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萤怔了下,突然懂了。
陆遇安给老板的儿子做过手术,让一位失明的孩子重见五彩斑斓的世界。他来这儿吃早餐喝豆浆,老板应该都不会愿意收陆遇安的钱。
可不收,陆遇安来几次就不会再愿意来。
所以微薄的折扣,是他能给,陆遇安也能接受的感谢。
阮萤点点头,正要再说点什么,陆遇安的手机铃声响起。他拿出手机,还没来得及接听对方就挂了。
紧跟着,微信收到好几条消息。陆遇安没辙,只能点开。
消息是他妈陈女士发来的,几张饭桌上的照片。照片里,餐桌上两菜一汤,一个碗一双筷子。
陆遇安失语,回复她:「妈,我今晚回家吃饭。」
陈女士:「你有空?」
陆遇安:「五点到家。」
陈女士:「勉强再信你一回。」
回完,陆遇安收起手机。他抬眼间隙,撞上阮萤闪烁着亮光的眼瞳。
顿了顿,陆遇安掩唇咳了声。
阮萤回神,瞅着陆遇安,欲言又止,“陆医生。”她没忍住,“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陆遇安:“什么?”
阮萤把眼睛转到他刚刚随意搁在桌面的手机上,好奇道:“你们医生上班这么忙,回微信也打字吗?”
“?”
这个问题,让陆遇安哑口,“看情况。”他回答阮萤,“分人。”
阮萤眼睛一亮,“怎么分?”
陆遇安:“……”
看陆遇安表情不太对,阮萤意识到自己目的暴露的太明显,随口扯了个拙劣的理由,“我之前做节目问答时,收到过听众发来的,老板回消息总是发一分钟长语音的困惑问题。”
说着,阮萤心虚不已,“所以我以为像老板,还有你们工作比较忙的医生,回消息都是发语音。”
阮萤的解释,陆遇安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一时半会又想不出所以然。
他只能简单说明,“回复病人和家属打字,家人朋友忙的时候是语音。”
阮萤啊了声,语气略显遗憾,“忙的时候才语音啊。”
陆遇安:“……怎么?”
“没。”阮萤淡定的摇了摇头。
她可不能暴露自己的小心思。
安静了会,陆遇安问,“还喝吗?”
“不喝了。”阮萤说。
陆遇安去买单,两人往停车位置走。
陈女士还在给陆遇安发轰炸消息,问他想吃什么,是不是确定五点到家,顺便让他带点东西。
手机一直震动,陆遇安只能边走边给陈女士回复。
回复间隙,他用余光扫到走在内侧的阮萤换了个位置,走到他另一边。
倏地,不远有辆电动车速度极快的从两人身旁驶过,阮萤专注走路,头也没抬,手却出乎他意料的抬起,横在外边,阻挡住有可能和他们身体擦碰的车辆。
同时,也把陆遇安挡在了安全区域。
小巷来来往往的电瓶车和自行车,交谈声喇叭声交错,不绝于耳。
电瓶车越过两人那瞬,阮萤的手自然垂下。
陆遇安看着这一幕怔神。
恰好走到车旁,阮萤无意瞟到他眼神,表情茫然,“我脸上有东西?”
她刚没吃东西,今天也没化妆,应该不可能沾到东西了吧。
陆遇安的视线从她脸庞挪至车窗,拉回思绪,“要去哪?”
阮萤有点意外他会问,实话实说,“我去朋友店里,就不劳烦陆医生送了。”
陆遇安:“地址?”
阮萤:“你要送我?”
陆遇安看她,意思很明显。
阮萤不是个扭捏的人,陆遇安都不嫌麻烦,那她也不再和他客气。
坐他的车过去,她还能多听听他的声音。
不过让阮萤痛惜的是,她一上车她就接到谭雪儿的求救电话。
到咖啡店门口,两人电话才打完。
阮萤和陆遇安道别,不舍的下车。
往前走了几步,她回头看向还没离开的车,三步并作两步走回车旁。
她还没来得及敲车窗,车窗降下,陆遇安偏头看她,眼尾低垂,“还有话说?”
阮萤轻眨了下眼,直白问:“陆医生,我应该不算你的病人吧?”
陆遇安眼睫微抬,“你不是我的半个病人?”
阮萤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把自己说的话给她还了回来。
她噎了噎,小声咕哝,“你就帮我拆了个纱布检查了一下,我觉得我连你的半个病人也算不上的。”
陆遇安:“……”
阮萤求知若渴,追根究底,“不算对吧?”
陆遇安凝视着她,眼底情绪晦暗不明。
正当阮萤反思自己意图是不是暴露太明显时,她听见陆遇安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你说了算。”
第七章
“你说了算。”阮萤双手托腮坐窗边,嘴里念念叨叨,“你说他这话的意思是,我说不是就不是,还是在回答我之前说的,我说我是他半个病人那就是半个病人。说出的话等于泼出的水,覆水难收。”
有些时候,阮萤不得不为中华文化博大精深的语言艺术而表示佩服。
“……”
坐在她对面的司念听着她从进咖啡馆后,就一直在重复的这两句话,淡定的抿了口咖啡进行点评,“这位陆医生说话有点意思。”
阮萤瞥她一眼,认可的点头。
虽然陆遇安话不多,但她能感觉出来,这人也蛮有意思的。
司念看她苦恼的模样,笑了下,“你要真想知道,打个电话问问他就行了?你不是有他的联系方式吗?”
“算了。”阮萤想了想,“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司念瞅着她,“还是说他有女朋友,不能接半个病人的电话?”
阮萤听着她话语里的调侃,没忍住笑,“女朋友应该是没有,但我打电话去追问,陆遇安难道不会怀疑我的心思?”
闻声,司念琢磨了下,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她沉吟,注意力偏移,“你怎么知道他没有女朋友,我记得你出院那天跟我提过,这位陆医生不单声音好听,人长得也很帅。”
阮萤解释,“我之前听到过病人家属打探他的情况。”
那是晚上,阮萤睡不着到外面吹风散心。恰好碰到有家属询问护士,旁敲侧击问陆遇安有没有女朋友,喜欢什么样的女孩,说自己有个侄女各方面条件都很好,和陆遇安很般配。
护士说不清楚陆遇安喜欢什么样的,但他没说过他有女朋友,假期时间也大多在医院。
听阮萤这么一说,司念道:“那不是应该没有,是肯定没有。”
阮萤洗耳恭听,“怎么说?”
司念分析,“假期时间都在医院,医生平时工作就很忙。要是放假他有女朋友也不陪,人就算是长得再帅声音再好听,女朋友也早跑了吧?”
谁会愿意找个忙得要死,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三百六十天都在工作的人谈恋爱。
阮萤一噎,本想认可她这段话。面前却很突然的浮现陆遇安那张五官都尤为优越的脸。细细来说,陆遇安的长相,其实不单单只能用帅来形容。他长得,比靠脸吃饭的大明星还能“吃得多”。
思及此,她反驳,“那也不一定,万一有的人就喜欢呢?”
司念默了默,眨眨眼说,“那我只能说,对方可能就喜欢长得帅还不回家的男人。”
阮萤:“……”
之后几天,阮萤窝在家里给司念新接的广播剧配音。
配好发给司念,阮萤收到她妈李女士发来的消息,问她忙不忙。
阮萤点开日历看了眼,今天又是周六,李女士不用上课。
她没多犹豫,给李女士拨了个电话。
“喂——”耳边响起李女士精气十足的声音,“萤萤。”
阮萤弯唇,拖着腔调,“妈,没在备课吧?”
李女士傲娇,“我在备课的话,可不会接你电话,我很专注的。”
阮萤失笑,“是是是,我们李女士是敬业又专注的人民教师,今年优秀老师评选应该又是您吧?”
阮萤妈妈是高中历史老师,日常比较空闲的缘故,她最近几年还兼当班主任。
“又来。”李女士嘴里说着嫌弃的话,声线里挟裹的笑意却掩饰不住。
母女俩唠嗑着,李女士关心阮萤的生活,知道她万事以工作为先,叮嘱她忙也要适量,把生活放在首位。
她从不需要阮萤有多大出息,开开心心就好。
阮萤一一答应下来,“知道啦妈妈。”她跟李女士撒娇,“你呢,最近班里有没有调皮的学生,有的话你记下名字,等我回家了我替你好好教育教育。”
李女士嘁她,“胡说八道什么,我学生都很乖的。”
阮萤笑笑,“那就好,他们要是调皮惹你生气,你就告诉他们,你女儿超凶,回家了会找他们算账。”
“知道了知道了。”李女士被她说的忍俊不禁,“今天在做什么呢?没有跟朋友出去玩?”
阮萤嗯声,“好不容易放次假,想在家多待会。”
察觉出李女士的欲言又止,阮萤问,“怎么了,是有什么事吗?”
李女士叹了口气,“我刚刚想起来,今天是你崔叔叔生日。”她顿了顿,“你有时间的话,去看看你崔叔叔?”
阮萤微怔,缄默片刻才出声,“知道了,我晚点跟崔叔叔联系。”
李女士:“行,他工作忙,吃饭都是对付着来,你有空就陪他吃个饭。”
“会的。”阮萤答应她。
母女俩唠嗑几句,挂断电话。
阮萤盯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须臾,才再次点开,给崔治发消息。
崔叔叔全名崔治,是阮萤爸爸生前并肩作战的同事。
几年前,阮萤爸爸去世后,阮萤和李女士多亏他照拂。
阮萤不是北城人本地人,但在这边待过很多年。后来父亲去世,她才和李女士回了江城。
上大学她才又来了这边。之后几年,崔治对她照顾颇多。
父亲去世后,崔治在阮萤这儿,算得上她的半个亲人。
直到几个月前,两人因为崔治女儿的事吵了一架。之后,他们就没再怎么联系。
确定崔治今天也在上班后,阮萤换了身衣服,收拾收拾出门。
她眼睛好的差不多了,周一复查过后就准备上班。现在不戴墨镜出门,眼角的痕迹不细看,也看不出来。
出门后,阮萤先去熟悉的店订了个蛋糕,转而去商场挑礼物,才掐着时间点去警局。
崔治是名人民警察,还没退居二线,一直都还在警局上班。
夜色蒙蒙,深秋一到,晚上就比寻常时候要冷一些了。
陆遇安刚从医院离开,就接到表弟陈净扬的求助电话,让他去警局签字保他。
陆遇安见怪不怪,“没空。”
陈净扬:“哥!你是我亲哥,今天是周末你肯定有空。”
他委屈巴巴道,“这回真不是我主动惹的事,是那帮人欺人太甚,几个大男人在酒吧为难两个女孩子,我看不下去才插了一嘴。”
陆遇安帮他说完,声线偏冷,“然后就被警察抓了?”
“……”陈净扬摸了摸鼻尖,心虚不已,“这谁能想到他们还动手呢,那我总不能站着挨打,得还击对吧,不然会很丢我们陈家人的脸的。”
陆遇安:“……”
知道他要拒绝,陈净扬连忙说,“哥,姑姑昨天给我打电话,喊我去家里吃饭。”
陈女士是陈净扬对付陆遇安的杀手锏。
陈女士对陈净扬这个侄子,宠爱有加。再加上陈净扬在长辈面前嘴甜,确确实实很招人喜欢。
前不久,陆遇安因为没搭理陈净扬,被陈净扬在陈女士耳边洗脑,给他安排了好几个相亲对象。
察觉到陆遇安有所松动,陈净扬加了把火,“哥你要不能来的话,我就只能找姑姑来警局保我了。”
陆遇安正要说话,听到陈净扬那边传来的声音,“陈净扬,电话还没打完?过来再做次笔录。”
陈净扬转头,边应边嘀咕,“我靠,警局什么时候有这种美女。”话落,他着急问,“哥,你到底能不能来,警察催我挂电话了!”
陆遇安眉峰微蹙,“地址。”
“……”
周六算不上是警局最忙的时候,但要处理的事故,确确实实也比较多。
阮萤到警局的时候,崔治恰好带着徒弟和其他警员出任务去了,不确定几点能回来。
警局的人都认识阮萤,也知道她。不是陌生环境,正好也没什么事,阮萤索性坐警局等着。
不过她没想到,她会在警局看到陆遇安。
树影斑驳,院子里明亮的灯光照着,地上有倒影。
冷风刮过,枝叶摩擦沙沙作响。
警局里面闹哄哄的,阮萤在里面待了会,走到院子里透气。
她坐在树下,仰头望着郁郁葱葱的枝叶,听着沙沙声在想,这棵树是什么时候种的,种的时候她好像在现场。
还没想出来,她先听到传到耳朵的脚步声。
阮萤偏头去看,看到从夜色下走进的人。
那一瞬间,她觉得陆遇安是携绻着月光来的。院子里的灯光照在他身上,衬得清冷落拓,皎洁似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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