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阳拜见祖母。”
“祖母舟车劳衣华顿,一路辛苦了,后院已备下晚膳,祖母请。”
话说老太君一个眼神朝着安阳看来,瞬间叫安阳神色一凛。
明明是再寻常不过的眼神,却觉得幽深至极。
安阳自幼在太后膝下长大,每年逢年过节自问见过不少贵妇,甚至有诰命夫人,自幼见惯了世面,连皇祖母和皇帝舅舅她都不怵,可不知为何,每每到了这老太君跟前,都忍不住有些心有余悸。
大约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有着常人身上没有的魄力和血腥味罢。
像是地狱归来的修罗使者,无端令人胆寒。
老太君精悍的目光在安阳脸上端详片刻,良久良久,方缓缓道:“有劳郡主了。”
语气不辨喜怒。
声音亦是听不出悲喜。
带着些客气的疏离。
说罢,便缓缓杵着龙头拐杖,由一旁的圆脸娘子搀扶着往里走了去。
圆脸娘子见老太君神色冷淡,似有些得意,经过安阳身边时,还冲她龇了下牙。
安阳:“……”
看着老太君离去的背影,安阳心中只有一个感受,那便是:老太太似乎并不待见她。
也是,一个被强塞进门的孙媳妇儿,且成亲后的第二天便收拾行囊回了自己的府邸,又能有何亲厚可言?
正愣神间,这时,身侧的顾青山低声道:“走罢。”
安阳闻言,不知为何,竟也随着方才那小胖妞一般,嘴里冷嗤了一声:“呵!”
声音低低的,如同蚊蝇之声,唯有身侧之人方能听得到。
话一落,安阳便先一步抛下身侧之人往里去了。
无故被牵连的顾青山:“……”
话说安阳缓步入府后,再一抬眼,只见老太君已不见了踪迹,倒是精神奕奕,实不像个七十岁的老太太。
正欲继续往里走,这时,忽而步子一顿,只见方才先一步搀扶老太君入内的小娘子竟然去而复返,返回时,手执一柄小皮鞭子,横眉竖起,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见到安阳,远远的举起了鞭子,冲着安阳故作凶恶般大声叫嚣道:“俺不管你是劳什子郡主还是劳什子公主,你便是天上的王母娘娘,俺也要警告你,无忧哥哥是俺的,大帅当年许诺过俺,待俺长大后便将俺嫁给无忧哥哥,哼,你抢了俺的无忧哥哥,你还俺无忧哥哥!”
话说小娘子怒气冲冲而来,没了老太君的威仪罩着,竟一路气急败坏的冲到了安阳跟前,用鞭子指着娇滴滴的安阳郡主,一字一句放话警告着。
像是一头暴躁失控的小疯牛。
安阳看着眼前的小疯牛,又看了眼她手中的皮鞭子,一时差点儿没忍住当场翻了个大白眼。
鞭子她倒是不怕,赫连毓挥鞭子,那才叫一个嚣张蛮横、威风凛凛。
不过——
瞧瞧,这都是第几批人呢!
先是在安伯侯府的谢娘子,再是嚣张跋扈的小秃鹦,后又是宫家的那两朵娇滴滴的花骨朵,这不,眼前这个冷不丁冒出来的小疯牛,这都第四批了。
饶是安阳再好的耐心,此刻也忍不住有些想要爆粗口了。
瞧瞧,回来这才几天,便给她带来了多少麻烦,真真是个惹事精,麻烦精。
没错,这一个个的,都是某些人的狗腿子。
专门用来膈应她的。
简直造孽啊,嫁谁不好,嫁给这么个搅事精!
安阳第一千次一万次的将某人在心里问候了一遭。
安阳身后蕉月、绿云见对方气势汹汹,立马剑拔弩张了起来。
安阳将人一拦,一时吸了一口气,正扬起一张大大的笑脸,正要回应时,这时身侧一道劲风掠过——
“放下鞭子!”
一道威严又冰冷的声音在身侧响起。
安阳怔了一怔,便见方才被她抛下的麻烦精这会儿已来到了她的身侧,朝着对面那小疯牛冷声说着。
他微微眯起了眼,声音冰冷,脸色板起,竟无端骇人。㳖㳸
不愧是顾家的传人。
浑身自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连安阳都莫名跟着摸了摸臂上的鸡皮疙瘩,差点儿被这冷声给吓到了。
对面的小疯牛身子微微哆嗦了一下,似有些怕他,却依然咬着牙关,一脸固执的瞪着安阳,最终,到底惧怕居多,只红着眼将手中的鞭子朝着地上一扔,忽而噌地一下跑过来,一把紧紧抱住了顾青山的臂膀,咬牙道:“你凶俺!”
顿了顿,又一脸恼恨委屈道:“无忧哥哥,大帅说过要你娶俺的,你为何不等俺长大便先一步娶了她,你是不是瞧她漂亮,被她勾了魂魄眯了心眼,你不许喜欢她,俺不许你喜欢她!”
小疯牛一脸委屈的抱着顾青山的胳膊拼命摇晃的。
一边摇晃还一边不忘对着安阳龇牙竖目。
顾青山一时拧了拧眉,似要将胳膊从她怀中抽出来,抽了两下,没能敌过对方的胡搅蛮缠,片刻后,抿嘴看了眼身侧的安阳,表情略有些僵。
似怕安阳……吃味。
却不想,安阳非但没有吃味,反倒是笑眯眯道:“这位小娘子,真不好意思啊,本郡主并非故意要抢你的无忧哥哥的,那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郡主可也是受害者啊!”
安阳一脸无奈说着,一边说着,一边脸上的笑容越绽越大,顿时,跟人牙子哄骗落单的小姑娘似的,一脸诚心诚意,好商好量的冲着小娘子哄说道:“那什么,事已至此,本郡主如今嫁给了你无忧哥哥,这已是不可更改的事实了,陛下亲自赐的婚,本郡主也没这胆量和离,你既这么喜欢你的无忧哥哥的话,我倒是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要不这么着,你看怎么样,本郡主瞧你龇牙咧嘴的样子,像头小老虎般甚至可爱憨趣,瞧着心中也是喜欢,要不,让你无忧哥哥纳了你进门如何,往后本郡主做大,你做小,咱俩一起侍奉你的无忧哥哥如何——”
安阳一脸兴奋地冲着小妮子说着,只差没搓手了。
话一落,生怕她不同意似的,还一度飞快地举起了手,一脸郑重其事地保证道:“本郡主保证,对外本郡主大你小,在府里头,咱俩平起平坐,跟对亲姐妹似的,如何?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安阳费心费力地劝说着,竟是十分的开明大度。
那殷勤兴奋的模样,比人牙子更人牙子,仿佛对方一点头,她便能数到银子似的。
话一落,一旁的顾青山彻底黑了脸。
就连那小疯牛姜明月也一时愣在原地,胀红着脸,支支吾吾不知该作何反应。
似没有料到,对方压根不按她的牌走。
第17章
“我……我才不要做小!”
话说姜明月被安阳这番话给唬得一时有些不会了。
支支吾吾好半晌,对上对方笑眯眯的笑容时,顿时反应了过来,一时胀红着脸,冲着安阳恼羞成怒的吼了一句,道:“哼,我才不要给人做小妾!”
姜明月咬牙切齿的说着。
安阳却暗戳戳提醒道:“可是你无忧哥哥的小妾哦,你也不做吗?”
说话间,似还似笑非笑的扫了旁边顾青山一眼。
顾青山则抿着嘴一言不发的看着她。
姜明月似也有片刻的犹豫,半晌,只将牙一咬,继续恼羞成怒吼道:“我不做小妾我不做小妾我不做小妾!我姜明月才不会给任何人做妾!”
安阳闻言,顿时一脸可惜道:“那可就无能为力了,本郡主原本还想成全你的一片痴心来着。”
说完,还悠悠叹了口气。
满脸惋惜之意。
姜明月却觉得是对方故意想要羞辱于她,做了妾,做了小,日后岂不日日受制于她,只觉得对方看着貌美如花,却心如蛇蝎,定是个恶毒的女人,一时气得咬牙切齿,只指着安阳叫嚣命令道:“反正,反正你不许勾引我的无忧哥哥,无忧哥哥是我的!”
姜明月一脸叫嚣着,还故意膈应般,将顾青山的胳膊越抱越紧。
不过,许是知道自己说出的这番话并没有多少底气,故而扯着嗓子嚎着,以声音壮胆,多少有些虚张声势的味道。
安阳听了却一时有些啼笑皆非。
然而看着对方一张圆脸胀红了一片,因脸有些黑,猛地看上去又黑又红又圆,就跟一颗毒苹果似的,倒也未见多少膈应,就是觉得莫名搞笑和滑稽。
与此同时,心中一时默默脑补了一番,若是她没能嫁给顾青山这一京城第一公子哥,而是让眼前这小黑妞嫁给了他,怕势必会闹得满城风雨罢。
那样的画面,光是想想都觉得精彩万分,瞬间,京城十余个闺女的脸色一一在脑海中闪现了。
可惜,可惜这样的热闹是瞧不到了,不然,定能目睹多少场好戏瞧了。
不过,许是画面太过滑稽,顾无忧和小黑妞,想着想着,安阳没能忍住忽而扑哧一声轻声笑出了声儿来。
她赶忙抬起广袖,半遮脸面,然而轻轻乱颤的双肩却如何都遮不住。
她这副模样落入姜明月眼里,就是在明晃晃的取笑她,姜明月瞬间气得跳脚,只狠狠跺了下脚恨恨指着安阳,一下子炸毛道:“你……你在笑什么?”
安阳这人做事,一向喜欢体面,她习惯先礼后兵,见这小黑妞,小疯牛胡搅蛮缠,一脸幼稚,怕是个牛皮糖似的,油盐不进,挣甩不脱的,又见此时天色渐晚,该到了用晚膳时分,忽而间身子微微一晃,忽而用手轻抚了下额头,一副娇弱之姿。
身后两名侍女立马警钟大作,连忙过去搀扶查看。
顾青山见状,终于扫了身侧姜明月一眼,冷声一字一句道:“放手!”
姜明月见他脸色绷直,脸上乌云密布,像是罩着一层千年寒霜,顿时立马缩了下脖子,咬牙缓缓松开了他的胳膊。
顾青山警告的看了姜明月一眼,随即大步踏了过来,抬手虚扶着安阳,双目在安阳脸上细细看了一圈,道:“可是有碍?”
安阳却揉了揉太阳穴,柔声道:“无事,许是刚搬回将军府,还有些无法适应。”
身后蕉月却在这时忍不住冷冰冰开口道:“我家郡主今儿个一早起来就在为迎接老太君做准备,从早忙到晚片刻不待消停的,足足忙活了一整日得不到半分好不说,竟还遭个无知莽妇羞辱,难道这就是将军府的规矩不成?”
蕉月最是看不得郡主受气,受得还是这般鸟气。
顿时气得板着小脸,忍不住上前一步,冷嘲热讽道。
“你说谁是无知莽妇!”
姜明月瞬间再次炸毛。
“谁跳脚就是谁咯!”
蕉月也毫不相让。
就在二人两两对峙间,这时,顾青山一个冰冷的眼色朝着对面姜明月扫了去,只冷冷道:“你吵着你嫂嫂了,往后在府内不许过于喧哗,更不许在郡主面前大呼小叫,否则……”
说话间,顾青山忽而俯身将身前的安阳一把打横着抱了起来,视线一扫,稳稳落到了姜明月脸上,一字一句冷声道:“军法伺候!”
顾青山板着脸,冷声说着。
话一落,顾青山便直接稳稳抱着安阳,大步朝着无恙居走了去。
身后姜明月被顾青山这番教训给训懵了,似乎没有料到她的无忧哥哥竟会如此毫不留情面,毫不分对错的当场教训于她,只见她呆呆愣在了原地久久没有反应过来,待缓过神来后,立马红着眼朝着他们夫妻二人的背影追了过去,气得癫狂道:“我没有嫂嫂,她不是我的嫂嫂,我无父无母,无兄无姐,哪里来的嫂嫂——”
她扯着嗓子叫喊着。
这时,被顾青山打横着抱起来的安阳没有片刻羞涩矜持,反倒是主动抬起了双手,一把勾在了顾青山的脖颈上,一把紧紧抱着顾青山的脖颈,随即将下巴抵在了顾青山如山川般坚固的肩膀上,随即,对着跟只螃蟹似的,一路踉跄,横着赶来的姜明月笑眯眯的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脸上的笑容越绽越大,最后,还冲姜明月俏皮的眨了眨眼,然后缓缓朝她竖起了小拇指头,再然后忽而缓缓将小拇指头朝下一倒。
嘴里无声道:“你—输—了——”
一时,脸上哪里还有半分方才虚弱的架势。
说话间,顾青山微微侧目,眼尾的视线在妻子“你输了”的微笑嘴型上一跃而过,顿时嘴角微微一抽。
姜明月见安阳一脸亲密的抱紧了顾青山,又见她冲她挑衅的眨眼发笑,
竟还一度朝她倒竖起起了小拇指,对她说她输了,关键是,她脸上还绽放着大大的笑容,一脸温柔无害。
也不知为何,姜明月当场懵在了原地,只觉得头皮瞬间根根发麻,根根倒竖了起来,待反应过来,一时觉得手脚冰凉,浑身起了一层厚厚的鸡皮疙瘩,顿时气得连连跺脚道:“你……你是装的——”
又咬咬牙,冲着顾青山气得浑身发抖,顿时大吼一声道:“她是装的,她是……她是故意装的——”
然而,顾青山却充耳未闻,脚步未停,一路直径抱着安阳回了无恙居。
被无视在原地,又被人“陷害”“冤枉”“挑衅”的姜明月顿时气得连连跺脚,最终仿佛实在气不过似的,忽而没能忍不住,只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嘴里喊着:“我要回北疆,呜呜——”
一时一边哇哇哭着一边气急败坏的跑回了老太君住的北苑。
话说,前一刻还一脸温柔带笑的安阳,在顾青山抱着她回到无恙居的下一刻,便见她脸色嗖地一变,随即,只声音骤然转冷,冷冷道:“放我下来。”
话一落,一把甩开了抱在那脖颈上的那双手。
变脸之快,胜过天气。
顾青山闻言,眉头轻轻一挑,似未闻似的,竟没能如她所愿,只一路继续抱着安阳,一步一步踏入了正房,最终,将她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正房的贵妃榻上。
几乎在他双手刚松开的那一瞬间,便见安阳朝着贵妃榻上打了个转。
等到顾青山直起身姿时,安阳已滚落到了贵妃榻最对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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