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无忌笑道,“也无妨,臣明日再陪殿下试。”将她抱去了梳妆台前,淳安看了一眼焕然一新的床榻,喃喃道,“不是换了干净的被褥么,你这是去哪?”
戚无忌将她放了下来,看着镜子里妖治无双的女子,从背后拥着她,沉哑的嗓音在她耳畔环绕,“恰才辛苦公主殿下示范,现在轮到臣来伺候公主...”
淳安看着身后男人那炽热又犀利的眼神,后知后觉打了个颤。
大意了....
宁晏这一次沐浴用时格外长,这三日在宫里睡得并不好,诸事不便,回到家里这才舒舒服服洗了澡,换了一件家常的薄褙上了床来。
平日这个时候燕翎还要看会儿书,今日他躺在床榻一动未动,双手枕在脑后,闭目养神,刀刻般的下颌,上下浮动的喉结,在明光里清晰可辩。
宁晏吹了灯挨着他坐了下来,缓缓爬上他的身子,在燕翎以为她要爬过去时,她偏生趴在了他身上,湿漉漉的唇就这么从他喉结滑过。
燕翎缓缓睁开眼,幽黑的眸深不见底,静如深渊,却没有半分欲色,
她一点点吻开他黏住的唇。
燕翎视线却凝着她未动,他夜视极好,借着微弱的光看清她那扇鸦羽轻轻颤动,迟疑地回应了她,待她躺下去后,却是将她拥在怀里,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下颌压在她眉梢,气息沉重地呼出来,宁晏整张俏脸被搁在他脖颈下,闻得他衣裳熏得奇楠香,夹杂未曾褪去的酒气。
宁晏今日不知吃了什么,体内有一股躁意翻涌,原先还不觉得,这会儿碰着他高大结实的身子念头有些浓烈,她锲而不舍地吮着,上方的燕翎思绪却不在这里,他忽然想到,她没有娘,也没有爹,疼她的外祖过世了,她在这世上已无亲人。
他是她唯一的依靠。
这份沉甸甸的责任压在他肩头,他油然而生一股使命感。
他捕捉住她不安分的小舌,捧着她滚烫的面颊道,“就这么想要...”
她眼眸含了一层湿漉漉的水光,在他眼下温顺又娇气地点头。
以前她的心思极少宣之于口,如今这等事上都敢大方承认。
燕翎眼神一沉,满足她。
两日后,是淳安公主回门之日。
宁晏夫妇也在受邀之列。
燕翎亲自送宁晏入宫,结果半路两辆马车撞到一块,淳安公主听得侍卫禀报,一脚将戚无忌踹下马车,迫不及待拉着宁晏坐了进来,欲哭无泪道,“晏晏,你跟我爹可坑死我了。”
宁晏从未见淳安这般狼狈,唬了一跳,“发生什么事了?”
淳安将脑袋搁在她肩上,心生绝望道,“你根本不知这两日我过得什么日子,驸马以长者赐不敢辞为由,逼着我夜夜笙歌,我爹那破玩意自个儿用便算了,为什么要赏给我?”
话落,脑海忽然闪现一个念头,淳安坐直了身子,笑眯眯看着宁晏,语气瞬变,
“晏儿啊,咱们姐妹一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给我添了这么多嫁妆,我要寻我父皇求得一样赏赐给你。”
宁晏根本不知春风凤鸾椅一事,听得一头雾水,“什么赏赐?”
淳安沉郁一扫而空,严肃道,“你是不是想怀孩子?”
宁晏迟疑地点了下头,“是...”
“此物有助你受孕。”
宁晏狐疑地看着她,不敢置信,淳安拍了拍她肩膀,“放心,咱们何等交情,我岂会糊弄你。”旋即高高兴兴掀开车帘,吩咐随驾的韩公公,
“你去寻我父皇,就说那宝贝坏了,不经用,要内廷司打造一件新的宝贝,回头你送去燕家给少夫人当回礼。”
韩公公看着一脸使坏的公主,憋着笑点头,“奴婢遵命。”立即驾马当先往皇宫驶去。
第94章
宁晏懵懵懂懂不知自己接了何等祸水,反而拉着淳安询问她在戚家的情形,
“那侯夫人与戚无双待你如何?”
淳安回道,“挺好的,暂时也没看出什么不对,我打算在戚家住几日便搬回公主府,回头举办菊花宴,你干脆收拾行囊来我府上住它三个月,好叫那燕翎尝一尝独守空床的滋味。”
二人有说有笑,一路到了皇宫。
回门宴摆在清羽殿,三皇子与宁宣以兄嫂身份在殿内宴客,去年三皇子处置粮荒一事颇得人心,眼下在朝中也算炙手可热,举手投足甚是春风得意,今日皇帝吩咐三皇子主持回门宴,他立在清羽殿的廊芜下,远远瞧见淳安公主挽着宁晏从白玉石桥走来,宁晏自打泉州回来,气色越发的好,气质也更添了几分随性大方,走在人群中几如耀眼的明珠,十分夺目。
三皇子有些挪不开眼,宁宣见状,鄙夷地冷笑了笑,“殿下,这么多人瞧着呢..”
三皇子看她一眼,立即收回了目光。
公主回门宴,当朝三品以上大臣奉旨赴宴。
席间气氛十分融洽,酒过三巡后,一名唤袁贞的东宫老臣忽然举杯朝皇帝施礼,
“陛下,今日淳安殿下回门,老臣本不该说话,实在是太子过世已一年有余,老臣深受其恩,日思夜省不敢忘,太子仁厚敦孝,自十五岁始便协助陛下处理朝政,朝野声誉颇佳,为诸皇子之楷模,”
“太孙虽只有三岁,臣授书于他,观其言,察其行,皆有太子遗风,无论家规礼法,他皆是储副不二人选,陛下春秋正盛,足有大把时间来教导太孙,并抚养其成人,陛下,老臣的意思是,望您早日正社稷,清朝纲,以安人心。”
话落已是老泪涟涟跪了下来。
袁贞本是太子恩师,时任詹事府詹事,过去一年,三皇子一党羽翼渐丰,他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再这么下去,太子之位不是三皇子的也会是他的了,今日他当庭直谏,已是将生死置之度外。
老先生颤颤巍巍跪下来,将头顶乌纱帽取下,搁置手心,双手奉上拜在前方。
殿内倏忽静如无人。
皇帝脸色沉了下来,发木地盯着袁贞,换做旁人在淳安回门宴上提国储之事,他定着锦衣卫拖下去杖责继而罢黜,但袁贞不一样。
那满头稀疏的白发是他为朝廷效力的最好见证。
袁贞身形佝偻跪在下方颤抖道,“二十余年前,太子时方三岁,陛下牵其手将他交于老臣手中,要臣教导出一位德才兼备的储君,臣日日悬心,深怕辜负圣恩,辜负社稷,孜孜教导其为君之道,便是太子临行前亦与臣言,‘民以食为天,农为政之本’,若非这颗心系天下之心,太子也不至于罹难。”
皇帝闻其哽咽之声闭了闭眼。
袁贞忽而扭头寻到殿中的三皇子,语气铿锵道,“三殿下,可记得少时你与太子同寝同食,你半夜溜出皇宫玩耍,为陛下所察,陛下欲杖责你,是太子趴在你身上替你拦下廷仗,你为了一名宫女险些与贵妃娘娘争执,又是太子教导你勿要忤逆尊长,殿下现在不该站出来,为自己的亲兄长说一句话吗?”
三皇子缓缓从席上起身,俊脸窘迫通红,修长的手指颤着蜷紧,如同被架在火上烤的鸭子。
这时,坐在皇帝一侧的霍贵妃双手合在腹前下来台阶,朝皇帝屈膝道,“陛下,袁老先生是太子之恩师,也曾授业于晨儿,臣妾与晨儿皆是感恩在心,太子驾去,晨儿亦是十分心痛,这一年来,时不时去东宫探望太孙,何尝不是对兄长的怀念与感恩。”
“只是立储一事,既是家事也是国事,晨儿岂可妄言?此事最终得陛下拿主意,再说了,今日淳安回门,不宜论朝事,陛下,依臣妾看不如遣人将老先生搀起送回府歇着...”
霍贵妃侍奉皇帝多年,对皇帝性情摸得十分熟稔,这番话说到皇帝心坎上。
皇帝脸色稍微和缓,正待应下,只见皇后缓缓抚裙而下,“陛下,贵妃所言极是,立储既是家事,也是国事,今日恰巧三品以上朝官在此,宗亲皇戚在侧,臣妾与老先生之意同,希望陛下早日定国储,以安社稷。”
皇帝眯起了眼,将酒盏重重一搁。
皇后垂眸跪了下来。
袁贞既然没打算活着离开皇宫,也就不顾及君臣之礼,他扭头扫视全殿,扬声道,“程首辅,施尚书,燕国公,韩国公,戚侯,淮阳侯,你们还要当缩头乌龟到何时?”
礼部尚书施源满脸苦涩,他为了立储一事已数次得罪皇帝,皇帝一再警告他莫要再多嘴,否则就要罢黜他,施源也是进退两难。
燕国公等人皆垂首静默不言。
霍侯见状振身而起,低喝一声,“袁贞,你太放肆了,今日是公主回门宴,你却在这里闹事,你居心何在?”
袁贞等得就是霍侯这句话,他嘶牙冷笑,起身来,负手而立,犹如一颗历经风雨而不折腰的老松,“霍侯啊,去年粮荒一事是何底细,我想霍侯比谁都清楚,今日陛下在上,霍侯不如将你在江州囤粮的事给交待个干净?”
霍侯喉咙蓦地一哽,心下骇浪翻滚,怎么突然牵起这桩隐秘,是何人查到了江州,还摸到他头上,袁贞一个詹事府老臣,桀骜不驯的读书人,他有什么本事查到江州去,他狐疑地扫视一周,怀疑朝中已有人盯上了霍家。
宁晏双手搭在膝盖,悄悄看了一眼燕翎,却见燕翎眉目平静,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只悄悄覆在她手背,让她安心。
也对,这桩事燕翎肯定不便亲自出手,交给东宫老臣最合适不过。
霍侯很快回过神来,摇头失笑,“袁大人为了给在下泼脏水,还真是什么谎话都能扯。”
袁贞抚须一笑,“泼脏水倒不至于,在下有一学生,便是在江州任推官,他前几日入京,送得一些密信给我,我正要转交给都察院,”
霍侯手心拽紧,面上不动声色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老夫行得正坐得端,不怕先生查。”
“是吗,那霍侯当着陛下的面,以你霍家满门的性命起誓,你没插手粮荒一事?”
霍侯险些一口血吐出。
霍贵妃见情形不妙,冷声斥了袁贞道,“袁大人莫要咄咄逼人,您也是皇子们的恩师,您要指认谁也得拿出证据来,在这清羽殿逼着朝臣发誓,不该是您这样的翰林老臣做出的事!”
皇后适时接过话,“陛下,贵妃所言极是,还请陛下派人彻查当年江南粮荒一事,拿出证据以振朝纲。”
霍贵妃与皇后视线慢慢相交,心忽的一凝。
原来东宫今日的目的不是议储,而是牵出粮荒一案。
冷汗不住地从后背滑下来。
不,她不能自乱阵脚,当年参与粮荒一案的人全部被灭了口,若东宫查到了证据早就递去了三法司,何至于今日在这清羽殿闹,他们一定是想逼着霍家自乱分寸,好给他们可乘之机。
东宫啊东宫,即便太子故去,还有一帮效死之臣,不可小觑。
霍贵妃神色平静下来,朝皇帝温柔一笑,“陛下,原来今日皇后娘娘联络朝臣摆的是鸿门宴,亏得臣妾还心心念念替淳安高兴,想着她得嫁如意郎君,宸妃妹妹在天之灵也该安息了...”
宸妃永远是皇帝心中最软的肋,霍贵妃很擅长察言观色转嫁矛盾。
她这话也是暗指皇后结交朝臣,皇后面色铁青,“霍贵妃...”
“闭嘴!”皇帝目若刀斧喝了她一声,他可以容忍别人议储,却不能容忍别人在淳安回门宴闹事。
所有人悉数跪了下来。
皇帝看着乌泱泱的人头,一字一句出声,“议储一事,朕乾纲独断,谁也别多嘴。”
大家应声,并陆陆续续起身。
袁贞却跪着未动,他老神在在开了口,“陛下,议储之事可以不提,但霍家是否操控粮荒陛下必须给臣民一个交代,您且想想,江州本是鱼米之乡,无缘无故却发生粮荒,波及淮南渐而震动朝廷,您可以择任何人为储君,却决不能让那些搅动朝纲,欺君罔上的悖徒祸害社稷!”
霍贵妃擅长揣摩皇帝心思,袁贞何尝不知一位帝王最不能碰的逆鳞是什么。
相比一位公主回门宴,若有人背着皇帝操控朝局,才是皇帝真正不能容忍的。
皇帝沉默片刻,当庭下旨,着新任刑部尚书姚力和佥都御史彭川调查此案,霍贵妃一党冷汗涔涔。
不过今日袁贞犯颜直谏,也为皇帝所不能忍,当场罢了袁贞詹事府詹事之职,将他逐回老家。
经这么一闹,这场回门宴也少了兴致,宴毕,淳安和宁晏一道去给太后请安,走出清羽殿没多久,皇后追了上来,她满脸愧色拉着淳安,“今日实属无奈,母后与你道歉了...”
淳安不在意道,“儿臣也不愿意看见有人以百姓为棋子,搅风弄水。”她私心也不希望三皇子登基,只是她这人看着大大咧咧,却知道什么该掺和什么不该掺和。
皇后深以为然,见四下无人,又悄悄问了一句,“驸马洞房无碍吧?”
淳安公主脚步一顿,笑得比哭还难看,“还请父皇和母后放心,驸马好得很。”
宁晏在一旁掩嘴轻笑。
皇后放心下来,对着宁晏她就更有耐心了,眼下朝中暗潮汹涌,太孙方才三岁,除了一帮老臣,真正肯辅佐太孙的人不多,燕翎成了皇后与太子妃最后的希望,皇帝面上虽准许三皇子参与朝事,却也没过于宠幸,私下对太孙又格外爱重,别说是朝臣,就是她这位发妻也摸不透皇帝心思。
皇后只能将主意打到太后这里来,太后不喜宁宣,连着也不太待见三皇子,若能说动老人家为太孙说话,事半功倍,霍贵妃听得皇后去慈宁宫,也匆匆跟来,这不两伙人撞到一处。
挨到傍晚,太后乏了,皇后拖着霍贵妃离开慈宁宫,淳安回了自己寝殿去拿旧物,宁晏便陪着太后说话,太后问宁晏,
“太子妃是不是去过燕家?”
宁晏没料到太后突然问起此事,郑重点头,“是的。”
“翎儿怎么说?”
宁晏苦笑摇头,“世子至今一字不提。”
太后不说话了,宁晏更不敢多问。陪着太后用了晚膳,便是华灯初上之时,一宫婢擒着一盏风灯送她出宫,行到慈庆宫附近,忽然听到一道咳声从角门传出来。
她立即止步,抬目望去,一身玄色王袍的三皇子双手撑在角门,他似乎是喝醉了酒,正在此处吹风,他眼尾微挑,眼神迷离而沉醉,隐隐透着几分颓丧与隐忧,经内侍提醒,三皇子也发现了宁晏,昏暗的光色中美人衣袂飘飘,容颜如画,三皇子倏忽失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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