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寒浑身绷紧,他闭上眼,色泽通透的眼尾浮起一片红,眼泪沾湿了他的双睫,这种把他粉碎的剧痛是无法忍耐的,在近似失声的片刻之后,他的额头上遍布着冷汗,产生一种要被弄死了的错觉。
黎翡却抱起他,手指按着他的后颈,说:“可惜你瞎了。你那个师侄正在睁大眼看你呢。”
谢知寒身躯僵硬,绷紧如一根拉到极致的琴弦。他疼得理智模糊,有点发不出声音,但这句话还是将他的羞愧和耻/辱点燃了。
“不……别让他看。”他像是被击碎了,断断续续地说,“求你了。”
“我只是用尾巴蹭蹭你,你就受不了了。”黎翡道。“真娇气,你只是嘴巴求我,别的地方却没有。”
谢知寒咬住齿关,才没泄露出颜面全失的痛吟。然而就是在这种非常残暴、快要把他弄坏掉的刮蹭当中,不知道是她的毒素先管用、还是被毒素催发的秘术先管用,他竟然对疼痛里交错的快意,感到一丝留恋。
一定是脑子都被她折腾坏了。谢知寒难以接受,将下唇咬得渗出血痕,最后挫败而狼狈地埋在她怀里――这是一种逃避,无论是师侄,还是黎九如,他都无颜面对。
“你流了好多血。”黎九如抚摸他的脸,“……闻起来很可口。”
谢知寒连挣扎的余地都失去了,声音发抖、低弱而沙哑地道:“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的黎翡:强迫他也没啥意思。
这一章的黎翡:(笑里藏刀)现在有点意思了。
第13章 害怕
伏月天回到魔宫时,没有见到谢知寒。
无妄殿昏暗一片,外头下着绵绵的小雨。
女君坐在殿中,桌案上摆着一个封印被破除的木匣子。那是妖界送来的东西――说是多年以来寻觅到的、无念剑尊的遗物。
她没有翻看木匣,而是伸手研究自己的尾巴,那条白瓷冷玉一样的骨尾卷了起来,上面露出一根不算太长的毒针。
伏月天一开始没注意到这一点,看清时浑身一定,差点腿软。他的小腿都有点儿开始畏惧性质地抽筋了。
骨尾是魔族重要的辅助器官,它毒针上的毒听着是用于繁育的手段,实际上这玩意儿特别折磨人,而且有成瘾性。如今的魔族其实很大程度上已经不使用这种毒了。
他回了回神,刚走两步,忽然看见一具尸体躺在砖石上。伏月天眼皮一跳,扫了一眼那个人身上的服饰,开口道:“尊主,这是……”
“蓬莱派的弟子。”黎翡松开手,尾巴悠悠地甩了下去,在地上发出一声很清脆的碰撞声。她又道,“碍眼,烧了。”
伏月天打了个响指,从那尸体身上燃起一簇火焰,很快便烧得干干净净,连一滴污血也没有留下,不过里面的神魂已经被抽走了,看不出任何魂灵消散的迹象。
黎翡伸手摆弄了一下木匣前方的一个布偶。这个人偶用破布缝制起来,似乎是某些人随手捏制的,很没品味,身上破破烂烂的,颜色搭配的很刺目,有一种太过超前的美。
她只要伸手戳一下,木偶就会晃动着挣扎,然后喊:“放开小师叔!”扭动一阵子,再躺平在桌子上。
“就不放。”黎九如很幼稚地说,“你能拿我怎么样。”
布偶晃动地挣扎:“你这个女魔头!”
“对对对,我是女魔头,你没看见你师叔被女魔头好好享用了吗?我告诉你,要不是我留他一条命,他早就死在那里了。”
布偶气得在桌上转圈。
黎翡撑着下巴看,跟伏月天道:“让明玉柔来一趟。”
明玉柔是伏月天从合/欢门“请”来的修士,精于此道,据说是堪虚之下第一人,名声亦正亦邪,神鬼莫测。不过这人还算识相,遇到伏月天之后,根本就没跟他动手,而是乖乖就范,问清楚自己的价值后,一点儿也不怯场地住进了天魔阙。
“那门秘术不是……”已经交代了吗?
伏月天没问出口,黎翡就抬眸扫了他一眼。男人立刻闭上嘴巴,老实道:“是。”
“告诉你也没事。”黎翡拨弄着布偶的肚子,“我的情毒跟秘术冲突了,谢知寒的身体受不了,他太虚弱了,稳不住元神。”
伏月天:“……埋了?”
“你才埋了。”黎翡皱眉,“有你这么说话的么,我看上去有那么坏?”
“尊主教训的是,”伏月天把脸凑过来,暗戳戳地道,“谁让他勾引女君,不知检点的,那他人呢。”
黎翡道:“我强行镇住了他的元神,在床上。”
但是在这种情况下,不说修为尽散,也会至少跌一个大境界。昔日风华绝代的蓬莱道子,很快就要面临境界掉落和身中情毒的双重打击。
这样的境遇,连伏月天都觉得有点可怜了。他琢磨道:“尊主,他真能想得起来吗?你说转世这种事儿……”
他话没说完,黎翡就站起身走了过去。她撩开床帐,伸手扯了一下被子――谢知寒又下意识地缩进去了。
她把被角扯下来,露出对方冷白的下颔和紧抿的唇。黎翡刚伸手过去,就被拉住了手指,然后一个柔软的、冒着温暖气息的身躯靠了过来,一截手臂围到脖颈和肩膀上。
黎翡知道他没醒。这是因为中毒的原因。他不自觉地依靠过来,因为毒素会催使他的身体靠近自己。
谢知寒长发散落,身上的热度相较于昨晚还是褪了一些的。他埋在黎翡怀里,混混沌沌的,完全不清醒地靠着她,然后摸索地伸手过去。
黎翡抬起了尾巴,谢道长的手扑了个空,他的耳根一直热乎乎的,温度没有降下来。她转动尾巴缠住他的手,摸了摸对方的耳垂。
“还是醒不了啊。”黎翡自言自语似的,抬起他的下颔,“要是你一直这样乖就好了。”
谢知寒的身躯也还没好,他的腿上缠着一圈一圈的绷带。零零散散地缠住了腿根和小腿,上面隐隐透着殷红的血痕和被遮挡住的秘术纹路。他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淡青色外袍,其余的衣衫不是破损了,就是被黎翡缠绷带的时候扔掉了。
他能及时痛晕过去是好事,不然被处理伤口的时候,恐怕就更加无法面对了。
黎九如蹭了蹭他的脸:“谢知寒?”
她没有叫无念。有时候这个名字会加剧她的病情。
他太虚弱了,很难提供给她有效的反应。
黎翡只能放下他,觉得无聊极了。她一边无聊,一边捏那只小布偶的肚子,小布偶努力地晃动着,喊:“女魔头!小师叔被你弄坏了!”
黎翡低头看了布偶一眼,说:“再说点,我爱听。”
“啊啊!你这个坏女人!我跟你誓不两立!不共戴天!”
黎翡拍了一下布偶的屁股,叫声瞬间消失。她将小布偶放到谢知寒的枕边,虽然脸上还带着笑,却透着一股凉飕飕的讽刺感:“这些话你说给他听吧,要是他能崩溃到疯掉,我算你三分之一的功劳。”
布偶躺在床上,紧紧地闭起了嘴巴。
……
谢知寒醒过来时,浑身像是被碾碎了无数遍,再一节一节拼装在一起,每个肢体都透出一股仿佛不属于自己的生涩和疼痛感。
他眼前灰蒙蒙的,倒是没有光线刺痛眼睛。刚一苏醒,就听到耳畔很小声的一句:“小师叔!”
谢知寒沉默了好半晌,昏过去之前的记忆一点点回归脑海。
有那么一瞬间,他闪过立马自裁的可能性。但这么做除了亲者痛之外毫无意义。死是世上最简单的事,太多人以此作为逃避,活着才难。
他伸出手摸索了一下,碰到了一个布偶。
接下来就是另一端漫长的沉默。连被封进布偶里的晋玉平都不知道他在这段时间里在想什么。过了良久,才听他好似叹息地道:“黎九如……”
晋玉平都听不出太多恨意,他感觉小师叔更多的是一种无奈。就像是世上的阴差阳错带着千钧之力压了下来,令人无力反抗、无法承受。除了无奈之外,只剩下一种为他、为自己,甚至为那个女魔头而生的可悲。
“小师叔,你不用担心我。”晋玉平在布偶里张牙舞爪,布偶抽搐地翻了个身,“虽然情况已经很糟,但掌门师叔……其他前辈们一定有办法的!”
谢知寒咳嗽了两声,伸手掩住了喉咙。他捏着咽喉适应了一下:“我没担心你。”
“啊?”晋玉平愣了。
“你没魂飞魄散,已经很好了。”他说,“黎九如说了什么吗?”
晋玉平呆滞片刻,如实道:“她让我大声笑话你。”
谢知寒又咳了一声,用绸带蒙住眼睛,“……我就知道。”
晋玉平:“……”
他只是个小破布偶,什么都干不了,只能勉强看着敬爱的小师叔撑起身体。他只有布偶的视角,就算听到谢知寒撩开被子,也没法关心对方的伤势。
谢知寒连坐起来都很难受,他再也不想碰到那条尾巴了。黎翡身上就没有哪里是不具备攻击性的,别说它上面的刺扎穿了肌肤,就是没有骨刺,他也被这条骨尾折磨得半死不活,喘不过气。
怪不得魔族几乎不与人类修士结为道侣。
他腿根的伤口已经被包裹了,但那根毒刺穿透的地方还泛着热和轻微的痒,就算止血后也依然如此。小腿上伏着秘术魔纹,被绷带遮得一道一道的。再加上脚环、铃铛。他的身体看起来已经不属于他自己了。
黎翡就像个任性的孩子一样,在他身上留下了太多的痕迹和装饰。
谢知寒又叹了口气,这次是为自己。就算真的能脱困,他想不到离开魔宫之后,要如何面对自己……无念剑尊可以在忘尘海洗去记忆,他却没有选择的余地。
就在谢知寒整理绷带,重新穿上完好的衣服时,殿中的珠帘被风吹响,随后是一阵极为熟悉、刻进骨髓里的脚步声。
他的心脏不受控地狂跳起来,浑身僵硬,那种可怕的、无法磨灭的记忆卷席了他,连呼吸都瞬间停滞了。黎翡不在的时候,他还可以努力建设心理防线,还可以尽可能保持冷静,但她一出现――谢知寒的理智冷静瞬息间脱了钩,从轨道上滚滚地滑落下来。
他喉咙一紧,紧张得泛起莫名的胃痛。一听到她身上耳坠和流苏碰撞的声音,他就怕得发抖,连手指都在微颤,神智被摧毁得乱七八糟,只想着藏起来。
谢知寒这辈子都想不到,他会怕一个人怕到这种地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躲避苦茶子)看在我那么…(飞身接住苦茶子)贫穷的份上,一更新(被劈头盖脸的苦茶子打到)就给我这么多苦茶子……(被苦茶子绊倒)谢谢了(默默把苦茶子收起来)
第14章 尾针
黎翡伸出手撩开床帐。
帐幔只露出一个很细微的缝隙,展露出一截攥紧指骨的手背,手背上显出交错的青色血管。黎翡的手伸了进去,碰到他的衣角,然后覆盖住了这只手。
刚一碰到谢知寒,她就立刻察觉到对方的指尖在发抖。他的手心里全是冷汗,冰凉凉的,被她握住时,一下子僵硬住了,连抽回去的动作都没有。
黎翡安静了一瞬,她觉得谢知寒也像个布娃娃了,被她剪开了自尊,比起之前受辱的任何一刻,此时的谢道长,都更加薄弱而赤/裸。
她把手收回去,放下帐幔,没有回头,跟身后的明玉柔道:“除了你说的那个,没有别的方法了吗?”
明玉柔穿着淡粉色的霓裳,露出圆润的肩膀和丰腴的手臂,她披着纱帛,戴着一对金灿灿的臂钏,眉心一朵桃花钿:“前辈,灵肉相合是世上最简单的事情了,您要是不会的话――”
她走了过来,几步路走得摇曳生姿,极其自然地贴到了黎翡的左侧,语气撒娇似的:“晚辈也可以代谢道长,先教教您嘛。”
明玉柔呵气如兰,一边说一边盯着黎翡那根略显焦躁的尾巴,她轻声道:“久闻盛名,魔族的情毒是什么样的,晚辈修道已久,实在仰慕……”
她是素女道首屈一指的修士,虽然由于功法问题,修为虽高,正面战力却不足。但光是修为高这一点,已经让很多人忌惮或敬仰。明玉柔跟谢知寒简直是两个极端,所有人都知道蓬莱道子冷若冰霜、罕少与人交往,乃是立身极正的清修之士,而明玉柔却截然相反,她纵横正邪两道,能屈能伸,游戏红尘。
她的金色臂钏跟黎翡身上的轻甲一碰,磨出细细的刮蹭声。明玉柔抬头望着她,双眸中泛起粉红色的桃心,虚影在她眸中砰砰直跳:“前辈,谢知寒不解风情,也不擅长这样,他不知道您有多勾人――”
黎翡无动于衷地看着她,有点不解地歪了下头。
明玉柔:“……”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两人维持着这个令人僵硬的姿势,过了片刻,明玉柔才默默地退后半步,满怀质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幽怨地道:“九如前辈,你是不是对女修一点兴趣都没有?”
黎翡恍然大悟,说:“你对我施媚术了?”
明玉柔含羞带恼地瞪了她一眼,小小地跺了下脚:“我才没有呢。”
黎翡指了指心口,很无所谓地道:“你没听过那个传言吗?起码得对有心的人施媚术才有成功的可能吧,不然怎么动心?”
明玉柔微微一怔,没想到那件事居然是真的。在蓬莱派联系各大门派商议之时,她早就离开宗门久久未归,所以也并不知晓此事,这才明白过来。
她顿时重新振作,凑过来要摸黎翡的胸口,还没碰到九如前辈,就听见床帐里传来夹着压抑喘息的咳声。
黎翡的眉头一紧,伸手薅住明玉柔的肩膀,把她带到床榻前:“帮我看看。”
魔族的气息太强烈,要不是跟素女之体没那么犯冲,连明玉柔都要被压得难受不已了。黎翡的气息像是一把覆在雪下、凝着枯血的刀刃,明玉柔一面忌惮,一面又不自觉地软了腰肢,轻微埋怨地道:“知道啦知道啦,好前辈,你怎么看上这样一个无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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