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秋眼巴巴地望着他,用眼神叮嘱他早些回来。
云珩身心愉快地去了殿前,是西北再次传来敌邦掳掠的消息,这事已反复商讨数次,皇帝不喜战事,始终想着按兵不发、以和为贵,着实令人心堵。
再回到露华殿,殿中寂静无声,云珩掀帘进去,瞧见宫人静立,公仪颖与虞秋一人靠坐在上面闭目养神,一人端坐在下方发呆。
听见脚步声,两人一起睁眼,一个惊喜,一个叹息,仿佛终于能被人从悬崖上救下。
云珩的好心情重新回来了。
与公仪颖请辞,出了露华殿,宫人与太监跟得远,虞秋可算是能自由说话了,“你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云珩笑问:“母后待你不好吗?”
虞秋卡壳,不是不好,而是无话可说。两人不管谁先开口说什么,都是干巴巴两句话就能结束。
往复三次后,公仪颖干脆不说话了,以手支额,闭目养神起来。
虞秋懵了,殿中宫人习以为常无人出声,她也不敢弄出任何动静,呆坐着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云珩回来将她解救。
她嗫嚅着说不出个一二,这样子又一次引云珩发笑,“母后不是不喜欢你,她不善交谈,不喜见人,对谁都是这样,不必介怀。”
两人穿过御花园往寒阳宫去,虞秋紧跟着云珩走了几步,难以理解地问道:“那往常招待命妇、外邦使臣……”
“你不是与余延宗说过吗,有宫娥与礼部官员安排,皇后只需要过目一遍即可。再者说,她是皇后,完全可以放手差遣别人去做,比如凌贵妃。”
难怪鹿鸣宴上是凌贵妃陪同皇帝。
云珩看着她的表情,会心一笑道:“你看,皇帝、皇后不是那么难做的,只要会用人,谁都能做得好。”
他这话说的有点大逆不道,虞秋往四周看了看,拽住了他袖口。太子和太子妃,可是福祸相依的,不要说胡话啊!
云珩看懂她眼中的责备与恐慌,失笑,也往四周扫视一圈,确信无人能听见,低头悄声道:“反正已告知了你许多秘密,那我就再告诉你一个。”
虞秋疑惑问:“你都告诉过我什么秘密?”
云珩冷不丁地被她问住了,一言难尽地深看了她一眼,摇头道:“没有,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
虞秋狐疑,问:“那你现在是要告诉我什么?”
“是要与你说,其实母后根本就没想过要做皇后,她是被逼上后位的,因为我要做太子。”
出乎意料的,虞秋并没有惊讶,“哦”了一声,道:“你不说我也能知道的。”
云珩被她说得无言。神仙姐姐可以知道他想当太子、为了能登基做皇帝处心积虑,但虞秋是不应该知道这种事的。
这姑娘是不是被他梦中强亲了以后,极度恼羞,就把梦境与现实弄混了?
他舍不得入梦的事就此结束,只得为虞秋遮掩,道:“是,阿秋越发聪慧了。”
得了夸赞的虞秋很高兴,抿住笑,矜持道:“比不上你。”
云珩被她这表情弄得心痒,按捺住想上手的冲动,沉吟道:“有没有人说过你……”
“什么?”虞秋小步跟着他,偏脸问道。
两人将要穿过御花园,虞秋另一侧是大片盛开的牡丹花,她一点也不输艳丽牡丹,波光粼粼的眼眸中,娇态横生。
云珩将“不经夸”三个字收回腹中,道:“我是说,你有没有想过,云琅早就算好了你会把锦盒的事告诉我?”
第46章 惊惧
虞秋没想过, 在她眼中,云琅只是个任性妄为的弟弟,会发脾气会耍疯, 但是直来直去没心眼, “他说不能告诉你的……”
“他怕被教训。”云珩道, “他知道瞒不住我, 还是这么拜托你,是因为被我得知了,那就是你的失职。回头我要教训他,你会不会插手?”
因虞秋没能守信害云琅被教训,她当然会内疚地出手阻拦。
得知云琅是在利用她, 虞秋心里难过,“他骗我。”
“那倒不是,他与老六小时候玩得最好,盒子里也的确是他俩幼时最爱玩的小玩意, 不算骗你。”
被人欺骗了感情,虞秋还是难受, 不想去送东西了, 把锦盒交给云珩道:“让侍卫送吧, 我不要过去了。”
若非云琅托付, 她是从始至终都无意去认识两位皇子的,现在更没有心情去了。
“当真不去?”云珩耐心诱哄道,“会有好玩的事情发生。”
“什么好玩的?”
“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虞秋仍是不愿意, 皇宫对她来说太陌生了, 几个皇子还都各有怪癖, 如非必要, 她是不愿意与之有任何接触的。
她扯着云珩的衣袖道:“你让人把锦盒送去, 然后咱们就出宫,我想回家了。”
云珩点着她抓着自己的手指,道:“知不知道为什么进宫前我不拆穿你?想一想。”
在他的引导下,虞秋脑子转了一圈,怀疑道:“因为你也想把锦盒送去?”
云珩笑得好似三月春风,暖洋洋的,“有热闹,还有好处,为什么不去。”
“不想去。”虞秋蹙眉,苦着脸道,“回去吧,不要看热闹了。”
云珩不为所动。
这人的性格不加遮掩后着实恶劣,根本不听虞秋说话,虞秋拿他没办法,开始想念曾在自己面前装得光风霁月的云珩,至少那个太子会假模假样地顺从自己。
“回去吧……”虞秋摇着他衣袖哀声乞求。
这近乎撒娇的语气让云珩心动,他忽然记起虞秋对他的那两次实打实的撒娇。
这回他不用在梦里绕圈子了,直接开口道:“撒个娇,让我满意了就立刻带你回去。”
“你怎么这样?”虞秋既惊且怒。
这红了脸的模样让云珩惬心,虞秋几次扰乱他的心,既然不喜欢他,他何必顾着人的情绪,就是要欺负欺负她。
前面几次他被这虚情假意的虞秋骗了过去,现在绝不会再上当。
他看了眼不远处的宫人们,低声催道:“快点,不然待会儿有人来了,被撞见了我可不管。”
虞秋面露恼色,道:“去就去,我才不与你撒娇。”
说完她快步朝着前方走去,云珩慢悠悠紧跟着,口中说着风凉话:“是你求我做事,不付出点代价怎么行?”
虞秋愠恼道:“我不求你了,你别说话了。”
走了两步,她气不过地停步,怒视着云珩道:“是你要我今日不要耍心眼的,我都按你说的做了,规矩地见过皇后娘娘了,现在你耍赖欺负人。我以后再也不会相信你的话了。”
说完看见云珩在笑,虞秋要气死了,挥着手臂上的披帛朝他打了一下,道:“我不撒娇,不出宫去,也不去见六皇子,看你要怎么办!”
这会儿两人方才走出御花园,前不远有一处碎石假山,周围栽种了些花草,虞秋走过去坐在石凳上,气呼呼地背过身去。
云珩由着她生气,喊来宫人将手中锦盒交给他,道:“送去给云璃。”
吩咐人的同时,他看见虞秋往花丛深处走了几步,左右还在他视线内,他未加以阻拦,继续道:“当着云琼的面给他,就说是云琅特意在宫外为他搜罗来的。”
事情交待完,他转身朝虞秋走去,看见虞秋蹲在花丛中,锦绣衣裙铺在草地上,正将手往草丛中伸去。
云珩被她挡住没能看清她的找什么,再走近几步,听见她道:“怎么有只小猫……”
云珩眉心一跳,呵斥道:“不许碰!”
虞秋的手已经将那只三色狸花猫抱了起来,入手毛绒绒的,就是有点僵冷 。
她未能及时止住动作,花猫被搁至膝上,毫无准备之下,虞秋对上一双瞳孔扩散的黄瞳,花猫脖子上的毛发杂乱,有一片斑秃,隐约透着乌黑掐痕,而胡须与肚皮上尽是污血。
被膝上空洞无神的瞳仁盯着,虞秋心脏猛地一抽,本能地松手向后躲去。
花猫尸体从她膝上掉落,砸在她脚边的草地上,仍翻着满是污血的肚皮对着她,露出的僵硬四肢已经没了爪子,血肉模糊。
云珩去扶她时,她浑身发颤,双膝无力,攀着云珩手臂往他身上靠,被他半搂在怀中。
“没事,约是流蹿的野猫伤人,被宫人打死忘记处理了。”云珩挡住她视线,喊来宫人。
宫人见此情景,连忙谢罪,“奴婢该死,太子恕罪,这、这……”宫人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还不快把东西处理掉。”
“是!奴婢这就去!”
云珩扶着虞秋坐回石凳上,取了帕子给她细慢地给她擦拭着手上暗红血迹,道:“不怕,一只猫而已,你喜欢猫是吗?”
虞秋被吓得不轻,水汪汪的眼眸颤动着,“被、被人活生生掐死的,爪子也是被拔、拔掉……”
“你看错了,谁会对一只猫做这种事,多半是野猫抢食撕咬造成的。”
猫已经被宫人拿出处理去了,到底是怎样的,无从确认,虞秋更没有胆量去确认。
云珩将她手上污血反复拭了几遍,仍有点点痕迹,再看虞秋裙上,同样沾了一团半凝固的血印。
“先去清洗干净,别被人看了笑话,嗯?”云珩笑着逗她,“胆子这么小,要被吓哭了吗?晚上是不是还要做噩梦?被人知晓孤的太子妃被一只猫吓哭,是丢脸了些……”
连哄带笑话地忽悠了会儿,把虞秋带到他旧时居住的宫殿中,仔细清洗后,让她换了身衣裙。
见她出来了,云珩暗道,昨日他未换成衣裳,今日倒是让虞秋在宫中换了件。
“还好太子妃身形没有特别高壮,不然尚衣监里怕是不好找到合身的衣裳。”
虞秋被那只猫激得情绪低落,浅睨了他一眼没搭理他。
“好了,给你出气,杀两个管事太监好不好?”
“别,不至于……”虞秋不想别人因她遭罪,连声拒绝,“就是个意外,不用处罚宫人,你不要总是想着杀人。”
“我什么时候总想着杀人了?”他为难了虞秋一下,心中暗自思量,这事闹大了怕是会对虞秋不利。当时虞秋未发出声音,并无几人看见,瞒着才好。
他作势一定要杀了太监,让虞秋好好劝了几句才假装作罢。
但最后还是不轻不重地处置了一个宫人,指责宫人伺候得不尽心,将茶水撒在了虞秋身上,使她不得不换了身衣裳。
出了这事,虞秋更想早些回府了。
云珩笑话了她几句,见她面上因恼怒浮现了薄红,才带她出宫。在宫门口,又听说寒阳宫出了乱子,云琼与云璃再次打了起来。
“热闹来了,让你当面去看你不肯,后悔了不?”
宫人传了话,虞秋才知晓是云琅那个锦盒惹的祸,盒子里是只蜘蛛。云璃见了怒火中烧,一旁的云琼出言嘲讽,两人被关了许久,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
虞秋一想手中拿着只蜘蛛那么久,都快哭了,“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盒子里面是蜘蛛?”
云珩笑,“隔着盒子怕什么?”
“你还说!”虞秋气得瞪他。
“我可不知道那是蜘蛛,不过大概能猜到一些。老六自小爱干净,云琅最喜欢捉了虫子吓他,那么大的盒子,除了虫子还能是什么。”
虞秋要被他们家的人吓得心魂俱散了,“你们兄弟几人就不能、就不能……一点吗!”
第47章 女鬼
心力交瘁地回到府中, 虞秋刚坐下,云琅就欢天喜地跑来了,“皇嫂, 见着云璃了吗?收到我送的东西, 他是不是高兴坏了……”
前脚刚跨过门槛,就看见了云珩,云琅话音卡住, 干笑道:“我不是要陷害皇嫂,是云璃看见蜘蛛一定会气得发疯, 到时候皇兄你就能说云璃不敬皇嫂,用这借口罚他, 正好能给皇嫂立威风, 一举两得啊,我这是好意……哈哈,你们聊, 我去看书了。”
云琅来的快, 跑得更快,一溜烟人就没了。
云珩道:“多好的给你这太子妃立威的机会,就这么错过, 后悔了没?”
“你打的也是这主意?”对于云珩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态度,虞秋脑仁子嗡嗡的,“你做皇兄的,明知道云琅不怀好意,不加以阻拦, 还顺水推舟想要陷害六殿下?”
“为什么要拦?”云珩坦荡地承认了自己的意图, “主意是云琅的, 遏制不住冲动的是云璃, 你我是被利用的,就算事后清算也拖累不到我们。退一步来说,但凡云璃对他过分的洁症能加以克制,就不会惹出事端。”
理是这个理,可虞秋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她嘴笨说不过云珩,吭哧了会儿没能辩驳回去。
云珩见她精神劲被云琅的坏心思搅乱,不再惦记花猫的事情了,总算是放宽了心。怕他一走,虞秋又想起来,云珩沉思了下,伸手朝虞秋脸上摸去。
虞秋惊得一巴掌把他的手拍开,敢怒不敢言地瞪着他。
“碰一下头发也要被打?”
虞秋就知道他色心不改,压着不忿道:“没成亲前,不能做不合礼法的事。”
云珩哼笑一声,故意曲解她的意思,“你这是在催婚?行,我回去就把成亲提上日程。”
“我不是……”虞秋脸上泛起红晕,咬着牙想不出别的反驳的话来。
皇室子弟在外装的人模人样,内里没有一个正常的,云璃云琅是这样的,这个云珩也是,好色、手段狠……
虞秋脑子一顿,想起许伯骞的死,接着,白日里见到的那只猫重回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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