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瞉音子思忖片刻,根据效果与来者背景,极有可能是用在练峨眉身上,便颔首应下:“三日之后可炼制完毕。”
“吾会派人取药。”
“不担心暴露行踪吗?”
赋影然浅淡一笑:“一本妖书,还算计不了吾。”
第9章
若一个方法笨而有效,那它就不笨。
别黄昏凝视着手中玉佩,压抑心中焦灼,在昔日与乌兰狄月相遇之地静候消息。
他对那名女子的观感相当复杂。
因为她的胁迫,他不得已出卖鳌首的情报,导致自己如今连向天葬十三刀求援的底气也几乎丧失——尽管乌兰狄月从未对鳌首采取任何行动,所以此事根本未曾泄露半分,但始终是他心中一根芒刺。
然而为了赋儿,他不得不鼓起勇气厚颜一试,却面临黄羽客身亡,老狗不知去向的困境。
别黄昏不是没有自知之明的人,他很清楚凭一己之力欲从烟都带走赋儿可谓希望渺茫,如今孤立无援,只能寄望于这位神鬼莫测的天羌族前长老。
赋影然来得很准时。
原本她正在完善布局的路上,忽然接到清如许通知,退隐之后不见人影的别黄昏突然找上门,且动用了当年自己赠与的玉佩求助。
于是她临时改变方向,依约而至。
“你终究还是找上吾了。”赋影然屈膝席地而坐,白驼亦温顺地矮下|身,伏在她旁侧。
别黄昏微微压下复杂心绪,直言主题:“吾确有要事相托,你当年承诺可还愿履行?”
“吾想,吾之诚信应比步武东皇高出许多。”
别黄昏一噎。
在这个当口听到这样的话,不禁让他再次痛恨自己瞎了狗眼被步武东皇瞒骗多年。
赋影然抚摸着白驼柔软的毛皮,观察别黄昏神色变化:“看你神情,必是急火攻心。有何事,说罢。”
“吾……”别黄昏顿了顿:“吾希望你帮吾带回赋儿。详情听说……”
听完别黄昏叙述,赋影然将下巴搁在曲起的膝头,沉思良久,方道:“塔铃独语别黄昏,今日你可算刷新吾对你的认知了。步武东皇害汝之子,汝之友,你竟为他帮凶多年。吾该说你笨还是笨还是笨呢?”
别黄昏握紧拳头:“你帮,还是不帮?”
“听闻古陵逝烟对宫无后十分重视,甚至是偏执……”赋影然竟还有空盯着洞顶发呆:“吾若助你带走宫无后,他会不会对吾恨之入骨呢?”
别黄昏一时心如刀绞,咬紧牙关,屈膝缓缓跪下,俊秀的脸上写满痛苦与决然:“求你……帮我。只要夺回赋儿,吾愿为奴为仆听候差遣!”
赋影然回过神,见状微微皱眉,抬手发出气劲将别黄昏扶起:“男儿膝下有黄金,吾没接受这种大礼的习惯。”
“你……你答应了?”
“允诺之事吾会兑现,并且吾不需要奴仆。”
“别黄昏说到做到,听候差遣。”
“随便你了。”赋影然无谓耸肩,手掌一翻,变出一只千纸鹤,注入密语。
半日之后,异过容的清如许便风风火火赶到。
赋影然不欲浪费时间,开口便道:“宫无后在烟都的人际关系?”
清如许再次展示出自己惊才绝艳的八卦能为,倒背如流:“师尊古陵逝烟、师兄西宫吊影、侍从朱寒。”
“嗯……前面两个暂且不论。那个朱寒身上可有值得利用的线索?”
“没什么战斗力,人际关系单纯,前几日家人也被欲界人马杀害。看起来宫无后很在乎他,还亲自出面将他救走。”
“哦?”赋影然眼中暴起一点精光:“他的家人被杀有几日了?”
“不过二日。”
“很好。”赋影然微阖双眼:“别黄昏,五日之后,等吾消息。这几日,你就安心养精蓄锐吧。”
安排好别黄昏之后,赋影然与清如许重返原途,一路上顺便整理思路。
清如许脑洞功力见长,不无兴奋地揣测着:“老板娘,你又有什么计划了?为什么要等五日?那个朱寒……啊!”
见清如许有几分恍悟之色,赋影然淡然道:“既然加入宫无后这个变数,那便要将这深坑挖得更高明更精巧。毕竟烟都大宗师的愤怒,非是轻易能承受。”
清如许闻言喟叹一声:“老板娘,不知道你填坑之日,吾可前排围观否?”
赋影然不答,只吩咐一句:“吾要外出一趟,朱家村方面,你负责做好布置。”
万鬼黑渊。
陡峭的石壁上遍布狰狞白骨,浓重鬼气森然笼罩,生机不存,天光难入。
然而在越靠近黑渊深处,景象却愈发静谧平和,甚至出现植物痕迹——生长在森森枯骨之间,绽放得诡异而艳丽的尸香花。
幽蓝色的鬼火映照着花间一抹似真似幻之影,寂静中的长吁短叹显得格外清晰。
“人生啊……为何这般无聊?”
“好友,是否需要吾提醒,你已非人的事实?”
赋影然随冥火指引,踏入这恐怖而幽寂的空间。
“你今日迟了。”鬼影转头漫不经心地看她一眼,随即继续兴叹:“鬼生啊,为何比人生更加无聊?”
“当初嫌弃人生无趣而作死,现在后悔了?”
“不悔,只是无聊。”鬼影拾起脚边散落的大腿骨,引来鬼火照明,露出一张雌雄莫辩苍白惊艳的脸:“赋影然,阔别许久,你今日会给吾的无聊鬼生带来惊喜吗?”
“当然。”赋影然熟门熟路找到一处干净的地方坐下:“首先,有一事需告知你。你的骸骨已被吾转移到云横岭。”
“你要吾的骸骨做什么?”
“布局,钓大鱼。”
“哦。”鬼影轻描淡写点点头,竟是毫不在意。
“第二,五日之后,吾需擒捉一人,届时请你释放怨憎结界助吾一臂之力。”
“好啊。”鬼影依然显得兴致缺缺。
“第三……”赋影然倏然指凝剑气,以快得不及眨眼之势止住了鬼影行动,一袭青袍鼓荡,竟尔催动道门至高法咒,四条锁链凝聚着道门真元迅速贯穿鬼影四处要穴,片刻之间已成清圣的至高困阵。
鬼影好奇地眨巴着眼睛,终于有了一点兴味:“这是唱的哪一出?”
“好友不是时常抱怨鬼生无聊?给你增添一丝乐趣啊。”
“怎讲?”
“五日后的合作结束,你就暂且静待。必会有人找到此处,无论来者是谁,你都告知对方同一个故事。”
“说来听听。”
“万鬼黑渊鬼主,被御青城以万鬼证剑之法击败,并从此困缚于此,不得自由。所以,你与御青城之间有血海深仇。”
鬼影抬起右手抚摸下巴,贯穿琵琶骨的锁链随之响动:“万鬼证剑可是吾的创举,被你如此移花接木……你要付费。”
“耶,吾为你提供娱乐之机啊。故事大纲都给你编好了,细节请自由发挥吧。至于怎样应付来者……你随意。”
“听起来好像不错,吾就等等看吧。”
赋影然一挥拂尘,将现场痕迹略作修饰,便与友人告别。
鬼影百无聊赖打了个哈欠:“不明身份的访客啊,抱月独吟已经开始殷切期盼你的到来了。别让吾等太久,呵呵呵……”
宫无后在梦魇中挣扎了许久,方才恢复神识清醒。
奇异空间内漂浮着许多诡异图案,唯可见浓烈的异域风格,每一幅图案虽令人不解,却似乎颇有深意。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朱寒返乡为父亲头七烧灵遇险,自己听闻消息匆忙赶赴朱家村,却被一名古怪女子以古怪的方式克制。
如今看来,对方分明冲着自己而来,朱寒只是诱饵。
宫无后起身拔剑,红色剑光连续击向四方,却入泥牛入海,毫无作用。
“嗯?”瑰丽的血泪之眼湛了湛,浮出一抹不解与焦躁。
突然,一幅似是流浪者的图案发出光芒,白衣红纱的女子从中施施然踏出:“宫无后,不必心急。此乃塔罗冥阵,阵法运转之前,你的剑气无用矣。”
“塔罗冥阵?”宫无后挑起眉峰:“你费尽心思引吾至此,意欲如何?朱寒呢?”
“果然是重情的好孩子啊。”赋影然不疾不徐,手一挥,图案转为齐整排布的塔罗卡牌:“放心,朱寒无恙。倒是有一人,你该见一面。”
【圣杯】牌面一闪,竟是别黄昏一脸茫然走了出来,宫无后瞳孔一缩。
别黄昏随后也看到了他。
“赋……”
“……恩公?”
父子相见,无语凝噎。
“你们好好谈谈。”赋影然转身,依循来时的方向,穿过【愚者】牌面,进入另一个空间。
另一个空间中,单薄的少年显得有些胆怯,却鼓起勇气质问道:“你……你将公子怎样了?”
“没怎样。朱寒,你家公子找到生父了,你不为他欢喜吗?”
“啊?!公子的生父?”
朱寒先是一愣,随后心中生出一股由衷的高兴,又有几分酸涩。
“公子找到生父,真是……太好了。朱寒当然为他欢喜……”
“既然如此,今后要继续用心服侍他啊。”
朱寒抬起狐疑的双眼:“但是你……你到底想做什么?你对公子不利,大宗师一定不会原谅你。”
赋影然微微一笑:“吾还真不希望他放过吾呢。玉络,别黄昏与宫无后谈得如何?”
同在塔罗冥阵中的葑玉络听闻传唤,立刻出声回答:“宫无后依然坚持己见。”
“复仇啊……”赋影然感慨地仰起脸:“对他而言,也是无可厚非。”
随即,她再入宫无后父子所处的空间,别黄昏激动的语调传入耳中:“赋儿,我与你同样痛恨、同样希望复仇!但你先与吾离开烟都!”
“杀掉那个人之前,吾不会离开。”
赋影然揉揉额角,打断父子二人争论:“你们谈了许久,还是毫无结论啊。”
“恩公……”
别黄昏脸上的苦逼之色都快溢出来了。
赋影然被他的称呼雷了一下,微不可查摇摇头,手中化出剑锋:“宫无后,你对自己的血泪之眼了解多少?”
“嗯?”
“吾想,迄今为止你的一切武学认知皆来自古陵逝烟。那么今日,且听吾见解如何?”
“你想说什么?”
“非阴非阳、冷心冷清,确实是催发血泪之眼的途径,却非唯一途径,或者说,乃是急功近利的速成之途。”
“哈,吾之武学是否急功近利,就在剑上见真章吧!”
“也好。”
宫无后冷眼相对,赋影然眸光一凝,剑意磅薄而出!
别黄昏不及阻止,仰首只见一片绚丽剑华,红色残影交织难分,激越飞射的剑气凌厉飞散,尽被空间吸收,招行往来之间,已是令人叹为观止的剑境!
朱虹三叹,叹尽惊艳空绝的剑之造诣;一声脆响,宣告剑上争锋胜负分明。
宫无后身形一退,腕上沁出鲜血,情绪已然跌落谷底:“吾……败了。”
赋影然收剑,神色不动如山,拂袖之间,奇异空间再生异变:“宫无后,塔罗冥阵会给人带来炼狱与重生——抬头看清楚。”
宫无后抬眸,一时愕然。
每一张卡牌之上,皆清晰呈现出人像。
风之痕、忆秋年、金子陵、剑子仙迹、倦收天、香独秀、叶小钗、素还真……皆是赋影然在四境中所知的顶尖剑者。
赋影然打开结界,让朱寒与葑玉络进入此处空间:“宫无后,你所处的牌境,乃是【死神】。绝境中孕育一线生机,是否能突破,但看你自己。”
“恩公,这是……?”
别黄昏显得十分不解,而朱寒则是震惊。
赋影然不咸不淡地陈述己见:“最好的陪伴,是见证幼苗撑过风雨,变成参天大树。玉络,你说呢?”
“前辈所言有理。”
“此地就交你照看。”赋影然又转头对宫无后道:“汝父、汝弟,皆在此陪着你,待你破茧成蝶之日。”
宫无后身形颤动,眼帘微微垂下。
再抬眸之时,目光中已生出从未见过的一缕光华。
……
赋影然脱出塔罗冥阵,双足稳然踏上时间城松软清新的泥土。
早已等待多时的鷇音子眸中掩不住微讶:“阵法内外时间流速全然不同……原来这就是前辈避过圣魔元史的利器法宝?”
“商业机密,恕不奉告。”赋影然熟门熟路来到时间城主对面坐下,捧起天真花茶:“鷇音子,你来得正好,吾解决技术问题,你解决心理问题。”
“哦?前辈所指是什么?”
“你与圣魔元史的关系,宫无后与古陵逝烟的关系——不无相似之处。”
“古陵逝烟已经身亡,如今谈起又是何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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