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听闻,你很会做生意,京都城内不少铺子都是你的,这京都之外……也不知道有多少,是你的。真是……年少有为啊。”
随着这段话话音落下,连范闲都清晰感觉到了室内突然而起的压迫感。
长久坐在帝王宝座上的上位者的气势,绝不寻常。
许朝暮的头又低垂了一点:“民女不敢当。”
庆帝的身子稍稍前倾了一些:“你在北齐……也有生意吧?”
如今正值国战,虽然南庆一路占尽上风,但此时有关北齐的一切,都显得格外敏感。范闲知道许朝暮在京都人手眼线众多,也大概能猜到她在庆国境内许多地方都铺开了自己的商业网,当北齐……他还真没想到。
对于庆帝的问题,许朝暮回答地干脆而又诚实:“回陛下,有。”
“呵呵。”庆帝笑了起来,但看着这笑似乎还颇有些自豪之意,边笑边看向范闲:“你可是被你这朋友比下去了,相当的年纪,人家可是都发展到北齐国去了。”
范闲心中一紧,脸上却露出笑来:“是,那臣日后,定跟她好生讨教学习。”
庆帝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一些,状若满意地点点头:“等你与婉儿成婚便会接掌内库,的确该提前学着点儿。你这位朋友本事不小,多学些你不吃亏。”
“臣明白。”
……
范闲跟许朝暮一起离开皇宫,一路上范闲倒一直在跟许朝暮闲聊,一旁送两人出来的侯公公见这位小范大人难得地今日没说什么犯忌讳的话,也很是松了口气。
等出了宫门,眼瞧着许朝暮要上等在那里的马车离开,范闲忍不住开口:
“你多加小心。”范闲低声道:“陛下今日话中有话,怕是……”
许朝暮微笑着冲范闲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你放心。”
范闲叹了口气,见她一副平静模样便也没有再多言,只是随口问了一句:“回许宅么?可要我送你一路?”
“不用,我不回许宅。”许朝暮大大方方告诉范闲:“我去二皇子府。”
“刚从宫里见过陛下你就去老二那儿,你……”范闲说着突然停顿下来,看着许朝暮微笑着的模样似乎有些什么深意,很快便反应了过来,了悟道:“就是因为刚从宫里见过陛下出来,你才反而要第一时间去二皇子府。”
许朝暮抿嘴一笑。
范闲翻了个白眼,自顾自地跳上了自己的马车,滕梓荆驾车,王启年坐在一旁有些好奇地左右看着。
“得了,反正我回范府有条路能经过二皇子府,跟你顺路送你一段。”
许朝暮笑了笑,冲滕梓荆和王启年点了点头,上了自己的马车。
……
到二皇子府,许朝暮一下马车就正好瞧见了正要出门的李承泽。
李承泽看到许朝暮就站住了脚没再动弹,身后的谢必安看着也像是松了口气的模样。
范闲掀开马车帘子看到李承泽,也不下车,就从车窗里探出个脑袋打了个招呼:“呦!二殿下!人我给你送来了,你们自便,我就不当电灯泡了啊!滕大,走吧!”
滕梓荆跟许朝暮点过头之后就驾车离开,倒是旁边坐着的王启年嘻嘻笑着眼光在不断走近的许朝暮和李承泽之间多转了转。
许朝暮带着花烛和柴藤一并从马车上下来,车夫很有眼力见儿地自己寻地儿停马车去了。
许朝暮接过花烛那里的食盒走到台阶上大门口皱着眉头的李承泽面前,抬手晃了晃手中的食盒:“殿下,我给你带了小吃。”
等在二皇子府的屋里坐下,许朝暮打开食盒取出一盘子切成片的莲藕,莲藕的孔洞里面充填了软糯白嫩的糯米,带有淡淡的稻米香气。许朝暮一边拿出旁边的小罐子,往盘子里浇上琥珀色又甜又香的糖浆,一边开口解说:“入秋的时候城外庄子上的桂花开得不错,我取了一些做桂花酱,今天正好心血来潮做了点儿糯米藕,想着配着吃应该是不错的。刚蒸好宫里就来了人,我想着桂花糯米藕本也是凉菜,放凉也好,就让花烛她们准备着,驾马车去宫门口接我的时候正好带上。”
李承泽坐在一边,注意力并不在桌上的糯米藕上。他皱着眉头看着许朝暮,眼光复杂而又纠结,沉重而又担忧。
许朝暮用筷子夹了一片裹着散发桂花香气的蜜浆的糯米藕送到李承泽嘴边,笑眯眯地道:“殿下尝尝?”
李承泽深深地看了许朝暮一眼,张开嘴吃了下去,一口一口慢慢咀嚼,却没有心思去品味其中的芳香滋味。
过了半晌,在许朝暮拿了筷子要再夹一片的时候,李承泽开了口:
“先是长公主,陈萍萍,如今又是陛下……朝暮,落在你身上的目光越多,你在京都就越危险。”
许朝暮手上的筷子一顿。
在李云睿动手要杀她,甚至陈萍萍单独见了她的那时候,李承泽虽然也有些忧虑,却并未如此时一般焦躁甚至沉重。
在他心上压着最重的那个,果然还是庆帝。
许朝暮勾了勾嘴角仍旧保持微笑,又夹起一片递过去:“殿下觉得味道如何?”
李承泽默默地又咬下了第二片糯米藕,目光却从没她身上移开。
从许朝暮留在京都跟他明面上扯上关系的那一刻,他就多多少少已经料到会有这一天的,尤其是范闲出现之后……李承泽明白许朝暮早晚会被那些大人物注意到,甚至……随着对她的了解越多,她本人也会越危险。
只是过去也知道,也相信她的能力,但是此刻。
他心中竟有些后悔了。
曾经四处游走,踏遍山川,游遍美景的那个闲适洒脱的姑娘,也许本就不该陷入这团泥沼。
……
宫中。
侯公公收到消息后,急忙进来禀报:
“陛下,那许姑娘从宫中出去,直接……去了二殿下府上。”
正磨着箭头的庆帝一挑眉:“直接去老二那儿了?”
“是。”
“……呵。”庆帝随手将箭头丢在桌面上:“丝毫不避讳……你说她这是没有想法心中坦荡,还是……出了宫急急忙忙去找老二商量对策?”
“这……”侯公公顿了一顿:“老奴瞧着那许姑娘不像是慌张的模样,也许……确如陛下所言,心怀坦荡?”
庆帝眯了眯眼睛,看着那片许朝暮之前跪着的空地,突然问道:“你觉得她与范闲像不像?”
“这……许姑娘比小范大人,呃……规矩……拘谨许多。”
“呵呵!”庆帝笑了两声:“我倒觉得像得很。她是跪了,只是身体跪了,心没有跪。”
侯公公被这话弄得一惊:“陛下……”
“这样的人……你觉得会简单么?”
“这……”
“能在庆国鉴查院眼皮子底下做起这么大的生意,连北齐和东夷城都有,这样的人,你觉得她呆在京都,为的是什么?”
侯公公额头上渗出冷汗:“这……老奴听说,这许姑娘对二殿下,一见钟情……”
“……一见钟情……”念着这四个字的时候,庆帝有那么片刻的恍惚,却又很快回过神来,冷笑了一声:“若她别有所图,这一见钟情谁知道是真是假呢?”
侯公公死死低着头不敢说话。
“只是才出了宫就去找上老二,看着像是情深义重,谁知道……是不是真向着老二呢?”
<hr size="1">作者有话要说:
暮暮:对对对,就这样,陛下你这样想就对了!(暗戳戳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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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羊蝎子
北齐战败,使团进京都,庄墨韩的车驾今日引起轰动。
许朝暮收到消息的时候,才刚刚睡懒觉醒过来。
在深秋临冬之时,被窝越是温暖,人便越是犯懒。
尤其是床榻上还有个小可爱可以撸的时候。
“小羊驼?”许朝暮睁开有些惺忪的眼睛,伸手把窝在自己枕头边上的小猫抱了过来,放在自己胸口,用手指一下一下地去挠它的下巴,小羊驼眯着眼睛舒服地仰起头,看着又有些昏昏欲睡的模样。
养了些日子,吃得着实不错的小羊驼长大了不少,已经有些分量。也许是一直娇宠着,早没了刚来时候的战战兢兢,养出了一点儿小脾气。平日里只让许朝暮和柴腾花烛三人摸,其他人靠近还好,只要对它伸手它一定抬起小爪子抓过去。
被人挠着下巴摸着背上的毛,名叫羊驼的小猫舒服地轻轻叫唤了两声,引得床上抱着它的许朝暮也笑了出来。
她停下挠着小家伙下巴的手,幽幽叹道:“那个跟你有点儿像的家伙,要是能跟你一样……无忧无虑地……就好了。”
小羊驼歪了歪脑袋,并不明白许朝暮话里的意思,却还是伸出粉嫩的小舌头,舔了一下她的手。
手上一热一湿,许朝暮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小家伙笑得更深的一点儿,伸出食指轻轻点了点它的小鼻头:“以前没办法,没关系……以后一定会的。”
小羊驼被点了鼻头,皱了皱鼻子将小脑袋撇到一边,娇娇得哼唧了两声,许朝暮看得更是心头软乎乎地,忍不住凑过去在小家伙的额头上亲了两下,而后才有些心满意足地从床上爬起来穿衣洗漱。
才刚收拾好的许朝暮,抱着在床上等得已经又打起小哈欠的羊驼,刚推开门就瞧见……
门外长廊之下喝着茶看着这边,似乎已经等了有一会儿的李承泽。谢必安站得稍远些,手里还捧着一个冒着热气的杯子,不出意外……应该是柴藤给的吧。
许朝暮愣了一下,怀里还抱着小羊驼,朝李承泽走了过去:“殿下什么时候来的?也没人叫我一声。”
李承泽看着朝自己走过来的许朝暮,目光落在……许朝暮抱在怀里,抖着耳朵睁着一双大眼睛也朝他看过来的……那只叫羊驼的猫。
后来李承泽曾问过范闲“羊驼”是什么意思,范闲笑得尤其“不怀好意”地说羊驼是种神兽,但……
李承泽没在任何典籍里看到过。
此时李承泽看着那只猫皱起眉头:“……你把它养在卧房?”
许朝暮此时已经走到李承泽旁边,顺势在他身边的软垫上跪坐下来,但羊驼仍被她抱在怀里,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天愈发凉下来了,小家伙怕冷喜暖,最近都跟我一起睡的。”
“……你让它上床?”
“是啊。”
李承泽抿着嘴唇,眯着眼睛又看了一眼许朝暮怀里探出脑袋左右张望的羊驼。
喝完了柴藤给的热汤正走回来的谢必安敏锐地察觉到……
然后站住脚步,多看了两眼许朝暮怀里的猫。
李承泽组织了一番语言,正要开口说点儿什么,许朝暮却已经笑眯眯地先开口了:“我今日虽是犯懒起得晚……不过昨天就交代了今日的午膳,眼下时候也差不多了,殿下留下一起尝尝?”
于是……
李承泽在许宅吃上了一顿羊蝎子火锅。
因为东西多,本来也是打算着几人分享,这铜锅还是特别定做的,此时正在许宅人搬来的炭火上咕嘟咕嘟滚开了冒着泡。
南庆的京都位置更靠南些,即便是严冬也并不下雪,不比北边的北齐四季更分明些。
但此时已算是入冬而来,天气寒凉得很,这样的时节里,眼前这个冒着热气,又散发着浓郁肉香的火锅,就显得格外诱人了。
广口的铜锅里面,酱色的缀连着大块肉的骨头码成一堆,正咕嘟咕嘟冒着泡的汤显得很是浓郁,透过那褐色的汤底并不能看出来汤水之下锅里还有些什么食材。码得高高的肉骨头露出汤水面来,上面撒了翠色的葱花儿,看着分外讨人喜欢。羊肉特有的香气连同骨汤的香浓一并飘入鼻间,这时候,花烛和柴藤两个一人端了一些菜,连同碗筷和蘸料过来。
李承泽面前的矮桌上原本摆着的茶壶点心都被撤了下去,而此时又有人过来加了两张矮桌,就围在炭火炉子边上,围着那口里面咕嘟咕嘟炖着羊脊骨的铜锅,此时过来的花烛和柴藤就正好将这些食材和碗筷蘸料放了上去。
在李承泽盯着许朝暮怀里那只叫羊驼的猫,第二次挑起眉头的时候,花烛站了出来,十分有眼力见儿地来到许朝暮身边朝着那只小猫伸出手:“小姐,这火锅小羊驼吃不了,我抱它去吃它的饭吧。”
李承泽闻言抬头多看了花烛一眼,嘴角勾了一勾。
许朝暮低头看了看怀里小爪子扒拉着自己胸口衣领,眼巴巴看着她的小家伙,有那么点儿犹豫:“那个……”
“小羊驼?”花烛转而哄着小家伙:“跟花烛姐姐去吃饭,有鱼肉粥吃。”
小羊驼转了转小脑袋看了一眼花烛,虽然对她伸过来的手不是那么排斥,却也还是用自己的小脑袋又撒娇似的蹭了蹭许朝暮的胸口,得了轻笑起来的许朝暮在它的小脑袋上落下的一个亲亲,这才心满意足地被花烛抱走了。
谢必安看了一眼李承泽的脸色,尤其多注意了两分李承泽眯着眼睛看被花烛抱走的羊驼猫的眼神,十分自觉地走到新添的一张矮桌后面,端端正正坐在正中央——丝毫没有跟人分享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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