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紫涵笑着摇了摇头,“就是李老师说上次发了物理的寒假作业,但是又多印了一些卷子,让我们考完后去办公室领了发给大家。”
宁寒柯:“好。”
林紫涵起身,走之前还回头温声提醒了句:“别睡啦,不然等会儿考试时脑子一下子清醒不过来。”
宁寒柯点了点头,也没了困意,漫不经心地转着手中的pilot黑笔。
他余光瞥了下。
旁边人两只手搁放在桌面上,脊背挺直,双眼清明地目视前方,一副沉静安详又视若无睹的等待模样。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目光,她偏过头,看了他一眼,分不清表情。
考试铃声响起,卷子自后往前传,柯简收拾很快,几乎是前几个就出了教室,而第一排的林紫涵还在收拾这一排的试卷。
她趁着台上老师没注意,将一沓试卷翻了过来。她快速地看了眼这一列最后一个人的作文。
这次的作文主题是向外国友人介绍中国的烟花。
而那篇作文,开篇第一句是:
“Fireworks never fail to fascinate people......”
林紫涵用指甲抠了抠雪白的纸页,手里的笔突然有些握不稳,在这清爽美观的纸面上划了道痕。
·
一连三天,总算结束了考试。
考完后每个班都要进行大扫除,12班在周老师的组织下已经各就各位。大家都压不住兴奋,有人竟斗胆在周老师眼皮子下打开多媒体,放起了一些流行歌曲。
“A-ha!listen boy......my sunshine,oh`oh`let’s go......Gee Gee Gee baby baby baby.”
周老师明明一脸淡定地在指挥着一个男生用鸡毛掸子扫蛛网,一首歌听的他脸都快绿了。他绷着张脸,在班上同学的偷窥中走到讲台。
“放的都什么东西......”他皱眉嘀咕了句,也难得打开了红色的音乐软件,不熟练地敲着键盘。
还是五笔输入法。
他一词一顿地在搜索里输入:“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
歌声响起,下面做扫除的人憋笑都快憋疯了。
宁寒柯和林紫涵一起去了李老师的办公室,桌面上放了一沓的试卷,宁寒柯先进去,抱了大多数,给林紫涵留了一小叠。
俩人在走廊上闲聊。
“终于放假啦。”林紫涵主动起了个头。
宁寒柯淡淡的点了个头,接话:“可以天天睡懒觉了。”
林紫涵扑哧一笑,眼睛飞快地瞥他一眼后又垂下,“你这么贪睡,为什么成绩还这么好啊?”
宁寒柯有点尴尬。如果是很熟的人,他肯定孔雀尾巴摇到天上去了,若无其事地装一顿逼:“随便学学。”
他清了清嗓子,主动自嘲:“是英语班上倒数,语文及格边缘的成绩好吗?”
林紫涵笑得眼睛都快合成一条缝。
她又跟宁寒柯断断续续说了些话,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回了教室。林紫涵正回头跟宁寒柯说着一件趣事,男生却突然喊了句:“小心——”
林紫涵被瞬的拉过。
宁寒柯看见有男生背对着刚进门的他们打扫卫生,而林紫涵回头也没看路,马上就要撞在一起了。
间不容发之际,他想的却是,之前有个倒霉蛋也是这样,结果把自己脚都崴瘸了。
他自己和对面男生撞了个结实,脖子被对方的玻璃眼镜架的锐利角划过,擦出一条血痕。一滴滴血珠的从他白皙的脖颈渗出,径直地落进了衣领。
宁寒柯只轻“嘶”了声,眉头都没皱,不以为意地用拇指擦去。
而周围人都像被吓到了,尤其是后面的林紫涵。林紫涵急的眼泪都快下来了,她不断地跟宁寒柯说对不起。
宁寒柯笑了笑,“没事,又不痛。”
男生也道:“表哥对不住了。”
宁寒柯微微颔首,一副不肯善罢甘休的样子:“差点儿让大爷我破相,下次打球你小心点,到时候难免我公报私仇。”
谁都知道他是开玩笑的,气氛一下子轻松了起来。
打扫完毕,周老师坐在讲台上,进行寒假前的最后一点讲话。
“下学期要分文理科,趁这个寒假,大家可以回去和自己的家长好好商量下,根据自己的爱好、学习成绩、发展前景等因素综合考虑下,开学的时候把志愿交到我这里。”
“寒假里也不要太放纵自己了,作业一定要按时完成,该抽抽空看下书,背会儿单词也是好的。”
“大家也是十六十七岁的人了,能为父母分担一点家务就多做点。”
“......”
话毕,他大手一挥:“好了,提前祝各位同学寒假愉快!回家路上注意安全,散会!”
所有人都使劲地鼓了鼓掌,有的人还直接站起来吼了两嗓子。周老师锐利的眼神一望,一边念叨:“一帮兔崽子”,一边也笑着出了教室。
“简宝,这个寒假都不能见你了。”章橘收拾好书,转过头有点儿遗憾地对柯简道。
柯简笑了笑,背着手在书包内层的小包里摸索着什么东西,“没事啊,到时候线上联系。”
“对啦,你选文科还是理科呀?我感觉你好像大多数科目都挺好的,只是物理相对来说差一点,会不会选文科呢?”章橘问。
柯简也思索了下,“这个,我可能得回去好好想想,我现在也不确定。”她在便利贴旁边摸到了一个有些粗糙质感的东西。
“好吧,我多半选文科了,理科确实有点跟不上。”章橘叹了口气,“不过我感觉我们班大多数人都会选理科吧,到时候就要跟大家分开了。”
柯简正想安慰下她,陈科把抽屉里最后一点的书抽出来摞成一叠,闻言嘲道:“啊,黄橘子你要去学文?学文是笨人才学的!”
陈科靠着嘴贱,在学期尾巴里依旧收到了一拳熟悉的爆栗。陈科被揍得不服:“你问表哥是不是!要是能学理谁去学文啊。”
宁寒柯懒得滩浑水,将一些书揣进了书包。
“宁寒柯。”林紫涵低声喊道,在柯简的身后,“我刚从书包里找了张创可贴,你快贴上吧,不处理好的话伤口可能会发炎的。”
一枚卡通的创可贴躺在她柔白的手心中。
宁寒柯本来觉得破个口子也要贴创可贴很矫情,尤其是这种可爱卡通款式的,更是无福消受了。
有人还在打量着他们这边,宁寒柯没有当面拂女生面子的习惯,只好道谢后收了。
“没事,”林紫涵笑,“祝你寒假快乐。”
“你也是。”
柯简收拾好了所有东西,本来想跟他们再说句话。但看有人相聊甚欢,不想打扰,于是默不作声地将多余的书放在小黑屋的私人柜子里。
柯简默默地出了教室。寒露盈枝,松涛海浪似的冷风卷起了地上的枯叶,校园也告别了这一年末的热闹。
柯简冰冷的手放入衣兜。
她摸到了一枚安然躺着的,淡黄色创可贴。
作者有话说:
过完国庆后的某柿也想大声喊一句:
给俺放寒假!!
hhhh
感谢宝贝们的阅读。
第36章 坏骨
柯简回家生了一场小病。
不轻不重地连着咳嗽了好几天, 喝了好几瓶的枇杷露,总算喉咙没那么干痛了。
柯宏道,奶奶要出院了。明天大伙儿都要去接她。
柯简这才知道, 在她要期末的时候, 奶奶因为冠心病和高血压又住进了医院,只是怕她担心, 每次打电话都说自己在家,身体很好。
听说, 老人在冬天总是难熬的。
柯简醒了醒鼻子, 嗓音涩道:“好。”
周五,医院门口人群涌动。奶奶脸色青灰,眼睛也似没什么神采一般, 勉强笑起来对着儿女子孙们说了两句话。
然后被扶着坐进了大伯家的车, 其余人跟着, 一起去了奶奶之前独居的住处。
爷爷去的早,两人在平城的郊外有一间老破小,还在三楼。奶奶走不动路, 完全是被大伯和二伯两人搂着上去, 大娘和二姨用手掩了掩鼻子, 在柯简他们后面跟着。
奶奶被扶着躺在了沙发上,其余的人或坐或站, 屋里黑压压的一片。柯简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生病, 还是房子实在太久没人住, 闷得她换不上气来。
屋里都静默着,大家不约而同地没说话。直到奶奶呼了一声, 挣扎着起身, 声音含混地说自己想上厕所。
但她偏偏没了力气, 颤巍巍地站不起来。
大伯向大娘喊了声,“你快扶妈去上个厕所。”
大娘虽不太乐意,但还是去了,但路过柯简时,嘀咕了句:“自己的妈,还使唤我。亲女儿都不回来,把我当牛使。”
奶奶被她不耐烦地扶到了厕所边,房间里大家彼此相望,似乎有什么东西就要脱口而出。
而厕所边却传来一声尖利的叫喊——
“哎呀!你咋尿裤子上了啊先人!裤子都没给你脱干净,你急个啥呀!简直是臭死人了!”大娘的声音又急又气,仿佛是平白无故地沾到了什么晦气东西。
家里的所有男性都默不作声,垂下头。
柯简怔怔地望着厕所的方向。
似乎,他们都默认,有一种叫做尊严的东西在老人身上不存在。柯简瞬的红了眼睛,在大娘气的跺脚时,安静地走了过去。
“我来吧。”她道。
大娘从没像那样满意地正视柯简,“对对对,你孙女来帮你。”她冲着坐在马桶上一脸愧色的老人道,“不愧是亲自带着长大的,就是孝顺。”
走之前,还欣慰而轻松地拍了拍柯简的肩。
柯简冲着奶奶温和地笑了笑:“听我妈说,我以前没满周岁,经常在你身上撒尿来着。”
“也不知道你这风湿,是不是被我当时淋得。”
奶奶浑噩无光的眼睛也笑的眯了起来,像柯简婴儿时睡得刚睁开眼冲她乐似的。
柯简从衣柜里给奶奶拿了新的衣裤,又开了热水器和灯暖,给她简单地洗了个澡。收拾好的老人模样也变得清爽了些。
但依旧是一副病容,像是失去了光泽的珍珠,只剩下干脆枯黄的齑粉。
终于,有人望着在沙发上闭眼沉沉呼吸的老人开了口:“妈这样子,肯定不能一个人住了。”
有人附和:“对,医生也说,妈现在需要人帮着看着。”
大伯的脖颈很厚,围着一圈肉。他声音低沉,手握拳放在嘴上,颇有些家中长子的威严模样:“妈年纪大了,不能自理,确实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
“我和你们大嫂初步的意见是,大家要不先轮着照顾一个月,看妈能不能慢慢好起来。”他道。
刚才被打发着伺候老人解手的大娘本来就不高兴了,现在并没经过自己的意见就说要轮着照顾这半截入土的人,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柯勇!你好的很啊!你孝顺的很啊!”她道,手指指着大伯,怒气十足,“你要把她弄回家,你是她亲儿子,你就给我照顾好了!不要好面子把人弄回去了,又直接丢给我!”
大伯脸色不虞,呵斥道:“你乱说什么...”
大娘冷呵一声:“是不是你心里清楚。”
旁边的二姨在劝,而这一干人等也拉住了想夺门而去的大娘,好说歹说,大娘波动的胸脯总算平息了下来。
“那大家说,咋处理嘛。”大伯无奈地叹了口气。
一时间,大家又都没了好的主意。
直到二姨涂着蜜色指甲的手若无其事地划过自己iphone 5s的手机壳,像是跟大伙闲聊似的无意提起:“诶,你们都记得以前住妈楼下的那个张婆婆不。”
大娘接话道:“知道啊,之前人看起来多硬朗的,但好一段时间都没看见了。”
二姨道:“就是说,人生病做了手术后一下子身体垮了,她还好几个儿女的,但大家都忙着上班带娃,没办法,就只能她送去养老院了。”
“我上次逛街遇见她小女儿,还说那个养老院现在修的多好,又宽敞又干净,里面老人又多,每次看她,都跟周围的老人家聊得开开心心。”
“就是,她们年纪都差不多,都是搭话的伴儿。”
“......”
柯简站在房间的角落里,冷冷地打量着所有人的脸色。
“...咳,养老院也不是不可以。”二伯道,望着沙发上病恹恹的老人一眼。
大伯紧紧蹙眉,“我们这么多个子女,还把人送养老院,别人知道了包准要笑。”
大姨不高兴:“哪个笑?我看就你爱面子,喊你来照顾你一天都不干。一天天说的好听,人家张婆婆被送进去了哪个又笑她了?现在那么多老人住养老院,明明人家都是专业的,你以为。”
大伯似乎也被大娘的话说动了,低头思考了会儿,又问了问其余人:“你们觉得把妈送到养老院妥不妥?”
没有人吭声,像是一次约定的默认。
“好吧,”他疲惫道,“妈先还是在家住几天,大家每天轮着给她送下饭,明天我去问一下养老院还收不收老人。”
“那这几天谁来守夜呢?”
又陷入了难题。
大娘想起刚才的事情,满脸微笑地对着柯简道:“小简,你这放了寒假没事,你们婷婷姐姐都还在上班,没空。能不能辛苦你这个孙女守奶奶几天夜,就平时有时候扶着她解个手啥的,不麻烦。”
怕人不愿意,还接着补充:“我们到时候做好了饭,一起跟你和奶奶端过来,你啥都不用做的。”
柯简很想笑,非常想,只是喉咙哑得发不出音来。
有的人,奉献一生,熬皱了脸,最终却像一张破抹布般被人推脱着丢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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