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没事,”夏银看不惯他这么沉重的样子,喝了口热乎乎的莲藕排骨汤,身心舒畅地说,“不要有负担,开心点,反正我们的婚约迟早也是会解除的。”
傅璟一抿了抿唇,看夏银毫不在意的样子,“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再去争取一下”这句话滚到舌尖,再也说不出口。
“好。”傅璟一苦笑地应了声。
他其实也早知道,夏银对他没有多余的想法,只不过一直以为仗着还有个联姻的关系安慰自己,以后他和她才是长久生活的人。
现在,连这层关系都没了,他们已经彻底是普通朋友,还能说什么?
傅璟一很快恢复成矜贵傅少爷的样子,优雅动筷,把青春浅尝的无奈和不甘安置到沉静面容后。
程清之今天也异常沉默,只有季明冽没受影响,在听到夏银和颜席玉只是表面联姻两年后更是表情轻松,大快朵颐。
季家因为季明澈没用后开始重视他,虽然他不喜欢这些乱七八糟的家族关系,但是季家现在就他一个继承人,他努力一点,以后还是有机会娶藻藻。
林雨萱眼珠转转,不说话,她现在可是洗澡CP粉。
饭后,夏银缠着白瑶要学做甜品。
“藻藻,”程清之突然出声,“你说以后不需要我补课,真的是你自己的想法吗?”
“对呀,”夏银从厨房探出小脑袋,有些不解,“我早上一到教室就跟你解释了,你还生气吗?”
“你说是颜席玉提议的,”程清之眼睫低垂,遮住晦涩眸光,“藻藻你觉不觉得,你现在受他影响太大了。”
“不是这样的程清之,”夏银认真地再次解释,“我确实一直不能靠你补课啊,我也要成长起来不拖你后腿嘛,总不能一直让你为我额外牺牲时间,你的时间应该去参加竞赛的。”
“以前我是真的基础很差,你教我比别人教我进步快多了,现在我有能力自己学习,当然要试着自己来啦,”夏银走到程清之身边,笑嘻嘻地捅了捅他胳膊,“徒弟出师了,你这个做老师的怎么还不开心呢。”
见程清之依旧抿唇不言,夏银拉了拉他的袖子,不确定地问:“到底怎么了?”
夏银觉得今天的程清之有点敏感,但具体又说不上来,想起之前程清之说他会嫉妒她跟别人太亲近的事,夏银好脾气地哄道:“放心程清之,我肯定跟你天下第一好,就算不补课,我们的关系也不会变的。”
程清之忽然轻轻拥住她,清浅的叹息声藏匿在心底。
笨藻藻,可是你跟别人的关系会变啊。
以前想你快点成长,可以站在我身边。
现在你真的开始成长,我又害怕你不再需要我了。
“藻藻,放假的1号我再去给你补最后一次课好不好,”程清之还想再争取一下,“顺便帮你整理现在的学习进度,你先体验一阵子网课,不习惯我们还是变回老样子。”
夏银其实想说可以自己来,但看程清之今天确实情绪不好,想了想说:“好,那我1号在家等你。”
小玫瑰的生日在2号,正好错开,她可以1号下午补完课再去小玫瑰家等晚上的0点。
“这样你会开心一点吗?”夏银轻轻拍了拍程清之的背安慰道。
少年绷紧的脊背慢慢放松,笑容浅浅在脸上荡开,像皎洁月色下一抹轻柔微风。
“会。”
然而,夏银和程清之都没想到的是:
她1号在家没有等到他。
第92章
“去哪?”
不怒自威的声音响在身后,程父坐在客厅沙发看报的板正身影,像堵严密厚实的墙,密不透风堵住了程清之的去路。
“爸!”程清之扭头,少年向来淡然的声线染上几分焦躁,“您之前不是同意我去夏家补课了吗!”
“啪”的一声,报纸被用力甩在茶几上。
“那是之前!”程父语气蓦地加重,“现在外面什么情形,你跟在我身边学习那么久,还看不明白吗?”
程清之抿唇不语,提着补习资料袋的右手死死捏紧,指尖泛白。
他知道,但是他不想知道。
“爸,我们都知道网上那些消息是假的,”程清之涩声开口,“我今天去最后一次,就今天一天。”
“一天都不行!”程父豁然起身,走到程清之面前从他手中夺过补习资料袋,威严的面容中带着一丝哀痛,“清之,你从来不是任性的人,今天太让我失望了。”
程父转身走进书房,关上房门。
程清之看着空落落的掌心半晌,依然坚定地要去开门。
忽然感觉手背一暖,程母不知何时从卧室走出,抚上儿子的掌心宽慰:“清之,别怪你爸爸,他之前确实是真心接受夏家小姑娘的。”
“妈,你是喜欢藻藻的,对不对?”程清之眼睛亮了亮,之前妈妈都是帮他的。
“我是喜欢藻藻,但这次得听你爸爸的。”程母温声劝道,“清之,旧颜氏贿赂案牵扯的官员里,有一个还是你爸爸的同期好友,这件事我们一直没跟你提,顶着压力让你继续去夏家补课,已经足够表明我们的诚意了。”
程清之怔了怔,他确实不知道这一茬。
“现在不一样,夏家最近引起的关注度实在太高,还是跟更高调的新颜氏联姻……”程母遗憾叹了口气,“不管以后会怎么样,查贿和十一这个敏感时期,我们就不要再跟这些商界家族扯上关系了,好吗?”
程清之当然明白母亲的意思,父亲虽然一直作风清廉不怕调查,但也要防止有心人拿他经常出入豪门做文章。
“所以我的手机,是您藏起来的。”程清之声音干涩发紧。
他以为手机是反对他的父亲收缴的,没想到居然是一直支持他的母亲……
他现在算是彻底孤立无援。
“没错,是我。”程母坦诚承认,“十一假期过后我再还给你,还有你的银行卡也是,这七天就老实在家准备数学竞赛。”
程母按住程清之的肩膀,推着失魂落魄的少年往他自己房间走,打了巴掌后再塞一颗糖,婉声道:“你们现在还小,不用急,你也说过新颜氏和夏家是表面联姻两年,等以后大学情况稳定了,我们绝对不会再干涉。”
“不一样的。”程清之喃喃自语。
藻藻还能等他两年吗?
新颜氏,旧颜氏,一切的一切,虽然不是特意为之,但总绕不开颜席玉这个名字。
程清之觉得颜席玉简直就是他的克星,把他拟定的计划、书写的剧本全部打乱。
为什么,凭什么!
明明没有发生这些,他就可以和藻藻水到渠成地在一起。
明明他才是跟藻藻认识最久的人!
这些念头一燃起来,就像团烈火一直在程清之脑海中翻来覆去,滚滚燃烧,绞断了从小到大一直淡然处之的少年十几年来引以为傲的理智和冷静。
他要出去!
这个疯狂的念头,在程清之打开竞赛习题时于脑中突然浮现,便再也停不下来。
藻藻还在家里等他补课,他什么都没交代就消失,她肯定会担心。
程清之觉得自己拉锯的神经被割裂成了两半,水和火交替煎熬。
一半在程母时不时送水果送饮料的软监视下淡定做习题,一半在脑海中冷静又兴奋地盘制定出逃计划,算计时间和自己可用的现金金额。
循规蹈矩17年,程清之清楚地意识到:自己今天在叛逆。
不再管合不合规矩,不去想什么礼仪,甚至连父亲的前途,这一刻他都很任性地抛到脑后。
他现在只想见到藻藻,让她千万要等他。
程清之有种强烈的预感,这句话如果今天不说,以后可能再也说不出口。
——
晚餐过后。
18:30,是程母固定下楼倒厨余垃圾的时间。
程清之留意到程父又重新坐回客厅,防止他出门。
“妈,”程清之温润澄澈地对程母笑笑,“好像有点下雨了,下楼记得带伞。”
程母看着儿子的笑容,心下宽慰,柔声道:“好,你房间窗户也记得关上。”
程父巍然不动,打定主意守在客厅。
“还有,我今天心情实在欠佳,等会想早点休息,您可以不用送水果试探了么?”程清之像是不在意程父的动作,依然对程母诚恳说道。
少年声音清澈如泉,程母也没有被点破试探的尴尬,大方道:“好,只要你保证不出门。”
“我保证。”
程清之回到房间,耐心做着一套卷子。
等待母亲倒完垃圾,又假借着查看他房间是否关好窗查看了一遍终于放心离开后,这才起身,从书桌抽屉、书包内测口袋以及钱夹中整理出五百元左右的现金,塞进口袋。
熄灯,铺好床,把衣柜的衣服铺到被子下拟成人形。
程清之轻轻拉开窗户,从窗户爬了出去。
他们家在二楼,跟夏家挑高别墅的二楼不同,现在住的公寓楼他只要按照步骤,完全可以安全落地。
程清之踩着空调外机隔板,小心翼翼将自己房间的窗户关上,屏息敛神,试探着伸脚踩在一楼住户的防盗窗栏。
十月傍晚的秋雨萧瑟微凉,细细打在少年清俊的脸上,渗进嘴里,又被少年的勇气和坚毅蒸发消散。
程清之从一楼的防盗窗成功转移到空调外机隔板,跳到一楼住户违章停靠的黑色私家车车顶,顺势翻滚缓冲,稳稳落地。
抚掉头顶枯黄的落叶,程清之在清风微斜的昏暗雨幕里,拔腿狂奔。
秋夜里,少年眼神亮得出奇。
他自由了!
程清之什么都顾不上,立刻跑出小区,打车到夏家别墅。
习惯性让开车师傅在街口停车,尽量不引人注目。
“藻……”
程清之满腔的激动和喜悦在冒雨跑到夏家别墅门口的墙角时,被猛然浇灭。
“奇怪,程清之一次都没来吗?”少女清脆的声音响在门内,传进程清之耳中,“还是说他来过留了言我没注意到?电话和微信都联系不上。”
“没有,小姐。”管家宽慰道,“我先送您回屋吧,清之少爷来了我会通知您的,外面有雨,小心打湿鞋面。”
“我再看一眼。”吱呀的门栏开合声,黑绿脑袋撑着伞出来左右探探。
程清之下意识收回脚步,藏匿在墙角的视线盲区。
“唉,好吧。”夏银的小脑袋失落收了回去,少女懊恼的声音渐行渐远,“他新家的地址我也不知道,早知道暑假的时候应该去他新家玩玩的……”
为什么没有把家里地址告诉藻藻,是因为他知道父母不会同意藻藻上门玩,程清之心底骤然酸涩。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上被路边水渍染黑的室内拖鞋,还有身上半湿不干的休闲居家服,发热的头脑逐渐清醒。
他不能这样狼狈地去见藻藻。
程清之自嘲地笑了笑,也不能这样进夏家,就算穆姨会心疼他,但是夏叔叔和夏沉哥会怎么想?
第一个就会把他排除在候选人之外。
不顾一切跑出来发现是这样的结果后,程清之垂下头,无力又迷茫,心中堵得慌。
这种结果其实放在平时,他也早早会想到。
包括他跟藻藻的未来,在最近网络藻藻的黑料她跟颜席玉的联姻消息放出来后,他也早早料想到某些可能。
可是,不甘心啊!
程清之冷却的头脑再次发热,好像要将十几年不曾有过的任性,在今天一次性用完。
他又跑到路口,重新打了一辆车,报的是颜席玉小区的地址。
藻藻让林雨萱买酒的时候,他无意瞥到过一眼,因为惊人的记忆力记住了,只是没想到,是在今天这种情况下用到。
“麻烦手机借我一下,我门卡忘带了,打电话让人下来接我。”程清之镇定地对门口拦截他的保安说。
“这……”保安狐疑地打量着他。
他们这个豪华小区以安保严格出名,住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不仅大门设有密码和门禁卡,每栋楼层另外还设有独立密码,防止可疑人员出入。
门卡忘带可以输密码啊,保安心下腹诽。
但眼前少年虽然看着面生且满身狼狈,然而气质隽雅,面容镇静,穿的还是居家服,确实很有可能是小区里哪家负气出走的少爷。这种小少爷不记密码的话也正常,怠慢不得。
“好。”保安松口道,拿出手机递给程清之。
反正他没放人进去,只是借个电话而已,不算失职。
程清之打完电话。
没多久,颜席玉信步闲庭从雨幕中走来。
骨节分明的手撑着一把黑伞,手指修长干净,肤色冷白如玉,手背上露出隐约的青筋,是一种常年待在室内无需在外奔波的雍容雅致。
“颜先生好。”保安认出来人,恭敬道。
颜席玉扫了眼保安胸口的铭牌,微笑示意:“是我熟人,陈保安辛苦了,先去忙吧。”
“好的!”保安恭敬营业的笑容顿时真切几分,欣喜于自己居然被大人物记住姓名,立刻识趣退回保安室。
“上去坐坐?”颜席玉站在门内看向程清之,有些意外又了然。
程清之抿唇,将叛逆进行到底,“我想走走,在外面。”
“那走走。”颜席玉无所谓道,出了小区,将伞盖在程清之头顶。
两人沿着小区外的街道,一路并行。
程清之垂眸,看着颜席玉昂贵的羊皮鞋面一点一点被路边积水染上污渍,逐渐变得跟他湿透的拖鞋鞋面相近,终于开口:“颜会长好计谋。”
“怎么说?”颜席玉懒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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