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尉行:“……”
秦砚抱着臂,视线投向远处。姜霓正在补妆,小可站在边上帮她理耳边的碎发。秦砚看着姜霓,目光又从姜霓身上移到小可身上,“你别说,小可这姑娘还挺不错的,回头我也让姜霓给她物色物色。”
“秦砚!”
宋尉行被拿捏到软肋。
秦砚却轻笑,微微凑近他耳边,低声警告:“这次就算了,下次再敢欺负老子媳妇儿,你就等着一辈子打光棍吧。”
宋尉行:“……”
*
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古项涛让大家吃饭休息。今晚还有两场夜戏,也是在这里。
恰逢饭点,酒店送来了工作餐,人来人往。忽然有女人哭喊的声音冲破人群,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望过来。
“秦砚!哪个是秦砚?”
一个四五十岁的女人,个子不高,皮肤黝黑,身上穿着朴素的黑裤子和蓝底白花的短袖。
女人饱经风霜的一张脸上沾满了眼泪,“秦砚呢?我找秦砚!”
姜霓闻声,也朝女人看来。
她悲痛、愤怒,拉着身边的人就问,“IAR的秦砚是不是在你们这儿?”
“您是……”
“让他出来!我要问问他,凭什么我儿子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他就好端端的没事,还能在你们这里吃香的喝辣的!”
女人忽然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拍地,“老天不公,苍天没眼呐!本本分分做事的人半死不活,做尽坏事的人却逍遥快活。”
见无数道目光落在她身上,女人望天,哭闹声更大,“苍天你开开眼啊,仗势欺人,不得好死!”
人群中走来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女人瞥见来人的一瞬,似是迫于他过于肃正的气质,整个人有些怔愣。
冷肃的男人蹲下身,“阿姨,您是……”
温沉的嗓音,一点不可怕。
“我不活了!今天没人给我个说法,我就不活了!我去……”女人忽而停止哭喊,似是在搜寻什么,目光定在旁边的大树上,“对,我去撞树!我去死——”
手臂被一把拉住,男人眸色沉静,“您不是找秦砚么?”
“我就是秦砚。”
第55章
秦砚垂眼, 视线落在衣着朴素的女人身上。
女人怔住,“你是……秦砚?”
“对。”
一瞬的怔愣后,女人忽而拔高嗓音, “就是你, 就是你害了我弟弟!你还我弟弟!你还我健健康康的弟弟!”
女人一边哭喊一边推搡, 秦砚眉头微皱,任女人如何推骂都纹丝不动, 远处张海林急急跑过来, 拉扯住女人,“大姐, 您先别急, 咱们有话好好说。”
“说什么?我和他有什么好说的?”女人越发歇斯底里, “你们不就仗着有权有势欺压我们小老百姓吗?!你们家有钱是吧,你以为什么事都可以用钱摆平吗?!”
秦砚拧着眉, 缓缓起身, 对女人的身份已经有了猜测。
“您是……”
“我是谁?我是陈昊的姐姐!你是觉得我们老陈家没有人了吧?所以想怎么欺负就怎么欺负,我告诉你,不可能!”女人想要挣脱开张海林,也越发咄咄逼人,“我弟弟现在还躺在医院半死不活,你们必须得给个说法!”
提到“陈昊”两个字,秦砚眸光微滞,张海林察觉到他的异样,赶紧将女人拼命拉住,“姐, 姐我求你, 咱们别在这儿说, 换个地方,您有什么想说想骂的,我们都听着。”
剧组的人频频往这边看过来,姜霓的目光也一瞬不瞬地落在秦砚身上。她鲜少见秦砚这个样子,让姜霓恍惚想起五年前初见时。
那个时候的秦砚,通身的冷感,他话很少,大多时候都是沉默的。偶尔姜霓甚至能从那份沉默里感觉到一点颓丧。
直到前不久秦砚和她坦白,说起宁伟的事,姜霓才意识到,那时她的感觉并没有错。
可这个哭闹的女人是谁?
陈昊又是谁?
片刻之后,片场重回安静,秦砚和张海林同那个哭闹的女人一起走了,姜霓还有戏要拍,人走不开,心里却惦记着。
剧组收工时已经接近凌晨,姜霓打秦砚的电话,却始终无人接听,她心中焦急,走到酒店后门的时候,恰好碰到了迎面出来的张海林。
张海林从来都是乐乐呵呵的样子,这还是姜霓第一次见他涨红着一张脸,人也绷得紧紧的,显然是有气没地方撒。
“张教官。”姜霓将人喊住,顿了下。
夏夜的山里偏凉,姜霓拢了拢身上的披肩,“你们……秦队呢?”
“队长去送人了。”张海林硬邦邦地回,瞥见姜霓软着薄光的眼眸,他又觉得不应该胡乱迁怒于人。
“对不起,姜老师。”
年轻的小伙子垂着头,丧得不得了。
“没事。”姜霓欲言又止,沉下心中的担忧,“今天来剧组闹事的女人,是和秦队长有什么过节吗?”
张海林张张口,想说,却又被自己生生憋了回去。
姜霓明白张海林的难处,事关秦砚,张海林肯定不会随便乱说。
她自知唐突,冲张海林点点头,“没关系,你早点休息。你们队长回来的话,让他……”
话到嘴边,变成了另外一句,“也早点休息。”
告别了张海林,姜霓上楼。
秦砚的手机依然没人接听,姜霓挂掉电话,转头问小可,“宋老师住在哪个房间?”
“啊?哦,1001。”
和她的房间在截然相反的方向。
姜霓转身,往走廊的另一侧走去。
“嗳,灯灯,这是不是不太合适?”小可连忙跟上来,“现在都已经凌晨一点了。”
“有什么不合适?”姜霓偏头,“你介意我这么晚去找他?”
“这难道很合适吗?”小可不解,“万一被什么八卦的人撞上,回头又乱传,咱们多冤枉啊。”
“你不担心宋尉行?”
小可:“……?”
小姑娘一脸茫然,眨了眨眼,“我也不是他助理,担心他干什么。”
1001的门还没关,正捏着把手的宋尉行:“……”
见房间门开了一条缝,姜霓连忙抵住,“宋老师——”
“抱歉,这么晚还来打扰您。”
张海林不愿意说的事情,宋尉行知道她和秦砚的关系,或许愿意说。
宋尉行瞥了眼姜霓身后的小可,兴致显然不高,“你想问阿砚的事?”
姜霓点头。
“你不是说,不管什么事,都要他亲口告诉你么。”宋尉行抱臂,倚在门边,“怎么,刚刚说过的话,这么快就不算数了?”
姜霓沉默。
她有种预感,这件事,秦砚根本不会跟她说。
见姜霓被堵得接不上话,小可第一个不乐意了,小姑娘上下打量一眼宋尉行,平日里觉得他还算个有风度的前辈,没想到这么尖酸刻薄。
“宋老师何必这么咄咄逼人?”小可拉住姜霓的手腕,“走了灯灯,我们不问了。”
宋尉行拧眉,心中轻叹,却将堵在门口的身子让开,“进来吧。”
小可:……诶?
宋尉行请姜霓和小可进来,男人房间收拾得干净整洁,吧台边还新添了酒柜。
“喝点什么?”宋尉行问。
助理习惯使然,小可蓦然警铃大作,将姜霓护在身边,“明天还要拍戏,就……白开水吧。”
宋尉行:“……”
这小姑娘的眼神,根本防他跟防狼似的。宋尉行轻哂,他是做了什么混账事,会让这小姑娘觉得,他连自己兄弟的女人都觊觎。
宋尉行依小可的要求,倒了两杯白开水,放在茶几上。
他一人坐在侧边的单人沙发上,双腿交叠,闲闲的一副富家贵公子的模样。
“说吧,你想知道什么?”
“今天来的那个女人是谁?”姜霓问得直白,一点不兜圈子。
宋尉行倒是顿了下,“听说是陈昊的一个远方表姐,陈昊是IAR法国特遣救援队的队员,也是阿砚曾经的下属。”
宋尉行说,去年加纳林大地震,秦砚带队执行救援任务,当时他们在救一个被困在房屋下的小孩,余震发生的时候,陈昊和秦砚在一块,垮塌的墙体直接砸在了两个人的身上。
秦砚受了伤,在肩背,而陈昊因为当时站在秦砚的斜后方,直接承受了墙体坍塌的大部分重量。
“人送到医院的时候浑身是血,抢救了十几个小时,勉强保住了一条命,但是——”宋尉行微顿,“腿废了,双腿被截。”
一旁的小可捂住嘴巴,乌黑的眸子里沁出水光。
姜霓低着眼,纤长眼睫遮了眼底的情绪。
秦砚肩背上有伤,她是知道的,上次在医务室帮他上药,她就发现了,难怪伤口那么新。
还有去年加纳林的大地震,她看过报道,只知道他们救了很多人,却不知道背后还发生过这样的惨烈。
姜霓周身升起一种不适感,像被人浸泡在了海水里,胸腔被挤压,窒息感涌上。
她想起了宁伟,陈昊之余秦砚……姜霓闭了闭眼,大约就是第二个宁伟。
他一定难过、自责,甚至无数次想过,代替陈昊去受伤,他宁愿截掉的是他的腿。
“可为什么今天在片场,陈昊的妈妈一直说,是秦砚仗着权势,欺负了他们?”
姜霓百思不得其解的。
宋尉行叹气,“因为抚慰金。”
“IAR原本已经准备支付全部的抚慰金,但陈家人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了阿砚的背景,对原定的金额提出了异议。IAR有自己的抚恤赔偿制度,他们便将矛头对准了阿砚。”
原来如此。
宋尉行看向姜霓,“其实你一点都没想过吗,阿砚是IAR特遣救援队精英中的精英,又太多的地方需要他,他怎么会来一个剧组做技术顾问?”
姜霓恍然,“他……”
宋尉行点头,“变相卸职。”
心尖像是被人狠狠捏了一把,那么好的秦砚,怎么可以被这样不公的对待?
“变相卸职?”
“对,陈家人一口咬定,是阿砚害了陈昊,为了自保,伤了陈昊。”
姜霓一晃的震惊。
“那IAR呢?难道他们也认为秦砚会做这样的事?”
有那么一个瞬间,姜霓为秦砚感到不值。
“IAR已经启动了调查程序。”宋尉行微顿,音色变得沉凉,“这件事,不是IAR这样认为,是陈昊自己说的。”
“什么?”
“陈昊清醒后,亲口说的。”宋尉行眸底染上冷寂,“说当时阿砚为了自保,推了他。”
*
姜霓从宋尉行的房间出来,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走廊上光线昏暗,映着不甚清晰的影子,她将披肩拢紧。
明明是夏夜,却让人升起彻骨的寒凉。
宋尉行说,陈昊和秦砚在IAR的关系很好,去年年初陈昊家里遇上了麻烦,秦砚帮忙找过律师,还悄悄往里头贴了不少钱,最后连律师费都是他出的。
这些事秦砚从不跟旁人说起,宋尉行还是从律所朋友那里得知的。
姜霓了解秦砚,他一向都是这样的行事风格。
做十件,说一件。甚至有时候,一件都不说。
或许这就是秦家家风教养出来的孩子,但姜霓却不甘,亦不忍。
“这个毛病怎么就是不改?”
沉涩的男声忽而在楼梯边响起,姜霓转头,借着薄薄的光,看到隐在楼梯转角的秦砚。
男人倚在墙边,双手揣在裤包里,投向姜霓的视线深沉里凝了温柔。
可姜霓却看到了他眼底分明的血丝,以及那点被他藏得很深很深的颓寂。
及时不靠近,她的鼻息间都是很重很涩的烟味。
姜霓:“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秦砚:“什么时候走路能看路?”
两个人异口同声,姜霓红软的唇抿着,秦砚却笑了,唇角微勾,有些玩世不恭。
“生气了?”
姜霓沉默。
虽然夜深人静,可这里毕竟是酒店,处处都装着监控,秦砚不敢有大的肢体接触,压着声音问,“换个地方?”
姜霓眸光清亮,一张俏丽的脸绷着,轻哼了声,拢着披肩往走廊的另一个方向走去。
他说换就换,他说不接电话就不接。
凭什么?
她不怕事,不怕争吵,但拒绝这种“失联”。
秦砚低眼,唇角扯出个笑。
事情好像变得有点糟糕。
*
夜已深,姜霓回到房间,简单地洗了个温水澡,卸下一身的疲惫。
手机的时间已经定格在凌晨两点半,她点开手机,看到给秦砚发的最后一条消息。
【你要是还不理我,就再也不要理我了】
“咚咚——”
闷闷的声音,隔着卧室的玻璃响起。
姜霓猛然心惊,转头看向窗子,隔着落地窗帘,窗子上响起哒的一声。
“是我。”
熟悉的男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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