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惟松用手轻轻拨开那外层的杂草,丛中的景象呈现在二人眼前。
一只只小小的萤火虫像灯笼般聚集在草丛中,发出梦幻般的绿色光芒,天色已晚,萤火虫是黑夜中唯一的发光源,一眼望过去,满树星星点点。
贝迩一瞬间仿佛以为自己坠入了梦境。
虽然已经在各种媒介上见过萤火虫,可这是她第一次亲眼看见这么多萤火虫聚集在一处,面对如此具有冲击性的美感,贝迩竟然一时失语。
“原来,柏先生您要带我看的是这个呀。”
柏惟松本来也在观赏,却见贝迩突然回头,脸上挂着恬淡的笑意,她身后那震撼的美景蓦然失色。
柏惟松缓缓开口:“是啊,某次徒步的时候意外发现了这里,便一直想带你来看看。”
“为什么呀?”贝迩往回走了一点,和柏惟松面对面。
“记得刚才我给你说的吗,小时候我家后山也有萤火虫据点,那时候我父母刚去世,我心里难受,每天都会躲到山里看萤火虫,只有在那个时候,我才能暂时忘记难过。”柏惟松语气淡淡地,一点也不避讳提起这些曾经让自己悲痛的事情了。
贝迩对于柏惟松的身世略有耳闻,他很小的时候父母便去世了,一直是爷爷抚养他,因此现在听到他说这些,贝迩心里难免有几分难过。
“所以,这里是不是能让您有一种家的感觉呢?”贝迩想他执意带自己来这里一定是有原因的。
柏惟松有些意外,没想到自己的心思被贝迩摸得一清二楚,他点点头轻声说道:“是呀。”
声音很轻,似是叹息。
“其实以前我上选修的时候,学过一首诗是形容萤火虫的,诗人说萤火虫很微小却并不渺小,世间所有的光都是它的亲人。”
柏惟松听了这话,脱口而出:“泰戈尔?”
贝迩有些惊喜:“你也知道吗?其实我想说的是,只要您还一直拥有那些记忆,那么您无论在世界哪个角落,您都永远有家不是吗?”
贝迩这话既是说柏惟松,也是在说自己,她好像终于开始释怀来源于身世的自卑。
虽然她在很多人眼里都是个“孤儿”,可她知道她还有院长妈妈,有一个关系不好却很挂念的姐姐,有福利院里一直盼着她回去的弟弟妹妹们,他们都是家人,有家人的人就永远不会是孤儿。
柏惟松心里感叹,贝迩好像永远有治愈他人的能力,他突然想到那小时候跑过的那片山上长着的一种野草,不引人注目,却自带着坚强不屈的生命力,肆意地开过漫山遍野。
很多人喜欢用鲜花形容女孩子,可柏惟松此刻却觉得,贝迩像极了那种野草。
“你说的很对。”柏惟松冲她笑了笑,把她肩膀上那因跑动而微微掉落的披肩轻轻拢了上去。
这个姿势很像是拥抱,贝迩抬起头,看着这个温柔的男人,她感觉到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正在以一种很快的速度生根发芽。
“对了,柏先生,我想问那信封上为什么会有山茶花呀,现在并不是山茶花开放的季节呀?”贝迩以为这花肯定是柏惟松种的,心中难免奇怪。
柏惟松手上的动作一顿,随即说道:“那不是我花园里的,是我专门去花店买的。”
花店里有温室鲜花,自然可以做到反季节上市。
贝迩恍然大悟,可还是弄不明白:“那为什么是山茶花呀?”
一般常见的送人的不应该是玫瑰百合之类的吗?
柏惟松把披肩给她穿好,双手放进了裤兜里,微微点头,神情认真:“因为,山茶花的花语是——你值得被倾慕。”
男人的语速很慢,贝迩只觉得自己的心跳也跟着他吐出的每一个字波动,直到她完完整整听到那句花语后,那心跳也始终没有回归平静。
不是轻佻的一句“喜欢你”,而是带着真诚的赞美和崇拜的一句——你值得被倾慕。
贝迩眨眨眼睛:“那如果我更喜欢玫瑰花怎么办?没有女生不爱玫瑰花吧。”
她不愿自己老是在柏惟松面前做那个被逗弄得羞红了脸的小姑娘,便起了几分心思逗弄他。
柏惟松微微挑眉,他没做过这个表情,一时间显得有些风流:“没关系,反正我还有很多可以送你花的机会,我可以把每个品种的玫瑰都送一遍。”
这话倒是十足的风流公子的感觉。
贝迩扶额,自己真是一次都赢不过柏惟松。
她有些傲娇:“不要,那我就喜欢山茶花,只喜欢这一朵。”
柏惟松被她逗笑。
贝迩觉得此刻的氛围实在是太好,她掏出手机递给柏惟松:“可以帮我拍几张照片吗,这里很漂亮,我想永远保留下来。”
虽然不止这一晚能看到这片萤火森森,可这份感觉只会存在于今天,无可替代。
柏惟松有些犹豫:“可是闪光灯会伤害到它们。”
贝迩摆摆手:“我的手机有夜视拍照功能,不需要闪光灯也可以拍得很清楚。”
贝迩拿过手机鼓捣了一会儿,成功调节好了参数后再次递给了他。
柏惟松几乎没用过手机拍照,更别提了解什么夜视功能了,不过他听贝迩这么说,便松了一口气。
虽然是自己提出要拍照,可贝迩还是不好意思在柏惟松面前柏各种各样的动作,所幸她拍摄经验丰富,不需要夸张的动作也能找到最适合自己的上镜状态。
柏惟松在贝迩的指导下成功掌握了手机拍照的功能,用镜头永远地定格下了此刻。
照片里的女孩笑靥如花,身后是无数星星点点。
柏惟松以前迷恋过一段时间的摄影,他用昂贵的相机拍过大峡谷,拍过雪山,拍过海边的第一场日出,可此刻他却觉得,再没有哪张照片比得上此刻这张。
“这张照片可以洗出来给我吗?”柏惟松把手机递给贝迩。
贝迩没好意思直接说其实通过投送就可以共享了,她不愿破坏此刻的氛围。
大不了去网上洗出来就行了。
至少,她不愿意看到柏惟松失望。
作者有话说:
为什柏惟松不带贝迩去真正的家呢?
因为——
回国要集中隔离十四天,展览就黄了:)
今天也是求收藏和评论的一天呀~
第二十八章 第一封信
虽然很希望今夜的时光长一点, 再长一点,可萤火虫出现的时间很有限,还不到九点就已经全部躲起来了。
唯一的光源消失了, 整个树林又回归了漆黑一团, 只有不远处的路灯还微微散发过来一些光亮。
贝迩有些遗传性的夜盲, 在黑暗中无法视物,一下子失去了安全感。
“贝迩?贝迩?”柏惟松见她好半天没有反应,心里有些着急, 不由地开口唤了她两声。
贝迩凭着直觉往前一抓, 果然抓住了柏惟松的袖子:“对不起, 我有点夜盲,看不太清楚,尤其是光源不足的时候。”
柏惟松放心了些,他看着贝迩有些涣散的双眼,轻声道:“贝迩,我可以牵你吗?”
贝迩有些懵, 一时没反应过来:“啊?为什么?”
虽然不是没牵过手,可那是在派出所情况特殊, 第一次约会就亲密接触什么的, 也太快了吧,虽然……她也不是不愿意,可总归是还有些害羞的。
“下山的路很黑,你一个人不太好走。”
如果是别人说这话,贝迩肯定觉得他是在为自己找补, 可柏惟松说这话, 贝迩就知道, 他是真的担心自己失足从山上摔了下去。
贝迩很快从视线受阻的恐慌里抽离, 她摸索着打开手机的手电筒。
手电筒的光很给力,周围的环境一下子就明亮了起来。
贝迩呼了口气,轻松地说:“这下好啦,不愁看不见了。”
见柏惟松没有说话,贝迩抬头去看他的表情,一时间笑意凝固在嘴角。
柏惟松默默地看着她,眼神里说不清是遗憾还是无奈,贝迩莫名觉得柏惟松看起来有几分幽怨,像极了被抢走糖果的小孩子。
贝迩后知后觉地悟出点什么。
原来不解风情的人是自己啊。
贝迩偷偷地关掉了手电筒,假装惊讶地说:“糟糕,我的手电筒关了。”
“不可以再打开吗?”
仗着柏惟松不太了解智能手机,贝迩心安理得地行骗:“不可以的,这个功能一天只能用一次,现在不行了。”
柏惟松没说话,贝迩此时无比庆幸山里的环境够黑,他不可能看到自己憋笑的嘴角。
贝迩努力维持着嗓音的平静:“那只能麻烦柏先生牵一下我啰。”
这话客客气气的,仿佛这真的只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请求。
柏惟松沉默了一会儿,牵起了贝迩的手带着她慢慢走下山。
和上次不同,这次刚刚碰到柏惟松的手,她的全身仿佛被一股奇妙的电流贯穿,酥酥痒痒的。
她动了动,无意中用指甲挠了挠柏惟松的掌心。
柏惟松的手掌下意识收缩,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了。
黑暗的环境里,除了脚步声和呼吸声,贝迩的耳朵里全被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占满。
贝迩这下老实了,不敢再乱动,整个人的感官都集中在那只交付给柏惟松的手上。
察觉到男人掌心有些湿意,贝迩心里偷偷笑了——原来紧张的不只有她一个人啊。
山风虽凉,拂过脸上却是轻轻柔柔的,连带着掀起了贝迩心里的层层波浪。
他们两个人都很有默契地没有说话,任由心绪通过那紧握的手传导至彼此的身体里。
-
任凭贝迩再怎么想多走一会儿,路程始终是那么多,不一会儿,二人就已经走到了别墅门口。
路灯早早地就打开了,投射下明亮柔和的光芒。
贝迩眨了眨酸涩的眼睛,缓了一阵才完全适应突然走到光明的环境里。
她看着二人牵在一起的手,迟来的羞涩涌上心头,她微微挣扎,将自己的手抽离出来。
柏惟松倒是没说话,盯着那只离开了自己手掌的小手,默默收起了自己还未来得及反应的手。
“柏先生,今天的约会是不是结束啦?”贝迩觉得自己就好像爱丽丝梦游仙境一般,经历了脱离现实的美好,现在灯亮了,梦也该醒了。
柏惟松没回答,反而是抛了个问题给她:“那你觉得今天完美吗?”
完美的定义是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说法。对于贝迩来说,完美就是享受当下,不作比较。
贝迩笑了,语气俏皮:“当然啦,我很少有这种体验,对于我来说已经很完美了。”
她平时哪里有闲功夫去享受生活,拥抱自然,课程繁重,还要开课题、写论文,没有学业的时候又忙着兼职赚钱养活自己和李思蔓,对于她来说,今天晚上的一切都很奢侈。
奢侈得有些不真实。
柏惟松点点头:“那你想不想再完美一些?”
贝迩莫名:“再完美一些?”
“以前每到重要节日,我和爷爷都会一起放孔明灯许愿,今天我也准备了。”
贝迩汗颜:“柏先生,难道卖您孔明灯的商家没告诉过您南城全程都不允许放孔明灯吗?”
她真的很怀疑柏惟松是废了多大力气才买到的。
柏惟松有些懊恼:“抱歉,我并不知道,回国之后,我就再也没有放过了。”
回国以后再也没放过?是没有节日值得庆祝了,还是没有可以一起庆祝的人了?
贝迩不免有几分唏嘘,在外人看来,这位神秘多金的古董收藏家坐拥了他人一生都难以拥有的财富,拥有良好的教养和出生,是被捧上了神坛的人物。
可今天之后,她才真正对柏惟松有了更深入的认识,他也曾是会因为亲人离世而逃避的小男孩,是被爷爷宠爱着长大的普通孩子。
贝迩几乎能看到那画面,在山上赤足奔跑的追风少年,一步步长成了如今优秀内敛的成熟男人。
虽然其中的很多经历贝迩还不知晓,但她却是清清楚楚地认识到柏惟松不是财经杂志、周刊上的那个可望不可及的神,他只是一个优秀的普通人而已,并不高高在上,也并非遥不可及。
他就像这世间任何一个普通男人,却又不是任何一个其他的人可以替代的。
贝迩叹了口气,安慰似的说:“没关系,我有办法,柏先生你可以先把孔明灯拿出来吗?”
柏惟松没问她要做什么,只是默默进了屋子里拿出了那只孔明灯。
贝迩从自己的包里掏出水笔:“我们先写愿望吧,谁先写?”
“你先写吧。”
贝迩也不扭捏,把孔明灯的灯身平铺在桌子上,略微思考了一下,提笔写了一句话:希望我早日能买得起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子。
除了买房,她也没有别的值得写的愿望了。
柏惟松一直含笑注视着她,见她写了这样一个愿望,联想到她是在福利院长大的,眼神里多了些心疼。
贝迩倒是没察觉,写完最后一笔,她洒脱地把笔递给了柏惟松:“喏,现在该你啦。”
柏惟松接过那笔,没有半分犹豫地下笔,一气呵成地写完了。
贝迩有些好奇,凑近了些,见那红色的纸上写了一句话:岁岁有今朝。
这句话的指向性太强了,贝迩有些触动,原来他的愿望是跟自己有关的。
柏惟松站直身子:“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办法是什么了吗?”
贝迩把孔明灯点燃,踩上花坛的台阶,把那膨胀起来的孔明灯挂在了树枝上。
她回头,露出个得意的笑容:“你看,这样也可以许愿呀,而且我们随时都可以看到,这就提醒我们要为自己的愿望不断努力。”
总比飞出去被当成垃圾处理好吧。
柏惟松被她的“歪理”逗乐,配合着她走到树前。
贝迩回头看他,撞入那双闪烁着微光的眼睛里。
眼睛的主人温柔地开口:“现在才是比完美还要完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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