的画面就是荒凉,有种缺少朝气的感觉。
他们刚从公交车上下来的时候就看见路边一个老爷爷正站在那里,李端静走到老爷爷旁边说:“王大爷,不是说不用您来接我们吗?”
老人不善言辞,只是带些腼腆笑笑,李端静看上去对老人的情况很了解,她没有任何芥蒂地扶住老人的胳膊,陪他往前走。
王大爷有些驼背,走起来不是很快,他是开三轮车来的,三个年轻人一起坐在三轮车后面,随着颠簸一晃一晃,樊志行有种风中凌乱的感觉。
王大爷家的情况其实很容易就能说清楚,他家只有个常年待业在家的儿子,年前被在网上诈骗了,家里攒下来的十几万全都没了,老太太一下子气得病倒,在床上躺了好几个月了。
唯一的那个儿子被骗光了钱以后,因为受不了自己父母天天的唠叨,卷了家里剩下的最后一点钱出去住了,并且拒绝向年纪已经很大的父母支付赡养费。
他们要接的案子就是帮王大爷,和他瘫痪在床上的妻子去争取本该获得的赡养费。以他们现在的这种生活条件,完全可以申请低保,这几个月里,夫妻两人就是依靠政府补助活下来的。
王大爷拿出杯子给他们倒水喝,还生怕他们嫌弃一样,一个劲儿说这些水都是干净的,不脏。
樊志行小声对井以和李端静说:“大爷会上网吗?他到底是怎么联系到我们的啊?”
李端静看了他一眼,说:“这是线下发传单时认识的,王大爷是被赵奶奶介绍来的。”
李端静打开带来的文件夹和录音笔,很熟悉流程地向王大爷询问相关情况。旁边的井以和樊志行对自己这个专业其实没有多大的兴趣,对这个行业当然也不了解,他们两个茫然地坐在李端静旁边,安静地看着她飞快在白纸上记录一句句话。
其实这件事李端静自己一个人也能做好,但是戎良吉还是让樊志行和井以陪她一起来了,毕竟李端静是个女孩子,让她一个人来不安全。
王大爷说起自己儿子时,频频停下叹气,床上的王大妈也时不时地抹着眼泪,王大爷说:“就算没有他每月给我们几百块赡养费,其实我还能动,还能出去干活,我和老婆子将就着也能活下去……可是我不能看着我这唯一的儿子一直这样躺在家里当个废人啊……”
李端静三个人与其说是来记录情况,不如说是来听老爷子吐苦水的,因为王大爷的叙述里有很多和案件无关的事,都是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或者应该说是这么多年憋在心里的苦。
当李端静说要起诉王大爷的儿子时,两个老人又别别扭扭地给孩子说好话,言语行间都是不想让儿子真的坐牢的意思。
李端静很耐心地陪着两个老人聊天,樊志行悄悄戳戳她问:“静静,我们真有必要管这么多吗?清官难断家务事……到时候真起诉了他们儿子,有没有钱不说,还不一定能落一个好。”
李端静没回答,依旧低垂着头在纸上写写画画。
跟他们在屋里说了两个小时左右,王大爷就站起来要出门,三个孩子抬头看着他,王大爷不好意思地说要出门去收麦子了。
李端静坚持说要一起去,因为还能顺手帮个忙。她要去,樊志行肯定也要去。
于是最后就变成了老大爷用三轮车载着他们三个人一起帮忙去收麦子,井以坐在摇摇晃晃的三轮车上。三轮车在小路上时前进,速度不快,所以风很柔和地往人身上吹,其实还挺舒服的。
四个人干活肯定是比王大爷一个人干活要快,井以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干了多长时间,只知道从不熟练到熟练,从一开始能说笑两句到后来沉默不语,收完麦子抬起头来的时候,太阳都快要落山了。
樊志行累得直接瘫在土地里,顾不上他那一身上万块钱的衣裳和限量款的鞋。
王大爷正抬着装满麦子的塑料袋子往三轮车上装,光是要把粮食搬回家就需要好几趟。
李端静坐在一袋麦子上,望着西边红彤彤往下坠的太阳,对樊志行说:“你猜猜咱们收了一下午的麦子,能卖多少钱。”
樊志行坐起来,环顾了一下四周,犹豫地问:“五千……?”
李端静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大笑起来,井以心情复杂地说:“一斤麦子也就一块钱左右……不会超过一块五。”
李端静笑够了,又直起腰来说:“咱们收的这些麦子,可是连一千块钱都卖不到啊。”
樊志行半撑在地上,怔然地睁大眼睛。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要管这么多吗?”李端静平静地说,“就是因为我们读过书,我们活得比他们稍微强一点,所以才要多管闲事……如果我们不去做这些事,如果我们不替他们出声,那还能指望谁来?”
其实她还有很多事没有说,王大爷家的情况一直是她和戎良吉在跟进,连王大爷家的低保,都是李端静帮忙申请下来的。
井以也怔怔地看着她,李端静说的话像是春雷一样把她打了个激灵。
樊志行捂住下半张脸,他突然明白为什么李端静会嫌他幼稚了,他从心底深处忽然涌上来一股羞耻和愧疚,这两种情感掺杂在一起,让他觉得自己故意蓄起胡子的行为很可笑。
“这样活着苦吗?当然苦,也有很多人拼尽一切冲出去,摆脱这种生活。”李端静继续说,“可是还会有人继续在这片土地上出生。”
井以也看向眼前那轮鲜红的落日,说:“……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与其逃离它,不如改变它。”
李端静笑了,痛痛快快点了下头,说:“对!”
“今天是劳动节啊,”她拿出手机看了眼,然后笑容粲然地对他们说,“劳动节快乐。”
井以看着李端静在夕阳下,因为满怀理想而闪闪发光的模样。在那一瞬间,井以人生中第一次意识到,语言啊,究竟是种多么无力的东西。
第四十八章
其实井以和樊志行都是一样的, 两个人都对现在的这个专业没有多少热爱和情怀,唯一的不同在于,井以就算不喜欢, 她依旧会规规矩矩走好每一步, 而樊志行则是被家里逼着来学的, 他喜欢音乐, 喜欢摇滚,早就不想在这个专业继续读下去了,所以上学期过得很糊弄, 顶多就是在不挂科的边缘徘徊。
但是不管他们之前怎么想, 此时此刻所感受到的震撼都是真实的。
井以有很多次会感到世界是荒谬的,但是只有这一次真真切切地让她说不出话来。她能够毫不在意地给凌乐安转去几百万, 可是现在想帮王大爷赚一千块都很难, 这种生活中的割裂感让井以觉得实在有些荒谬。
等王大爷回来时,樊志行泪眼汪汪地把身上所有的现金都掏了出来,一个劲儿地塞给王大爷。井以其实也有这样的想法, 但是她除了银行账户里的那十万块, 全身上下一张现金都没有,王大爷也没有智能机。
王大爷很惶恐地收下了樊志行非要给他的一千多块钱,然后很负责地把三个人送到公交车站。
樊志行送李端静和井以到宿舍楼下, 这次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对李端静死缠烂打,只是驻足看她们走回宿舍楼里。
井以隐隐约约感觉到,樊志行有些变了。
***
到了周末的时候,井以和邱炬又去找徐良科探班。
他那个小军官的戏份已经结束了, 现在正在一个挺正式的剧组里饰演一个男N号。
大点的剧组就是不一样, 井以和邱炬理所当然地被拦下了, 还是徐良科亲自过来领人, 说他们两个是自己助理,才勉强混进来的。
场务不太相信地问:“你一个小配角,用得着两个助理吗?”
徐良科一本正经点头,邱炬在他后面憋笑。
这个剧组拍的是一部民国剧,主要剧情讲的就是一个在外面读了很多年书的女学生在国家内忧外患的时候选择了回国,因为她独特的思想和和周围女子完全不同的打扮,先后引起了商界大佬和一方枭雄的注意。
徐良科演一个伪军方面的长官,因为喜欢上女主,义无反顾地弃暗投明。
井以拿着他那部分剧本看了看,觉得还挺有意思的。井以和邱炬陪徐良科呆了一整天,快到傍晚的时候才看见女主角姗姗来迟。
饰演女主的是个很出名的小花,几年前演偶像剧爆火过,这些年试过往电影圈突破,但是失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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