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清音态度诚恳,但傅文雅却是只字未听得进去。
她不会相信萧清音说的是真话,一个字也不信。
但她也不会反驳什么,毕竟她身份摆在那儿,她又有什么资格去质问呢?
所以,傅文雅闻声也只是笑笑:“我只是有些没想到,二位王妃竟对二位郡王如此情深,哪怕不远千里,前方再艰难险阻,也要跟着来。”又说,“这里虽说不至于有危险,但却环境恶劣,日子远不如京中的好。哪怕二位妹妹如此的貌美,这皮肤不消几日,也会变得粗糙起来。就如我……”想到自己,她忽然轻轻哼笑了一声。
想当年她虽算不上多姿色卓绝,但也还算是个秀美佳人。如今北境呆了几年,陪他出生入死,竟糙得同男子无二区别了。
京城里的水土多养人啊,若可以,她又何必自虐的跟着到这儿来呢?
可她这般辛苦换来的又是什么?
她以为几年时间是可以捂热一个人的心的,却没想到,她多年的陪伴,为他生儿育女,却始终比不上她随意的露一个面。
今日傍晚时,他突然遇上她时的失态,她清清楚楚瞧在了眼中。
这些年,他在她面前只字不提萧氏,但萧氏却从未在他心中离开过片刻。
这些话,她也懒得再说给面前的这两个人听了,她们这样养尊处优的皇孙妃,又怎会明白她心中的苦呢?
或许……她们就是想看她的苦的。
萧清音听出了傅文雅口中的阴阳怪气,她略顿了下。但想着既她已彻底放下了,她也不会再为从前的事怪傅氏,日后结缘总比结仇的好,于是就又妥协了一步。
“傅姐姐,想你我从前也曾十分要好过,后来虽各自嫁了人,不再亲近,但昔日的感情总是在的。我想着,又有什么是能破坏得了我们昔日情分的呢?既然如今我们都能各自安好,不如还是如从前一样吧。日后就算不能常常见面,也望能在心中多多牵挂着彼此。”
此刻妒火中烧,傅文雅是一个字都听不进去的。
各自安好吗?
她没觉得自己有多好,好的只是她们罢了。
但傅文雅也没把心中真实所想说出来,只是笑容淡薄地道:“文雅如今身份远比不上二位王妃,便是心中也想,但却不敢。如今见着,总是要行礼的。”
见傅文雅油盐不进,似是恨透了她。便她一再迁就,她也丝毫不领情……于是萧清音也就没再讨没趣。
不说这些了后,也不知道能再说些什么。于是,三人只略坐了会儿后,就各自散了。
徐静依始终没说话,因为她觉得这毕竟是她们二位的事,也轮不上她说什么。
散了后,一道回住处的路上,徐静依又再次劝:“寻得合适机会,姐姐还是实话同郡王讲了吧。我瞧这事儿迟早得捅破,与其之后叫旁人去捅,不如咱自己去捅,还能落得个信任在。”想了想,还是说,“我看那陆小将军也不是个拎得清的,方才晚宴上,我都瞧见他朝姐姐这里瞥来好几眼。但凡有心些的,能不疑心?”
萧清音原是不想说的,但想到陆简拎不清,她怕再不说,日后真会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所以,便应了徐静依话道:“等他晚上议完事回来,我就同他说。”
梁忠等人差不多又议事到深夜,这才回来。
徐静依和萧清音也都还没睡。
屋里亮着灯,走到院子里后见两间屋灯都亮着,彼此望了眼后,便各自往各自屋里去。
一见丈夫回来,徐静依就立刻迎了过来。然后吹灭了灯,拉着他一并坐在窗边处,见他要动,还伸手指做了个“嘘”的姿势,也不说话。
顾容庭觉得这样不好,忍了会儿后,终于忍不住,悄悄附在妻子耳边问:“偷听别人的房事,不如我们自己也来的好。”
徐静依却在黑暗中白了他一眼。
她竭力压低了声音:“瞎想什么呢。”
顾容庭蹙眉:“不然你在看什么?”
见对面屋子始终没有什么动静,徐静依索性先侧过身来面对着丈夫问:“今日陆家办的接风宴上,你难道一点异样都没发觉吗?”
“夫人指的是什么?”见她神秘兮兮的,顾容庭不免也好奇。
徐静依觉得既萧姐姐决定了要告诉永昌郡王,那么必将闹上一场。永昌郡王如今还算听顾容庭的话,一旦闹起来的话,顾容庭也好帮着劝上一劝。
再说,凭顾容庭的警觉和聪敏劲儿,他迟早是要知道的。
此刻又何必再瞒他呢?
这般想着,徐静依就把事情的所有前因后果都说了。
顾容庭听后,却无甚反应。
黑暗中,夫妻只能凭借点窗外的月色打量彼此。看不太清,但却也不是完全看不清,至少能看到些轮廓。
徐静依等不到丈夫回答,便问:“怎么了?”
顾容庭语气淡然:“没什么。”
徐静依:“你不吃惊么?”
“吃惊。”口中说着吃惊,但语气仍是平淡。
徐静依在黑暗中认真看了他好久,也看不出他脸上神色的变化,只能再次开口:“那怎么听不出你语气的变化。”
顾容庭也在黑暗中朝妻子望过来,唇突然微弯了弯,然后说:“若是得知我自己的娘子从前有过这样一个青梅竹马,我怕才会变了语气。”说到底就是,这是人家的事情,还轮不到他怎样。
徐静依认真想了想,觉得也对。
“永昌郡王这个人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我真怕他会一根筋,什么都听不进去。”又说,“是我劝萧姐姐现在就告诉他的,傅文雅心中不忿,我怕她不主动说,反倒是会把场面弄得更糟糕。所以……永昌郡王那里,你得适时帮着说说好话。”
就算妻子不说,顾容庭也会这样做的,所以他应声说:“放心。”
很快,对面的房间传出了些动静来。渐渐的,动静声越来越大。
对面屋子灯开着,屋内人的影子投落在窗布上。几声吵闹后,二人似乎离得远了些。明显能看出来,萧氏站在一旁,永昌郡王则特意坐离她很远。
徐静依就怕永昌郡王那执拗的性子会转不过弯来,于是就要出门去劝。
顾容庭拉住了她。
“你现在去,打算怎么说?”他尽力压低着声音,“永昌郡王的这个反应是很正常的,如果他听后反应淡淡,反倒是不正常。”又说,“毕竟是他们夫妻间的事,又还没到他们自己调节不好的地步,此刻你我过去,只能火上浇油。且叫他们自己先磨合。”
徐静依知道自己关心则乱了,丈夫的话才在理。
于是又朝对面看了看,只见那边也已经熄了灯。
细细贴着窗户去听,再听不到什么动静,徐静依这才安心下来。
次日,身边的男人一早就不在了,徐静依一觉睡到天亮后,立刻收拾一番,然后去对面寻萧清音说话。
萧清音这会儿人还好,见徐静依过来,她还抬头冲她笑了下。
徐静依对其很是关心,忙问:“怎么样?姐姐可还好?”
萧清音说:“他自是闹了顿脾气的,一夜都气呼呼的,好像都没睡得着。但凭我对他的了解,他气一气也就好了。”
徐静依挨过来坐说:“生气是正常的,一点不气反倒不正常。而且我也告诉了我家王爷,我想我家王爷劝的话,他多少也会听一些。”
其实凭萧清音对他的了解,基本上是没事的。她昨儿如此的坦诚,态度又很坚决,他问什么她答什么,明显就是完全放下了。
但萧清音也知道,她不能因为自己已经完全放下,就完全否认过去的一切。过去的确心中还惦念过,愤懑不平过,这是她的错。
她会好好哄他,好好待他,就像他从前那般一颗炽热真诚之心待自己一般。
京里,梁护也没闲着。
凭着些蛛丝马迹,他竟然也查到了当年萧清音同傅文雅间的一些事。
去岁秋猎上,当她们二人比马争夺时,梁护就默默记在了心中。
这些年来,他暗中也培植了不少人。私下里办这点差事,还是办得到的。
查清一切后,梁护亲自写了封信,交给了自己的死卫,并命他带着这封信即刻去往北境之地,找到驻守北境的陆少将军夫人傅氏,同她谈判。
梁护觉得这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若能因此而一举两得,同时除掉那两个,那日后他就彻底高枕无忧了。
就算解决不了两个,那只要能解决掉老三也好。
老二不足为惧,对他如今身份最有威胁的,就是老三。
老三也乃嫡出,智勇双全,又有当年那术士说的话……他不得不警惕。
派走了人后,梁护一个人静静立在窗下。窗户开着,他默默抬首望着窗外的黑夜,一时悲从心起。他觉得,如今他的处境,就如这漫漫黑夜,能不能破晓而出,就看这次了。
敌军一直没有动静,军中一半人主张主动出击,包括梁忠。
但以顾容庭为首的,也有一半坚持静观其变。敌若不动,我便不动。
镇国公持中立意见,一时大家争论不休。外战还没有,内部倒是闹起了矛盾来。
顾容庭私下找了梁忠,梁忠一来就臭着张脸冷冷道:“你不必劝我,我心意已决。”又说,“我现在一腔的怒火没地儿发泄,就想赶紧打一场仗。”
比起梁忠此刻的焦躁,顾容庭淡定得很。
他闻声只说:“二哥若这样想,那就实在太过儿戏了。”又问,“难道就为了熄你心中的那一腔怒火,就不顾这些兵卒的生死?二哥有没有想过,那拓跋浑此番为何按兵不动?万一……他不过只是表面按兵不动,而私下却是设下一个圈套等着你我往里钻呢?”
梁忠这会儿心里正窝火,根本听不进去任何劝。当然,他也不能冷静下来好好想想顾容庭的话。
只是见他指责自己了,他就用更强硬的态度、更厉害的语气回击道:“那依三郎之言,若拓跋浑一辈子都按兵不动,我们就要在这里同他耗上一辈子?那丢失的遥城、云城……等,也都不要了?你我也不回京了?就一直在这里耗下去?”
一连数个问题甩下来,唾沫星子吐了顾容庭一脸。
说完后,梁忠才反应过来自己失态了。他愣了一愣,而后恨恨甩了袖袍,仍气着转向另外一边。
但方才无端发泄一番后,这会儿心里气略略消了些,也能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了。
顾容庭没有立刻反驳,只等他冷静了有一会儿后,他才重又开口。
“我也没说一直等下去,只是如今才等几天呢?若是等了十天半月,那边仍毫无动静,我们再出击也不迟。又或者,就同他们比耐力,等上一个月又何妨?我不信依拓跋浑的野心,他真能这般耐得住性子。”
第七十九章
冷静下来后的梁忠, 心里多少也会思量顾容庭的这番话。虽他没再开口,但心里却也是有所动摇的。
而这时候,顾容庭又再说了另外一件事。
“二哥, 此时此刻所做出的每一个决定, 都关乎到成千上万将士的身家性命,可万不能感情用事。”他坚持立刻主动出战, 可能是和他本身的性格有关,但又何尝没有陆简陆将军提倡暂时按兵不动的原因呢。
因为感情, 他同陆简较量, 如今在战局上自然也较量上了。
不提还好,一提梁忠就越发气不打一处来。
“那个人有什么好!”他没提谁,但却句句提的都是谁, “小白脸一个, 凭什么叫她念念不忘?”
顾容庭十分冷静, 听他倒完苦水后,顾容庭纠正说:“你别冤枉了二嫂,她并没有念念不忘。”
“现在是没有!但之前有过!”他很气。
之前有过也不行。
曾经喜欢过也不行!
顾容庭笑了:“可当年人家跟你是奉旨完婚, 在嫁给你之前, 人家也不认识你啊。而且年少时的男女, 有个心仪之人,也是再正常不过之事了, 人家嫁给你之后, 又没做对不起你的事, 你又何必再生她的气呢。”
“没做对不起我的事?这还叫没做?”梁忠近乎咆哮,“她心里想着别的男人, 这还叫没做?”
“你声音小点。”顾容庭冷了脸, 并左右瞧了瞧, 见好在是无人后,这才重又说,“你好歹也站在她的角度去想想,原是有个青梅竹马的郎君的,结果郎君突然和自己的闺友有了婚约不说,她还突然被指婚。正因她是重情重义之人,她才会如此介怀,如此念念不忘。她难忘的不一定是某个人,很可能就只是意难平而已。”
“若她真很快就接受,趋炎附势,这才可怕。”
“最重要的,是她如今已经彻底放下了过去,一颗心早早归了你。你也别被怒气冲昏了头脑,也要静下心来好好想想,想想你自己接下来到底要过什么样的日子。反正这件事发生是已经发生了,谁也没有这个本事让时光倒回回去。你若还想同她好好过日子,此事就此揭过,日后谁也不许再提。若你觉得自己跨不过去这道坎儿,要么你们夫妻以后就过貌合神离的日子,要么,就此放过彼此,一拍两散。你想好了,你能接受哪种?”
梁忠认真想了想,最后结果是,他哪种都接受不了。
不想过有名无实的日子,更不想一拍两散。可要他彻底放下……他也很委屈啊。
她那么好,可她偏偏曾经喜欢过别人。如今虽是放下了,可她那颗最纯最善的心,曾经是属于别人的啊。
“我实在想不明白,那陆简有什么好?”一看就是小白脸,他单手跟他打都能打得他满地找牙。
自己都已经成亲了,那双眼睛还那么不老实。若不是还有所顾及,还算有些理智在,她恨不能一拳过去打瞎他的眼睛,让他再乱看。
顾容庭却笑了,安慰他说:“正是因为他远比不上二哥你,所以才没能同萧氏女修成正缘,只得了个和他半斤八两的傅氏为妻。所以,冥冥之中,一切都是注定好了的。”
这句话,倒还算是说进了梁忠的心坎儿里。梁忠听后,心里稍稍舒坦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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