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还是那么荒凉,毫无声息。
但清萤已经看到岸边野草朦胧的绿意,还有河水中快速游动的小鱼。
清萤忍不住在心里轻声念叨。
神木快发芽吧,让师兄好起来,让他也能看看这样的美景。
而在她欣赏美景时,谢卿辞在布置他的……实验道具?
清萤望着谢卿辞插在土中的白幡,疑惑道:“这是?”
晚风急促,将白幡吹得猎猎作响。
谢卿辞认真问道:“是风动?是幡动?”
清萤瞬间明白:“你想说你心动是吧?”
这么著名的辩经题目,她瞬间便想起来了。
谢卿辞哑然失笑:“是啊,如此浅显,我却想了一日,才忽然领悟。”
好像没问题,又好像……
清萤想刁难一下师兄:“你这是投机取巧。”
她说道:“人家肯定不是因为怦然心动才关心幡的,是告诫弟子要心静呢。”
而且只是插个幡,哪里用写那么多行动计划?
谢卿辞对她的质疑早有准备,只见他轻轻抬手。
风停了,幡也停了。
“修为高真好。”清萤嘟哝。
连风都能随意控制。
幡再度猎猎作响。
清萤没有感受到任何风或者气流存在的气息,她望向白幡――猎猎作响的急促姿态,显然是被大风吹拂导致。
她忍不住皱眉。
谢卿辞道:“这次是我控制幡动。”
“所以这说明?”
谢卿辞温声道:“为了你,我方才想要控制幡动,如此算不算心动。”
清萤:“……”
“师兄你今天困扰了一整天,都是因为在写这样的逻辑推理么?”
听到小姑娘迟疑的口吻,谢卿辞心中微跳。
这次他精心筹谋的情话活动,清萤似乎不太买账。
谢卿辞神色镇静,默默将那无风自动的白幡收起。而因为他的选择,气氛多少显得有些尴尬。
清萤小声道:“其实也没必要那么复杂啦。”
谢卿辞道:“最简单的方式似乎是时间倒流,我重回你当时询问的那一刻,然后坚定回答――我永远为你心动。”
这样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清萤谨慎地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她有点听不出来,师兄是认真的,还是在讲冷笑话。
谢卿辞轻叹:“向你传达我的心动,确实比我以为的艰难许多。”
好像真的难倒师兄了。
相识如此之久,第一次见谢卿辞被问题困扰。
“没事没事,我其实就是想逗逗你。”清萤说道,“我又不是呆瓜,你喜不喜欢我,我怎么会没感觉呢?”
剑修微微垂眸,清冷的面容显得有些忧郁,让人怜惜。
“可我想获得【我喜欢你】的使用权利。”
“你肯定有啊。”清萤说道,“我那时候开玩笑嘛。”
“真的获得了?”
“真的。”清萤凑到谢卿辞耳边,偷偷和他咬耳朵,“你知道你为什么能获得么?”
少女说话时会呵气,吹到耳朵里,痒痒的。
谢卿辞轻声道:“为什么?”
“因为【证明心动】这个问题,不是唯一解。你还可以向我撒娇。”
“我们之间的所有矛盾,你都可以向我撒娇。这是个快捷而万能的答案。”
清萤像是倾诉一个天大的秘密,越发悄声。
“我发现……我没有办法拒绝你的撒娇。”
“撒娇?哪有如此形容男子的。”
三界最强的仙尊对这个词语颇为抵触,冷淡道:“我不会。”
某人刚才的表情就很像撒娇呢。
以前受伤时候,也很会撒娇。
“那便没有。”清萤顺着他,不想纠缠那个唯心的问题,她牵着谢卿辞,让他陪自己在河边的大石头上坐下。
谢卿辞道:“很多人都不喜欢如今的天穑。”
“那你还整天陪我来?”
谢卿辞淡淡道:“因为你喜欢。”
闻言,清萤笑眯眯的。
她两只手的拇指和食指张开,比出相框的手势。
她单眼闭上,瞄准对准天边的夕阳,太阳已经快落山了,光芒并不刺眼。
“我以前也觉得这样很丑,但后来想,现在没那么多树木遮挡视野,落日的壮美岂不是一览无余?”
清萤的相框精准留下荒原落日的景象。
她更知道,这一幕不是荒凉,而是勃勃生机前的最后一抹余晖。
“那等万物生长――”
清萤自然接口:“岂不是另一番美景?”
她的手指相机对准四周拍拍拍:“天底下哪有那么多讨厌的事物?美好就藏在……嗯,藏在我们的一个念头里。”
清萤的相框对准谢卿辞。
谢卿辞灵感敏锐捕捉到了这一幕:“在做什么?”
清萤道:“在拍我喜欢的人的十九岁。”
还有一个月就要过年了。
然后她十七岁,谢卿辞二十岁。
这么一想她的无聊之举还挺有意义的?
“修真者的寿命很长。”谢卿辞说道。
“好好好,我们都长命百岁。”
“百岁算早夭。”
清萤:……
她嗔怪:“那你想怎么样嘛?”
“我想苏木立即发芽,我想立即恢复双目。”
想看见她眼中的夕阳壮美。
想看见……十六岁的她。
“如果过年前他能发芽,我们就能赶上。”
谢卿辞平静陈述:“他会的。”
不知为何,清萤忽然有点同情苏木。
她合理怀疑,师兄会对还是种子状态的苏木使用突击培养战术,让他尽快发芽。
清萤不由笑了笑。
她自然倚在谢卿辞身边,望着天边的夕阳,觉得又是平静幸福的一天。
师兄靠起来真不错,像个大型抱枕,字面意思的“可靠”。
她被自己的冷笑话逗得无声微笑。
谁都没有说话,两人之间陷入了安静。
清萤对这种沉默并不陌生,她颇为享受这份默契的宁谧。
一直讲话嗓子会哑的。
但只要和他在一起,就不会觉得腻。
河水静静淌过,天色渐暗,夕阳越发壮阔丽。
“你听见了么?”谢卿辞忽然说道。
“听见什么?”
谢卿辞的声音在胸腔震动传来,听起来闷闷的。
“我的心跳。”
谢卿辞说道:“在你靠上来的瞬间,它便在加速跳动。”
所以他突然不说话?
……他还没有释怀心动这个难题!
所以刚才她春心萌动,谢卿辞却只在一声声数心跳,并尽量保持安静,试图让她听见他的心跳?
“这怎么可能听得见?”清萤无语,“你自己能听到而已。”
“……”
谢卿辞三度失败。
三度失败让这位天才剑修有些懊恼,他抿起嘴唇,有些不快的样子。
“为什么这么执着于心动?”清萤问,“我又没生气。”
“心动就可以说喜欢,然后你再出一道关卡,我就可以说爱你,说爱你以后――”
清萤问:“说爱我以后?”
谢卿辞的声音轻如羽落。
“我们就可以成亲。”
“而且之后,我们没历练一处,便可以成次亲。”
“比如这次,我可以送你用天穑春天第一簇鲜花编织的花冠。”
“我们可以在众人的祝福下成亲。”
“我们可以在白天,也可以在夜晚。”
那个不完美梦境中的一切缺憾,都能被满足。
清萤听得怔然。
谢卿辞这时没有再约束风了,重获自由的晚风将她的长发吹起,再微微飘落,仿佛水中摇曳的水草。
她问:“成亲怎么能那么多次?而且我们不是在恋爱么?恋爱相处中怎么能成亲?”
谢卿辞答得从容不迫:“只要你喜欢,大可日日做新娘。至于恋爱中为何能成亲――不成亲磨合磨合,怎能知道彼此是合适的成亲对象?”
师兄答得狡黠,清萤觉得不对,却难以反驳。
或者说……她也不是那么想反驳。
“那婚期赶在过年期间最好了。”清萤喃喃道,“过年正逢农闲,不会耽误百姓农时,而且人齐也热闹。”
“嗯。”
“那苏木确实得及时苏醒了,正好给他和采采做一次示范参考。”
“嗯。”
“要是能让师姐也看到就好了……我们可以留影,之后传信给她!”
“嗯。”
清萤越说越是向往:“成亲听起来也挺有意思嘛。”
谢卿辞道:“嗯。”
“那我同意了。”清萤笑眯眯道,“我允许你使用我爱你,你可以考虑婚礼在哪举行了。”
剑修微微摇头,显得有些坚持。
“该有的仪式流程,不能少。”
他还记得那晚清萤与采采的对话。
相恋、相爱、相知、成亲。
不能乱,不能快。
要让她觉得安心。
要每一步都脚踏实地,确定彼此就是正确的人。
“我知道我此刻在心动。”谢卿辞说道。
“我也知道。”清萤真心说道。
谢卿辞立即道:“你不知道。”
清萤:……
“我的心动与你并不相同,”谢卿辞说道,“不是心脏被你握在手中。”
清萤描述的心动感,又像心悸,又像心痛,仿佛被藤蔓缠绕,每一次跳动,都克制而竭尽全力。
她耐心地陪恋人梳理思路:“那你是什么样呢?”
谢卿辞冷不丁道:“想把你吃掉。”
清萤:???
等等,你要是这么说,我就要变色了嗷,要不纯洁了嗷。
谢卿辞道:“把你吃下去,到我的心脏里去感受,到底是什么感觉。”
或许说得话太多了,他往日清润的嗓音,此时听起来略微沙哑低沉。
咳,有点想变色。
清萤扭扭捏捏,正琢磨要不要给今日的相恋事件加个接吻或者什么时――
谢卿辞低喝:“我想到了!”
清萤:?
谢卿辞束起剑指,利索地取下自己一缕长发,接着划破指尖,将一滴血融入其中。
在灵力的作用下,乌黑的长发自动相融编织,最终化作一串红绳。
手绳安静躺在谢卿辞掌中,殷红如鲜血,清萤端详它,只觉它似乎随时都会流出血来。
就像是……心脏的伤口?
她被自己古怪的联想吓了一跳。
谢卿辞脸色略显苍白,神色却笃定沉静:“这是融入我心血的同心绳。”
“心血是指――”
“心头血。”谢卿辞云淡风轻道,“正因此,它才能叫同心绳。”
“你怎么随随便便取自己心头血?”清萤神情顿变,“心血对修士何等重要,你之前元气本就受损,还敢胡来?”
“同心绳能让你时刻感知我的心绪,能将你我气运相连,利远大于弊。”
谢卿辞道:“而且我如此做,自有命数指引。”
谢卿辞语气不疾不徐,颇有说服力。
清萤还在懊恼,没好气道:“哪来的命数?不许说胡话骗我。”
“此前我为你准备护身法宝,琳琅满目,却只准备了左手玉镯,而将右手空出来,岂不是冥冥中注定?”
――别说,还真挺巧。
当时谢卿辞给她十根指头都强行戴了戒指,项链脚链都戴上了,却只戴了一只手镯。
当时他们两个都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莫非……呸呸呸。
不能被谢卿辞思路带着走,会被他带偏的。
谢卿辞声音轻柔:“戴上吧,心血已融,它也逼不回去。”
“真的不行?”
“不行。”谢卿辞坦然道。
清萤还有些过意不去,便听谢卿辞声音渐低:“我想你与我心意相通,感知我的心思……”
这不是会撒娇吗!
“我回去也做个同心绳。”清萤道。
“不行。”谢卿辞双标得明明白白,“等你病治好再做不迟。”
清萤瞪他一眼。
谢卿辞目不能视,只当没看见。
他说:“伸出手,我为你戴上。”
夕阳、河水、晚风,他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温柔。
清萤撇撇嘴,还是乖乖伸出自己的右手手腕,同时下定决心,要多看书,这样就能在谢卿辞乱来前及时制止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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