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他的尾音扬起一点促狭的笑意:“或者,只要千绫酱不介意,我等会儿就换。”
夏目千绫:“……”
夏目千绫骤然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她用一只手按了按发烫的脸颊,羞恼地嗔视他一眼:“太宰先生,这种话就不要说了!”
怎么、怎么会有这种人啊,一点羞耻心都没有!
太宰治从善如流地转换话题:“既然千绫酱准备好了,那我们出发去看花火大会?只有半个小时,就要开场了。”
夏目千绫好奇地问道:“太宰先生还不打算告诉我,等会儿我们去哪里看烟火吗?”
“其实千绫酱也去过。”
太宰治提示道:“还记得吗?其实有一面墙壁是落地窗。”
夏目千绫:“欸?”
“……”
.
剔透的玻璃清晰地倒映着外面的天空,在窗边朝下看,还能望到聚集在一起、准备观看花火大会的人群。
大概是为了方便观看等会儿的烟火,室内没有开灯,仅有从外漫射而入的霓虹灯光隐隐约约照亮这里。像这样没有遮挡物的开阔高处,的确是观赏花火大会的最佳地点。
夏目千绫万万没想到,太宰治所说的地点,竟然会是港口Mafia的首领办公室。
等会儿,七月初他发出邀请时是怎么说的来着?
——“我知道一个特别好的观光视角,那里也没什么人。”
夏目千绫默默捂住额角,欲言又止:“太宰先生,你……”
“那时候知道千绫酱不太了解这五栋大厦归属于哪里,心里还松了口气。”太宰治口吻平和道:“其实我原本没想让千绫酱知道这些,到时候借着公司的名义,邀请千绫酱过来就好。”
夏目千绫反问道:“太宰先生难道不觉得,每个世界你都没想让我知道,我却永远会知道吗?”
太宰治瘪了瘪嘴:“是啊,千绫酱总是这么聪明。”
“我如果真有那么聪明就好了,就不会被太宰先生骗了那么久。”夏目千绫无奈地笑笑:“幸好最后还是知道了,不然,真的让太宰先生伪装一辈子,未免也太累了。”
“而且,”夏目千绫回忆着,说:“我之前是有一点害怕的,害怕我只是喜欢太宰先生表露出来的部分。”
“那现在呢?”太宰治不自觉放轻话音。
“现在啊……”夏目千绫笑着说道:
“现在却发现,哪怕抛开其他世界的影响,原来我自始至终喜欢的,就是这只缩在角落里的小黑猫的全部呀。”
夏目千绫话落的瞬间,恰好她的背后有烟火腾空而起。金黄,莹白,火红,深紫,交织成绚烂的“花”。夜空中的云层被晕染出如梦似幻的色彩,朦胧得似烟似雾。五光十色的城市霓虹灯也要在这绚烂的光彩下黯然失色。
而那抹流光溢彩,透过玻璃窗,在白底的浴衣泼上大片大片的色彩,一瞬间,所有的鲜妍色泽都成了凤凰羽翼的陪衬,赤金色的凤凰振翅欲飞。
她自己却恍若未觉,笑着冲他招手:“太宰先生,快来看!”
烟火只能照亮半边首领办公室,太宰治原本站在阴影里,听到夏目千绫的话,他一顿,向前走了几步,就被夏目千绫拉住手腕,拉到烟火华光笼罩的窗前。
夏目千绫握着他的手,遥指天空:“看那朵,太宰先生。”
“像不像流星倒退回天空,又散落成星芒,四处坠落?”
或许文学生的言辞总这样浪漫。烟火变幻莫测的璀璨辉光,勾勒着女孩子的眉眼,落入明亮的凤眼里,像她自己口中的星星。
太宰治垂眼,望入那双琥珀色的凤眼中,答道:“……像。”
察觉到他的视线,夏目千绫轻轻戳了戳太宰治的脸颊:“别看我了,看烟花。不觉得很漂亮吗?”
“漂亮。”太宰治依旧没有转开视线,说:“但我的‘花’比它们更漂亮。”
夏目千绫有点庆幸现在正处于半明半暗之中,太宰治应该看不清她的脸色,不然一定会发现她的脸颊遍布红霞。她率先支撑不住,别开眼睛。
太宰治笑了笑,问她:“千绫酱从小到大都很喜欢看烟火?”
夏目千绫想了想,说:“小时候记不太清了,不过后来确实很喜欢,太宰先生不觉得那一刹那的繁华真的很震撼吗?”
“但这样的易消逝之物,哪怕看多少次,也总带着点悲哀?”
“不会哦,太宰先生。”
“就像人类与妖怪的相遇短暂易逝,但那些记忆会一直留下来。那些友人,永远都是友人。”
“还有,小时候的事情,我忘记了很多。但看到烟火,我就想起来了,以前爸爸会带着哥哥和我参加祭典。那时的烟火,一定和现在一样漂亮。”
夏目千绫侧首,凤眼弯弯如月牙:“你看,太宰先生,这些记忆是不会消逝的。很多年很多年以后,我也会记得这一天,和太宰先生一起在这里看过的烟火。”
“那千绫酱记不记得?”太宰治偏了偏头:“哥哥说,你小时候其实很娇气。”
“这个我倒是——”不太清楚了。
夏目千绫话还没有说完,倏地被抱起,她险些惊叫出声,下意识环住太宰治的脖颈。他的双手托着夏目千绫的腰肢,有点像抱小孩子的那种抱法。
太宰治评价道:“千绫酱好轻。”而后,他一本正经地问道:“这样千绫酱是不是就可以不用自己走路了?”
夏目千绫好气又好笑:“别闹了,太宰先生。我又不是小孩子,快放我下来。”
“好。”
太宰治答应得很干脆,却一直把夏目千绫抱到办公桌边,然后才放下她。但他依旧没有收回手,一只手扶着夏目千绫的后腰,要是从侧面看,就像无声地划开一片领域,将她圈在怀里。
夏目千绫坐在办公桌上,这使她难得用比太宰治高的视线,“居高临下”地看他。她能看见太宰治黑发间缠绕的绷带,遮着他的左眼。
夏目千绫点了点那条绷带:“说起来,我一直没有问过,太宰先生为什么要遮住这只眼睛?”
“大概是,给自己一个提醒?”太宰治说:“另一个世界的他遮住的是右边。”
“但现在一切都改变了。”
夏目千绫的手指停驻在绷带上:“太宰先生做得很好,不再需要这种提醒了,不是吗?”
太宰治问:“那,千绫酱帮我?”
“好。”
夏目千绫动作轻柔地为太宰治解开缠绕的绷带,随手放在桌面上。
眼前的视野陡然宽阔,那只同样幽邃的鸢色眼眸还不太适应地眨了眨。从夏目千绫现在所处的角度看,哪怕他没有刻意垂下眼尾,浓密的眼睫也仿佛垂着格外乖巧的角度。
——更像一只小黑猫了,夏目千绫想。
突然,他发出细微的叹息:“早知道应该一早就把千绫酱带回来的。”
“太宰先生?”夏目千绫疑惑地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如果我能更早地带回千绫酱,千绫酱就可以选择长成什么样子。”
这回夏目千绫听懂了。
联系到太宰治才说的,哥哥告诉他的那句话,夏目千绫抿了抿唇,说:“但我现在的样子,也是我自己的选择啊。如果太宰先生真的很早把我从哥哥身边带走,我就遇不到塔子阿姨和滋叔叔,遇不到猫咪老师,遇不到那些妖怪,那些朋友——正是我所遇到的这些人,使我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她又开玩笑:“何况,如果太过娇气的话,可能连我自己都受不了我自己。太宰先生说不定也会受不了的吧?”
“不会。”太宰治笃定地说道:“要是千绫酱能娇气一点,要是能让所有人都受不了最好。”
“这种想法很危险啊,太宰先生。”
夏目千绫放下手,撑着桌面,本想好好跟太宰治梳理梳理,然而手指却摸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夏目千绫还以为是她放的绷带或者太宰治放在桌子上的小黑猫玩偶,但又觉得触感不太像。
她低头,借着微弱的光线,看清那是一条暗红色的围巾。
“这是……?”
太宰治淡淡扫了一眼:“是港口Mafia首领的红围巾。出门太急,没有收好。”
他从夏目千绫手里接过,随手拉开抽屉:“没想到让千绫酱看到这种东西了,下次会注意的。”
“等一下。”
夏目千绫又重新取回那条红围巾:“我好像还没有见过太宰先生戴过?”
太宰治微怔:“但是千绫酱应该不喜欢这个?”
“如果是残暴嗜杀的前前任首领,我当然不会喜欢。如果是前任首领森先生的话,嗯……可能也不会喜欢。但,”夏目千绫笑着说道:“如果是太宰先生,我就可以稍微喜欢一点点。看在太宰先生最近表现不错的份上,比上次跟太宰先生说这句话时多了一点。”
良久,他低过头:“千绫酱想看的话,可以试试。”
夏目千绫为他披上暗红的围巾,理了理他的领口,端详了一会儿,说:“很帅气。”
她问:“以后还要戴着吗?”
“嗯。”太宰治平静道:“港口Mafia没有退位的首领,只有死掉的首领。”
否则,港口Mafia很容易分裂成不同的部分。何况,就连死掉也会产生疑虑。譬如前前任首领的死亡,让港口Mafia不少人都对森鸥外产生怀疑,内部分割出前前任首领的派系和森鸥外的派系。
如果不是因为这样,森鸥外可以直接让位,而非假死。
“……这样啊。”夏目千绫双手搭在太宰治的肩膀上,温声道:“那么,辛苦了,太宰先生。”
从他选择这一条路起,就没有回头的余地。
“我以为……”太宰治问道:“千绫酱会讨厌或者害怕?”
“谁能讨厌或者害怕得起来会对我喵一声的深渊呢?”夏目千绫莞尔一笑,调侃道。
太宰治抬眼,四目相交。他在琥珀色的凤眼里仔仔细细地寻找了一遍。
但是,没有任何预想中可能存在的厌恶。
太宰治将红围巾的半截搭上夏目千绫的肩头,象征着权柄的红围巾就这样被分出来一半。他对此浑不在意,问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千绫酱做好准备了吗?”
在千绫酱眼中的深渊是只小黑猫,但对旁人却完全不是如此。
异能特务科为什么能同意他的合作,武装侦探社为什么能相信港口Mafia会参与三刻构想的稳定而非中途反水,那么多人为什么又逐渐对港口Mafia的态度变得中立起来?
是因为港口Mafia变成了正常组织?是因为所有人都忘记他做了什么?
都不是。
是因为他有了“弱点”,那个“弱点”成了掣肘他的“锁链”。
千绫酱是夏目漱石的晚辈。只要有千绫酱在,他们就会相信他是无害的。
太宰治伸出一只手,轻轻触碰过夏目千绫的脸颊:“我告诉过千绫酱,千绫酱最好一直、一直这样管着我。不然,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所以,千绫酱,你做好一直抑制我、约束我、牵掣我的准备了吗?”
他轻缓地问着,像是魔鬼的引诱。
夏目千绫却轻轻摇了摇头:“不对哦。太宰先生说错了。我再给你一次改正的机会。”
按照传统,一般异性中只有长辈或者到了未婚夫的地步,才会赠送和服。如果是认识没多久的异性朋友,送和服无疑是十分失礼的。
男朋友恰好卡在这中间。夏目贵志当然也知晓其中的含义。但接受与否,是夏目千绫自己的决定,他就算再怎么觉得还是有点早,也没想过不转告夏目千绫有这样一件礼物。
因此,夏目千绫大概能猜到今晚会发生什么。
她意有所指地说道:“虽然送浴衣和服这件事,对于男朋友而言有一点点偏早,但我接受了。”
“所以,太宰先生,重新说一次吧。这次的戒指,我猜还是凤凰羽?”
“……”
一瞬的静默后,太宰治轻
声喃喃:“彻底被千绫酱猜到了啊。”
“按照安排还得往后的,千绫酱又一次打乱了我的计划。”
太宰治像是在抱怨,但话里听不出任何抱怨的意味。夏目千绫没有打断他,安静地等着他后面的话。
终于,他执起她的手,语调带着故作的轻快,用起了当初告白用的句式:“那么,千绫酱可不可以一直陪着我?”
夏目千绫叹了口气。这个连最直白的话都不敢说出口的胆小鬼啊。
她略微俯身,对上那双鸢眸:“太宰先生先帮我把戒指戴上?”
太宰治依言照做。这回他的动作倒是非常流畅,好像生怕她反悔一样。
做完这件事,他才姗姗来迟地发问:“千绫酱这是答应了?”
夏目千绫用双手轻轻捧起他的脸颊,与他额头相抵:“是答应了。但太宰先生刚刚一直在说错话。”
“我要答应你的,不是抑制你、约束你、牵掣你,也不仅仅只是陪伴你。”
“——是爱你。”
呼吸仿佛错了一个节拍,太宰治看见,窗外的烟火怦然绽放,接连迸出浅粉色的硕大花瓣,在天空中不断闪耀、熠熠生辉。漂亮的色彩映照着女孩子的侧脸,在眼尾迤逦出温柔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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