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简摇了摇头,没想再跟他争论,“已经不重要了。”
“宁寒柯,我要转学了。”
·
宁寒柯难以置信地看向她,“你说什么?”
“我要转学了,”柯简又重复了遍,“已经在办手续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她抬睫,最后温和地对他笑了下,像一朵在山崖被烈风吹过的白茶花,“谢谢你,一直没机会跟你说,我很感激你。从头到尾,其实都是你在照顾我,从自主招生考试替我解围开始......”
“对不起...原来已经给你带来这么多麻烦了。”她轻声道,将生日时宁寒柯送她的项链完璧归赵,放回男生迟钝而僵直的手心。
然后面对面地、朝他鞠了个躬。
柯简转身的那刻,却被人从背后使劲拽了回去。
“你说清楚。”宁寒柯脸色绷直的像冰冷的线,较真地用力箍着她的手腕。
“你很感激我......”他道,“然后呢?”
柯简摇了摇头,“没有然后了。”
她话语轻淡的仿佛天空漂浮的白云。
宁寒柯听懂了。
她被少年的力度捏得生疼,却没有皱眉,也没有讨饶,只是平直地望入他的眼睛,像是在坚持什么。
两人在沉默地对峙。
“为什么?”宁寒柯终于松开手,眼睛有些红,不死心地问了遍。
柯简的胸腔像是被巨石压住,一呼一吸都在割裂她的身体。她好讨厌这样,那么骄傲的人,在别人面前永远朝气、永远少年的存在。
现在却放低姿态,把自己放在被践踏的地面。
柯简听见自己说:“因为,太烦了。”
“其实,我从来都没说过吧,我不喜欢你。”柯简道,声音清冽温和,“所以我说的是,我一直都很感激你。”
“林紫涵说的没错,像我这样的人,性格有缺陷,自私冷漠,做什么事情先考虑的都是自己。”她字字清晰,攻击对方的时候,也在凌迟自己。
她甚至感受到一种剜肉剔骨、痛到极致的快感。
“你以为你每天早上来,跟我说话,和我一起接水,我会很开心很喜欢吗?”柯简问,“不是,我只觉得很烦、很焦虑,为什么我的时间要浪费在这上面。”
“你老问我,为什么生气不理你、为什么躲着人不理你、为什么有话不能直说......因为你做的那些事,最多让我感动,却没有什么用。我很烦,但我不想伤害你。”
是了,怪不得在他以为俩人在闹别扭时,柯简可以依旧考得很好。
宁寒柯死死地捏住项链,自我凌虐般最后问了句:“所以,你从来都是感激我,从来都没有对我有一点点的好感,是么?”
柯简垂睫,“也许也不全是吧。”
宁寒柯急速抬头看向她,刚冒出水面的气泡却被巨浪卷过,他听见柯简跟他说——
“如果对你有好感,也仅是因为,那么多女生喜欢你暗恋你,但你只在乎我。我喜欢的是那种虚荣的感觉,或者,我喜欢的是‘你眼里的我自己’。”
“像是对我的一种认可。”她总结。
宁寒柯听完,先是良久的沉默,随后轻笑了起来,“对啊,你多优秀多好啊,那么多人喜欢我,我却只在乎你。”
他又看了眼手里的项链,自嘲地勾了下唇角,然后倏地抬手扔进了凉亭外的湖水里。
柯简朝外看了一眼,“咚”的一声轻响,连着她的心脏一起不受控地抽了下。
宁寒柯当着她的面,仿佛毫不知痛地徒手撕开了右眼旁的纱布。
“你......!”柯简慌忙地喊道。
有鲜血自他的右眼角泊泊流淌,那个一向傲气又轻佻的黑痣被刀口划破,像是他现在的模样。
宁寒柯指了下自己缝着针线的丑陋伤口,“这也是我这种自作多情的人对你的认可。”
他冷冽的声音仿佛锐利的冰峰,带着鄙夷和恨意。
“看清楚了么,好学生。”
宁寒柯看都没看她一眼,在秋雨里冷峻而决绝地离开了。
·
柯简慢慢地蹲下,双手抱膝。不断地咬着牙槽,不断地做深呼吸。
整个深秋的风都钻入了她空荡荡的身体。
“这种勇敢直接又真诚热烈的女孩子真的好难得啊,就算最后没在一起,回忆起来也是让人无法忘怀的吧。”
是啊,他多骄傲的一个少年,值得所有人放在心口喜欢。
比如那个勇敢直接又真诚热烈的师妹。
不像自己,拧巴敏感、患得患失、不懂付出还永远用着迂回的方式让别人来主动照顾自己的感受。
斜风细雨,枫叶离枝。柯简的心口有毒蛇在撕咬,她还是忍不住。
安静地任眼泪肆意坠落,
同她一起。
作者有话说:
解释一下那个【和解】的设定:
宁大少爷因为防卫过当或许面临不利审判的可能性,但他本来就是未成年,先不说会不会考虑案件性质给予他很低的惩罚,比如社区管教、进少年所,只是因为宁大少爷的妈妈不想她儿子有这种不好的人生经历,才提前想走和解。
和解本来就包括自诉案件(告诉才处理)以及公诉案件(检察机关介入),公诉案件里,因民间纠纷引起的、侵犯公民人身权利的、可能判处三年有期以下的刑罚,就可以取得当事人原谅后和解,宁大少爷这种情况肯定是适用的。
最重要的是,像刘家富这种qj甚至谋杀的行为,别人防卫时导致他死亡或者重伤的结果都是法律允许的防卫范围内,只是苦于他们没有证据。
嗯,以上资料查自网络。
·
分开这个设定也可以跟大家说一下。
个人认为,以他们现在的年龄,不允许做的很理想化的事情,比如奋力反抗、积极参与、去完成一次漂亮的胜出。而且前面也提到了,宁大少爷的妈妈本来就是那种温柔的强势者,出于成年人的想法,会去给自己的儿子规划人生、规避风险。如果出现了阻碍自己儿子前途或带来不良影响的事,作为一个母亲肯定是会忍不住出手的。
某柿设定破镜的这个点,其实就是因为受他们的年龄影响,眼界、处事能力没有办法像成年后那么高。而我理解的励志人生,并不是每个部分都是高光,反而细水流长不断进步,才会有更好的未来。
嗯,当然是会重圆的啦。
感谢阅读,爱大家
第56章 坏骨
柯简听见老师说宁寒柯转学的事, 是中秋节收假后的第二天早上。
后来他们上物理课,柯简从抽屉里拿出书。李老师站在讲台上,说今天是物竞复赛, 溪中所有年级共有二十个学生参加, 不知道会考成什么样。
他叹了口气,然后是良久的沉默。
大家都明白他在遗憾什么。
柯简垂眼, 脑海里浮现起当初宁寒柯鼓励她去参加初赛的模样。
“试一试,说不定有什么意外收获。”他道, 推着人去办公室报名。
考完后, 柯简跟他说,除了几道关于比热容、万有引力和力学的题目百分百确定,后面什么刚体运动的连听都没听过, 只能听天由命了......
高深的物理果然不是她这种凡人可以染指的。
宁寒柯眉毛微扬, “那当然, 不然怎么区分出我们这些天才。”
柯简满脸黑线瞪他,抬脚就要走。后面的人轻笑出声,“好了, 逗你的。”
“竞赛和高考本来就不是一回事。”他道, “你不用以竞赛的条件来要求自己, 那是极少数人走的路。”
“别人不仅有天赋,更是付出了无法估量的努力, 所以做得来、有成绩很正常。”
柯简被他少有的认真态度所打动, 问了句:“你也是这样?”
宁寒柯一秒恢复成他那副欠欠的模样, “当然不是,爷纯靠聪明。”
柯简:“......”
但是柯简知道, 他是真的喜欢物理, 也是真的愿意在上面花时间。
他可以熬到凌晨二三点去解决一个没想明白的问题, 一本接一本地做完厚重的题集,和她说在培训班遇见个少有跟他高频率契合的男生,俩人聊了一下午的物理,天马行空、天花乱坠......
为什么他会转学呢。
明明说要离开、也该离开的是自己。
柯简想起那天祁诗衣给自己打的电话。
她说,自己可以不用转学了,就留在溪中好好学吧。因为,她儿子说,他想换个新环境。
柯简握着手机半天没说话。
“当然,我之前说要资助你的学业不会变,我会一直资助到你读大学的...”动听温柔的声音从听筒传来。
“不用了,”柯简说,“谢谢阿姨。”
“你想清楚?”
柯简低头,“嗯,想清楚了。”
从一开始,她就想的很清楚。
-
柯简曾听说,人这一辈子,漂浮起落,最重要的是找到自己的锚点。要不然,太容易被风浪盖过,最后迷失在人生的幻光里。
宁寒柯离开后很长的一段时间,柯简都忙得不行,捉襟见肘、焦头烂额。有时候,她发现自己都想不起来这个人。
一年四季,昼夜交替,物转星移。
她生活规律,该做的题依旧得做,该考的试一样不差,该失眠的夜也毫不落下。
她的锚点清晰,时常在生活莫名脱缰的时候拴住自己,告诉她是谁、该做什么。
陈灵珏说,没看出来,原来她才是个渣女,人走了都没看她难过一次。
柯简只是轻轻摇头,笑了下。
确实没有很难过。
最多最多,只是在阳光晴朗的日子里,她同往常一样和别人聊天开玩笑,心情不错。突然下一秒,心里像莫名其妙地在下雨。
像那场泡的枝叶发胀的潮湿秋雨。
最多最多,只是再也不会主动往篮球场走过,不再放任自己的眼睛往青春活力的少年们身上放去。
像她过去做过无数次的那样。
最多最多,也只是不再想听熟悉的歌曲,有时候连同学在多媒体上随意播放到,她都会猛地怔愣失神,然后立刻起身接水。
像她曾经迂回地想让宁寒柯找自己说话一样。
她的不佳情绪总是走的很快,就算上一秒再怎么想歇斯底里,下一秒也会立刻变回那个温和又平静的人。
老师眼里的好学生。
·
柯简在洗手间洗了个手,准备下一场的物理考试,林紫涵也从外面走了进来。
“宁寒柯是因为你走的吧。”林紫涵道,拧开了水龙头。
柯简看了她一眼。
“我在周老师办公室都听到了。”她的声音里带着嫌恶,“他以前跟我说,他喜欢的那个女生,性格很好又善解人意。”
“你觉得,你配吗?”她说道,翻了个白眼。
你配吗?
配得上他对你的形容,配的上他对你的喜欢吗?
柯简甩了甩手上的水珠。
她平静地望向镜子里的另一个人,嗓音清冽:“那你配吗?”
“故意在他抽屉里塞情书,让别人发现起哄,让他安慰关照。”柯简垂眼,不再看她,“也许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想计较。”
林紫涵的脸色一下子变的煞白。
柯简出洗手间的那一瞬间,后面的女生喊道:“起码我不像你这样自私恶心,别人都欠你,所有人都该围着你转!”
柯简没有回头,只是安静地回到一考室的座位上。
出成绩后,她发挥得前所未有的好,是年级第二。
其中,物理第一。
-
天气热的不像话,暴烈的光照滚烫又黏腻地贴着考生的皮肤。
柯简拿着由周老师发的准考证,再次抬头看了眼溪楠中学大门正对的旗台,鲜红的旗帜在湛蓝的天空下被风吹彻。
治学楼上还挂着“沉着应对,冷静应考,预祝所有考生取得好成绩”的横幅,她收回视线,坐上了前往另一个高考考点的大巴。
“大家不要紧张,按平时模拟的状态发挥就行了哈,放轻松。考完切忌不要对答案,出考场就把准考证交给我,我和杨老师都在校门口等大家!”周老师在前座,依旧放心不下地千叮咛万嘱咐。
“周老师!切忌不balabala是病句!”有人应道。
“对,切忌包含‘不’的意思了!”
杨老师笑,“不错不错,语文病句练习的很好,到时候看看有没有人给我考个语文单科状元。”
大家都略略略地直吐舌头。
柯简在座位上阖眼小憩。
她眼睛干涩,脑袋有点儿胀痛。
昨天寝室里有室友因为太紧张没睡着,担心自己精神不好影响考试从而焦虑地想让自己快些入睡,却因此更加睡不着最后精神奔溃躲进卫生间嚎啕大哭。
大家其实都在一个情绪紧绷的临界点,虽然开始有人好心劝她,但逐渐也被搞得不耐烦,甚至隐隐责怪,将被子使劲蒙住头。
柯简的睡眠向来浅,她从床上起身,拿起书桌上的一本作文书,往洗手间走去。
“要是你实在睡不着,要不我们一起再看会儿书?”
柯简陪她一起蹲在地面,“反正现在蹲在这里什么不干花时间,多看会儿书多复习会儿也花时间。”
女生依旧低声呜咽,抱着双膝在地面上蹲着。柯简掩住阳台和卫生间的门,从《高考满分作文》的第一页开始,轻声给女生念着。
柯简念得腿都麻了,后来索性直接坐下了。
旁边的女生的情绪总算渐渐平静了下来,红着眼睛看她,“你不睡觉不怕明天精神不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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