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地一声,体型巨大的妖兽伸展开躯体,小三花猫甚至没有他的一只爪子高。斑声音低沉:“否则我吞了你。”
归还名字确实会消耗大量的体力,但凭夏目千绫的体质,绝对不可能因为还掉一个名字就陷入昏迷。
“我、我没做什么……”星霜嗫嚅道:“她可能只是因为归还我的名字,看到了太多世界的记忆。”
太多世界的记忆?太宰治抿起唇角,难怪千绫酱刚刚会说那样的话。她看到了多少?又知道了多少?他一时间竟有点不想去评估所有的可能性。
“还有,‘书’那边还在输送记忆。”
星霜的语气也变得焦急不已:“就算是你,一次性最多也只读取过两三个世界。你读取过的世界也会变成我的记忆,她同时接收那么多记忆,根本没法承受住这样的信息量。”
太宰治倏地沉下眼睛:“停下来。”
“我停不下来。”小三花猫的尾巴着急地拍打地面:“从你把‘书’从我那里剥离出来起,它就不再是我的分体了。”
世界融合需要祭品提供能量,星霜就是为此诞生的。
而与此同时,它又分离出两个分体——为横滨张开结界的“书”和德累斯顿石板来储存能量,本体才能由此到各个地方玩。
机缘巧合之下,“书”落入太宰治的手中。他的异能力与“书”的本质产生特殊的交汇,由此使他读取到了其他世界。
作为交换,太宰治让它从世界融合里活了下来。代价是分体之一的德累斯顿石板不复存在,而分体之二的“书”被剥离出来,成为失去力量的星霜的载体。
“等等,你们两个认识?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斑被眼下的状况弄得有点糊涂了。
但他很快又甩甩脑袋:“不管这么多,喂,你的意思是,千绫有危险?”
“如果不能停下来的话,是的。”星霜急得想咬自己的尾巴:“哪里有人类能承受得了这么多世界的记忆?”
太宰治打横抱起夏目千绫,在斑询问之前,他仰头,对斑说道:“猫咪老师,我去找解决的办法。这段时间,会有人照顾你的。”
斑深绿色的竖瞳盯着他:“我凭什么相信你,人类?”
太宰治淡声道:“凭我们都不想让千绫酱出事。”
“……”
.
痛,脑袋像要炸开了一样。
那么多冗杂的信息一股脑地冲进大脑,每一根神经都好像被开闸洪水疯狂冲击的细小的河道,数不清的信息量挤占了每一颗细胞,被压迫到极致的疼痛尖锐而剧烈,仿若大脑在借此提出抗议。
然而灵魂却又像从躯壳里脱离出来,在世界的长河里得到母亲般的抚慰。耳畔像是有谁,在温柔地为她哼着摇篮曲。
夏目千绫看见了。
看见另一个“夏目千绫”大学毕业,和哥哥一起回到八原。
看见她落到异世界,遇到武装侦探社的人们,找寻回家的路。
看见世界融合,她牵着太宰先生的手,带他回八原见塔子阿姨和滋叔叔。
也透过那个夏目千绫的眼睛看见,那个世界的太宰先生,从港口Mafia到武装侦探社。他换上了一身沙色风衣,从夜晚走进黄昏。
除此以外,还有更多的世界。
夏目千绫一次又一次地遇到太宰治。
但没有哪个世界的太宰治成为港口Mafia的首领,也没有哪个世界的织田作之助这样轻易地、一无所觉地生活在武装侦探社里。
更没有哪个世界的夏目千绫,对男朋友的过往和现在这样无知。
她的男朋友是天底下最大的笨蛋,夏目千绫想,她也是。
“……”
首领办公室内,暗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书架上原本散发着柔和光线的“书”已然失去光芒。
太宰治将夏目千绫放在床上。室内的灯光下,女孩子光洁白皙的额头沁出密密麻麻的汗珠,茶色的发丝沾染了汗水,一绺一绺地黏在额角。平日里总带着笑意的凤眼紧闭,眼尾也一并皱起,眼睫不停地颤抖。他拨开碎发,摸了摸夏目千绫的额头,入手一片滚烫,还有升高的趋势。
他大概是世界上最能体会到这种情况的人。
——不能再拖下去了。
太宰治回身,大步朝着书架走过去。没有了星霜的意识附着,“书”只是安静地躺在书架上,任是谁也猜不到,这是会一本落笔成真的无字之“书”。他抬手,毫不迟疑地伸向“书”。
只要他的异能力起效,与“书”发生特异点,或许能中断“书”向千绫酱输送世界的记忆。
但如果没有……太宰治垂眼,那就试试看借用猫咪老师或者星霜的力量,再不济就去八原找朝凪外公,毁掉这本“书”。至于接触“书”可能会读取到新的世界记忆,这个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在指尖即将碰上“书”页时,清澈柔软的声线轻轻响起:
“太宰先生。”
因为那声音很轻,但在安静的室内,却清晰可闻:“不要、碰……那个,你会难受的。”
疼痛还没有完全散去,她说得有些断断续续。
太宰治猛地回过头,见到夏目千绫一手撑着床铺,似乎想要坐起来,但消耗的精力过大,她重重地摔进床铺里。夏目千绫轻吐一口气,本想侧首叫太宰治过来扶她一把,结果一偏头,就看见床柱上缠绕着花纹繁复的链子。
夏目千绫的脑袋还一阵又一阵地发疼。她没多想,只以为是装饰。夏目千绫闭了闭眼,复又睁开,刚想再喊人,就看见黑发青年半蹲在床边。
太宰治握住她的手:“千绫酱,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还好。”夏目千绫实在没什么力气,就连说话的声音也略有些微弱:“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人类或许承受不住诸多世界的记忆,但她是半妖,更是继承了朝凪外公与时空相关的妖血。
反倒是太宰治……他才应该是那个无法承担众多世界记忆的人类。
夏目千绫抬起眼睛,看他,一字一顿道:“太宰先生是个笨蛋。”
太宰治垂下眼睛,睫毛投下暗淡的影子:“千绫酱……知道了?”
“你读取过多少世界,我就看过多少世界。”
“那我该少读取一些的。”握住她的那只手掌心冰凉,太宰治轻声道:“这样千绫酱就不会那么疼了。”
太宰治低下身,将侧脸压在他们交握的双手上,问她:“千绫酱,忘掉这些好不好?千绫酱只要睡一会儿,交给我就可以了。”
夏目千绫注视着他:“为什么要忘掉?”
“会分不清虚幻与现实的界限的。”他含糊不清地说道。
“那么,太宰先生没有分清吗?不可以说谎。”
“……”
久久的沉默。
夏目千绫动了动手指,戳戳他的脸颊,有些头疼:“明明能分清,还是放任自己沉浸进去,怎么会有太宰先生这样的笨蛋?”
“我以为……千绫酱不会来横滨。”太宰治用手掌包住夏目千绫不安分的手指,低声道。
“所以就在虚幻的世界里遥望?”
“……嗯。其实见到千绫酱的时候,就快要分清了。”
但是,他不知道,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将属于他的花带回来。那么就不要去想太多,饮鸩止渴这件事他做了那么多年,已经很熟悉了。
太宰治用侧脸轻轻蹭了蹭掌心女孩子的手:“千绫酱会不会觉得别的世界更好?”
太宰治听到夏目千绫无奈地叹了口气,而后她说:
“不会。”
女孩子侧过身,微微仰头,对上他的眼睛,认真道:“因为我的小王子在这个世界里。”
她轻轻笑了起来:“我以前看过一本书,小王子和他的玫瑰。小王子去了很多星球,就像太宰先生看了很多世界。”
“玫瑰对小王子说——”
“我当然是爱你的,没有让你感受到,是我不好。[注1]”她柔声道。
第69章 锁链
“……”
一瞬的空白后, 太宰治从两人交握的双手掌心里抬头。他看见,那双琥珀色的凤眼里盈满了清浅而柔和的笑意。
握着她的那只手骤然收紧。
太宰治慢慢直起身,左手还攥着她, 右手则撑到床铺上。
黑发青年俯身,明亮的灯光被他遮住, 投下一片暗沉的阴影。猝然昏暗的环境, 让夏目千绫的眼睛过了两秒才适应。她再睁眼时,那张精致苍白的面孔近在咫尺。蓬乱的黑发垂落,却又翘起一点散漫的弧度, 发间的白色绷带若隐若现。他低下眼睛, 鸢色的眼眸恍若吞没光线的黑洞,轻声问她:
“千绫酱刚刚的话, 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千绫酱是愿意被我带回家的花?”
夏目千绫忽而就想起曾经一无所知时跟太宰治就“花”的话题聊过。那时鼓励太宰治的话,好像活生生挖了个坑把自己埋进去了。
她不禁生出一点啼笑皆非的意味, 好气又好笑道:“为什么不管是哪个世界的太宰先生, 都总是有这么多小心思?”
“千绫酱害怕了吗?”太宰治的话音称得上温声细语, 然而他的手攥得很用力, 根根分明的指骨泛白,青色的血管略微凸起。
“现在害怕也已经迟了,千绫酱。”
夏目千绫听到一声熟悉的、细微而悠远的叹息:
“你看, 千绫酱, 明明我很早就提醒过你, 最好不要来横滨。但你还是来了。”
已经淡去的梦境和记忆突然清晰, 与其他世界串联起来。
夏目千绫恍然明白过来:“所以, 这次还是太宰先生去了八原?是这个世界里十五岁的太宰先生?”
霸道的妖血无法与人类共存, 故而继承了妖血的半妖活不过十五岁。玲子外婆怀上母亲之后, 才得知这一点。她为此研究了各种办法,最后绘制出一个法阵,使妖血相融。然而法阵只是半成品,玲子外婆就先去世了。
十五岁时,她请丙帮忙完善了法阵,放手一搏。后来丙告诉她,她的法阵绘制得跟丙预想的不同。但胜在成功了,她还当是自己误打误撞画对了。
现在想来,真相恐怕是:“太宰先生帮我修改了那个法阵?”
“嗯。在别的世界里找到了。”
“找了几个世界?”
“……一个。”
“撒谎。”
夏目千绫敏锐地戳穿他,没忍住皱了皱眉,问:“读取世界的时候,疼不疼?”她记得的,她的男朋友可比她怕疼多了。
太宰治垂下脑袋,亲昵地埋进她的颈窝。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夏目千绫的颈窝,他稍一侧首,贴着夏目千绫的耳廓,低低答道:“早就不疼了。”
温热的吐息拂过耳廓,痒得夏目千绫不禁微微偏过头,于是她又瞥见了床柱。
这是一张欧式的四柱床,四个角都有立起的罗马柱。这时,夏目千绫才发现,原先以为缠绕在床柱上装饰用的银色细链泛着金属特有的冰冷质感,和木质的床柱并不匹配。银链的首尾两端都是不明材质的圆环,雕琢着精美的花纹,上面甚至用了华美的红宝石做点缀。
不知道为什么,夏目千绫忽然浮起一个荒谬的猜想。
本来疼痛渐消的大脑登时突突直跳。夏目千绫深吸一口气,决定循序渐进:“对了,我还没有问你,太宰先生,这里是哪里?”
太宰治“唔”了一声,说:“港口Mafia。”
“那这个房间?”
“……”
太宰治没说话了。
“太宰先生?”
夏目千绫转过头,想看看太宰治的神色,却被他的右手覆住眼睛。他的话里仿佛带了点困扰:“还是被千绫酱发现了啊……”
夏目千绫下意识动了动眼睫,小扇子一样扫过太宰治的手心。清朗的声音陡然变得极低,拖着一点忍耐的意味,抑制着什么:“千绫酱。”
“不要这样乱动。”
夏目千绫少有地生出一点危机感。她试探着喊道:“太宰先生?”
太宰治没回答她。夏目千绫察觉到太宰治执起她的右手,轻轻吻了吻她的指尖,然后松开了手。
“啪嗒”一声,夏目千绫手腕一沉。
遮住她视线的那只手挪开,夏目千绫立即抬起手,放到眼前,就见冰凉的环状手铐紧密贴合她的腕部,然而内部却又不知道是否该说“贴心”地围了一圈不知道什么柔软的材质,防止磨伤手腕。缠绕在床柱上的银链随着她的动作而晃动,发出清脆的窸窣声响。
“很适合千绫酱,是不是?”
太宰治的尾音里扬起一点愉悦,他弯起唇角:“我为千绫酱准备了七年。本来以为,我要等到千绫酱做错选择,才能用到这个。”
“但千绫酱好厉害。一次都没有出错过。”太宰治像是在赞叹又像是在抱怨:“这样我就不能把千绫酱藏起来,千绫酱身边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
夏目千绫叹了口气,向太宰治伸出没有被束缚的左手:“太宰先生,拉我一把,我想坐起来。”
太宰治一顿。
他问:“千绫酱不怕这只手也被扣住?”
夏目千绫朝他上下掂了掂手掌,笃定道:“太宰先生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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