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姐名叫赵萱柔,以后就由她带阮芋。
群里有新人名单,今年一共招了十个人,阮芋没看见国庆的名字。
当然,也没有萧樾的。
萧樾那茬纯粹是她推理失误,而国庆没有被选上,尽管在意料之中,却让阮芋没来由的替他难过了下。
人生还长,希望国庆别太沮丧。
快打铃时,阮芋收到萱柔学姐发来的私聊消息,让她今天傍晚就来广播站试音。
不出意外的话,阮芋分配到的广播栏目就是之前招新海报上写的新栏目“文娱前线”,每周一期,以轻松娱乐的口吻播报社团新鲜事。
学姐接下来的话证实了阮芋的猜想。
文娱前线栏目定档每周四傍晚,今天正好是周四,阮芋试完音就需要正式上场说一段简短的节目预告和自我介绍。
阮芋人傻了。
这鬼学校学习节奏快也就罢了,连社团活动都这么卷,上午录取下午就上岗,喘口气的时间都不给她,宰猪场好歹都知道把猪养肥了再杀呢。
入选广播站的惊喜就这么转变为了惊吓,紧接着,上课铃响之后,阮芋又受到了一重更惨烈的暴击。
课上发了第一次数学单元考的试卷。
阮芋考了三十五分。
不出意外的话是他们班倒数第一。
正数第一就坐在她旁边,许帆,百分制的卷子她考九十九,只有压轴题最后一小题扣了一分。
许帆对这一分耿耿于怀,正想和阮芋倾吐自己的不甘心。
余光瞥见隔壁那张红通通的卷子,许帆嘴一闭,啥也不说了。
讲台上,数学老师抱着成绩册分析卷子难度和全年级得分情况:
“卷子总体而言比较基础,咱班这次考得还不错,平均分排在年级第三……”
阮芋恨不得把脑袋藏进桌兜里。
她以一己之力拉低了将近一分的平均分,如果没有她,他们班极有可能是第一名。
数学老师:“虽然卷子总体难度低,但是填空和计算有两题出得很偏,咱班有三个九十九,都折在计算题上,全年级只有四个同学考满分……”
“都谁啊?老师您知道吗?”
有人壮着胆子刨根问底,其余人也翘首以待,尤其是那些考了将近满分的,一边装作不甚在意,一边耳朵竖得比谁都高,急迫地想知道谁他妈比我还牛逼。
数学老师还真记得名字:
“1班的周采杰,7班的倪梦妍,9班有两个,一个叫萧樾……”
阮芋耸了耸眉。
怎么隔着两个教室,还能被他装到逼。
不过,阮芋早知道萧樾肚子里有墨水,此刻并不惊讶。
数学老师:“另一个叫郑庆阳。”
阮芋:……?
好你个国庆。
许帆以为阮芋在桌上趴了这么久,已经平静了,没想到她不知为何突然躁动起来,神志不清似的拿额头敲了下桌板。
阮芋心态崩了。
她刚才究竟在同情国庆什么?
这所学校里真正需要同情的,自始至终只有她一个人罢了!
-
下午放课后。
露天廊桥银白的扶手被夕阳镀成灿金色,远空的云浸在余晖汇成的长河中,偶尔大雁飞过,如舟楫过沧海,转眼就被浮动的暮光吞噬一空。
这个时间段,学生吃完晚饭,或是回宿舍休息,或是去图书馆自习,很少有人经过这条连接教学楼与实验楼的露天廊桥。
阮芋站在空荡的廊桥中央,伏靠着栏杆,发尾被微风卷起,勾着一抹暖亮,莹白面颜被光照着近乎透明。
刚和远在老家的发小通过电话,她现在的情绪稳定了一些。
不就是吊车尾嘛,入学前她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如今预想成真,并不算脱离掌控。
阮芋有点理解老爸为什么明知她是菜鸡一头,还非要把她往凤凰窝里推。
因为他了解她的性格,硬度有,韧性足,劈不断也扯不裂,就算遭到摧折和倾轧,也不会放任自己烂在这里。
阮芋迎着半沉的金乌,汲取天地精华,恢复了不少干劲。
学习这事儿急不得。
她已经计划好了,第一步先从蒙题口诀开始学起。通过上一次考试,她敏锐地发现了H省试卷选择题答案的形状和分布与她老家存在巨大差异。
今晚就结合几张作业卷总结归纳一下,提炼出新的蒙题口诀。
至于现在。
还有五分钟就要去广播站报道了,阮芋决定放空大脑发会儿呆。
斜下方的实验楼三楼回廊,几名男生闲聊着走过,像是刚结束什么课程。
这个时间点放学的,只有竞赛班了。
阮芋好奇地支起胳膊,掌心托着腮,垂眸观望。
人生下来虽有三六九等,却各有各的辛苦。有学渣考砸了跑上天台怀疑人生,也有学霸明明考了满分,还要卷生卷死忙竞赛。
说的就是人群中最为一表人才、鹤立鸡群的那位。
他的身影消失在楼道口,不过片刻,又出现在楼底的喷泉广场上。
腿长就是好,下楼都比别人快。
阮芋视力极佳,一路追随萧樾的背影。
他黑色的双肩包鼓鼓囊囊,看起来似乎很重,除了电脑之外,估计还塞了不少厚如砖头的编程书。
少年踏着夕阳,身姿孑然,径直往图书馆去。
真勤奋。
阮芋叹了句,有点被激励到。
然后就看着他目不斜视地掠过图书馆,一脚踏上通往操场的鹅卵石小径。
背在背后的双肩包反拎到身前,他低头从包里掏出一对护膝,一双钉鞋,还有一颗蓝白相间的足球。
最后甚至把整个包倒过来,冲着草地抖了抖。
啥也不剩。
阮芋:……
还是有收获的,至少知道了学神每天都背着什么玩意上学。
操场上。
萧樾随手把掏空了的书包丢到足球场边线外,顺势坐到草地上,换钉鞋。
不远处,三三两两坐着聊天的女生看到他来了,默契地对视一眼,然后神不知鬼不觉挪到他近旁,重新安家。
虽是近旁,却也隔着两三米的安全距离。
有人就比她们放肆多了,健步跑来,直接一屁股坐到萧樾的球鞋袋上。
“晚点踢球,先练接力啊。”国庆说着,回身指了指跑道,“12班那群牲畜跑得比狗还快。下周就运动会了,我们都没配合过……”
“明天再说。”
撂下四个字,萧樾径自起身,沿着球场边线慢跑热身。
校队每周四傍晚训练,萧樾雷打不动参加。
对他而言,饭可以不吃,作业可以晚点做,球必须准时踢了。
金橙色的天空从东边开始漫出一层烟紫,鸟雀归巢,拂面的风裹挟着暮凉,操场上的声色与热气却愈加繁盛。
萧樾个子高,肌肉匀称,虽然还处在发育期,体型偏瘦,但他耐力和爆发力在队里都排得上前三,加上脚法出色,刚入队不到一个月,就被教练安排到了最令人眼红的中锋位置上。
他上场不过五分钟,场边观众的数量就肉眼可见地翻了几番。
没时间换球衣,萧樾就穿校服。
那衣料素白,偶尔被风鼓起,似帆蓄势,很快瘪下来,贴着腰身,一圈劲瘦清韧的肌肉锋芒毕露。
今天训练的项目是直传斜插,两人对位,萧樾和副队长夏瑞达一组。
这种基础跑位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尤其是斜着跑背身接球的时候,一个不注意球就溜过去了,然后满场跑去捡球,时间都浪费在这上面。
萧樾控球稳,喂球也准,夏瑞达很喜欢和他一组训练。
两人一传一喂折返两趟,初秋的天像海边的暗潮,不知不觉淹没上来,操场两侧的照明灯开启,校园广播即将进入尾声。
操场的广播喇叭安在照明灯柱上,灯光能触及的地方,广播声音都能覆盖。
“大家晚上好……”
沃日。
球在夏瑞达脚下,耳边响起陌生的播音员声音的时候,他抬起的右脚极不自然地一顿,脚掌踩上球面,整个人差点被足球绊倒。
“我是校园广播站新任播音员阮芋,来自高一12班……”
夏瑞达稳住心神,内脚背发力,给萧樾传了个不太友好的拐弯球。
本以为萧樾和他一样,多少会受耳边这道甜腻惑人的声线影响从而乱了阵脚,没想到他处在斜跑背身接球的高难度位置,竟然稳稳当当地停住了他传过去的垃圾球。
然后一记摆击,直塞回来。
足球擦着夏瑞达髋部疾飞过去,追风逐电,空气仿佛被豁然撕裂,球速快得夏瑞达根本反应不过来。
他猛然转头,亲眼看着足球直挺挺地飞出球场,飞出跑道,坠地后继续向前滚,一路高歌猛进,直至消失在环校路边沿的绿化带中不见踪影。
这他妈!
不就是球传得菜了,至于使那么大劲?
“很高兴今天能在这里和大家相遇,从下周四开始,我将和赵萱柔学姐一起……”
萧樾揉了揉耳骨,漆沉的眼睛掩在睫下。
径自忽略夏瑞达那宛如吃了翔的表情,萧樾迈开长腿,追着球跑出了球场。
留下本该捡球的夏瑞达站在原地,好一阵风中凌乱。
第7章 夜跑
萧樾花了近五分钟才把球捡回来。
黧黑的天幕驱逐金光,夕色退至山脊一隅,等萧樾再站在球场上,广播已经结束,夏瑞达走过来撞了下他肩膀,调侃道:
“学弟,喜欢捡球也没必要踢那么远吧?”
后辈殷勤点主动跑腿是常事,夏瑞达没多想。
萧樾淡淡答:“下次注意。”
接着训练了一刻钟,晚自习将近,队长招呼大家收工。
夏瑞达是个自来熟,退场路上,他单手搭上萧樾肩膀,旁边几组球员也凑过来闲聊,喧声聒耳停不下来。
“刚才广播里那个新播音员的声音,你们都听见没?嗲得哟。”
“听见啦。我和老梁那会儿在喝水,老梁听那妹子说了半分钟,脸涨得通红,我问他脸咋了,他说喝水呛的,笑死我了……”
“说得好像你很正经?人家播完音,你在那背人家的班级姓名,当我没听见?”
有高三老球员出来发表意见:“广播站总算招点新鲜人,前两年那些哥姐千篇一律的嗓音听得我走路都能睡着,严重影响学习专注度。今天这个学妹就不一样,听她播音让我精神百倍,今晚刷个通宵都不在话下。”
“精神百倍?我看你是飘了吧……”
球员们对嗲精妹妹探知欲爆棚,不知谁提到萧樾和她班级离得近,马上有人问他认不认识,见没见过,见过的话,最好描述一下长得有没有声音那么甜。
萧樾眼都懒得抬,三个字回应所有问题:“没印象。”
这逼装的,仿佛众人皆醉我独醒,就他眼里只有学习,没有妹子。
熟悉他的人才知道,他已经压着烦躁,作为队里后辈想显得合群些,不然早撇下所有人走了,哪还听他们在这儿哔哔赖赖。
副队长夏瑞达跳出来作证萧樾对妹子真没兴趣,理由是嗲精妹妹播音的时候,萧樾稳稳当当接住了他瞎几把传的球,直塞回来的方向也很准。
就是劲儿有点大,给球插上翅膀估计能飞出太阳系。
萧樾正坐在地上换鞋,心说你现在给我一双翅膀,我也想飞出太阳系。
夏瑞达坐他旁边,不知想到什么,忽然笑起来:
“阮学妹说,她的栏目定档周四傍晚,以后每周四和咱们不见不散。”
萧樾抬起眼,下颌线微微一绷。
他明白夏瑞达为什么笑了――
校队训练也定在周四傍晚,一届届延续过来,率由旧章,从无更改。
萧樾莫名觉得有点虚脱。
现在退出校队还来得及吗?
-
周五考了语文单元卷,周六周日眨眼过完,住校生在周日傍晚返校,晚上要上晚自习。
夜间微风的温度让人清晰感知秋天降临。
阮芋满脑子“明天要出单元考成绩”,从洗手间走出来,连撞了两个人才清醒。
正好经过9班,迎面走来几名女生悻悻地交头接耳,说“他今天怎么不在”。
用脚指头想都知道在说谁。
阮芋往教室一t,发现萧樾不仅人不在,桌上连本书也没有,似乎没来参加晚自习。
她有点在意。原因无它,单纯好奇学神是如何养成的,课堂与课余时间又是如何分配,为什么能不上晚自习。
回到座位,许帆给了她答案:
“信息学竞赛还有两个月就开赛了,他之后的晚自习应该都会在实验室上竞赛辅导课。”
阮芋:“原来如此。”
听起来好像很辛苦。
一中不提倡学生把宝都压在竞赛上,所以竞赛生的其他课业要求不会因为竞赛临近而压缩。
以自身为鉴,阮芋不太能想象一个人得高效成什么样子,才能既完成每天的作业,又准备竞赛,还可以抽出时间轻松自在地踢球玩。
许帆看出她有点焦虑。
阮芋基础差,学习方法也在重建中,一开始肯定跟不上一中大部分人的节奏。但她很有干劲,只要不灰心,肯坚持,总有一天会豁然开朗。
许帆告诉阮芋一个好消息:“我刚才去教师休息室问问题,语文老师刚好在,我想提前知道我的单元考成绩,老师就把成绩册给我看,我也看到你的成绩,及格了哦。”
“真的假的!”阮芋双眼泛光,完全没料到自己能及格。
许帆:“不仅及格,再往上够一点就到班级平均分了。语文老师爱压分,大家分数都不高。”
阮芋:“那你考了多少?”
许帆犹豫半天,支支吾吾说:“九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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