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出来之后呢?”温客行好奇地问。
“扔了、埋了、砸了,管它呢!反正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周子舒厌烦地挥了挥衣袖。
“可师父,鬼谷之所以要杀我全家,便是为了琉璃甲呀!”张成岭着急地说,他不理解为什么师父要把琉璃甲这么贵重的东西毁掉。
“那不更证明这不是什么好东西吗?”
“我爹爹就是为了琉璃甲而死啊!英雄大会就快开了,他们说高伯伯届时会将琉璃甲的来龙去脉昭告天下。”
温客行仰头大笑,“想知道琉璃甲的来龙去脉,不必等到英雄大会,我告诉你便是。这笔烂账,天下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
周玉玉静静的看着开始回忆往事的温客行,那是最让他痛苦的记忆啊。
“二十年前,有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高手异军突起,在江湖上闯下偌大名声,这便是封山剑容炫。这个姓容的有一套奇谈妙论,说什么天下武学系出同源,如果大家都能摒弃私心,互相交流印证,必能造就出一门前无古人的绝学。这番奇谈妙论居然真的打动了一众不知天高地厚之辈的心,二十年前的江湖,还不是而今这一潭死水一般,还有一见如故的人和倾盖如故的事。大家渐渐地以容炫为中心,跟着他一起发疯,妄想改变中原武林沿袭了千百年的武学传统,造就一番前所未有的新气象。”
“容炫在这春秋大梦里越陷越深,开始无所不用其极地搜集秘籍,或巧取、或豪夺、或坑蒙拐骗,一个本为江湖翘楚的青年,却沦落成为江湖人人过街喊打的老鼠。还好容炫娶了当时神医谷的大弟子芝仙岳凤儿为妻,几次受伤中伏,都被岳凤儿从鬼门关给抢救回来。”
“愚不可及!”尽管不是第一次听,周玉玉还是想骂这容炫,武学交流应建立在双方友好自愿的基础上,这样去抢去偷算什么,说到底都是为了他自己的武学痴念。
“是啊!这人可不就蠢人一个吗?”温客行笑骂一句,又接着说,“老天无眼,历经数年,竟真让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搜集了无数武林绝学,在一个秘密的地方创立了一个名叫‘天下武库’的宝藏。他在武库外设下重重机关,将武库的密钥分为五份,由容炫五位武功最高的好友分别保管。要开启武库,必须集齐五份密钥,缺一不可。”
“然后呢?”周子舒问道。
“然后,然后不就是人尽皆知的事吗?当时五湖盟盟主召开武林大会,号令江湖群雄围杀这个疯子。容炫走投无路,被逼到青崖山外,杀人无数,最终力竭,自刎于鬼谷界石之旁。”
“人尽皆知?”张成岭一时有些茫然,“温叔,为什么我知道的不是这样的?”
“因为这是容炫故事的结局,而不是江湖故事的结局。”温客行嘴角露出一抹讽刺笑容,才慢慢解释道,“容炫自刎后,青崖山恶鬼倾巢而出,和武林正道大战于青崖山外。那一战打得是天愁地惨,双方死伤惨重,武林正道凋零过半,鬼谷也是元气大伤,倒是换来了江湖中相安无事的二十年。活下来的人,人人都有亲友折损于这场大战之中,何况大战的起因本就不是那么光彩,结局嘛,也不是那么光明,自然人人都讳莫如深。”
“你是说,死了这许多人,其实是因为大家贪图武库藏宝?”张成岭恍然大悟。
“倘若,五湖盟二十年前如愿开启了武库,想必镜湖剑派也不会覆亡了。”温客行说完自己都红了眼。
“琉璃甲……琉璃甲就是武库密匙,我爹爹就是容伯伯的五位好友之一。”张成岭这时候也明白过来了,焉着个脑袋。
周子舒看温客行和张成岭都陷入这陈年旧事之中,不由劝慰道,“好了好了,都过去了。”
“过去了吗?未必!”温客行恨恨说道。
周子舒惊诧于温客行眼里的恨意,难道他与这桩旧事有关?
周玉玉走到温客行身边,给他顺毛,报仇的事徐徐图之,你冷静点,一会成岭都看出来你不对劲了。
那边张成岭却突然站起身说,“师父!我想清楚了,我还不能走,我得回去五湖盟。”
“傻小子!我说了这么多都是对牛弹琴!你既已知道了琉璃甲的来龙去脉,又知道了这帮人各个包藏祸心,还回去作甚?”温客行快被张成岭这小子给气死了,手中折扇不由扇地更使劲。
张成岭知道温叔是为自己好,但他有自己的必须要做的事,“正因为我知道守护琉璃甲是我爹的遗志,知道此事牵连的人如此之广,我再没用,又怎能保全自己置身事外?更何况,英雄大会召开在即,镜湖剑派就剩我一人,如果我不去,不真的等同镜湖剑派在江湖上除名?”
周子舒欣慰地拍了拍张成岭的肩,“成岭,你是一个有担当的孩子,甚好!如果你已经下定决心要回去,听师父的话,把琉璃甲归还给五湖盟。”
“为什么?我爹爹和五湖盟僵持二十年,就是因为琉璃甲啊!”
“成岭啊,你的安危重要,还是琉璃甲重要呢?”周子舒徐徐善诱。
“当然是琉璃甲重要了!”张成岭回答地斩钉截铁。
“傻成岭!”周玉玉不禁一叹。
“没有什么比活生生的人更重要。”周子舒看着张成岭,问道,“成岭,你觉得为师的武功如何?”
“师父的武功当然是顶好的!”
“我的武功不算差,多少能跻身江湖一流之列,但是我所精研的本门武功不过十之二三。吾生之有涯而知之无涯,常人穷尽毕生的精力,也无法将一门武学研究参透,就算打开了武库于一人一门又如何?不过是人的贪念作祟罢了。”
“可师父,爹爹吩咐我......”
周子舒直接打断张成岭,“成岭,张大侠执着的不是武库本身,而是兄弟之义。你爹爹如果想开武库,二十年前就开了,何必等到现在?容炫前辈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你爹爹也以身相殉,如果他们泉下有知的话,是希望你从这二十年前的旧事当中解脱,继续过自己的人生?还是希望你继续带着这个麻烦,不断遭人觊觎劫掠?”
温客行听这话,像是说的自己一般,不禁陷入沉思。
周子舒拍拍张成岭的肩膀,“世人围绕着贪念画地为牢我管不了。但你,我还是能管一管的。听为师的话,把这个麻烦丢出去,让他们争吧。”
周玉玉看着此时低头沉思不语的温客行,想着若是他能放弃报仇也好,她便可以将这些年的习武心得安心交给他,此后,万一她走了,他也可以更上一层楼,不枉这师徒一场。
周温三人把张成岭送到岳阳派门口。周子舒对张成岭嘱咐一定要当着众人的面把琉璃甲交出去,温客行在旁边啰嗦地交代张成岭要事不关己不开口,一问摇头三不知。
周玉玉站在一旁抱着剑看着他们,这真像一对送孩子去上学的爹妈。
温客行、周子舒黑线:……
“师父,我们听到了。”
“对不起,我以为我是静音的。”周玉玉不由捂住嘴巴,走向成岭,交代道,“成岭啊,有事记得找阿湘。”
“嗯!成岭知道了!”
张成岭简直是倒退着走进了岳阳派的大门。
温客行看着张成岭的背影,缓缓说出自己心中的担忧,“五湖盟里没一个好东西,成岭执意要回去,我总是悬着个心。诱成岭出来的字条上写着一个絮字,他们怎么会知道你和成岭的关系?又何以知道‘周絮’这个名字?”
周子舒戏谑地看着温客行,“无论是和天窗还是和毒蝎交手的时候,我都从未透露过这个名字。”
周玉玉捅了捅温客行胳膊,“你忘了你在三白山庄介绍过我们了吗?”
温客行也想起来了,登时有些愣住。
周子舒洒脱一笑,“罢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雇四大刺客之人只是想得到琉璃甲,既然成岭把琉璃甲交出去了,他不过是个孤儿,等到英雄大会结束之后,我便会带他远走高飞。”
“走了!”周子舒向前方街道走去,挥手招呼温客行和周玉玉。
“干什么去啊?”温客行拉着周玉玉跟上周子舒的脚步。
“喝酒、晒太阳,干什么不行!”周子舒回头一笑。
岳阳城的街道依旧繁华,人来人往。今天他们也不去那酒楼,就在街边的小摊,叫了三碗馄饨。正好可以晒着太阳吃。
温客行回想昨晚周子舒说的话,忍不住问道,“阿絮,你为什么敢赌我就是你认识的人?你认识的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好人还是坏人?”
周子舒快被温客行给绕晕了,“别废话了,绕口令吗?”
“快说,我都好奇死了,我在别人眼中是什么样儿啊?”
“傻样!”周子舒笑答。“我在人心鬼蜮里杀了个七进七出,要是连好人和坏人都分不清楚,那岂不是白活了。”
“所以你觉得,我是个好人?”
“坏人放下屠刀可立地成佛,好人做了坏事,难道就永世不得超生?没这个道理。”周子舒看着温客行,认真说道。
温客行开心地笑了,“我原来是个好人啊!哈哈哈!不对,你错了,我岂止是个好人?我乃温大善人!”
“师父!阿絮!我好开心啊!”温客行仰头去感受温暖的阳光,他觉得此刻真是美好,他能叫着这二人的名字,能与他们在一起。
“傻孩子。”周玉玉忍不住拍了拍温客行的头。
饭后,温客行看时候还早,便说道,“想必成岭现在也一切安好,我们也不用瞎操心了,武林大会之前啊,我们得找点别的乐子。总不能大眼瞪小眼吧。”
周子舒突然问道,“老温,阿玉,你们吃过亏吗?”
“没吃过,我师门只有我一人,师父又待我极好。”周玉玉在现代长大,哪吃过什么亏啊。
温客行不知道周子舒为什么突然问这,“你问这干嘛?”
“周某不才,吃亏之事时常有之。但是吃过一次亏,下一次绝对要找回来。在同一个地方一而再再而三地吃亏,还是头一次。”
“毒蝎?”温客行秒懂,“是啊,他那老巢着实隐秘,不过你是怎么先我们找到的?”
“那不是老巢,只是一处分舵。当年天窗势力拓展至江南时和毒蝎交过几次手。先是义庄,再是昨夜,这个场子若是不找回来......”周子舒沉沉一笑,看向对面的两人,“老温,阿玉,咱们去毒蝎分舵大闹一场如何?”
“好啊!”周玉玉立即赞同。昨天打伤阿絮的人还没打回去呢,今天去报仇正好。
温客行灿烂一笑,“阿絮,你没有发现我浑身上下全然写着六个大字吗?”
“什么字?”周玉玉转头认真去看他今天穿的青色衣裳,打趣道,“玉树临风贼帅?”
“哈哈哈哈!师父你别逗我!是唯恐天下不乱!”温客行说着就站起身,“走走走,天底下还有什么能比找乐子更好玩的?”
可三人到毒蝎分舵时,却看到昨日那颇为气派的分舵此刻已是一片废墟。
“毁了?”温客行有些难以置信。
“毁了。”周子舒心中也疑惑,“是五湖盟下的手,还是鬼谷啊?”
温客行却不赞同,“你别给他们脸上贴金了。咱们离开此地也就几个时辰,五湖盟或者鬼谷哪有能力将毒蝎一整个分舵瞬间毁掉。看样子,有人很怕毒蝎的老底被揭穿嘛!定是毒蝎知道自己的据点暴露,连夜毁尸灭迹了。”
毒蝎的据点被毁,乐子也没了,温客行提议去找个酒楼喝酒。周玉玉想着许久不见阿湘了,打算去给她买点衣服首饰,便让他们两先去,她稍后去找他们。
等周玉玉拎着大包小包去到酒楼的时候,温客行和周子舒已经喝上了。
她刚坐下,就听到顾湘的声音传来,“主人!玉姐姐!”
周玉玉招呼顾湘坐她旁边,“听阿行说,昨夜那毒蝎女打了你一掌,伤势如何?”
顾湘大大咧咧地摆手,“没什么大碍了。小成岭那小子算是有心,把高崇送他的补品都给我了,阿湘没事,只要歇歇就好了!”
顾湘说完歪头甜甜一笑。
“我算是没想到,毒蝎竟然敢趁这时溜进岳阳派抓人,此事定有蹊跷,有人监守自盗也说不定。好在成岭将他身上的琉璃甲取出之后,危机已解。”温客行喝了一口酒,缓缓说道,“阿湘,我看你也别冒险留在岳阳派了,找个由头离开吧。”
周玉玉也觉得岳阳派是个是非之地,握住顾湘的手,“是啊,你还是在我眼皮底下我才放心。”
顾湘此刻却有些犹豫,“啊?”
“怎么了?舍不得清风派那小子?”周玉玉见一向黏她和温客行的顾湘这态度,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我哪有!我……我是担心成岭!你们不是说要在英雄大会之后把成岭给接走吗?那……那以防万一,我就在岳阳派保护他,那小子傻傻的!”
此时周子舒眼角余光却扫到楼梯处有人,“谁?出来!”
那人忙一阵小跑过来,“周兄,是我是我,清风剑派曹蔚宁!”
周玉玉看着顾湘笑的意味深长,还不承认呢,人家都追到跟前来了。
顾湘也有些臊了,站起来指着曹蔚宁,“你……”
温客行看见这曹蔚宁就来气,便假意责难顾湘,“阿湘,身后跟了个尾巴都没发觉,怎么办事的?”
顾湘对曹蔚宁生气道,“曹蔚宁你跟踪我啊!”
“没有没有,我怎么敢跟踪你啊。”曹蔚宁忙摆手解释,“我是听祝邀之说有人给你写信约你在此相见,我想,这一定是温公子,我有些紧张,就跟来了。”
“我主人找我,你紧张什么呀!”
“我怕你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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